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李錚的話讓格雷斯不由屏住了呼吸, 他描述了一個壯闊的未來醫療科技藍圖，就好比法國人民第一次看到《海底兩萬里》中那種震撼, 未來科技的藍圖緩緩在自己眼前展開。

    看著眼前人面帶自信地侃侃而談，嘴巴張張合合, 格雷斯仿佛看到了在一座未來的醫院中, 急救員推著一個病人快速向手術室跑去, 醫生從一邊辦公室出來疾步跟上。

    “車禍, 腎臟被鋼管刺穿，大出血已止血，腎臟功能基本破壞。右耳外部輪廓缺失，功能暫時未受影響?！本茸o人員迅速向醫生介紹患者病情。

    “通知組織室提取病人細胞, 進行腎臟培育和右耳重塑工作，同時在全國器官儲存中心篩選可適配器官, 立刻送過來?！?/br>
    “好的, 醫生?！?/br>
    李錚的演講還在繼續，“在未來的醫療中，器官的更換會像輸血一樣，成為醫療中的普通救治手段, 需要器官移植的病人也無需在經歷漫長而希望渺茫的等待, 因為我們未來的器官能做到永久儲存。我們的實驗室做過這么一個數據分析?！?/br>
    李錚換了個姿勢，“假設器官可以永久貯存, 那么以現今器官捐贈的數據來推算，只要二十年，器官儲存中心的供應和全球器官移植病人的需求就能達到平衡。也就是說, 只要這項技術難題能夠被攻克，器官移植的病人將不用再擔心自己是否能找到適配的器官?！?/br>
    現場爆發出巨大的議論聲，李錚全程是用英文在講，場內的觀眾將每個字都聽得一清二楚，就好比第一架飛機面世，有人告訴他們，以后他們就能在天上飛了一樣，那種震撼直擊人的心靈！

    格雷斯第一次發現，在這個雷格斯秀的舞臺上，她這位格雷斯小姐成了一個配角，但是她心中卻是滿滿的喜悅，她覺得她見證了一個嶄新醫療時代的開啟，若是李錚口中的藍圖真的能實現，她和她今晚的格雷斯秀將被載入史冊。

    后世的人會一遍又一遍地重復播放他們今天的錄像，從中瞻仰偉人的光輝。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從這種對未來美好的幻想中醒過來，“李錚先生，那您能透露您的項目做到哪一步了嗎？我們在場的諸位是不是能有幸見到這項偉大技術的誕生，見證這個全新醫療時代的開啟?！?/br>
    聽到格雷斯問出這句話，幾乎所有人都下意識地放緩了呼吸，他們緊緊盯著舞臺上那個看起來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感覺自己的心臟都提到了半空中。

    李錚沉吟了一會，開口道：“科學技術的發展都是循序漸進的，這也是為什么我先進行器官無限儲存技術研究的原因。因為器官再生技術從外部裝飾器官的再生到內臟器官的再生，需要極長的時間，但是許多病人等不到也等不起。而器官的儲存……”

    李錚嘴角輕輕勾起，“理論演繹已經基本完成了?！?/br>
    場內瞬間轟動，理論演繹基本完成，說明此技術的實現可行性已經基本不用懷疑。

    “ch5溶液是其中不可缺少的一環，我相信在場諸位都能看到這項技術的誕生，但是想必大家也知道，一項技術從實驗室到實際應用，再從實際應用到普及，可能需要的時間比較長，我只能做到盡量縮短在實驗室的時間?！崩铄P笑著說道。

    臺下突然有一個年紀明顯比較大的老人帶著調笑的口吻說道：“李先生，我已經六十八了，我也能看到這項技術的誕生嗎？”

    場內一片哄笑聲。

    李錚摸摸自己的鼻子，“老先生，我想可以的?！彼q豫了一會，還是給出了好似承諾一般的答案。

    場內瞬間掌聲雷動。

    在場眾人誰都沒有再將注意力放在上面uw溶液案上，就像李錚先生說的那樣，這不就是一件普通的專利扯皮案嘛，他們甚至認為芝加哥大學的奧尼教授真是沒事找事，說不定他不打擾李錚先生，李錚先生還能再早幾日將這項“器官無限儲存”技術研究出來。

    當晚，格雷斯秀播出，使得整個芝加哥的輿論都迅速反轉過來，雖然芝加哥媒體不可能站在華清大學這一邊，但是他們的關注重點完全從案件本身轉移到了“器官無限儲存”整個項目上。

    “李，你太了不起了?！笨咸匾矝]想到李錚這一仗居然打得這么漂亮，只是一個電視采訪，就完全扭轉了局面。

    李錚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還得感謝你，若不是你幫忙，我不可能這么順利扭轉輿論?！?/br>
    肯特聳聳肩，李錚還是低估了自己在美國的影響力，只要李錚放出話去愿意接受采訪，有的是電視臺上門。只是這時間上，確實沒那么好把控就是了。

    “多尼閣下和法諾丁閣下那邊我都安排好了，兩位先生都表示非常榮幸和你見面?！?/br>
    多尼是芝加哥法院退休的老法官，雖然已經退休了，但現任法官是他的學生，在芝加哥司法界的影響力非常大。

    法諾丁是哈佛法律系出生，是美國參議院議員，與默沙東有著極為緊密的利益關系，他的校友現如今都是美國司法界的中流砥柱。

    李錚臉上的笑容更加深了。

    陳安幫和吳照蒙一晚上沒有睡著覺。默沙東替他們安排的事芝加哥酒店最好的江景房，拉開窗簾就能看到芝加哥城的萬家燈火。

    伴著美國鄉村音樂悠揚的旋律，巨大的白色游輪從城中央的河中駛過。

    明明是這么難得一見這么美好的夜景，但這兩位卻沒有絲毫欣賞的心情，三天后就要開庭了，但是他們心中卻是一點把握也沒有。

    兩人晚上的時候，也去找過李錚，但是李錚那時候正在芝加哥電視臺錄節目，兩人自然是撲了一個空，這使得心中本就七上八下的陳安幫和吳照蒙，心里更加忐忑了。

    兩人實在睡不著就在房間里討論了一宿，如何在最壞的情況下保全華清的名聲，在他們看來，他們個人的得失是小，若是真是因此使得華清百年校譽毀于一旦，他們就算死了也不敢面對為了華清為了華國教育奮斗了一生的先烈們。

    然而第二天頂著熊貓眼和一臉苦大仇深表情的陳安幫和吳照蒙走出房間的時候，就發現他們的最壞準備似乎做得太早了點。

    “哦，是和李錚先生一起來的華國人！”

    “他們也是那項了不起的醫療項目研究中的一員嗎？”

    “我想是的?！?/br>
    于是，兩人充分感受到了外國友人的熱情和友好。

    在熱情服務員的帶領下走到餐廳，他們隨即發現李錚和默沙東的肯特先生正和一個衣著講究的外國老人不知在講些什么，三人不時發出愉快的笑聲。

    陳安幫和吳照蒙對望一眼。

    “小陳啊，這事是不是沒國內報紙上說得那么嚴重??？”吳照蒙滿臉疑惑地開口道。

    “外國有報紙不？咱看看他們的報紙，會不會提到我們的官司？”

    陳安幫聞言，立刻點點頭，他怎么就忘了這回事呢！國內媒體發難的時候，口口聲聲說外媒怎么怎么說，他們到了芝加哥倒還沒有真正看到過外媒對他們的評價。

    想到這里，陳安幫也呆不住了，他和吳照蒙說了一聲，就快步向酒店前臺走去。

    當他們看到報紙中，一溜煙規劃未來醫療藍圖，暢想未來科學，贊美李錚項目的話，兩人不由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小陳啊，聽說資本主義國家的報紙內容，是可以買的是不是？”

    陳安幫……

    另一邊，李錚和多尼先生的交流十分愉快。從肯特口中得知，多尼先生非常喜歡華國的刻章文化，家中收集了許多華國古代時候的印章。

    于是李錚特意讓梁哲從梁家拿了一塊玉石犀牛，這是一種極其罕見的玉石材料，質地堅硬不易變形卻極好雕刻，還散發著一種很淡很淡的香味，好似龍涎又好似犀牛角磨粉混入草藥的味道。

    多尼先生果然是個識貨的，見到玉石犀牛的時候，眼睛都亮了幾分。李錚也不是讓他做什么違背原則的事情，只是向老人申訴了一下，同時表達了自己希望庭審能保持公平的愿望。

    多尼先生聞言，當場便表示，芝加哥法院是美國憲法的堅決擁護者，在法律面前沒有國家、民族之分，公平是法律唯一的準則，請李錚放心。

    法諾丁那里也是依葫蘆畫瓢，投其所好。法諾丁與默沙東本就是十分緊密的伙伴關系，幾乎不用李錚開口，他就已經表明了態度，他會盡可能發揮自己的影響力，使這次庭審做到公平公正。

    “李，你放心。法官們或許不懂得專業技術。但是我的許多好友都是默沙東里面的技術人員，他們曾不止一次提到過，你的ch5溶液和uw溶液根本是完全不同的兩個研究方向，你在節目上說得十分明白，這僅僅是一個普通的專利扯皮案件，我也是這么認為的?！?/br>
    第155章

    1985年7月25日, 以華國人為主角的首個專利案件在美國芝加哥正式開庭。在多年后，國內知識產權法律工作者對此給出了極高的評價, 認為這是國人知識產權觀念的首次覺醒。

    當然這是后話了。

    25日早晨，李錚三人從芝加哥大酒店出發, 前往芝加哥法院。

    法院門口已經圍了不少記者。美國人民發現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在這場美國人與外國人的案件中, 向來護短到甚至不講理的美國媒體這回居然對那個華國人贊譽有加。

    美國人民的好奇心一下子被調動起來了, 他們開始通過各種途徑去關注這個專利案件。

    “是李錚，那個李錚！”有些人驚訝地發現，案件的被告、另一個主角，居然是剛剛獲得上年度最具影響力生物人的李錚。

    李錚漂亮的履歷讓護短的美國人民都不敢置信, 這個天才般的年輕學者會做盜竊科研成果這種事情。

    “原告奧尼.巴多克控告被告華清大學、華清大學生物實驗室、華清大學第九生物研究實驗室違背合同條款第142條不得在合約期間向第三方以任何形式透露項目相關資料，第163條在合約期間不得以任何形式進行相關項目的研究。本案件現在正式開庭?！?/br>
    奧尼和李錚三人分別站到了原告和被告席上, 旁聽席已經密密麻麻坐滿了人, 除了奧尼的老師及芝加哥的同事，還有許多聞訊趕來的華人。他們本抱著為同胞聲援的目的而來，因為在美國生活了這么多年的他們，非常明白美國這個多民族國家, 在包容性的表面下的強烈排外性。

    但是真正到了現場, 他們才發現他們這趟可能白來了。這位年輕的華國學者以自己的人格魅力以及極強的學術水平征服了美國媒體，讓這些平日里刻薄得連總統都可以冒昧的輿論引導者們都收起了自己尖酸的一面。

    “首先, 由原告方陳訴并提供證據?！狈ü賴烂C地看向奧尼所在的位置。

    奧尼對旁邊的律師點點頭，律師站了起來。

    奧尼教授的眉頭緊皺，自從上了法庭以后就沒有松開過。他已經為自己的沖動感到一絲后悔了, 在提起訴訟前，他根本不知道那個華清第九生物研究實驗室的負責人居然是那個李錚。

    李錚不是香江人嗎？他怎么會到華清去了，若是，若是他早知道，他或許會采用更加溫和的方法。

    “好的，法官。奧尼.巴多克先生于1985年5月13日與孟家蔭先生，也就是華清生物實驗室的前負責人簽訂數據承包處理的合約，聘請華清大學生物實驗室作為其在‘延長器官儲存時間’項目中的數據處理方，這是合同原本?！?/br>
    “合同的第142條明確規定在合約期間，華清大學生物實驗室不得以任何方式向第三方透露芝加哥大學生物實驗室給予的項目資料。但是我們通過uw溶液項目和ch5溶液項目的實驗流程比對發現，ch5溶液項目的前期工作照搬uw溶液的前期項目成果，這是實驗流程對比圖?！?/br>
    “還有，合同第163條明確規定，在合約期間，華清大學生物實驗室不得以任何形式進行與合約項目有關的任何研究。但是，眾所周知，ch5溶液和uw溶液都是器官儲存液，且因為ch5溶液的出現，使得奧尼教授與諾華的合約被停止，給奧尼教授帶來了巨大的損失，所以我們有理由認為華清大學有目的地進行同質化研究攫取合約方利益。我的陳訴完了?！?/br>
    奧尼的律師向法官點點頭，隨即將與華清生物研究室的合同及兩個項目的流程對比圖作為證據遞了上去。

    法官與一眾審理人員翻了翻，面上都帶上了凝重的表情。觀眾席上也發出了窸窸窣窣的議論聲，顯然奧尼方給出的理由在表面上看來十分充分。

    陳安幫和吳照蒙也明顯焦躁起來，兩人都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了一旁安然坐著的李錚身上。

    李錚正低聲和旁邊的律師交談著什么，兩人的聲音很低語速也飛快，令其他人根本聽不清楚他們在講什么。

    “小陳啊，這官司咱不會輸吧？”吳照蒙額頭上的汗都快下來了，第一個站在被告席上的華清書記，第一個站在被告席上還打輸了官司的華清書記，吳照蒙簡直欲哭無淚，早知道他寧愿和上面人扯皮也不來遭這份罪。

    這種載入史冊的方式，他一點都不想要。

    陳安幫面上既是憤怒又是急躁，芝加哥方居然在法庭上以聘請和數據處理承包方這種詞來形容華清大學生物實驗室，想到死前還抓著自己的手，對自己說，總有一天華清人要堂堂正正地做自己的實驗，要大大方方地出自己的項目的老師，他只覺得一股熱血上涌。

    若不是殘存的理智告訴他不能這么做，他恨不得直接沖上去打那個奧尼教授的臉。

    李錚！拜托你！這場官司千萬不要輸??！陳安幫在心中吶喊著。

    李錚似乎感應到了什么，恰好抬起頭來，給了陳安幫一個放心的眼神。

    “現在由被告方律師陳述?！碑斠槐妼徖砣藛T都看完證據后，法官再次開口。

    李錚的律師是肯特幫忙請的，是美國非常有名的一位專利律師。

    “好的，法官?！?/br>
    “首先，我的委托人拜托我必須澄清一點。華清大學生物實驗室是本著項目合作的心愿與芝加哥大學生物實驗室簽訂的合約，而不是芝加哥方說的所謂的數據承包商，我這里有一份來自芝加哥大學方的邀請函，邀請函上明確寫著邀請華清大學生物生物實驗室作為‘延長器官儲存時間’項目的項目合作方。而在合同里，他們巧用了英文詞匯，模糊了合作方的概念，對此我方向芝加哥大學提出抗議?！?/br>
    “我這里有一份孟家蔭教授親筆寫的申訴書，原本已經寄給了芝加哥大學，這里是復印件。孟家蔭教授是因為uw溶液論文出來后，憤怒于華清的付出沒有得到相應的回報而心臟病發死亡。當然，這不是我方的煽情牌，我的委托方只是想說明一點，學術上的霸權主義會造成令人遺憾終身的結果?！?/br>
    審判席上的法官們面面相覷，觀眾席上也發出了一陣議論聲。

    奧尼的老師基門教授坐在觀眾席的第一排，他聽到被告律師的發言，面上露出一絲悲傷和遺憾的表情，對于自己學生的這番行為，他是不認同的。

    “基門教授，那些華國人說的是真的嗎？”旁邊一位不知情的芝加哥大學教授探過頭來問道。

    基門面上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并不答話。那位教授的目光閃了閃，同事了這么多年，他自然知道基門教授這副反應說明了什么。

    “接下來，我要駁斥原告方所謂的違反保密協議。首先，論文發布意味著資源共享，這在科研圈里應該是常識，芝加哥大學生物研究室的uw溶液論文于1985年6月10日發表，而我方項目立項實在1985年6月13日，所以我方只是利用可利用的共享信息進行項目研究，當然我方未來如果發表學術論文，會在注釋欄里注明前期項目實驗資料來自于芝加哥生物實驗室?！甭蓭熉柭柤缯f道。

    “這不可能！”奧尼大叫出聲來，他顧不上法庭紀律高聲道：“這怎么可能，華清與諾華在7月1號簽訂專利項目協議，6月13日和7月1日不過半個月的時間，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現場的觀眾席和媒體也一下子喧鬧起來，他們都認為華清方找的理由實在是太可笑了，半個月，一個項目成果，你當科研成果是街邊的大白菜呢！

    “肅靜！請原告和觀眾都保持安靜！”法官用力敲動著代表公平的木槌。

    在大聲的敲擊聲中，現場慢慢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