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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蜉蝣卷(重生)在線閱讀 - 第133節

第133節

    “這火是人為的?”秦婠猜測。

    “現在還未能明確,李品傷重昏迷,他是當晚唯一的值夜人,若是人為,他極有可能見到兇手。我們眼下能做的,就是盡快將這些宗卷整理出來。這火來得蹊蹺,恰發生于我前去調動卷宗之時,若真是人為,必與喬宜松有關,應天府里怕是也有喬宜松的人?!?/br>
    卓北安隨手拿起一份卷宗,邊看邊說:“另外,你離京前給我寫的信,我已收到。府上小公子與小姑娘的下落,我已安排人手在京中四處查找,然而到目前為止均無線索?!?/br>
    秦婠沉默——那就只能先從喬宜松入手了。

    “卓大人,你是不是……又幾夜未眠?”她看著火色下憔悴的人,也不知怎地,就將他和沈浩初想到一塊去,心里泛起細微的刺疼。

    卓北安沒回答,只將那卷宗扔于桌面。

    秦婠俯身去拾地上的卷宗,正道:“讓我留下幫你翻閱這些卷宗吧,多個人多點力量,也快些?!痹捯舨怕?,她忽然僵了背,痛呼一聲。

    “你怎么了?”卓北安聞聲望去,見她已皺起臉來。

    秦婠只是深呼吸——她箭傷未愈,今日一番急行早已顧不上那傷,傷口怕是已裂,剛才她又俯身,傷口的痛便成倍襲來。

    “沒事?!彼Я艘а赖?。

    “還說沒事?”卓北安已見她背上的血透過單薄夏衣,氤氳而出,“你在路上受傷了?”

    “小傷?!彼徛逼鸨?,按下這陣痛。

    “我給你找個大夫,你去客房歇歇吧?!弊勘卑策呎f邊朝她走去。

    “不要,我不用休息?!鼻貖u著頭。

    她的固執,卓北安是領教過的,說去泰巖就去了,不管不顧的性子,哪里會聽人勸,他將臉一沉,道:“這是大理寺的案子,外人不得插手,我這不需要你,你回去等消息吧?!?/br>
    “……”秦婠攥緊衣袖,心急如焚,半晌方退步,“那……那我看大夫,但你讓我留下好嗎?我想幫你們……你別讓我走,我不想坐在家里傻等?!?/br>
    帶著哀求的話讓卓北安怎樣都說不出拒絕的言語。

    緩了緩情緒,他妥協,點頭,秦婠露出笑,轉身朝外,邊走邊說:“那我去叫他們進來繼續看卷宗……”

    語音未落,她便聽身后傳來他低沉的話語。

    “秦婠,你是不是知道了?”

    知道什么?秦婠疑惑回頭。

    “我和他,是同一人?!?/br>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不棄。

    第153章 舊事

    燭火搖曳,斑駁了滿室亂影,那個秦婠崇敬了兩輩子的男人,站在凌亂的卷宗間,像透過裂瓦灑下的月光,伶仃細瘦。她頓時怔忡,不知要如何回答這猝不及防問題。那個“他”,是她這一世良人,可也是五年后的卓北安,和眼前的男人是同一個人,但她不能將他們視如一人。

    真相揭破,他們該如何相處?秦婠不知……

    見她沉默,卓北安發出悠長嘆音,也不知是感慨還是咳嗽,他用一如既往面對晚輩的語氣開口:“你不必緊張,我只是確認罷了。不管你與他是何種關系,你我之間都不會有任何改變,你是鎮遠侯夫人,而我是大理寺少卿,承你喚我一聲北安叔叔,今生也只是叔叔而已,你不必有所負擔?!?/br>
    僅管她沒說,但聰慧如他,怎看不懂她眼中突然消失的熱切崇拜?怎會聽不出她那聲“卓大人”背后的復雜,已經不是“北安叔叔”了……

    他不應該問她的,這些穩秘難堪的真相,哪怕彼此早已心知肚明也只適合爛在胸中,和腐朽的病軀一同封存入棺,埋入地底,但莫名,在看到她哀求的眼眸時,他不受控制地脫口而出。

    “我……”秦婠沒在他眼里看到一絲一毫的波瀾,她想起自己的沈浩初,忽然明白,其實他本不是沉悶嚴肅的人,他應該是向陽而生的,一如這輩子的沈浩初,像鵬鳥有鴻鵠之志,會笑會怒會動感情。

    哪有那么多的不動聲色?哪來那么睿智的冷靜?那不過是他在長久的折磨后不得不妥協的屈服與壓抑,通透也罷,歷煉也罷,他的平靜,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告誡自己“不可能”后的結果。

    這樣的卓北安,不堅強,甚至很脆弱,讓人心軟得一塌糊涂,可那又如何?

    他們都明白……

    她與卓北安,上輩子如何,這輩子還是如何,不會改變。

    “還愣著做什么?時間緊迫,快去把他們叫進來翻卷宗吧?!弊勘卑泊瓜旅寄?,淡道。

    “哦,好?!彼绔@大赦般跑出去。

    他抬起頭,拿著卷宗的手微僵,目光落在背影消失處。感情是種很奇妙的東西,如果不是沈浩初告訴他,他們是同一人,他便不會給這個一直叫自己“叔叔”的姑娘過多關注,他只是好奇,能讓“自己”動心的姑娘,該有多大的魅力?

    但其實,他沒瞧出她有什么魅力,倒是缺點一大籮筐,倔強固執任性跳脫,不過他可以肯定,這世上不會有第二人會在他死后砸爛他的靈堂,說他沒死,說要找他,然后真就不管不顧地去了——仿佛超越了生死。

    而生和死,卻是他這輩子都跳不出的桎梏。

    別人是向死而生,他卻是生而向死。

    外頭她的聲音傳來——“卓大人請諸位入內?!倍虝旱淖呱癖淮驍?,從他問出問題到現在,不過須臾瞬間,他們沒有更多的時間來思考這些比案情更錯綜復雜的感情。

    說開也好,明白了,才能將執念松開。

    ————

    暮色重重降臨,漸又轉為濃厚夜色,黑暗籠罩了天地,外間一切嘈雜都被摒棄,更鼓不知敲過多少響,茶碗的濃茶一碗一碗地添,燭火下發紅的眼眸不知疲倦在看著褪了色的墨字,額上的汗滑到鼻尖,不經意間滴到紙上,渲開一抹灰淡的水漬。

    “要是累了,你去歇歇吧?!弊勘卑部吹角貖昧θ嘌?,一雙眼紅得像兔子,不禁道。

    “不累,就是眼睛疼,我撐得住?!鼻貖弥\墊直接會在地上,身邊全是卷宗,像被埋進紙堆里。

    二十年前的兆京罪案卷宗,就算是卓北安已經將年份鎖定到三年,這卷宗仍是不小的數量。兆京是京城,雖說天子腳下律法森嚴,但人多的地方畢竟矛盾就多,小偷小摸、爭搶傷人這類案子數不勝數,何況有一部分卷宗還被燒殘,找起來更加困難。

    幾個人通宵一宿,分工合作,看過的卷宗都按年份日期排列整妥,撂得像小山一樣高,沒看過的卷宗還凌亂地堆滿半間屋子。秦婠回答過卓北安的話后屋里就再無聲音,只有沙沙翻書聲,燭火爆了燈花,小廝第三次來剪燭芯、換上新蠟,屋里的人都是習以為常的模樣,想來是常常如此。

    秦婠不禁看了眼卓北安——長期如此,他這身體受得???

    閃神不過瞬間,她飛快又低頭繼續,才看了兩行,忽見有人捧著卷宗欣喜若狂地跳起來,直嚷:“大人,是不是這份卷宗?”

    卓北安已接過他遞來的卷宗,秦婠則將滿手灰墨在衣上蹭了蹭,沖到卓北安身邊,踮起腳看去,卓北安迫不得及將卷宗拿得低點,讓她一起看。

    這是二十五年前的一份卷宗,卷宗內只有兩張薄薄的紙,宣告了一個人的罪狀。

    犯事者名為喬義,年十九,兆京慶喜莊人士,鎮遠侯府佃戶,因對當年租稅不滿,故聚眾鬧事,爭斗中打死主家護院一人,打傷數人,因而被判流放西疆。

    “這個戳是什么意思?”秦婠將幾行字來回看了兩遍,指著上面的一個紅戳問道。

    紅戳正中,是個“逃”字。

    卓北安翻到第二頁,道:“這是在逃犯人的意思?!?/br>
    果然,第二頁上寫著,喬義于流放西疆途中打傷押送衙役后逃跑,去向不明。

    “這戳未消,便說明此人沒有抓捕歸案?!彼丫碜谶f給秦婠,又向眾人道,“在這卷宗附近找找,有沒有同年慶喜莊的其他案子?!?/br>
    “是?!北娙祟I命。

    秦婠捧著卷宗蹙眉道:“喬義逃跑后去了清州,改名喬宜松,這說得通,但他安排黃氏入沈府,挑起沈家混亂,看著卻不像只是替江南王行事這般單純,更像是挾帶私心報復的行為,借江南王之手除去沈家人。難道只是因為沈家害得他被判流放?他的家人呢?”

    卓北安已接起另一份卷宗,翻了翻便遞給秦婠:“你再看這個?!?/br>
    秦婠放下手卷宗,接下他遞來的看起,一閱之下,眉目立凝。

    這是與喬宜松那份同年的卷宗,只早了一個月,是起yin辱案,被害人為林氏小女,年方十七,同為慶喜莊佃戶之女,不過這個案子沒有兇手,卷宗上只寫明被害人自愿銷案,不再追究,然而,報案之人寫的卻是……喬義,林氏小女的未婚夫。

    “這……”

    秦婠捂住嘴,腦中浮起老太太說過的每一句話——

    “從山不止身有畸缺,性情也很古怪,一時平靜,一時發瘋,若發起瘋來,庵里的人根本制不住他……”

    “從山長到成年,我與侯爺商議著也該給他尋房媳婦,所以從人牙子那里悄悄買了個丫頭,許給從山?!?/br>
    “沈浩允的母親生完浩允沒多久就病故離世了?!?/br>
    慶喜莊,喬宜松,yin辱案,林氏小女,姓林啊……

    “大人!”屋外有人提燈而入,“應天府的李主簿醒了?!?/br>
    卓北安立刻往外走:“走,過去看看?!?/br>
    秦婠忙將卷宗放下,將滿心驚濤駭浪收拾,跟上道:“我也去?!?/br>
    卓北安沒有阻止。

    ————

    李品直挺挺躺在床上,雙手雙腳都敷了層碧瑩瑩的藥膏,沒有敷繃帶紗布,被火灼傷的皮膚焦黑滲水,看著嚇人。屋里有股怪味,混和著草藥的氣息,沖鼻而來。秦婠揉揉鼻子,看著那嚇人的灼傷陣陣難受,卓北安上前兩步,站到她左上方,將目光擋住,低頭輕聲道:“李主簿,可能說話?”

    “啊……可以……”李品的嗓子經火燎之后沙啞難當,不過幸而他被救出得及時,頭面無礙,只是四肢在逃命過程中受了傷。

    “本官乃是大理寺少卿卓北安,來問應天府文書庫失火一案,你莫慌莫怕,一切有本官在,本官必將縱火行兇之人抓住,還你一個公道?!弊勘卑惨娎钇仿牭健笆Щ稹倍謺r陡然激動地瞪眼,喉嚨里也發出混濁痰音,不由安慰他,又朝旁邊人使眼色。

    立刻就有人拿著干凈的帕子沾了水按到他唇上。

    “你慢慢說,別急?!弊勘卑沧角貖醽淼囊巫由?,柔聲問李品,“李主簿,失火當夜,可是你一人在文書庫值夜?”

    “是……”他嘶啞緩慢開口,“文書庫懼火燭,日夜都有人當值,那夜恰是我值守,我記得清楚,我巡完庫房,已確認無火險隱患后方鎖庫回值夜房內小歇。那夜不知為何,我覺得人特別困倦,昏昏思睡,可是腹內又絞痛難耐,約是白日吃了井水湃的瓜,故而我睡不安穩,煩躁非常,幾次起夜去茅房。最后一次起夜回來,我正好撞見有人鬼鬼祟祟從文書庫里出來,而文書庫內正火光大作,我心一急,就嚷了起來,豈料那人跳過來就往我后頸砸了一下,我便人事不知,醒來后就在這里了?!?/br>
    “你暈過去后被人拖回了值守房內,文書庫的值守房與文書庫連在一起,若是失火很快就會蔓延入值守房,那夜恰逢本官命人暗中潛守應天府,故才及時發現異常,將你救回?!弊勘卑不卮鹚?。

    如此說來,已十分明顯,縱火之人連李品都不放過,想殺人滅口,所以才將人又拖回值守房,到時候只說是他當值時玩忽值守,引發大火,便罪狀全消。

    他會昏昏思睡,定是那屋里有什么被提前動了手腳下過藥,倒是那害他腹痛的瓜反救了他一命。

    李品心中洞明,不由憂憤難當地握拳:“想我李品在應天府盡忠職守數十年,不該啊不該……”

    “你可看到兇手模樣?他身量外貌如何?”卓北安又問道。

    “沒有,那人蒙著臉,不過他眉骨上有道細長抓痕,是新傷,此人身量高大,與大人差不多高,不過要比你壯實?!崩钇坊貞浧饋?。

    “文書庫的鑰匙都掌握在誰手中?”

    “我和陸大人各一把,別人手上都沒有?!?/br>
    卓北安沉吟著點點頭,陷入思忖中,那廂秦婠有些疑惑,不禁道:“如果此人想將卷宗毀去,偷走便是,何必要縱火,反倒鬧得人盡皆知呢?”

    “姑娘有所不知……”李品嗽了兩聲,回她,“文書庫內放的是這幾十年兆京的各大案子卷宗,稍微久遠一點的卷宗,沒有半天時間都難以翻出,若有人想遮掩舊事,便是找卷宗都要花上許多時間,也就我在文書府負責文書數十年,或比其他人熟悉些?!?/br>
    “李主簿在應天府負責文書有這么長時間了?”秦婠看著李品花白的頭發,心頭一動,看向卓北安。

    “你想問什么,就問吧?!弊勘卑部赐杆男乃?。

    秦婠忙道:“李主簿,對不住,還要煩勞你一會。我想問,你對二十五年前慶喜莊的喬義、林氏小女這兩樁案子,可有印象?”

    “二十五年前……慶喜莊?”李品露出茫然的目光,似乎在艱難地回憶著。

    秦婠滿含期待地盯著他,卓北安拉了張椅子放在她身后,道了句:“坐著問吧?!鼻貖ü刹虐さ?,便聽到李品開口。

    “二十五年前的事,我怕是記不清了……”

    秦婠失落地垂眼,卻聽他繼續道:“不過二十五年前,那可是我剛剛調到應天府的頭一年,那時陸大人還不是府尹,上任府尹姓劉,委任我做了文書謄錄之職,這一做就是二十年。那年京中沒發生什么大案,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城外莊子上的瘋子傷人案,好像……那莊子就叫……慶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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