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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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馬,郵件都慢 一生只夠愛一個人 木心先生的《從前慢》。 恰恰好是她如今的心理寫照。 時間很漫長,想念跨越千山萬水,一顆心只夠裝得下一個人。 在漫長的等待里,她學會了寫毛筆字,找了陳蔚然借來一瓶墨水和毛筆,紙張不多,在報紙上寫寫畫畫,金卡送了她一沓厚厚的報紙,她閑的時候拿出來看,看完用來練字。小時候上寫字課的時候學過毛筆字,只是重新開始練,早就提不起筆了。起初是歪歪扭扭的,力道怎么都沒辦法均勻控制,比小時候寫的還難看,十分地磨性子。后來被陳蔚然指點了幾次,加上練得勤,最后倒也像模像樣了。 她想,等回去的時候可以寫給沈紀年看,他肯定會很驚訝。 * 費教授他們那邊進展神速,發現了不少線索,現在懷疑有政客cao縱,人為制造恐慌,然后達成某種骯臟的政治目的。 盛夏是沒辦法全程跟著的,她能待在大本營附近自由活動,已經算是很了不起的事了。 坎博隆最近暗潮洶涌,幾個常年駐外的記者敏感地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像是嗅到獵物的狼,躍躍欲試地盯著動向。只有費教授滿臉擔憂,他很擔心盛夏,一遍遍自責不該帶她過來。 他原本以為,坎博隆近年來被幾方勢力聯合圍困,幾乎是個牽一發而動全身的局面,背后涉及利益復雜,誰都不會先行動手,這種穩定的局面很可能會維持相當長的時間,之前就有專家預測過,說坎博隆如果能在夾縫里求生存,也不是不可能。雖然小沖突不斷,但大沖突幾乎不會有。 但如今看來,還是他太想當然,國際局勢向來都是瞬息萬變。 “我已經跟上頭申請,送你回國,不過目前坎博隆飛國內的航班全部停了,上一批疏散客機剛剛起飛,只能等下一次了,你好好收拾收拾,一有消息,我立馬告訴你?!?/br> “嗯,好?!?/br> 盛夏知道自己在這邊也幫不上什么忙,如果局勢穩定,她還可以趁機見識一下世面,但是形勢劍拔弩張的,她留下來,的確只會添亂,更何況,她現在的確很想回國,在這邊兒待久了,會很壓抑,她心理素質算不錯的,但還是有種快要扛不住的感覺。 還有就是,她很想念沈紀年,想念沈姨,想念童言,想念都市生活,想念車水馬龍的z市,晚上的霓虹燈,隨處可見的便利店。 …… 不出意外,下一批疏散客機,會在半個月后起飛。 盛夏每天都在數著日子過。 第71章 盛夏等了半個月,卻沒等來回國的機會。 西部地區打起來了,反政府武裝揭竿而起,來勢洶洶。 首都被攻擊,異黨控制了整個城市的通訊和交通,政府軍聯合維和部隊努力抗爭了七天,惜敗。 難民營被搗毀,火光霎時沖天,盛夏躲在醫院的塔樓里,看見那邊濃煙滾滾直上。 空氣里到處彌漫著血腥味,又或者只是幻覺。 人間煉獄,盛夏舉起相機聚焦到很遠處一個小孩被火瞬間舔舐的畫面的時候,她下意識按了按鍵,但旋即一股巨大的哀拗擊中她,好像有一百只蒼蠅在頭上爬一樣的感覺,說不上是恐懼多一點,還是惡心多一點。胃里翻江倒海。 她抓著自己的頭發蹲在地上,狠狠撕扯自己,好像能把那一幕撕扯掉一樣。 但是她知道,不能。 這一輩子都不能了。 盛夏和陳蔚然他們那些醫生一起被疏散到南邊的鎮上。 有軍隊過來保護他們,但是因為局勢原因,大型運輸客機飛不進來,軍用飛機因為某些政治原因不被允許進入領空,很多人員輸送不出去。 只能就地保護起來。 在想辦法。 盛夏第一次覺得自己離戰爭那么近。 外面每天都有扛槍的人經過。 坦克和裝甲車就從大路上軋過去,那沉悶的聲音,仿佛是從神經上滾過一樣,帶著讓人頭皮發麻的感覺。 廣播里在無時無刻不在播報新聞,一會兒政府占領電臺,控訴反政府武裝的暴行,一會兒反政府武裝掌控發聲權,宣告政府的無能,鼓動民眾抗議政府,永遠不向霸權主義妥協。 盛夏他們躲在鎮上的神廟里,好像和世界隔絕了。 高高的院墻把頭頂的天空切割成棱角分明的四方塊,墻角的陰影里長滿了鮮艷的蘑菇,有時候餓得狠了,甚至有人想去采毒蘑菇吃,物資短缺得讓人恐慌。 大廳里供著坎博隆的自然真神。 他們這些異國人也會跪在坎博隆的神面前祈禱,也不知道坎博隆的神聽不聽得懂漢語,會不會保佑他們。 但這個時候,除了這個,好像也沒別的可以做了。 5月22日,國際通訊恢復。 盛夏卻不敢和沈紀年打電話,她摩挲著自己的手機,上面僅剩兩格的電,充電器在逃亡的時候丟掉了,而且神廟斷電已久。他們晚上都盡量早吃飯,以免摸黑浪費油燈的油。 她開了機,只給沈紀年發了一小段話。 ——這邊起了戰爭,一時回不去了。在等待救援,軍官說一有機會會先送我們回去。暫時很安全,只是行動不便,不要擔心??赡苴s不及回去參加你的畢業典禮。蜜月可能也要推后。今日通訊恢復,但是斷電,所以還是沒法經常聯系。我一切都好,只是很想很想很想很想你。勿念。 她洗了臉,把頭發仔細扎好,站在院子里一塊相對干凈明媚的地方給自己拍了一張照發給他,照片上她是笑著的,只是連日來的疲憊和恐懼還是讓她顯得有些憔悴。 她發完就關了機,一個人蹲在石階上發呆,不知不覺滿臉的淚。 陳蔚然走過來坐在她身邊,沉默地遞過來一個手帕,盛夏沒有接,微微搖了搖頭,然后沉默地用手掌擦拭干凈。 他很照顧她,因為認識,又比她年紀大。大概……也藏了一些私心。 盛夏記得他們被疏散的時候,她窩在角落里,呆滯地看著人群,整個人像是麻木了。 陳蔚然撥開人群找到他,伸手想要擁抱她。她驀地抬了頭看他,嘶啞著聲音問他,“我們會不會,回不去了?” 盛夏整個人縮著,腰背弓著,是一種防備性很強的姿態,他手臂幾次起落,最終也沒能抱一抱她。 大概是因為,他知道自己藏了私心。 他在她身邊坐下來,跟她講了一個故事,“我有一個師兄,是援非醫療小組的成員,前年被醫院選派過去,在那邊駐扎了兩年。很不幸的是,他發生了職業暴露。醫務人員職業暴露你懂嗎?就是診療過程中接觸了有毒有害物質,或者傳染病病原體。他是一級暴露,被aids晚期患者惡意攻擊。處理的很及時,但是傷口實在太深。初篩是陽性的時候他幾乎要崩潰了。然后等待復測,那段時間他整整瘦了二十多斤,回來的時候,我看見他,幾乎認不出來。不過好在最后結果是好的,他說知道最后結果的時候,好像撿回了一條命。后來我問他后悔嗎?他想了想,說不后悔。這段時間我也想了很多,如果問我后不后悔來這里,好像是有點,但如果我活著走出去,多年之后再回憶這個片段,我可能會覺得很有意義。人生就像是一場賭博,有些人膽子小,押的賭注小,有些人野心大,押的賭注也大,但其實都是博弈,輸贏三分靠頭腦,七分運氣,沒有分別?!?/br> 盛夏說:“謝謝?!?/br> 她知道,他在開解她。 還有一次是在夜里,鎮上起初是有電的,那天突然停電了,盛夏在洗澡,忽然之間一片漆黑,外面是sao亂聲,她摸索著去穿衣服,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在這樣的環境里,任何未知都能引起巨大的恐慌。 她剛把上衣穿好,門吱呀一聲開了,手里的裙子沒來得及穿,胡亂裹在身上,陳蔚然打著手電筒找她,看見她完好無損地站在那里,長長舒了一口氣,“停電了,我怕你害怕,所以過來看看?!?/br> 異國他鄉,熟悉的人總是能互相給予安全感,盛夏“嗯”了聲,說:“謝謝,我沒事?!?/br> 他背過身去,“你把衣服穿上吧!我帶你去大廳?!?/br> 所有人聚集在大廳里,商量接下來怎么辦。 盛夏身上沒擦就穿衣服出來了,濕濕黏黏的不好受,陳蔚然就坐在她邊兒上,聞到她身上的香氣,是那種若有似無的肥皂的香味,他湊近她,問她:“要不要我陪你回去換身衣服?” 目前看來,應該是沒什么大事,至于為什么斷電,就要等明天天亮再去打聽了。 盛夏搖頭說不用了,天太黑,住處離大廳有一段距離,她有些不放心,覺得暫時還是窩在人群里比較有安全感。 陳蔚然手搭在她的肩膀,拿隨手帶的手帕幫她擦發梢,湊近的時候,忽然生出想吻她的念頭,聲音微微喑啞著問她,“如果你害怕,可以去我房間睡?!?/br> 盛夏愕然了一瞬,從他語氣里聽出了一絲不尋常的意味,忽然往后退了一步,搖頭說:“不用了?!蹦锹曇?,透著一絲冷意。 陳蔚然很快明白自己唐突了,解釋說:“對不起,我說話欠妥當,你別在意?!?/br> 異國他鄉,在陌生人身上都能汲取溫暖,有時候盛夏甚至能看見陳蔚然的同事互相之間□□,或許是一種舒緩壓力和恐懼的方式,也或許是異國他鄉孤獨寂寞,盛夏無意去猜。 但她做不到。 她沉默了會兒,沉著聲音說,“我和你親近,一是覺得我們是舊識,二是覺得我喜歡你的品性,并沒有其他任何的想法。我已經結婚了,我很愛我老公,如果有一天你也遇見你愛的人,你會明白我的心情。你今天的冒犯讓我很討厭?!?/br> 盛夏對某些事有著異樣的堅持,不喜歡不清不楚、遮遮掩掩,她要說就說得明白,從那天起,她就和陳蔚然保持著一種禮貌疏離的距離,沒有從前那么隨性和自然了。 陳蔚然很抱歉,大概是在陌生的環境,和熟悉的人相互依靠讓他產生了一種互相屬于彼此的錯覺,大腦給了他錯誤的指令。 不過后悔也沒用了,盛夏是個很固執的人,說和他保持距離,就不會再靠近他一分一毫。 就像現在,她連他遞過去的手帕都不會接。 盛夏搖了搖頭,“我沒事,我只是有點兒想我老公?!?/br> 陳蔚然把手帕緩緩收盡手心,“嗯”了聲。 從某個方面來講,他挺羨慕沈紀年的。 * 6月13日,民眾被反政府組織鼓動進行大□□抗議,政府武力鎮壓造成大量傷亡,引起了更大的不滿和反抗。 6月19日,西方強國撤軍,聲稱基于軍隊安全考慮,對坎博隆的武裝援助暫時告罄,希望其積極解決內亂,否則對其訴求將不予理會。有媒體稱,這是x國逼迫坎博隆同意武裝接管的一種手段。也有媒體說x國軍隊存在一定的傷亡,引起了國民強烈的不滿和抗議。 6月20日,群情激奮,部分民眾認為x國已經放棄了坎博隆,坎博隆未來前途灰暗,人群躁動,有人打出推翻政府的口號。國內一片混亂。 6月29日爆發了大規模的無差別毀滅式襲擊,民眾沸騰的情緒徹底轉換成瘋狂和扭曲。 7月13日,坎博隆最黑暗的十四日混亂結束,政府重新控制局面,奪回首都的控制權,擊殺反政府武裝的頭目在黎多海岸,宣布危機解除,奏響國歌。廣播響起的時候,無數人歡呼、喜極而涕。 7月14日,混亂中臨時撤退的駐外部隊找到盛夏他們,說不日便可送他們回國。 一行六十余人蹲在神廟外的空地上填寫個人信息,雖然灰頭土臉一身疲憊,但眼神里,都是劫后余生的喜悅。 下午三點多鐘,盛夏他們被送往坎博隆首都機場,機場臨時搶修,目前只恢復了兩條跑道,一架寫著中文“昌多號”的客機停在停機坪上。 起飛的時候,盛夏看著離自己越來越遠的地面,俯瞰滿目瘡痍的城市,第一次真切體會到,和平的含義。 * 一架“昌多號”客機在凌晨一點鐘低調降落在z市南山機場。 t3航站樓的出口匯聚了一群滿臉焦慮的接機家屬。 沈紀年沉默地站在人群里,目光盯著出口處,一動不動。 過去的四個月,像夢。 到現在都讓他覺得恍惚。 盛夏穿著磨得發白的牛仔褲,上身是一件軍用迷彩短袖,頭發長了很多,瘦了,原本有些嬰兒肥的臉線條分明了起來,眼睛顯得格外大,背著一個很大的雙肩包,步伐匆匆地往外趕。 看見沈紀年的時候卻驀地放慢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