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語氣急切,神情焦灼,隱隱還有些希冀期盼之意。 丁氏口中的明珠,乃是武安侯袁烈的女兒,之前一直陪祖父母住在帝都武安侯府,一年前,丁氏jiejie丁芳華染病,袁明珠便去了邊關侍疾。 “明,明珠小姐?”程慶軒一時有些回不過神來,好半天才明白,丁氏是想外甥女了,忙附和道,“明珠小姐生的就是可人疼。不過這位柳將軍可不是柳勛,而是當朝駙馬爺、驃騎大將軍柳興平柳大將軍……” 提到柳興平的名字,程慶軒就興奮的不能自已。 “驃騎大將軍?”丁氏也有些詫異,慢慢坐直身子,“竟然是那位?” 本朝駙馬倒是沒有為官上的限制,只朝中幾位尚公主的雖是家世俱皆上乘,能力上卻是大多平平。唯有柳興平,是其中的異數,雖是寒門出身,卻愣是憑著一己之能,青云直上,更有幸娶了本朝唯一一位長公主。 自家老爺這樣一個小小的七品官,如何值得人家紆尊降貴,主動問詢? “我想著,是不是侯爺跟大將軍打了招呼?”程慶軒道,“或者,咱們給侯爺去封信,問一下,他的意思?” 這便是程慶軒的真實目的了——駙馬爺既然主動釋放出善意,當然要趕緊接著了。 “不會是袁家?!倍∈衔⑽⒁贿?,有些不甘心的道,“袁家的人都眼高于頂,如何肯為你說項?” 這般說著,明顯就有些不自在。遲疑了片刻終是不情愿的道: “會不會,和老爺子有關?” 提起程仲,丁氏便覺得有些糟心。 這幾日煩躁不安,可不全是因為老爺子? 很多時候,丁氏甚至祈禱,老爺子最好在外有個意外才好,不然,何至于生出這么多事來? 好在最大的一樁麻煩也終于給解決了,即便他帶來什么靈丹妙藥,自己也是不懼的了。 可即便如此,也不是說就不麻煩了,以老爺子的老于世故,知道寧姐兒出了事,他那一關,怕是不大好過。 “他?”程慶軒遲疑了一下,“這不是人還沒回來嗎,怎么就會搭上公主府了?” 一句話剛完,老謝頭咋咋呼呼的聲音就在外面響起: “老爺,老爺,您快出來一下,老太爺,回來了?!?/br> “還坐了一輛馬車,帶有皇家標志的馬車……” “還真是老爺子的緣故?”程慶軒明顯有些傻眼,下一刻忙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不妨卻被丁氏一下抓住衣袖: “老爺,怕是,不大好……” “你這是什么話?”程慶軒皺了下眉頭。若是平日里,程慶軒自然會附和著妻子,可升官已經是程慶軒執著太久的事了,現在好不容易有了機會,又著落在老爺子身上,丁氏話的分量明顯不如平常,“總歸是自家人,老爺子哪有不盼著我這當兒子好的?旁的人家縱使富貴,咱們不是也攀不上嗎?!?/br> 這話明顯就有些發酸。若然是平日里,丁氏可不早就甩臉子了。這會兒卻是和沒聽見一般,只煞白著臉攔著程慶軒不許離開: “老爺!你這么急火火接出去,要是老爺子問起他那寶貝孫女兒呢?” “???”程慶軒也傻眼了??刹皇钦Φ?,若說闔府上下,老爺子疼到心尖上的,不是自己這個兒子,也不是兩個孫子,而是,最不喜歡的幼女,蘊寧。 一時也有些慌了手腳: “那個孽障!真該一出生就溺死她才好!” 可這樣的事兒想瞞也瞞不住?。?/br> “那你說,怎么辦才好?” 丁氏張了張嘴,剛想說什么,就聽見院外一片叫老太爺的聲音。 兩人再不敢耽擱,忙從房間里接出來。 一出門,就瞧見滿面紅光的程仲,他的身旁還亦步亦趨的跟著兩個穿著精神的公主府下人,每人手里都捧著好幾個錦盒,光看外觀,價值就不菲。 “爹——”程慶軒忙快步迎了出去,丁氏緊跟在后面。 程仲瞧了兩人一眼,眼神中雖是有些不滿,可有外人在呢,倒是沒有直接說出來,應了一聲,隨口道: “孩子們呢?” 丁氏暗叫一聲“苦也”—— 老爺子的意思明白的緊,說什么幾個孩子,想問的還不就是寧丫頭一個? 早也是一刀,晚也是一刀,倒不如趁老爺子剛回府,就老實認了錯,說不好還能挨過這一關。 當即“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卻除了流淚一句話也不說。 看丁氏這般做派,程慶軒嚇得腳一軟,也跟著跪倒: “爹——” 程仲一顆心登時沉到了谷底,難不成,是家里出了什么大事不成?可也不對啊,真是有什么事的話,寧姐兒萬不會瞞著自己才是…… “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們倒是說呀?!?/br> 話音一落,丁氏捂著臉就開始痛哭不止: “是,是寧姐兒……” 卻是悲痛欲絕,到了最后,竟是兩眼一翻,就昏了過去。 程慶軒頭上青筋直蹦——丁氏昏過去不用面對老爺子了,自己卻是逃不了了! 卻也不敢對丁氏如何,忙一疊聲道: “還愣著做什么?快把太太扶進去?!?/br> 又喝退下人,才哭喪著臉再次跪倒: “爹,孩兒不孝,管教不嚴,您就當,寧姐兒死了罷了?!?/br> ☆、暴揍 “當寧姐兒死了?”程仲掏了掏耳朵,不確信的重復了一遍,“你是說,家里三丫頭,寧姐兒?” 自己離開時,寧姐兒可還好好的在公主府待著呢,還是說,家里又有了另外一個也叫寧姐兒的? 程慶軒卻是打了個哆嗦——自來但凡有真本事的人大都脾氣大,老爺子可不就是個性子古怪的?自來喜怒隨心,越是這般云淡風輕,越是意味著他已然怒極。 當下趴在地上,勉強擠出兩滴淚來: “別說爹不信,就是兒子,也是斷不敢信的……” “就是前兒個天降異向,帝都暴雨傾盆時,寧姐兒就做出了,讓祖宗蒙羞的事……” “也不知她是怎么賴上了外甥顧德忠,兩人竟然在那會兒,私奔了……” 程慶軒說著,頭恨不得埋到地里。 不喜歡這個女兒任她自生自滅是一回事,和人yin奔令祖宗蒙羞又是另一回事。 虧得丁氏機靈,把這事壓了下去,不然真傳出去的話,可不只是讓顧家兒女婚事艱難,更會令他本就不甚順遂的仕途蒙上陰影。 “你說什么?你,你再說一遍!”程仲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恍惚間似是有些明白,長公主為何會把蘊寧留在公主府了!明明前日,寧姐兒跑到城門口接自己,怎么到兒子兒媳嘴里,就成了這等不堪的事了? 又記起早起時,昏昏沉沉的寧姐兒哭倒在自己面前的情景,彼時就有些疑心,卻還心存僥幸,想著許是寧姐兒昏睡時做了什么噩夢也未可知,這會兒卻終于明白,怕是蘊寧受的委屈,絕不僅僅她之前所說—— 世上怎么會有這樣的父母,竟是這般信口雌黃,連查證都不曾,就急著把天大的污水往親生女兒身上倒的。 還說什么賴上了顧德忠?自己孫女兒即便是毀了臉,也不是他顧德忠能配得上的。 程慶軒卻是會錯了意: “別說爹不信,就是兒子知道了,也是萬不敢信的……” “都是兒子不孝,沒有教好那個孽障,讓她做出了這等腌臜事……” 程仲只覺頭一陣眩暈,抖著手指指著程慶軒: “你,你……” 忽然抬腳朝著程仲面門踹了過去: “你這個孽障,我打死你這個孽障……寧姐兒,寧姐兒可是你的親生女兒!” 還記得當初自己從外回返,寧姐兒已有三月大了,雖是柔弱的和貓兒似的,卻端的是粉雕玉琢一般,讓人看了心都會化了。 養了這么些年,就是一只貓兒狗兒,也得有些感情了,如何做人爹娘的,就能信口雌黃,要把寧姐兒往死里逼? 程慶軒一下被踹中鼻子,只覺鼻腔酸熱難當,緊接著便有鼻血滴滴答答的流下。 卻是不敢擦拭,只一徑抱住程仲的腿: “爹,爹啊,你要是生氣,就狠狠的捶兒子一頓,可千萬莫要氣壞了身子……” 還要靠著老爺子走通駙馬府的路子呢,這么被打一頓也就罷了,可千萬莫要氣壞了老爺子,直接撩開手才罷…… 程仲卻是打紅了眼,毫無章法的劈頭蓋臉打了一頓,又順手撿起根棍子,照著程慶軒就抽了下去: “我打死你個孽障……這么作踐自己女兒,就不怕天打雷劈!” 別看老爺子年紀大了,身體卻是康健的緊,又常年在外行走,很是有一把子力氣。程慶軒被抽的不停呼痛,慘叫連連: “爹呀,你莫打了……這樣的事,兒子也不想啊,您別打了,公主府的人可還在外面呢,您好歹給兒子留下點兒臉面啊……” “臉面?”程仲神情陰沉,“你這樣的畜生,還知道要臉面?若非瞧著寧姐兒……” 真是把人打死的心都有。 這么多年了,第一次后悔,當初怎么會選了程慶軒做嗣子。 可沒有程慶軒的話,又怎么會有知冷知熱孝順的不得了的寶貝孫女兒? 一時越發覺得苦澀難當—— 自己畢竟年齡大了,又能照看寧姐兒多久?孫女的將來,可不還得依舊靠嗣子夫婦? 看老爺子緩了下來,鼻青臉腫的程慶軒顧不得身上到處火辣辣的疼,勉強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老爺子真擔心寧姐兒的話,大不了,我讓人叫了忠哥兒來,讓他,娶了寧姐兒便是……” 這話卻是說的很沒底氣。 外甥也就罷了,經常跟在老爺子身邊請教,說是老爺子的半個徒兒也不為過,真是和老爺子聯手施壓,說不定真能逼得他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