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大概半個小時, 我們就能到多曼的國境線?，F在多曼的政府軍和反對派軍閥沒有爆發大規模戰爭，但局部沖突還是經常發生。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币粋€高大的黑人士兵大聲說道。

    從機場到多曼國境線是坑坑洼洼的土路, 道路兩旁還能看到廢棄的汽車和殘破的鐵絲網。都說非洲是地球生態保持得最好的地方，但李錚一路看過來, 卻沒看到一只動物。

    “這里靠近多曼邊境, 多曼國內不太平, 動物也是聰明的?！庇腥诉@么說道。

    大巴的速度緩緩慢了下來, 不多時停在了一個簡陋的房子前。

    離房子不遠，一大片鐵絲網將空地圍起來，鐵絲網的旁邊，還有兩臺十分老舊的坦克停在那里。坦克頭上的入口打開著, 兩個干瘦的士兵坐在坦克上，神情冷漠。

    見到眾人的車子, 一個士兵似乎想要從坦克上跳下來, 卻被他的同伴一手拉住，他的同伴指著大巴前后的軍用吉普說了些什么，那士兵面上露出不甘的神色，隨即恨恨地鉆進了坦克。

    軍用吉普上跳下來兩個人高馬大的聯合國士兵, 一手扛著槍一手拿著幾盒軍用rou罐頭走進破房子。

    交涉了沒多久, 兩個多曼士兵小跑著拉開前面的鐵絲網，示意車隊同行。

    前面的大兵們吹了聲口哨, 跳上車子，發動。

    就在這時，多曼的邊境線跑突然涌現一股人群, 他們像迅猛的潮水一般向鐵絲網往處涌來。

    “該死的臭蟲們！”破敗的平房中跑出來一個光著上身的大漢，他看到此刻場景，氣得破口大罵，英語中夾雜著非洲俚語，讓人聽得不是很明白。

    “打死，打死他們！”大漢大聲喊著。

    明明不大的破房子中，突然涌現了很多身著破舊軍裝的士兵，他們手提老式機槍。

    “砰砰砰”機槍的爆破聲不停在耳邊響起。隨著這一次次聲響，人群中一個個人倒下，他們倒下的同時，后面的人絲毫不停地撲上來，孩子的哭泣聲，女人的尖叫聲，男人的怒吼聲交織在一起，令人心驚。

    “住手！住手！你們在做什么！他們是婦女兒童！”卡奇醫生看著一個孩子被一槍爆頭，氣得從座位上跳了起來。

    車廂里喧鬧起來，眾人都是一副震驚、憤怒、不敢置信的模樣。李錚只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都猛地向頭部勇氣，他甚至失去的思考的能力。

    哪怕他上輩子已經是三十好幾的人了，也算是見過大場面，但看到一個個生命就這樣輕易地消失在自己眼前，他還是感到了從未有過的憤怒和無力。

    他似乎太想當然了，李錚緊緊攥著車座上部，胃里有一種想要嘔吐的感覺。

    醫療支援小組的醫護人員們激動地和前面坐著的兩個大兵交涉。

    “你們不應該阻止嗎？他們都是平民，這是反人道主義的！”

    黑人士兵的眼皮抬了抬，沒有說話。

    卡奇醫生氣得渾身發抖，他小跑著回座位，從包里拿出一本藍色的證件。

    “我命令你開門，我要去阻止這場悲??！”

    黑色大兵的面色嚴峻起來，他接過證件看了看，隨即敬了一個軍禮，“是的，長官?！闭f著打開了大巴門。

    卡奇醫生最先沖下車，醫療支援小組們也紛紛跟了下去。

    當站到這塊土地上后，李錚的腦袋終于清醒了些。因為他們下車，聯合國軍隊也不得不從軍用吉普上下來了。

    那黑人大漢顯得很不滿，一隊人向平民掃射的同時，另一隊多曼軍隊將眾人圍了起來。

    “住手，你們不能這樣對平民?！笨ㄆ驷t生大聲對那黑人大漢喊道。

    “不，他們不是平民，他們全都是反對派武裝?！焙谌舜鬂h神情冷凝地說道。

    “你睜大眼睛看看，那前面的都是婦女孩子，他們手里根本沒有武器！”卡奇真是快瘋了，現在他說話的每一分鐘里，都有好幾條生命在他的視線范圍內消逝，那種無力感幾乎讓這個以救死扶傷為己任的醫生瘋狂。

    黑人大漢順著卡奇所指的方向望過去，人群已經躺下了三分之一，但還是有不少人向前涌動。

    他黝黑的面上露出一絲復雜的神色，隨即最終是垂下了眼皮。

    “瘋子！一群瘋子！聯合國真是瘋了，會同意這個國家的醫療援助！”卡奇怒喝道。

    李錚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他上前一步拍拍卡奇的肩膀。

    卡奇見是他，神情微微一愕。醫療援助小組里他是領導者，但李錚不同，李錚是自愿加入的研究人員，甚至在他離開前，還有聯合國衛生組織的官員囑咐他要好好照顧這位李先生。

    他對卡奇笑笑，隨即轉向黑人大漢。

    “我知道貴國的總統在非常努力地爭取和平的早日到來。我在來之前看過你們政.府方和反對派的報紙，反對派喊得最響亮的口號是總統不作為、難以使人民擺脫疾病和貧困。而政.府方近幾日的頭版頭條都是聯合國醫療小組即將進駐的消息，聽說群眾反響非常不錯?！?/br>
    李錚說到這里頓了頓，似笑非笑看向黑人大漢，“你說，我們現在掉頭就走。這報紙后頭該怎么寫？”

    黑人大漢聞言頭猛地抬了起來，他惡狠狠地盯著李錚，好似非洲大草原上的雄獅，馬上就會奮起撕碎敵人。

    李錚身子微微一僵，這種從尸山血海里凝聚起來的氣勢，令他有些心驚。

    李錚面上掛上假兮兮的溫和笑意，他實驗室里白鼠、白鴿的也殺了不少了，論手上沾的命數量，他還真沒怕過誰。

    他深深地看了李錚一眼，隨即高高舉起雙手。

    “機槍手退后，坦克準備驅散?！?/br>
    多曼士兵接到命令立刻停止了射擊，群眾先是一喜，只是沒等他們高興夠，幾輛坦克排成一排出現在了他們面前。四個炮口對準人群，似乎他們一動就會發出炮火。

    邊境線上的人們面上露出不甘的神色，但看著如鋼鐵巨獸般的坦克，人潮還是慢慢退去了。

    包括李錚在內的醫療小組們一路狂奔。邊境線不遠處，十幾個已經永遠閉上了眼睛。

    “有救，這個孩子還有救！”一個女護士大聲說道。

    “急救包準備，卡特搭建臨時手術帳篷，繃帶，止血鉗！”卡奇醫生大聲喊道。

    眾人紛紛忙碌起來。

    黑人大漢眉頭緊皺，但終究還是沒說什么。

    李錚幫忙搭建完了帳篷，傷患并不多，還不需要他這個研究人員沖在醫療救助第一線。他目光環顧四周，看著那直接坐在地上的黑人大漢，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根煙，遞給大漢。

    大漢訝異地看了他一眼，對于這些自以為是的人，大漢本是不愿意理會的，但他已經很久沒吸煙了，眼睛瞇了瞇，大漢還是接過了香煙。

    李錚在他旁邊盤腿坐下。

    大漢吸了一口煙，白氣從口鼻中吐出，同時他的面上露出享受的神色。

    “我以為你會很厭惡我這個惡魔。你的同伴是這么說的?！贝鬂h見李錚沒有開口的意思，忍不住說道。

    李錚看了他一眼，同時點燃了一支煙叼在口中，這是他這輩子點的第二根煙，今天發生的一切讓他心里說不出地煩躁，為什么在他日以繼夜研究救人藥物的同時，會有人如此漠視甚至傷害生命？

    “我以為軍人應該是保家愛國的?！崩铄P說道。

    大漢聞言，面上露出一絲諷刺的笑容，“保家愛國，那tm得有國有家。我知道你……”他看向李錚，“巴胺沙丁的發明者?！?/br>
    李錚詫異地看了過來。

    “我們很感激你，不止是我，還有他們?！彼噶酥冈诓贿h處偷偷朝這邊打量的多曼士兵。

    “剛開始的時候，我們也遵守不準傷害平民的規則。但是那些反對派，就看準了我們不對平民開槍，每次沖突的時候，就會去鎮上抓很多平民擋在他們前面。那時候整個多曼都人心惶惶，每個人都在害怕突然會有人沖入他們的家中，把他們帶到戰場上?！?/br>
    “所以，我們后來就開槍了。我們想用事實告訴他們，抓平民過來擋槍是沒用的。有趣的是，我們開過幾次槍后，戰場上喪生的平民反而少了?！?/br>
    “婦女和兒童也是一樣，如果我們今天不開槍。那么明天，多曼的婦女和兒童將日日活在擔驚受怕中?！贝鬂h深深吸了一口煙，口中發出滿足的喟嘆聲。

    李錚久久沉默，他說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這大概就是戰爭的殘酷，人必須在殺一個和殺一群中做出選擇。

    “聽說多曼的多克病蔓延很嚴重？”李錚不想再進行這個沉重的話題，于是換了個話題開口。

    大漢沉默了一會，“嗯，很嚴重?！?/br>
    第112章

    “手術非常成功！這個孩子救回來了！”一身白大褂的卡奇醫生從帳篷里鉆出來, 他摘下口罩擦了擦額頭的汗，大聲宣布道。

    醫療支援小組的眾人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聲。

    然而李錚發現, 多曼士兵甚至聯合國駐軍們卻對這件事十分冷漠，他們靜靜地看著在敞篷旁雀躍慶祝的眾人, 眼睛里沒有一絲情緒波動。

    “你覺得我們很冷血, 對不對？”大漢將煙蒂扔到地上踩滅。

    李錚眼皮動了動, 他側頭看到大漢面上略帶譏諷的笑容, 略微一思考，便明白了其中的緣由。

    是的，這個小孩現在活下來了。但是以后呢？子彈穿過了小孩的肺部，他這輩子都干不了重活斷不了藥, 這種孩子在和平國家或許能活，但在這個戰火紛飛多曼卻注定是生存不下去的。

    想到這里, 李錚的臉色一下子難看了起來, 心情也愈發沉重了。

    因為要在下午五點前和多曼政.府方見面，醫療小組眾人沒有耽擱太久就陸續上了大巴。大巴緩緩駛過多曼國境線。

    在大巴開出一百米后，李錚無意識地回頭，模模糊糊間, 只見幾個多曼士兵沖進了醫療小組搭建的帳篷, 不多時，一個士兵抱著一個用被子包裹起來的東西從帳篷里出來, 將其放在了帳篷不遠處的路邊。

    李錚認識那床被子，那是醫療小組從救援物資中拿出來蓋在那個小男孩身上的。

    李錚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壓抑，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重活一世的意義是什么？他這么努力地研制新藥真的有用嗎？反正他現在也不缺錢了。

    一瞬間, 他似乎對所有事情都失去了興趣，半靠在大巴座位上，李錚的身子隨著顛簸的大巴晃動，面上讓人看不出情緒來。

    約莫六個小時，大巴開始駛上了水泥路，聯合國駐軍們的表情也輕松了不少，有些還有心情開起玩笑來。

    “前面就是多曼市了，也是多曼的政治經濟中心。我已經跟多曼方聯系過了，他們在招待中心等你們?！?/br>
    大巴緩緩駛入多曼市。

    一輛輛猙獰的軍用吉普駛入市區的時候，引發了一陣不大不小的sao亂，多曼市的人民還以為反對派武裝打進來了，不過不多時，就有人認出了聯合國旗和紅十字旗。

    “是聯合國的醫療援助小組！”有人用本地俚語大喊道。

    多曼群眾面上的神情一下子從驚慌到驚喜，很多當地人小心翼翼地從窗戶探出頭來，看到大巴里坐著的身著白大褂的眾人后，群眾里突然爆發出了一陣歡呼聲。

    緊閉的房門被打開，一個個群眾重新走上街頭，他們用幾乎可以稱之為炙熱的目光看向坐在車里的眾人。

    李錚看向窗外，他的目光正好與一個被母親抱在懷里的小女孩相接，小女孩干癟的小臉上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李錚緊抿的嘴唇不由舒展了不少。

    ……

    “感謝聯合國，感謝衛生組織。我代表多曼以及多曼群眾歡迎大家的到來?！倍嗦偨y親自接見了眾人，這是一個略顯干瘦的中年老人，鬢發微微泛白，面上帶著濃重的滄桑感。

    “聯合國衛生組織醫療援助小組本就是為了支援醫療條件欠發達地區成立的，這是我們的使命?！笨ㄆ驷t生說起官話來還是一套一套的。

    因為天色已晚，眾人今天就在招待中心住下了。多曼方在招待中心的貴賓廳安排了晚飯，飯菜不錯，甚至不比李錚在美國珍珠酒店吃的自主晚餐差。

    更重要的是，在晚飯上，李錚還見到了一個熟人。

    剛看到梁哲的時候，李錚差點把眼珠子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