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哲蹲下身來，將少年的褲腿卷起，在少年驚訝的目光下點了點頭，嗯，完美了。

    李錚……

    這時，卷發大媽去而復返，“阿sir，就是他們，這倆后生仔公共場所脫衣服，真是有傷風化??！”

    兩個制服筆挺的香江警察走進公廁，他們對望一眼，將懷疑的目光對準了梁哲。這打扮不像是香江本地人……

    “你們倆跟我們走一趟吧?！?/br>
    李錚……

    梁哲……

    跟在兩個香江警察身后，李錚恨不得把梁哲重新塞進油桶里扔進大海里！梁哲木著一張臉，渾身的低氣壓看出他現在的心情絕不愉快。說好的小梁先生無論穿什么都氣質卓越、儀表非凡呢，一群騙子！

    打鼓嶺警局，辦公室里大多辦公桌空著，只有幾個年紀大的在處理鄰里小摩擦。兩個年輕警察帶著李錚和梁哲進來的時候，一個戴眼鏡的老警察還笑著道：“呦，王子與乞丐呢？犯什么事了？”

    王子李錚……

    乞丐梁哲……

    “真不明白現在的后生仔，公共場所脫衣服，被清潔工阿姨告了?！逼渲幸粋€警察答道。

    梁哲突然停下了腳步，他抬起頭，目光緊緊盯著那個說話的警察，“公廁掛了維修牌?！?/br>
    警察一愣，然后啞然失笑，“小弟弟，就算廁所外面掛了維修牌，你也不能在里面脫衣服呀！”

    兩位警察坐到了自己位置上，拿出一個記錄本，邊記錄邊說道：“那位清潔工阿姨要求好好教育你們一下，不過我相信你們經過這次，應該也長教訓了。好了，把身份證拿出來登記一下，就走人吧?！?/br>
    身份證，他們哪有這東西……

    一陣尷尬的沉默，警察放下筆，上上下下打量了梁哲一番，“偷渡客？”

    “藥?！绷赫芸戳怂谎?，吐出一個字。

    李錚心里不知道是感動好還是無奈好，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記得什么藥……

    “什么？”

    “退燒藥?！绷赫塥q豫了幾秒鐘，還是重復了一遍。

    年輕警察氣樂了，“哎，你這小子，你當這是你家啊。身份證明或家庭住址，否則我真把你當偷渡客處理了！”

    梁哲眼皮微微顫了一下，沒有說話。

    李錚并不擔心梁哲，他是土生土長的香江人，且出身不凡，這些小警察奈何不了他。

    這時，梁哲把目光投向了他，李錚驚訝地發現，梁哲明明沒有講話，他卻清晰地接收到了他的信號，梁哲在問，是不是我說了家庭地址就有藥了？

    李錚還在呆愣中，梁哲已經轉過頭開口道：“半山3號?！?/br>
    “什……什么？”

    “藥?！绷赫苊鏌o表情，然而李錚已經感受到了他身上不滿的情緒。我明明已經說了，為什么不拿藥！

    “你剛剛說你的家庭住址，是哪？”警察追問道。

    “退燒藥！”梁哲的耐心宣告用盡，他的氣壓一下子低了下來，抿著嘴不肯再說一句話。

    “半山3號？你當你是誰??！”半山別墅不少，西半山、東半山、中半山，但后面跟序號的就不同了。

    半山1號別墅，是港督的官邸，是香江各方共同出資建造的。半山2號，曾洪慶先生故居，老先生一直奮斗在探索華國命運的第一線，人到老年才到香江養老，住的就是半山2號。

    至于半山3號以后，就少有人知到底住的是哪些人了，有人說是霍家，有人說包家，梁家、李家，說什么的都有，眼前這個少年開口就是半山3號，當他傻??！

    一旁李錚的眼中則閃過一絲深思，21世紀的時候，半山3號住的已經是大名鼎鼎的亞洲首富利嘉仁了，但八二年的時候長和實業才剛剛在香江上層嶄露頭角，利嘉仁不會有這個底氣進駐半山3號。

    李錚記得半山39那幾個號碼都是有主的，大家都是有頭有臉的人，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會出賣祖宅，因此即使后來各家實力有了變化，但半山別墅的次序卻沒有改變。當年利嘉仁第一次敲開半山大門的時候，住的還是7號宅，后來機緣巧合才進駐3號，成為名副其實的半山第一人。

    那……梁家是敗落了？想到這里，李錚看向梁哲的目光不由有些復雜。

    梁哲敏銳感受到到了李錚情緒的變化，不由看向他，這一看，他發現李錚的臉色已經慘白地如紙片一般，他快速上前，猶豫了一下，把手放到李錚的額頭上，更燙了！

    看著梁哲焦急的模樣，警察終于反應過來了，“哎呦，你多說幾個字不就得了，我哪知道這后生仔發燒了，還半山3號，住半山3號的人會穿成這樣出現在這里？”

    年輕警察一邊嘀咕著，一邊去拿了退燒藥過來。他嘀咕著嘀咕著，突然一愣，半山3號！小梁先生??！

    “你……你確定你家住半山3號，你是不是姓梁，你是不是被綁架了？！”年輕警察驚叫出聲來。

    辦公室所有人都一下子靜了下來，梁家綁架案是現在香江警務處最重視的案子，這辦公室里空位置的主人就是滿大街去搜尋這位小梁先生了。

    難道這位小梁先生讓他們給找著了？！

    “那個……您，要不先坐坐。我給您去倒杯茶？”年輕警察恨不得直接沖上樓去，樓上有上頭下來的文件，里面有那位小梁先生的照片。

    然而姜還是老的辣，在年輕警察和梁哲說話的時候，剛剛耐心給鄰里調節矛盾的老警員，早就上了樓，當他看到文件照片里人的模樣的時候，老臉幾乎笑成了一朵菊花。

    那些個重案組的，絕對不會想到，有一天他們民事組能搶在他們面前破獲一件全香江上下都關注的大案子！老警員覺得下樓的時候，自己走路都是飄的。

    梁家三姐弟和徐遠東幾乎在接到電話的第一時間趕到了打鼓嶺，他們到的時候，李錚正在吊鹽水，梁哲則在一旁坐著，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但梁慧英卻覺得這幅畫面有一種奇異的和諧感。

    第22章

    “小哲，看到你沒事就太好了。大姑姑這幾天沒一個晚上睡得著的。讓姑姑仔細看看！”梁慧英蹬著高跟鞋，小跑著向梁哲走來。如果忽略她那精致得可以直接參加宴會的妝容，這話的可信度可能會高些。

    梁哲看著一下子涌進來的眾人，眉頭皺起，他將食指放在唇前，作了一個禁聲的動作。梁慧英只覺背脊一涼，腳步不由停了下來，她最不喜歡這個侄子的眼睛，冷漠得幾乎沒有一絲感情，被那雙幽深的眼睛注視著，仿佛整個人光溜溜的，所有骯臟的心思都曝露在人前。

    徐遠東進來的時候，有些詫異地往病床上看了一眼，他印象中小梁先生是個領地意識很強的人。在梁家客廳里和他說話的時候，他都不喜歡你坐他旁邊的沙發。徐遠東特地向心理醫生咨詢過這個問題，心理醫生說自閉癥患者與他人交往時會設定一個安全距離，一旦有人進入其安全距離內，患者就會暴躁不安，癥狀嚴重的還會出現暴力傾向。

    而他現在居然坐在一個人的病床上，兩人之間間隔距離恐怕不會超過五十公分。

    “小梁先生，您還好嗎，我覺得您需要做一個全身的檢查?！毙爝h東輕聲說道。

    梁慧英急忙接道：“對對對，這種小破醫院肯定沒什么好設備，小哲啊，快跟我們回去吧。這幾天真是委屈你了?！?/br>
    陪同前來的院長和醫生：……

    一天一夜沒好好休息過再加上高燒，李錚在躺到病床上不久后，就去和周公下棋了。然而他從來都是一個淺眠的人，在病房里涌進一大群人后，李錚理所當然地醒了。

    看著妝容精致衣著講究的大媽，一臉“擔憂”地在梁哲面前噓寒問暖，兩個中年大叔假惺惺地笑著。那個帶眼鏡的倒是看起來正常些，不過那眼神里的優越感是什么回事，全世界我最聰明，你們都是傻子。哪來的自信！

    因為知道梁哲有自閉癥的緣故，所以不管是梁氏三姐弟還是徐遠東，對著他不自覺便會放松戒備，這表面功夫自然就做得差了些。

    梁哲是第一個發現李錚醒來的人，他伸手探了探李錚的額頭，抿著的嘴唇不由松了松，燒退了不少了。

    “你家人來找你了?！崩铄P笑著開口道。梁哲的處境看起來比他想象得還要更糟，到了這個時候他的父母還沒出現，一般只有兩個可能，一、梁哲被他的父母厭棄；二、他的父母可能根本就不在世上了。

    看著那幾個自稱梁哲姑姑、叔叔的人假惺惺討好的模樣，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梁哲眼皮微微下垂，他很不喜歡李錚用“家人”這個詞來形容他們。

    “一起?！绷赫茌p聲說道。

    李錚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梁哲是在邀請他一起回他家。他不由啞然失笑，對于一個初到香江的偷渡客少年，這也許是最好的選擇。

    可是……他是李錚啊。差點就獲得諾貝爾獎的李錚啊。

    “不了，能送我來醫院，我已經很感激了。如果你心里還覺得過意不去，就幫我把醫藥費交了?！?/br>
    梁哲身周的氣壓一下子就低了下來，他聽得出李錚的拒絕，不是客氣地推拒而是明確的否定。

    梁哲“唰”得站了起來，面色黑沉。

    梁慧英目光閃爍，她嘗試性地開口道：“小弟弟啊，我們小哲很少能和人說上話。你就跟我們回去吧，你家里我們會去打招呼的?！?/br>
    梁哲瞥了她一眼，梁慧英敏銳地感覺到，梁哲看向她的目光里居然出現了認同！這對于一心想拉攏梁哲從而進駐梁氏的梁慧英來說，簡直是莫大的激勵！

    “就是平日里陪小哲說說話，我們可以給你開工資，要多少你自己開口。若是你想回家，司機會送你回去，你不用有任何顧慮！”梁慧英像打了雞血一樣，向李錚細數去梁家的各種好處。

    連梁暉東和梁暉澤都開始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們一向精明的jiejie，沒毛病吧。一個孩子而已，梁哲喜歡的話，他們可以給他送一打，梁暉東和梁暉澤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是啊，梁哲喜歡孩子，他們家就有孩子??！

    “謝謝你，jiejie，但是我更想回自己家?！崩铄P笑瞇瞇地再次拒絕。

    沒享受過二十一世紀嘴甜攻勢的梁慧英被李錚一句“jiejie”叫得心花怒放，看向李錚的目光越發和善。她還想再說什么，梁哲就突然黑著臉往門口走，全身上下無不透露著一個信息，我生氣了！

    在場所有人皆是一愣，隨即也跟著呼啦啦走到了門口。

    手碰到門扶手的時候，梁哲的動作明顯慢了下來。

    顯然，不是所有人都這么有眼色。

    “咔嚓”突然一只手從旁邊伸過來，某醫生略帶諂媚地說道：“小梁先生，門開了?！?/br>
    梁哲……

    “梁哲?！崩铄P突然開口了。

    梁哲的耳朵動了動，抿住的嘴角微微勾起一個幾乎看不到的弧度，他頭微微側了側，示意李錚說話。

    李錚抬起手，向他招了招。

    梁哲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近一分鐘，當眾人都認為小梁先生不會去理會的時候，梁哲轉身慢慢走了回去。

    李錚直起身子，再次招招手。

    梁哲低下了身子。

    “人心難測，有些東西還是掌握在自己手里比較好?！崩铄P輕聲在梁哲耳邊說道。

    梁哲眼中閃過一絲暗光，他深深看了李錚一眼，沉默兩秒，點了點頭。

    “不走？”

    “不走?！?/br>
    梁哲“嗯”了一聲，隨即毫不猶豫地轉身，大步向門口走去，這次他沒有停頓，人群跟著小梁先生的背影，一下子涌出了病房，很快不見了人影。

    李錚心里有些悵然若失，現在……真的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他不是沒想過去找周思甜，然而香江這么大，周思甜和他一樣都是見不得光的偷渡客，過得肯定是躲躲藏藏的生活，怎么找？

    現在他能做的，就是先給自己弄一個合理的身份，再就是實驗室。作為一只實驗狗，他已經迫不及待地要回到實驗室中了。這也是他拒絕梁哲的最重要原因，作為一個一天二十四小時，有二十五小時呆在實驗室里的資深實驗狗，他并不適合陪梁哲說說話這份“工作”。

    趙sir，也就是給梁哲和李錚做筆錄的年輕警察，邁著輕快的腳步進來，他心情很好，是他和另一個同事一起將小梁先生帶回警局的。就在剛剛，警督親自夸獎了他，相信他很快就可以升職加薪了。

    “你居然沒跟小梁先生一起走？”趙sir顯得很驚訝。

    李錚愣了一下，對哦，他為什么不和梁哲一起走，就算不去梁家，把他帶到香江島也好??！李錚的臉瞬間變成了豬肝色，他的180智商一定是被狗吃了。

    看著李錚變幻莫測的神色，趙sir口中發出的愉悅的笑聲。

    “好了，好人做到底，我幫你聯系你的家人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