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
《七零年代文工團》 作者:臧白 文案一: 莫名其妙穿越回了七十年代,蔣可兒的人生目標還是把舞蹈跳成事業。不成想,安卜成了她事業上的“絆腳石”。 文案二: 蔣珂第一次見安卜,是在北京的招待所里,她去參加南京軍區文工團的招兵考試。 穿著四兜軍裝的安卜拿著報名表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了一番,說——你們北方姑娘也這么弱不經風? 內容標簽:穿越時空 勵志人生 年代文 主角:蔣珂(可兒) ┃ 配角:晉江 ┃ 其它:晉江 【作品簡評】 生在二十一世紀懷揣舞蹈家夢想的蔣可兒,莫名其妙穿越回了七十年代,成為了北京老胡同四合院里一戶普通人家的閨女。為了繼續前一世的舞蹈夢,蔣可兒繼續發憤圖強,一步一個腳印,最終考上文工團,在文工團認識一輩子的良人安卜,最后走上事業巔峰,愛情事業雙豐收。本文文筆細膩,年代感和代入感強,文風寫實,人物立體,沒有極品,有最溫情的親情友情愛情,更有最執著的為夢想而奮斗的勵志精神。 ====================== 第01章 有名的胡同三千六,沒名的胡同賽毛牛。1 毗鄰后海,在地安門以北,鼓樓前臉兒,有一條北京城最老的斜街,名叫煙袋斜街。那細長的街道好似煙袋桿兒,東頭入口像煙袋嘴兒,西頭入口折向南邊,通往銀錠橋,看上去活象煙袋鍋兒。2 胡同里的人家,偶有幾戶大門前兒栽了家槐榆錢,夏日一到便是蓋了一截道兒的陰涼。 這胡同里的四合院,一院兒里總住了好幾戶人家。東南西北,一家一個屋脊山頭。 院兒中間有口井,三步外是一拼湊起來的四口石槽,中間兒壓一烏黑綁褸布的水龍頭。井口邊兒也栽著洋槐,茂密的枝干撐出一片樹蔭,壓得井口烏洞洞的黑。 時值正夏,那樹枝兒上還趴著三五只知了,一過了午時就吱吱叫個沒完。心躁的聽了恨不得一掃帚掃個枝兒禿,心靜的,倒也能聽出些樂曲的滋味兒來。 蔣珂端了瓷盆去井邊打水,一撂下木桶,井里水花四濺,“嘩啦”一聲驚得枝條兒上趴著嘶叫的知了振翅飛了幾只。她穿著印淺紋兒的對襟薄褂子,很土舊的款式,袖子卷得很高,直掖到胳膊根處,露出兩條白嫩如藕節般的胳膊。 天氣熱,她額頭上密密浮著的全是汗珠子,滲過眉毛就要流到眼睫上。她怕汗水進了眼腌得慌,便抬起胳膊胡亂擦抹了兩下,把汗給抹了去。而后仍去拽井口里的麻繩兒,一手挪過一手地往上拉木桶。拎了小半桶清涼的水上來,倒進瓷盆里,抄起涼水往臉上撲熱汗,只覺渾身都跟著打了個激靈。 這會兒是午后,上著班的大人自然都不在。沒班上的老輩兒都歇在屋里睡午覺,打著呲了縫兒的芭蕉扇子,扇一星半點兒的涼風,睡一會兒醒一會兒。像蔣珂弟弟那樣皮的小男娃兒閑不住,吃了午飯就拿上兜網長棍面團出去粘知了了。有時粘一大碗回來,撂在土炕鍋里一烤,就是噴鼻的知了香。 因為沒有鬧騰的人,此時院兒里除了蔣珂洗臉這一點動靜,只有北屋的窗縫間漏出來一縷悠悠揚揚的樂曲,放的是《梁?!?,小提琴演奏的。在這午后悶熱安靜的大院兒里,摻入了一股凄婉的味道。 蔣珂聽著這樂曲,自己也跟著輕輕地哼,心里不自禁地蒙上一層哀婉的情緒。像她現在所處這個灰藍色調的時代一樣,讓人一時適應不來。 她聽著樂曲,擰干毛巾潑了瓷盆里的水,正要回西屋的時候,忽聽見北屋里發出一陣尖叫。那尖叫略顯刺耳,割開院兒里的安靜氛圍。不知道怎么的了,心生好奇,于是蔣珂滯了滯步子,端著手里的空瓷盆往北屋窗外走過去。 到了窗前把臉湊過去,眼睛堵在竹篾窗簾子的窗縫間,往里看。還沒看清楚什么呢,窗簾忽被人從里頭朝外挑起來,正碰到了她的眼睛。 蔣珂猛地縮回頭來,就聽得趴在窗邊伸著手挑窗簾的胖琴跟她說:“可兒,瞧什么呢,進來吧?!?/br> 蔣珂也正好奇她們在屋里弄什么,聽胖琴這么說,轉身彎腰放下手里的瓷盆,便去掀起房門上的竹簾子進屋去。這房間是北屋單開的一個房門,由趙美欣住著。 她剛進屋就被胖琴拉過去看趙美欣,胖胖的小臉兒上全是笑意,說:“美欣姐把自己燙成獅子頭了?!?/br> 蔣珂看向趙美欣那一頭炸起的烏黑發焦的頭發,也有些想笑,問了句:“怎么弄的?” 胖琴往房間里掛著的大物件兒努了努嘴,蔣珂看過去,只見一圓板盒子下掛著許多電線,那電線頭上又都接著卷發圈兒。 蔣珂抬頭盯著看,只覺新奇??戳艘粴?,放平視線看向胖琴,“燙頭機?” 胖琴點點頭,“美欣姐男朋友給她弄來的,厲害吧!” 蔣珂又看一眼那簡樸的燙發機,再看向趙美欣的頭發,笑了笑。大約是她沒控制好熱度,燒得過熱把頭發給燙焦了。剛才那聲尖叫,應該也就是她把頭發燙糊了發出來的。 蔣珂對趙美欣的頭發沒多大興趣,只對那燙頭機好奇。這東西在幾十年后的大街小巷是瞧不見的,早被時間的洪流所淘汰,所以蔣珂沒見過,也就覺得新奇。而在這年代,這最是構造簡單的燙頭機也同樣是個稀罕玩意兒,尋常見不到。理發店里原先還有,但近幾年來都已經收了入庫?,F在國家倡導最簡樸樸素的生活方式,所以這種東西很難見到。趙美欣能得這玩意兒,都是因為她的男朋友。像她屋里的唱片機,也都是她男朋友給她找來的。她男朋友是誰呢,是副食店的經理徐康,路子總歸比平頭小百姓多些。 蔣珂看著趙美欣在鏡子前使勁拽自己燒糊了的頭發尖兒,沒了好奇,就要走了。她到了這時代也有一個月了,卻還是有些融入不進來。她是穿了魂兒過來的,到了現在這姑娘身上,叫蔣珂。而她的本名,叫蔣可兒。巧的是,這姑娘的小名兒叫可兒。 她也不是北京人,穿越前也沒往北京去過。這胡同大雜院兒的生活,她更是沒經歷過。也不知為什么,就穿到了這七十年代的老北京胡同院兒里來了。 到了這時代一個月,沒適應全這里的生活,老北京那話腔兒倒是給練熟了幾分。 蔣珂回想穿越之前,她不過去電影院看了場電影,馮小剛導演的《芳華》。導演說,那是他們那一代人的青春,屬于他們那一代人的回憶。 蔣珂挎上包出電影院門的時候,也就跟旁邊的同學說了句,“沒經歷過那個年代的事情,完全沒有共鳴?!?/br> 然后她出門是被車撞了還是遭雷劈了都不能記起來,這就到了這里——七十年代,北京的四合院兒。 她穿到這里后神思游離大半月,才接受下自己所處的環境。穿越這個事實是接受下來了,卻也不能稀里糊涂地活著。她努力拼湊原主的記憶,努力適應這里的環境,然后在這個全新的環境下重新找到了自己。 她叫蔣珂,胡同里的人都管她叫可兒,她父親在她十三歲的時候死在了一場工程事故里,母親沒有再嫁,帶著她和弟弟蔣卓以及年邁的奶奶生活在這個四合院兒里。她母親是醫院里的一名護士,是個面柔內剛卻嘴巴絮叨的女人。想是受多了苦處,總要從嘴皮子上發泄。 而這四合院兒里還住著另外三戶,北面的那家姓趙,南面的那家姓陳,東邊的那家姓馮。這四戶人家里,數北邊兒的趙家最富裕,因為家里男人是安京毛紡廠的廠長。東屋胖琴的父親是個鰥夫,是機械廠里的一名普通工人。南屋陳家也是胡同里最普通的一戶,沒什么特別。 蔣珂在趙美欣的屋里看完了燙頭機,滿足了好奇心要走。她從趙美欣的屋里出去,正要抬腳跨門檻,忽聽見趙美欣在屋里出聲,說:“可兒,又回去練吶?這都半個月了,還沒醒過來呢?街頭那杏芳兒,唱了八九十來年了,打小開的嗓子,也沒進得去文工團,現在不還在宣傳隊呆著?人家那要求高著吶,憑你這半路出家的練那么幾天,腰腿兒都沒整利索呢,就想進那文工團?” 胖琴聽趙美欣這么說也笑,接話,“美欣姐說得是,咱們就是螺絲釘兒,要服從組織的安排。組織讓咱們去哪里,咱們就去哪里。組織讓咱們做什么,咱們就做什么?!?/br> 趙美欣勾勾胖琴的小下巴,“瞧這覺悟?!?/br> 蔣珂不想跟她們在這里掰扯這個,跟他們聊說不上這些話,因為各家兒心里想的東西不一樣,也就說不上一家。話不投機半句多,說多了生膩,她當你是個燒壞腦子犯糊涂的,越說越想敲開你的腦殼叫醒你,你聽也聽煩了,不如閉了口最簡單。她沒搭趙美欣的話,打起竹簾子出了房門,彎腰去撿起自己拿出來的瓷盆,端在手里挺正了腰身就回家去了。 到了家里沒別的事,抬了腿去家里的箱子上,只管壓腿練腰。 這時節熱,小練一會兒就有一頭汗。汗水從頭發下滲出來,往脖子上淌。皮膚上也密密地浮起一層水意,不一會兒就讓蔣珂整個人都浸在了汗水里。 汗水聚在眼皮上,滑下來在睫毛上凝個汗珠子,模糊蔣珂的視線。她這會兒也不抬手去擦,只是一下接一下地壓腿。 蔣珂穿越前是學舞蹈的,大學也是上的舞蹈院校。然不過才上了一個學期,就發生了穿越這件事,到了這里。而被她占了身子的這個女孩兒,并不會跳舞。所以她突然練起舞來,還說要進文工團,自然就得了鄰里院兒里一波人的嘲笑,說她“想起一出是一出”。 甭管是哪個軍區的文工團,都不是半吊子人說進就能進的。那里挑起人來特別嚴格,可以說萬里挑一,要看身高要看身材還要看樣貌,就算這些都符合了,手里沒有能拿得出手的突出的本事才藝,想穿文工團那身軍裝,也無疑跟白日做夢一樣。 第02章 蔣珂想,自己穿越到這七十年代的洪流當中,也就剩這點白日夢可做了。所幸原主雖然沒學過跳舞,身子骨卻軟,大約與平日喜歡翻跟頭倒立有關。因此她再練起舞來,倒也顯得沒那么難。 只別人不知她內里換了個人,自然當她發了一場熱燒糊涂了腦子,自己給自己整事兒。街頭杏芳兒打小練的嗓子都考不進的文工團,她兩瓣嘴唇一啪嗒就進了?那不可能。 就連她媽李佩雯也說:“甭給我整那些有的沒的,給我踏踏實實的念書工作?!?/br> 這個時代就是這樣的,每個人的生活軌跡都很清楚明晰。小的時候念書學知識,大了分下工作來,工人家的子女,那做的還是工人該干的活計。工作往手上一分,干到退休,沒別的想頭。 當然后來政策有變化,但那已經是十多年后的事情了。 蔣珂接受下自己往前穿越了將近五十年這個事實后,就一直在思考人生,得了空便細思自己要干什么。她之所以會想,自然就是不想循著既定好的軌跡生活下去。因為她擁有過兩個身份,在更為現代化的時代生活過,所以就不愿那么隨波逐流。 既然不愿意隨波逐流,不愿意念完書就進入工廠做一名普通女工,那么就只能把自己應有的本事亮出來。因而在這一世,她還是想把舞蹈跳成事業。舞蹈練起來了,那最好的去處自然就是進文工團。成為女兵,成為戰士。能穿上軍裝,也是這個時代最值得人自豪的事情。 可是,這世道誰不想穿軍裝,誰不羨慕能穿上那么一身軍裝,但那是人說穿就能穿的么?太難了,有自知之明的人從不想這一茬兒。 蔣珂的mama李佩雯就是這么個有“自知之明”的人,和她那死去的爹一樣,都認為蔣家人都不是搞文學搞文藝那塊料。祖祖輩輩傳下來,就沒出過這方面的人才。 原主是個愛動筆寫東西的人,極具浪漫情懷。但在蔣珂的記憶里,原主因為寫日志被李佩雯打過。打得雙手冒血珠子,就再也沒動過筆。這時代的文化人不討好,稍有不甚就會在筆頭上犯錯誤,是以李佩雯不叫她碰也是有自己道理的。 蔣珂細捋原主的很多回憶,就把自己心里的道兒給堅定了下來。她要跳舞,要進文工團,誰擋道兒都不成,她非得成事兒不可。因此就把舞蹈練了起來,也都是打頭練起的,扎下基本功來,才能跳出樣子。 因為原主的身架子合適,腰身軟,蔣珂練了半月下來,現在已經能劈得開腿下得去腰。這也讓她看到了些希望,自然越來越勤懇地練習。她本來就是從小跳舞跳大的,只要把基本功扎穩了,那下頭的事就簡單多了。 她練到日薄西山,蔣奶奶早歇完了晌坐在院兒里的槐樹下又打了許多時候的芭蕉扇。趙美欣把胖琴的頭發也燙成了卷發獅子頭,中途叫她去,她愣是壓著腿沒挪窩。 胖琴便看著她把腿抬得老高,腰身一下一下往下壓,便揪著自己的頭發說:“可兒,你這都能劈叉了吧?” 蔣珂看著她笑一下,說:“給你看看?!?/br> 說罷了收下腿來,站得筆直,然后往前把腿一伸,就勢往下一坐,便把兩條腿劈得筆直,貼在青磚地上。她劈好了抬頭看胖琴,微笑著問她:“怎么樣?” 胖琴拍拍自己那rou出了關節窩的小手,眼睛發亮道:“好厲害?!?/br> 腿下貼著的青磚有些涼,蔣珂從地上站起來,彎腰撣灰步直筒褲褲管上的泥灰。展示罷了,也不多說什么,只跟她說自己不想燙頭發,就把她給打發走了。 她時間有限,過幾天北京軍區政治工作部文工團招兵,她打算去報名考一下。雖說有些心急了,但見著機會又不想放過,所以她打算這幾天好好練練。 胖琴被她打發走后回去趙美欣屋里,還驚喜蔣珂能劈叉這事,便跟趙美欣說:“可兒可厲害了,能劈叉了。兩腿筆直,身子還能轉呢。美欣姐你說,她真能考上嗎?” 趙美欣已經把自己那燙糊的頭發洗了,濕答答地披在肩上,打濕身上的紅褂子,印出里面白背心的寬肩帶。見胖琴沒把蔣珂叫來,有些駁她面子,便說:“你等著吧,保準兒怎么去的怎么回來。也不對,得灰溜溜夾著尾巴回來。她卯著一口氣呢,想穿文工團那身軍裝給咱們瞧瞧?!?/br> 胖琴不懂,“卯著什么氣呢,我看是可兒突然喜歡上跳舞了吧?” 趙美欣叱地一笑,“活了十多年沒這喜好,突然喜歡上?打哪兒喜歡上的呀?她原就心高,想做咱們院兒里最體面的。我這兒得了好東西,她頂多就來看兩眼,你瞧出什么意思沒?” 胖琴搖搖頭,“沒有?!?/br> 趙美欣拿起梳子梳頭發,不跟胖琴說那下頭的話,說出來怪膈應人,好像她心眼兒比針小一樣。這確實也就是小心眼兒的事兒,自己得了好東西非得人都給她擺出艷羨的樣子,讓她虛榮心得到滿足。偏蔣珂就是那么淡淡的,以前是,近來好了些許,卻還是不太給她面子。就譬如今兒她得了這燙頭機,她不過來瞧一眼,什么奉承的話都沒有,就走了。她叫胖琴叫她去,她還推辭不過來,可不就是不給她趙美欣的面兒? 趙美欣沒說那下頭的話,只把頭發梳得順溜,說:“我要是李嬸兒,一棒子打醒她,別叫她浪費這時間做那白日夢。叫鄰里鄉親的看笑話,到時沒法兒收場。往后人提起來就得笑話,可兒那丫頭一天舞蹈學校沒進,日日嚷著要進文工團,好笑不好笑?!?/br> 胖琴抿抿唇,她不懂,她就附和趙美欣一句,“是啊?!?/br> 趙美欣捏捏她的rou臉兒,“還是胖琴最懂事?!?/br> 胖琴被夸了,順嘴就是一句,“美欣姐我想吃甜餅?!?/br> 趙美欣也大方,讓她,“自個兒灶房里拿去,吃多少掰多少,別浪費?!?/br> 胖琴高聲應一句:“誒?!?/br> 蔣卓網兜里包著一把知了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到了傍晚時分。夕陽的殘暉鋪在四合院兒的屋脊上,在每個院子的東邊角落里打下一指寬的光斑。 他抱著網兜進院子,走路都跳著來的,到西屋前伸頭往里瞧。蔣奶奶正坐在門邊小板凳上,手里拿一米來長的竹竿拐杖,豎搭在腿上,教蔣珂揉面。面是一早李佩雯和好放在桌上醒的,這會兒醒好了正好烙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