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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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瞧我做了什么呀,”玄女的聲音里帶著哭腔,她雙手顫抖的伸向女子,上面還殘留著溫熱的血液,“師父你看看我呀,師父你救救我呀?” 西王母滿臉血痕,可表情卻很平靜,她能鮮明的感覺到生命在從傷口處溜走,一種前所未有的解脫感席卷了她的心靈和身體。 “……玄鳥,”她嘶啞的說道,“……你還是……來了……” “我當然要來,落葉歸根不是嗎?”收起了泫然欲泣的表情,玄女認認真真的打量著難得虛弱的西王母,“這些年,我瘋瘋癲癲渾渾噩噩,到頭來還是一場空,可有一個問題,我始終無法釋懷?!?/br> 西王母看著她。 “師父你從小教育我要遵從天命,可你想過我的感受嗎?哪怕只有午夜夢回時?” 玄女盯著她,固執的像是一個要糖吃的孩子。 “為了遵從天命,我聽您的話和一個陌生人生了孩子!然后,我親手把我的孩子送給了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女人吃!最終那個吃了我孩子的女人生下的怪物還在假惺惺的奉我為母,就是為了得到一個正統的名號!” 她的雙手抓住了西王母的衣領。 “是的,我完成了天命,我得到了玉帝和天道的嘉獎,然后呢?全仙界都覺得我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毒婦!虎毒不食子,我卻不如虎!” guntang的眼淚落在了西王母的臉上,九天玄女哭的涕泗橫流,再也沒有半點風韻。 “您不是我的師父嗎?不是您把我教養長大的嗎?您為什么要這樣對我???求您了,您看一看我吧,您心疼心疼我吧!” 西王母抬手輕輕攏住了玄女的后腦勺。 “或許就像他們說的那樣……我變得太像人了,”來自師父的碰觸讓玄女鎮定了下來,她破涕為笑,“我明明是恨著您的,明明是恨著玉帝和天道的,可為什么直到現在,我還是無法違抗您呢?” 順著后腦勺上傳來的力量,九天玄女將頭埋進了西王母的肩窩。 “您放心,”她用細如蚊吟的聲音說道,“我已經全部安排好了?!?/br> “……別害怕,玄鳥,”西王母低聲回她,“師父很快就會去陪你?!?/br> 淚珠滾出眼眶,九天玄女合上了雙眼,而在她的背后,一只手刺入了她的后心,直接捏碎了放置在左胸口的命牌。 “……我……我……”她的嘴唇微動,“我還是擺脫不了……天命啊……” 失去了力氣的身體抽搐了兩下,西王母移開了固定住她后腦勺的手,后者隨之從高地上滾落,砸在了一塊凸起的巖石上,眼看是不活了。 “你可真是過分個狠心的師父,”右手上殘留著玄女血漬的東王公調笑道,好似并沒有看到妻子身受重傷,“我都有點心疼她了?!?/br> 西王母沒有回答他,應該說,她已經沒有力氣去回答他了,失血帶來的暈眩和虛弱已經支配了她的身體,方才按住玄女已經用光了她僅存的氣力。 “阿回,你說咱倆可悲不可悲?” 東王公絲毫沒有救她的意思,反而不合時宜的聊起了家常。 “我們因天命而誕生,因天命而結合,最后還因天命而死亡,這難道就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有始有終?” “你我終其一生,都沒有為自己活過一瞬,連婚姻和愛慕都不由自主,比之你那個倒霉徒弟也好不到哪去,只不過她還有叛逆的可能,而我們連說個‘不’字都要再三深思……” 倪君明很少會這么啰嗦,可今天他無論如何都想多說一點。 “我得承認,我很多時候都很恨你啊,阿回,我估計你也是一樣?!?/br> “可到最后,友人、弟子、后輩……我什么都失去了,伸出手就能碰到的,竟然還是只有你……” “這根本就是詛咒吧,阿回?”他笑個不停,“完完全全就是詛咒吧?把我們綁在一起互相折磨到了這個境地,到底是何等的惡趣味??!” 說到這里,他話鋒一轉,“不過若是后世提起我們,一定會說西王母和東王公是恩愛的一對吧,這樣也挺好,起碼有個美名,這玩意兒雖然虛的要命可貴在綿長,什么都得不到的話,有個好名聲也不錯……” 西王母聞言嘴角微動,依稀是個笑容。 “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東王公彎腰撿起了玄女留下的長矛,“如果有來生的話,阿回,我們來做一對真夫妻吧,反正你我怎么樣都會被綁在一起嘛?!?/br> 說著,他跪坐下來,抱起了瀕死的西王母,將矛尖對準了她和自己重疊的胸膛。 “放心吧,我動作很快,一點也不會疼,畢竟,陰陽二氣要一同釋放才行啊?!?/br> 而最后映在西王母眼底的就是漫天的血色和銀亮的長矛。 “娘娘?。?!” 終于沖破了重圍的白鶴童子看著相擁而亡的兩具尸體,發出了無法抑制的悲鳴,它煽動翅膀飛了起來,一頭扎進了高空的云層。 “昆侖亡了!” 他高喊著飛向了遠方。 “昆侖亡了!” 與此同時,正在對著白心離布陣的句芒動作突然一頓,他像是離水的魚一般張口用力喘氣,雙手捂住胸口使勁后壓。 “句芒?” 顓頊立即發現了不對,他剛要上前就聽到一道輕微的“撲哧”聲,然后句芒維持著捂心口得動作直直向前倒去,嘴里涌出的鮮血中夾雜著模糊的rou塊。 “夫君,咱們可要夫妻同心啊?!?/br> 這是九天玄女離開前對句芒說的最后一句話。 第140章 “昆侖亡了!” 辟胥從冥思中醒來的第一刻就聽到了這句傳遍了整個仙界的悲鳴, 他立即起身走出靜室,發現門外人頭攢動,原本的空地上站著滿滿當當的老熟人, 有些是他門下的弟子, 但也不乏以前的老對頭和他們各自的弟子們。 “方仙道、太玄門、天星門、乾坤道……嘿!今兒人可真齊!” 他對著門口這群牛鬼蛇神點了半天才大搖大擺的走向北海劍宗的聚集處,還未走到就發現自家的猴崽子們正齊刷刷的抬頭望著天, 就好像上面會掉下金子來。 “咋的啦,天上是會掉餡餅還是怎么地?”他好奇的拍了拍靠的最近的弟子的肩膀。 被拍了肩的弟子打了個激靈, 怒氣沖沖的回過頭正打算給罪魁禍首一劍, 發現嚇自己的是自家老祖宗的時候又迅速變了臉, “祖、祖師爺!” 辟胥剛想說“叫孤父皇”就看見天空中慢悠悠的飄下了一張紙,在眾目睽睽之下就正正好好蓋在了這名弟子的臉上,把他瞪大眼睛的驚愕模樣擋了個嚴嚴實實。 現場頓時陷入了寂靜, 所有人的眼睛都像是涂了漿糊一樣黏在了這名劍修的臉上——準確來說,是黏在了糊住他臉的紙上,那個灼熱勁都恨不直接將紙張穿透,可是礙于德高望重還打不過的辟胥大老爺在場, 愣是沒人敢輕舉妄動。 作為一名千帆閱盡的老人家,辟胥敏銳的察覺到了這張紙就是人仙們跟呆頭鵝一樣望天的關鍵。 于是,他抬手揭下了這半舊不新的黃褐色紙張, 擺出一副村口大爺的架勢對著太陽瞇著眼睛瞅,其他人的目光也隨著被舉起的紙張而動,恨不得直接看清上面的蠅頭小楷。 只消一眼,辟胥就變了臉色。 雖然從未見過實物, 可單憑上面的內容,他就認出了這張紙的來歷——這是東王公掌管的仙籍冊的一頁,而更可怕的是,上面書寫的內容正在飛快消失。 仙人的目力和記憶力都非同小可,他眼睜睜的看著寫著西王母的字樣正在褪色消失,而這位女仙之首的下面則是大片大片的空白。 只有死去的仙人才會自動從仙籍冊上消失。 假如他手中的這張本來記載著隸屬于昆侖的仙人的話,那么它逐漸回歸空白也意味著曾經占據了業位的仙人已然不在人世。 “這一天還是來了呀……”辟胥發出了一聲嘆息,而就在此時,另一張黃紙飄落下來,剛被一名方仙道的仙人接住就被身旁的劍修奪了過來,眨眼的功夫就送到了祖師爺的眼皮子底下。 拿起徒子徒孫們孝敬的紙張,辟胥瞟了一眼就不禁咋舌。 比起第一張,這一張并沒有記載多么高位的仙人,可每一個名字后面的附加內容卻更觸目驚心。 “這仙界簡直就是被滲透成了篩子……”他一臉的不忍直視。 “那頭仙鶴恐怕是拆了東王公的仙籍薄,”一名道士打扮的仙人走了過來,“照他這個撒法,不出半日,仙界就會徹底亂起來,異獸和仙靈會打成一團,就是不知道最后能活下來幾個了?!?/br> “誰能抓住天道給的一線生機,誰就能活,”辟胥漫不經心的說,他將手里的兩張紙胡亂塞進了懷里,“可就算能活下來仙界也不會是往日的模樣了?!?/br> “一個時代即將落幕啊……”道人感嘆道,“吾等對入主仙界并無興趣,然而天命難違啊?!?/br> “你這要是讓他們聽去就是實打實的得了便宜還賣乖,”辟胥嗤笑一聲,“得了,讓你們家的小崽子們也打起精神,一會兒有的是用到他們的時候?!?/br> 說到這里,他擺正了臉色。 “咱們得把仙界守起來,誰也不能放下去,仙靈已經犧牲了這么多,若是最后功虧一簣,咱們也沒臉下去見人啦?!?/br> 作為最古老的劍修,辟胥在人仙中威望甚高,他這句話一出,在場的仙人紛紛領命而去,就連剛才與他搭話的道人也在其中。 “最后竟然要我們來扮演這個惡人嗎?”獨自一人的辟胥抬起頭仰望著天空,“現在就是你所期望的嗎?拋棄異獸選擇仙靈,再拋棄仙靈選擇修士……花費百年時光,布下如斯棋局,就為了換得時代的前進……” “這就是天意嗎?”最后他閉眼笑了,只是那笑容里摻雜著一絲苦澀,“我果然離合道還遠的很吶……” 就在人仙們瞧瞧圍住仙界的時候,阿恬提劍刺穿了一個沖向自己的仙人。 她是遵循發帶的指引從昆侖徑直廝殺過來的,拜白鶴童子不遺余力的嚷嚷所賜,被揭發了身份的異獸和驚詫萬分的仙靈爆發了前所未有的激烈沖突,一路走來,四處都有對峙的仙人,無論他們在轉眼之前還是多么親密的親人、友人,乃至情人。 殘酷的真相毀掉了仙人之間最基本的信任,誰也不敢保證對方那副熟悉的皮囊下沒有隱藏著一頭即將擇人而噬的兇獸。 僅憑外表想要分辨真仙靈與異獸幾乎不可能,阿恬自然也做不到,她所能做的唯有除掉所有攔路虎這一件而已。 事到如今,仙靈或是異獸都無所謂,她劍下的亡魂也不在乎數量與來頭,斑駁的血跡染紅了衣衫和鞋襪,從遠處看倒像是一簇又一簇的挑染。 阿恬的目標很明確,她要找到大師兄,然后讓顓頊成為新的天道。 回劍攔腰斬斷了偷襲者,她抬手抹掉了濺到臉上的血點,在碧霞的記憶里,紫微大帝的宮殿總是富麗堂皇,可如今這里已經淪為了修羅之地,無論是穹頂還是立柱都被一層厚厚的血污覆蓋,偶爾還能看到屬于女子的纖細手指和碎衣,讓她想起了那群挎著花籃跳舞的美麗仙娥。 她們恐怕是兇多吉少了。 阿恬腳下加快了動作,紫微大帝的居所頗大,也很有他本人華麗的風格,發帶的指引在踏入宮殿的那一刻便徹底混亂,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畢竟與四御相比,白心離還算不上個人物。 而當阿恬距離寢宮越來越近,被句芒的血污噴了滿身的白心離依舊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甚至連呼吸都沒有分毫凌亂。 “句芒?” 顓頊皺著眉頭大步上前,彎腰搖了搖失去生機的句芒,看著他嘔出的內臟碎片,臉色頗有些鐵青的意味。 “是誰咒殺了他?”他自言自語,在句芒的尸體上細細摸索了片刻才一無所獲的站直了身體。 按理來說,施術者中途暴亡絕對不是一個好征兆,可事到如今,也輪不到顓頊說不干就不干。 法陣、符咒、祭品一應俱全,缺的只是一個支持者而已。 顓頊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決定自己上。于是他將句芒的尸體拖了出去,把弄臟的陣法重新描繪,看著一動不動的白心離,試探著伸出手罩在了他的眉宇間。 就是一刻! 白心離兀的睜開雙眼,右手抓住他的手腕拉向自己,左手并指為劍直接點在了顓頊的左心口,萬物無我的劍意驟起,白玉般的劍芒編織成了羅網,將男子囚禁在了方寸之間。 “你!你……”顓頊瞪大了眼睛,“你竟然……!” 失去了道種的白心離并不受他體內道種的壓制,于是這就變成了一場發生在紫微和勾陳之間的拉鋸賽。 平心而論,擁有道種增幅的紫微大帝要遠勝于變為修士的勾陳,可偏偏,在白心離抵抗的那一刻,顓頊就察覺到了身體里紫微動彈了一下。 “……別礙事!”他低聲咆哮,不知道是吼白心離還是吼蠢蠢欲動的紫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