第12節
一句話說的蘊寧有些傻眼——可不是。公主府里并沒有自己這么大的小姑娘。就是有那些差不多大的小丫鬟,這樣的花色和樣式,也明顯不適合啊。 那錦繡坊的管事也是有眼色的,忙快步上前,沖著蘊寧連連打拱: “小姐就收下吧,我們可是給長公主殿下打了包票,定會讓小姐喜歡,要是小姐看不上,長公主怪罪下來,我們錦繡坊如何能擔待的起……” “長公主才不是這么小氣的人,如何會因為這樣的小事怪罪你們?”蘊寧蹙了眉道。 那管事臉一苦——小姑娘忒精明,原還想著,不定是什么樣的破落戶,也不知想了什么法子,巴結上了公主府,所謂得了便宜還賣乖,這些衣服可全是頂尖繡娘用最好的料子裁成,心里不定多高興呢,倒好,還矯情起來了。 這會兒卻不覺收起了輕慢之心: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殿下已然讓人吩咐了,不管做多少套,一定要讓小姐滿意才好?!?/br> “好了,寧姐兒去花園里轉轉,我幫你收拾就好?!睂帇邒咧苯影烟N寧攆了出來—— 這些衣服不算什么,長公主殿下還準備了好幾套頭面首飾,俱皆精美的緊,小丫頭真是守在這里,怕是不定要如何不安呢。 當下便有兩個侍女上前,簇擁著蘊寧往旁邊的月亮門而去。 “天有些燥呢,小姐且在這里歇息著,我去拿把扇子來?!遍L著一張圓圓的小臉、瞧著很是討喜名叫采英的侍女道。 “jiejie太客氣了,我這會兒并不熱——”蘊寧忙阻止。不想那侍女已然起身往外去了。 只采英去的快,回來的也快,只她并不是一個人,身后竟是還跟了個身姿裊娜的少女。 少女上身穿一件亮紅色的比甲,下著一件月華色的百褶裙,頸上掛著金項圈,頭上斜插一枚點翠釵,一身的行頭,可不全是京城眼下最流行的樣式? 只除了衣服料子不是頂頂上乘的,當真是無一處不精致。 蘊寧眼神一點點下移,最后凝注在少女臉上,神情卻是有些恍惚—— 兩彎細眉,一雙杏眼,膚白面嬌,這是,年輕時候的程寶茹?自己的庶姐,更是顧德忠的,正房夫人?! 兩人也算是做了一輩子的“姐妹”,蘊寧卻覺得從沒有了解過這個人—— 府里時溫柔恭順的庶姐,顧家時規矩森嚴的正房夫人…… 前世意識到自己被顧德忠給坑騙后,蘊寧便已心如死灰,傀儡一般任由程寶茹身邊侍奉的人變著法子折騰。 直到知悉唯一疼愛她的祖父病重—— 蘊寧第一次下跪哀求,可在程寶茹房外跪了一整晚,硬是沒求到一個出府的牌子,直到蘊寧瘋了一般往外沖時,程寶茹才施施然現身,卻是以不守婦道之名直接讓人捆了蘊寧,打了一頓板子后,扔到了濕冷的柴房里…… 一直到祖父彌留,才把蘊寧放出來,名為陪同實則看押的讓自己見了祖父最后一面…… 太多的恨意突然洶涌而至,蘊寧渾身哆嗦著,手腳冰涼——當一身傷痕難掩虛弱的自己出現時,該會讓瀕死的祖父何等絕望和悲傷? 可即便是那樣,祖父卻依舊希望自己能活下去,活的好一些。也是為了這個,一輩子都沒低過頭的祖父淚流滿面的哀求顧德忠,更把包含了一輩子心血的回春堂拱手奉上…… 被人這么死死盯著,即便看不清對方的面容,程寶茹依舊覺得遍體生寒。 這里可是公主府,哪里是小小的顧家宅邸可比? 一大早就來了,卻是在門外等了好久,才被人放進來。 甫一進公主府的大門,程寶茹就被里面的富貴奢華驚得迷了眼—— 亭臺樓閣,歌臺花榭,無一處不華美也無一處不精致。 還有那仆婦下人穿的衣裳,那樣的好料子,自己也就是逢年過節,才能裁上幾套吧? 又是敬畏又是艷羨之下,竟是忘了仆婦的囑咐,直接進了二門。 哪想到逛來逛去卻是迷了路。待得轉了一圈后,才發現竟是找不到回去的方向了。 這可是煊赫的公主府,真是被人發現擅自闖入的自己,不定會惹出什么禍事來呢。正急的不停流淚,好在碰見了采英…… 可不是要領著自己去見程蘊寧嗎,怎么跑到這里來了? 程寶茹有些畏縮的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蘊寧—— 這身鵝黃衣衫可是錦繡坊最新推出的樣式,聽說一套衣服下來,怕不得一二百兩銀子;衣服之外,首飾可不也件件精美,甚至腳上的繡鞋,還嵌著兩顆顫巍巍圓潤的珍珠…… 這等氣派和貴氣雍容,當真是程寶茹這一輩子都沒見過的。 明顯就是那家貴女。 一時越發慌張。好容易勉強鎮定下來,斜欠著身子就要上前拜見,卻忽然覺得不對—— 怎么這女孩子臉上也和蘊寧一般遮了塊兒輕紗? 下意識的頓了頓。方才委實太過慌張,這會兒仔細瞧了才發現,這女孩子,也和蘊寧那丫頭太像了吧? 看蘊寧一直不說話,采英也不免有些詫異,上前小聲道: “程姑娘,這位姑娘說是你的jiejie……” 不然,自己也不會急火火的把人領過來??稍趺辞浦?,這姐妹倆之間有些不對勁???本是為了討好程家姑娘,可不要反倒惹了麻煩才好。 程寶茹站的并不遠,自然把采英的話聽得清清楚楚,不可置信的瞪大雙眼—— 程姑娘,那豈不是說,上面坐著的這位宛若神仙妃子一般高高在上、貴氣逼人的女孩,其實是家里宛若隱形人一般的那個丑陋不堪的無鹽女,程蘊寧? 臉色登時變得有些難看—— 如果說程寶茹最慶幸的事,莫過于嫡母的慈愛了。 這份愛重,甚至遠在府里唯一的嫡女程蘊寧之上。 即便平日里外人面前提起這個嫡妹時,程寶茹也總是唏噓感慨,嘆息嫡妹命苦,可私心里,卻是根本就對蘊寧看不上眼—— 即便再是嫡女、受老爺子重視又如何? 也不想想府里是誰當家! 時間久了,程寶茹早習慣了面對蘊寧時高高在上的俯視心態,如何能受得了有朝一日兩人的地位還會反過來—— 自己小心翼翼的在這里站著,她程蘊寧卻在上首穩穩坐著! 一時,又是氣又是可笑。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 只程寶茹自詡可要比蘊寧強上百倍千倍!程蘊寧這會兒如此托大,在公主府使奴喚婢,穿金戴銀,左不過是沾了祖父的光罷了。 一般是程家女兒,公主府的人如何會厚此薄彼?不過是之前這府里只有程蘊寧這么一個老爺子的孫女兒罷了。 程寶茹自詡比自家那個木頭一樣的三meimei可討喜多了,無比自信,亮出老爺子的名頭,再稍微費些心思,就能讓家里的情形重演—— 程蘊寧分明連跟在自己身邊服侍都不夠格,真正有資格享有公主府的禮遇,穿著這精美華服的是自己才對。 當下臉一沉,大踏步上前,一下抓住蘊寧的手腕,用力一扯,低聲叱道: “寧姐兒怎么這般胡鬧?即便祖父給公主府出了些力,那也是咱們該當的,如何就能這般托大,拿了公主府這么好的東西不說,還敢使喚起公主府的jiejie們了?還不快起來,給兩位jiejie賠禮道歉?jiejie再帶你去公主面前,好好解釋一番,怎么也不能讓公主殿下以為程家的女孩子都是些貪婪之輩才好……” 一番話說得有禮有節,盡顯大家風度,更兼聲音不高不低,恰恰好被兩個侍女聽到,又不顯得自己咄咄逼人。 程寶茹已經能預想到,兩位侍女聽了自己的話,對蘊寧不滿的樣子,反過來說,還會給自己贏來懂事大度的美名。 長公主那里,自然也會看清誰才是值得捧著的程家女…… 至于蘊寧的反應,程寶茹也早料到了—— 這個鎮日里陰沉沉的嫡妹,除了一個人躲起來抹眼淚、生悶氣,還能有別的法子不成? ☆、偏袒 蘊寧被扯得一個踉蹌,若非采英和采蓮趕緊扶著,好險沒摔倒。 “兩位jiejie莫要被她給誆了去,”程寶茹撇了撇嘴,“我家三meimei是個皮實的,可沒有那么嬌貴……” 話還沒說完,手上忽然一痛,卻是蘊寧正抓著程寶茹的手指一根根掰開,力氣之大,令得程寶茹不覺痛叫出聲: “蘊寧,快放手……” “如你所愿?!碧N寧抓住程寶茹的手腕,用力往外一送。 程寶茹眼光閃了閃,卻是順勢往后倒去—— 當眾毆打jiejie,就不信這樣蠢笨粗魯的女子,還能在公主府站得住腳? 還有那對兒侍女可也在旁邊候著呢,定然也會跑過來扶住自己才對! 如何能想到,采英采蓮兩個卻是穩穩的守護在蘊寧身側,連眼光都沒往驚叫連連的程寶茹這邊兒瞄。 等程寶茹意識到不對,已是收勢不住,竟是“咚”的一聲直挺挺跌倒在地上。手肘處更是直接撞到了地上的鵝卵石,一時再也受不住,眼淚“唰”的就落了下來: “你們——” 剛想指責采英采蓮,很快察覺出不妥,忙又把話咽了回去,淚眼汪汪的瞧著蘊寧,臉上滿滿的全是控訴: “三meimei,你怎能這般對我?即便你是嫡女,我是庶女,可往日里母親也常常告誡我們姐妹間須得友愛,還有祖父,他老人家平日里最疼我們姐妹,如今見你我這般,不定該如何難過,老人家偌大年紀,你如何忍心傷了祖父的心?” 一番話無疑已是給蘊寧定下了囂張跋扈欺負jiejie的罪名。 公主府可最是規矩森嚴,落了這么個名聲,就不信這樣的程蘊寧還能討得了好去。 “程家二姑娘怎么這樣說話——”蘊寧還沒有開口,采蓮先就急了。 這位程家二姑娘怎么回事?本是有心給程家三姑娘賣個好,才把這位二姑娘領了來,結果倒好,一見面就對meimei態度這般惡劣。 闔府上下哪個不知,程家三姑娘之所以在公主府地位超然,可不全然是沾了程家老爺子的光。當初公主殿下難產時,這小姑娘可也出力不少。 更是得了長公主和駙馬以及寧嬤嬤的青眼。 便是其他皇室之人,到了府上,也不曾有過三姑娘這般禮遇。 “你到底是誰,怎么就敢跑到公主府撒野?”采蓮畢竟老成些,直接厲聲對程寶茹道。 程寶茹怔了下——怎么好像有些不對啊,被惡劣對待的不應該是程蘊寧嗎?如何她們都對自己橫眉怒目。 以程蘊寧寢陋的長相,即便是先入公主府,也不定要嚇煞多少人,畢竟府里即便是親爹娘和一母同胞的兄長,都因被她厲鬼般的容貌嚇著,而生不出半點憐惜愛護之意。 之所以能在公主府受些禮遇,可不全是沾了祖父的光? 可同是受祖父恩澤,程寶茹卻自信,更有討人喜歡的資本—— 柔順的和暴躁的,美麗的和丑陋的,傻子都知道該怎么選。 可現實卻是,這些人卻是瞎了眼似的,一心只知道維護丑陋的程蘊寧。 “這是怎么了?”一個蒼老卻威嚴的聲音響起,卻是一個身著青色褙子、神情冷肅的老婦人,正快步來到園子,待得瞧見被采英采蓮護著的蘊寧和躺在地上的程寶茹,臉色明顯有些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