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節
她蹙蹙眉,第一個直覺是:“你……不會是何寄……吧?” 真正的沈浩初去了何寄身體里,那沈浩初身體里的…… 雖然他真的與她記憶里的何寄毫無相似之處,但這是最有可能發生的事,不過……也不知為何,想到他是何寄,她竟然有些……無法接受。 沈浩初哭笑不得,剛夸她聰明呢。 “不是。再猜?!币娝行┱E象,他又給了提示,“你不一直覺得,我很像一個人么?” 秦婠愣了愣,想起一個人來。 她“呵呵”笑了兩聲,道:“你別逗我,那個人還活得好好的?!?/br> “秦婠,我就是卓北安。五年后的卓北安,死在監斬你的那一日,與你同亡?!?/br> 秦婠手一松,捧著的茶碗落地。 裂瓷入心。 作者有話要說: 掉馬現場直播。 第147章 接受 秦婠的心,用震撼二字尚不足形容。 連滿地裂瓷也未能讓她回神,她只呆愣愣看著沈浩初,腦中回蕩的全是他剛剛的話—— 我是卓北安。 這不啻于她重生以來遇過的最為匪夷所思的事,而這種種震撼中,最讓她無所適從的,不是重生本身,也不是另一個卓北安還活著,而是她和卓北安在一起這件事。 她從沒將自己與卓北安想到一塊,她心目中的北安叔叔,光風霽月,和她隔著十萬里的距離,縱然宿疾纏身,也無損他的風采,毫無疑問,卓北安是她最敬重的男人,她也曾有過些少女的孺慕,但那不過是天真歲月里的一點顏色,她崇敬仰望這個優秀的人,卻從沒想過要和他有所交集。 即便重生,即便她認錯了卓北安三次,她也沒對這一世的卓北安生出什么綺思,她覺得那是對他的褻瀆,他就是云上端坐的仙人,哪怕一世困于兆京,也有睥睨眾生的風采,而她則是蕓蕓眾生中的渺小蜉蝣,知道他平平安安,便已足夠。 可有一天,有人告訴她。 她心里的仙人,變成了她的男人…… 她她她…… 屋中沉默,沈浩初在等她的反應,等了許久,只等來她結結巴巴的聲音。 “北……北北……北安叔叔……”一副要暈過去的模樣。 沈浩初捏捏眉心,他就知道,她會這樣。 僅管兩人年紀相差并不算多,若按歲數,她叫自己一聲“哥哥”也不為過,但是因為秦少白的關系,他當了她那么久的“北安叔叔”,在她心中的地位,恐怕已經要和秦少白劃等號了。 這便是長久以來他擔憂的事,真相會把她推離,她會……嫌棄他。 他沒什么把握。 “把叔叔這個稱呼,給我去掉!”他微慍,開始糾正她的叫法。 秦婠還在糾結別的事:“你……你在這里?那那個北安叔叔……”收到他的眼神,她一個激凌改口,“那個卓大人……是……” “也是我?!鄙蚝瞥醢涯绢^人似的她牽離那片碎瓷,“我是和你一起重生的,但我回來后并沒能回到自己軀體里,而是成了沈浩初,眼下那個叫卓北安的人,也還是我,是五年前的我,這么說,你能理解?” 繞口令一樣的解釋,秦婠竟然勉強聽懂了,她化繁為簡:“所以……”她伸出兩根手指頭,“我遇到兩個……北安……”他的眼神又瞪過來,她還是義無反顧地叫出,“叔叔……” 兩個卓北安……她又一陣暈。 沈浩初深感挫?。骸笆?,兩個卓北安。不過你記著,和你在一起的,是五年后的卓北安。他為你翻案不成,還要眼睜睜送你踏上絕路,看你飲下斷頭酒,死在劊子手的刀下,他這里很疼……” 秦婠的手被他握著,緊緊按在他心口。 “那天原本艷陽高照,后來卻電閃雷鳴、狂風大作,你的血很快被雨水沖得到處都是,他很難過,他知道你是被人冤枉,答應過要替你洗清冤屈,卻沒能做到?!彪m是回憶,卻也叫他胸口作疼,仿如心疾再發。 提及舊事,秦婠神思忽遠,見著他痛苦的神情,不由抬手撫上他的臉:“別說了,我沒怨過你,我知道你盡力了,反而,我要謝謝你。除了你,當年沒有一個人愿意幫我,皆視我如蛇蝎,你可知……你走進牢房來看我的那剎那,我有多高興?!?/br> “秦婠……”他握住她的手,低頭吻上她的掌心。 “可你為何會……”會死? “其實那一年,我的身體已是強弩之末,病入膏荒。家人勸我辭官在家靜養,是我不愿意。我的心疾治不好,從小到大已經靜養怕了,橫豎都是一死,若是躺著反而了無生趣,所以沒同意,仍舊撐著在大理寺任職,你的案子就在那個時間交到我手里的,是我生前最后一樁案子,我卻偏偏沒能查出兇手,還你清白,甚至還要做你的監斬官,看你赴死,我心痛難忍,心疾發作,和你一起死在西六坊口的刑場上?!?/br> 他不再隱瞞,將當年之事向她細細道來。 “誰知眼睛再睜開,我竟成了沈浩初,還是在你們成婚當晚……甚至還見到五年前的自己?!毕肫鹚麄冞@輩子重逢的第一面,他不禁想笑,多尷尬的情況,“秦婠,雖說兩個人都是卓北安,但是你一定要記著,與你一起的,是五年后的卓北安?!?/br> 他們共同經歷過那段黑暗晦澀的時光,在刑場上共死,于重生后同活,擁有著外人望塵莫及的感情,不論是沈浩初,還是這輩子的卓北安,通通都不能相提并論。 而這恰是他區別于真正卓北安最重要的一點。 他雖是多余的靈魂,卻也獨一無二。 自重生那天起,他就不再是誰的附屬,他只是他。 唯一的,卓北安。 “五年后的卓北安……”秦婠喃喃著,“五年后的秦婠……” 天生一對。 “秦婠,我心悅你,你呢?你會……嫌棄我嗎?”沈浩初捧起她的臉,認真問她。 秦婠心里炸起一朵朵小煙花,因為他直白的話。 “嫌棄?”她不明白他怎會有這想法,他是她曾經深深仰望的存在,何來嫌棄之說? “你一直把卓北安當成,叔叔?!彼忉尩?,目光小心翼翼,像試探,也想期待,在愛情里面,他不再沉穩冷靜,像個毛頭小子。 秦婠垂下頭,憋了半天,才道:“那你現在是我丈夫了,傻子?!?/br> 一個“傻”字,真讓他傻笑起來。 她的臉紅透。 ———— 飯點的時候,秦望過來看秦婠,順便蹭飯。 對沈浩初這個妹夫,秦望原來是很不滿意的,尤其是秦婠又為了他而涉險離京,秦望就更不喜歡沈浩初了,幸而秦婠受傷這幾日,他的表現良好,才壓下秦望這剛升級為大舅子的不滿。而這段時間的相處,秦望又對沈浩初刮目相看,原本滿京城的青年才俊之中,他只對卓北安一人有惺惺相惜之意,如今這沈浩初的見解學問,竟絲毫不遜卓北安,倒是和京中風評相差十萬八千里,他不由好奇。 “妹夫,后天就回京了,今晚陪我喝兩杯?!鼻赝诜蚱迌烧_飯的桌旁,把帶來的一壇酒和一包鹵豬頭rou放在桌上,“加菜?!?/br> 沈浩初見這分明比自己小了許多的少年在他面前裝出老成,不由啞然失笑,那廂秦婠已經熱情地喚著“哥哥”,一邊起身要給他拿碗筷酒盅。 這趟出來她只帶了秋璃一人,有時秋璃顧不過來,她便親力親為。 “你坐著,我來?!鄙蚝瞥趵∷?,親自起身招呼秦望。 秦望挑了眉看秦婠酡紅的臉,覺得這兩人有些不對勁。一時間新碗筷上來,沈浩初給他斟酒,他飲了兩口酒,想和沈浩初聊些話,卻見沈浩初的注意力都在秦婠身上。 秦婠傷沒好,飲食仍舊清淡,一碗粳米飯,炒得綠油油的青菜,蒸的rou泥,白斬雞,一大鍋魚湯。這個meimei的口味秦望是了解的,她口味偏重,這些清湯寡水的東西她必是不愛的。果然,秦婠拿著筷有一口沒一口地撥著飯,胃口并不好,眼睛直往盤里那濃油赤醬的鹵豬頭rou上瞥,可憐兮兮的饞樣看得秦望甚是心疼,可還沒替她開口求情,他就聽到沈浩初的聲音。 “怎不吃菜?” “哦?!鼻貖A了一筷菜塞進嘴里。 “飯裝多了?” “沒?!鼻貖皖^大口扒飯。 “吃塊雞rou?!彼麏A起切成塊的雞腿rou,送到她碗里。 “嗯?!鼻貖洲D而向雞腿rou奮戰。 “慢些吃?!彼窒铀缘锰?。 秦婠的動作立刻慢下來。 秦望看得連酒都顧不上喝——雖然相認沒多久,但秦婠的脾性他也多少了解,幾時這么乖巧了?讓吃飯就吃飯,讓吃菜就吃菜,讓喝湯就喝湯。這樣不合口味的飯菜,若擱從前,她早就撒起嬌發起小脾氣了,哪能這能乖? 活像旁邊鎮了尊大佛,壓住這只孫猴子一樣。 秦望不信邪,逗她:“小婠兒,要不要來口酒?”說話間他嚼了塊豬頭rou,又飲下整杯酒,嘴里還要發出痛快的聲音,如愿以償看到秦婠饞蟲大作的目光,直勾勾盯著酒rou。 “咳!”沈浩初清了清嗓。 秦婠立刻收回目光:“不了,我喝湯?!?/br> 秦望頓時詫異地盯著她——受了個箭傷,連性子都變了? 一時間秦婠老老實實吃完飯,被秋璃扶下去休息,桌旁只剩沈浩初和秦望二人,秦望由衷佩服:“妹夫,你用了什么辦法才把她管教得服服帖帖?” 沈浩初啞然失笑。 哪有什么辦法,不過就是“卓北安”三個字。 從前她就敬畏卓北安,有限的幾次接觸中,她在他眼皮下面都是規規矩矩的,現如今這名字余威猶存,她還沒緩過勁來呢。 早知道這名字管用,降得住她就好了,他也不用總是苦惱她那不安分的性子。 ———— 翌日,驛館里的小廝跑進跑出,開始收拾行囊,預備第二天一早離開東水城回京。 秦婠還是傷員,沈浩初連看著下人收拾行囊的活也不讓她做,只交給秋璃去安排,秦婠百無聊賴,拿著本書坐在院里的樹蔭下看著。 院門敞開,清風徐來,她看得昏昏欲睡。 院外,秋璃將一方木匣遞給何寄。 “夫人說一定要交給何公子的?!?/br> 見何寄不解地收下匣子,秋璃忙告退離去,也不等他打開?!芭距?,何寄緩緩擰開鏤空雕花的木匣銅扣,打開匣子,金絨內襯之上放著小巧別致的簪子。 他雙眸倏爾一睜,將那根玉兔抱桃簪子拾起,緊緊攥在掌心。 步伐輕挪,他悄無聲息地走到小院外,從半掩的門間望去,看到樹蔭下的秦婠。 她正彎下腰去拾地上的書,牽到背上傷口,正疼得齜牙咧嘴,滿面皺容。他將簪子往衣袖里一放,扔了木匣,推門而入。 秦婠見到他進來,不禁一愣,他已眼明手快地上前替她撿起了書。 自從那日過后,他們沒再見過面,他連一個謝字,都還沒向她說過。 如果安分退到“何寄哥哥”這個身份,他們還能有些許聯系,那他……認了。 “謝謝?!鼻貖酉聲?,垂眸回避了他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