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汀菊并未跪多久便被如蘭叫了起,世子已經準備就寢了,室內傳來低低的抱怨和撒嬌聲,盼秋不由自主的順著珠簾往里面看,寢殿之內世子一身白色寢衣坐在床邊,而那剛剛才受了罰的小丫頭正仰著頭,一臉嬌憨的不知對世子說著什么,世子伸手憐惜的撫摸她的側臉。 盼秋想到汀菊說的話以及世子臉上的驚慌,腦中念頭一閃而過,這不能吧,世子才十三歲,也太荒唐了。 第10章 色令智昏 汀菊扯著姜鈺的衣袖,臉頰露出小酒窩,兩個大眼睛烏溜溜的轉著,像個純潔的小白兔,興沖沖的問道:“世子,奴婢表現的怎么樣?” “噓,小聲些?!?/br> 姜鈺食指對著嘴唇向汀菊的耳邊壓去,小丫頭歪著脖子嬌俏的笑了一聲:“世子,癢呢?!?/br> 寢殿之內的世子與小丫頭嬉鬧,世子滿臉寵溺,那自然又親昵的動作仿佛做了千百遍。 盼秋移動著目光想要看的更真切些,忽見世子往她瞥了一眼,驚慌之下扭頭裝作在擦花瓶。 “你是不是存了心的和我過不去,一個破花瓶你要擦多久?” 盼秋愣了一下,就見汀菊臉頰帶著粉暈,似喜含嗔帶怒的瞪著自己。 “這里臟,我要擦一擦?!?/br> “去去去?!蓖【胀屏怂话眩骸澳汶x我們世子遠些,別以為我不知道,不就是想讓我們世子瞧見你嗎?” “汀菊,不得無禮,當心世子罰你?!倍酥t漆木托盤進來的如蘭瞧見汀菊又在擠兌盼秋,警告的橫了她一眼。 汀菊揚著脖子,一臉得意:“世子就是罰了我那心里也是心疼我的?!?/br> 如蘭板著臉道:“你再渾說?!?/br> 如梅挑了簾子出來:“都圍在這里做什么,世子要休息了,還不進去伺候?!?/br> 她對如蘭使了個眼色,如蘭正要進去,汀菊堵在她前頭把她手里的紅漆木托盤奪過去,沖著如蘭哼了聲:“世子說了,今兒晚上由我伺候?!?/br> 到底是年紀小,滿心歡喜全寫在臉上,洋洋得意的走到落地罩前挑了玉鉤上的刺繡簾帳,隔了外頭的視線。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香氣,里頭小女兒天真帶著稚氣的嬌嗔,又有略低沉的誘哄聲,盼秋還是有些不可置信,世子年十三,便寵幸了身邊丫鬟。 又想到晉陽民風彪悍,小丫頭容貌嬌俏,世子風度翩翩,溫柔多情,里面還不知是怎樣的耳鬢廝磨。 盼秋臉漲的通紅,再掃了眼如梅如蘭,二人早已習慣,如梅拉著盼秋的手道:“汀菊讓世子寵壞了,得罪jiejie之處,還請jiejie莫要見怪?!?/br> 盼秋雖然是皇后娘娘派過來的,到底人家才是自小伺候世子的丫鬟,搖著頭說沒有的事。 如蘭道:“世子身邊就汀菊年紀最小,我們平日里都讓著她,世子又格外疼她,才養的如今這么驕縱的性子,只是世子待人和善,就是顧著世子的面子,能不跟她爭就不跟她爭了,讓jiejie受委屈了?!?/br> 盼秋扯了扯唇角:“姑娘多慮了,皇后娘娘派奴婢過來是伺候世子的,世子舒心便是我們做奴婢的伺候的好?!?/br> 世子來時只帶了四個丫頭,陛下召世子入宮與皇子同住,吃穿份例是比照著宮中庶出的公主來,這景平殿中自是要添人的,盼秋原是司苑司的宮人,整日侍弄花草,又累又沒什么賞錢,稍有不甚,便得罪了別個主子身邊的貼身宮人,隨便什么人都能上來踹兩腳。 正好前陣子她遇到了同鄉的張春公公,張春公公念著舊情,把她調到了皇后娘娘宮中,也沒給指派什么活,只跟著乾寧宮中的宮人學規矩,怎么走,怎么跪不發出聲響,通通重學了一遍,乾寧宮中不比她在司苑司寬泛,皇后娘娘極重規矩,什么時候走,什么時候停,什么時候該說話,什么時候不該說話,都是有講究的。 可見平日里見到那些主子身邊伺候的光鮮亮麗,背地里都是下了苦功夫的。 她規矩學好后,張春公公便告訴自己是要到景平殿伺候新來的晉陽世子,又囑咐好生伺候,多長些眼色,雖沒具體叫她做什么,可她好歹也在宮里待了這么多年了,怎會不明白公公話里的意思。 “瞧jiejie也是寬厚人,只可惜里面那位是個潑辣的,半點不饒人,從前王妃瞧我們世子大了,往身邊添了人,全叫她作怪給攆到廚房外院各處,偏世子把她捧在手心上,我們都比不得她?!?/br> 如蘭臉上的羨慕一閃而過,盼秋暗暗咋舌,那世子看著也是個正經人,怎么身邊的丫頭個個如狼似虎,像她們太子殿下,都十八歲了,貼身伺候的也就幾個公公,聽說太子十六歲的時候皇后娘娘在太子殿下面前提過一嘴子,讓太子殿下給回絕了,就再沒往太子身邊放過人,哪像這世子殿下,身邊的小丫頭爭寵都快打起來了。 翌日一早汀菊穿一身單薄中衣,披著頭發,撩開簾子赤腳走出來,水靈靈的小丫頭身段纖細,眼角微紅。 如梅如蘭汀竹幾個依次端著水進去伺候,盼秋隔老遠瞧了一眼,然后便端著托盤往外面走。 跟著她一起過來的小宮人低聲道:“jiejie,咱們不伺候了嗎?” 盼秋心想,還伺候呢,那個小辣椒看著自己的眼神都是帶著刺的,還是躲遠些,免得一大早的鬧不痛快。 那些小宮人本就是沒正經伺候過主子的,來時知道世子身邊只有四個丫頭,還歡天喜地覺得能在世子面前拔尖,便是比不得皇子跟前伺候的有臉面,那也比從前跟著打雜強啊,誰知道世子身邊的丫頭年紀不大,派頭不小,儼然一副世子寵妾的跋扈樣。 早膳時,小丫頭站在一旁給世子夾菜,一個人忙前忙后的霸著世子不許旁人近身,連如梅如蘭幾個給世子奉茶都要經過她的手,小丫頭笑的甜美,世子還趁人不注意往她臉上的小酒窩戳了戳,然后又若無其事的板著臉用膳。 姜鈺漱了口,門外候著的太監才拿上她今日上課用的書冊筆墨提醒時辰。 姜鈺站起身,汀菊為她整理衣裳束帶,小聲道:“世子帶奴婢一起過去吧?!苯曆鹋溃骸安辉S胡鬧,章華殿哪是你一個小丫頭能去的地方?!?/br> 汀菊垂著頭沒說話,摸了摸昨日險些讓茶盞擦傷的側臉。 姜鈺面色緩和,在汀菊蹲下為她整理靴子的時候變戲法似的從袖中拿出一支蝴蝶釵插在汀菊發髻之上,然后闊步往外面去,留下一臉春心蕩漾的小丫頭捧著臉笑。 姜鈺到章華殿時恰好遇見五殿下與佟衛。 五殿下今日穿著白色窄袖直綴,烏發豎起,身材高挑秀雅,皮膚白皙,嘴唇豐潤,立在那里,像精心雕琢的美玉般,賞心悅目。 與上回一身紅衣女裝打扮的漂亮不同,這一身干凈利落,更添了抹灑脫。 姜鈺彎身給他行禮,他連眼神都不屑給姜鈺一個,后頭的佟衛嘲笑道:“喲,身嬌體弱的世子身子好了,起的了床了?” 姜鈺不以為然,眉毛挑了下:“皮外傷,比不得佟小侯爺的內傷?!?/br> 她意味深長的往下瞥了一眼,佟衛被他戳了痛處,捏著拳頭要揍他,瞧見王修遠拿著書往里面走,放下拳頭,眉梢吊起:“上回切磋世子中途昏了,下午要跟著師傅習武,可別又暈過去了?!?/br> 屋內差不多坐滿了,王修遠見姜鈺與佟衛又快要對上了,跑過來做和事佬:“先生快來了,都坐吧?!?/br> 佟衛哼了一聲往徐煊身后的位子走去。 徐煊交腿坐在靠窗的位置,姿勢優雅,姜鈺選了他旁邊的位子坐下,正好方便欣賞五皇子的盛世美顏。 她整理好書桌,偏頭往五皇子看,五皇子手托著下巴,眼睛微瞇,慵懶又高貴。 姜鈺色瞇瞇的瞧著徐煊,越看越喜歡,她咋了咋舌,面上喜滋滋的。 徐煊發現自己的容貌被坐在旁邊的姜鈺侵犯了,面露不悅,扭頭視線同姜鈺對上。 姜鈺偷看被逮到了,有些尷尬,徐煊本來面無表情的臉出現了一抹笑容。 色如春曉之花,說的該是五殿下這樣的人。 徐煊勾著唇角對姜鈺使了個眼色,姜鈺不明白他這是什么意思,食指指了指自己,見徐煊笑的迷人,還往這邊點了下巴,暈乎乎的豎著耳朵想聽徐煊說話。 一股力道突然從屁股底下升起,姜鈺意識到不妙時已經晚了,身后之人強行拽走了她屁股底下的凳子,她頓時失了依靠摔落在地。 屁股著地的那一刻她總算想明白為何向來高傲的五殿下會對自己拋媚眼了,合著這根本不是對自己拋的,這是暗示她身后之人,合起伙的整自己,果然是色令智昏,美色傷身啊。 第11章 皇帝 佟衛毫不留情的發出了嘲笑:“哎呦呦,我說世子,今兒第一次過來上課,先生還沒來呢,您這是給誰行大禮???” 姜鈺沒理他,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灰,王修遠走過來關心道:“世子,沒事吧?” 她搖了搖頭,還未來及轉身算賬,就聽身后之人無辜道:“世子,你坐的是我的凳子,我給拿回來了啊?!?/br> 站在她后面的少年濃眉大眼,笑容燦爛,手里舉著從她屁股底下搶過去的凳子,典型的惡作劇成功之后幸災樂禍。 姜鈺又豈是能吃虧的性子,章華殿是皇子及其伴讀聽講的地方,歷來也沒有聽說這凳子歸誰所有,這擺明了就是擠兌自己。 “這位兄弟,請問這凳子是你從自己家里帶入宮中的嗎?” 少年微怔,用一種你有病的眼神看著姜鈺:“誰會從家里帶凳子過來?” 姜鈺笑著說:“既然不是你從家里帶過來的,那這凳子又沒寫你名字,你憑什么說這凳子是你的,還強行從我這里奪去,你這是不是要給個說法???” 少年和五皇子相視一笑,姜鈺本以為這少年是受五皇子指使,這會見自己不依不饒,招架不住,想讓五皇子解圍的。 五皇子長睫微垂,唇角勾起,似笑非笑,一副要看好戲的樣子。 少年眸子澄亮,面龐干凈爽朗:“怎么沒寫名字,這不寫著呢嗎?”他把凳子翻了個個,那凳子底下還真寫了個名字。 眾人大笑起來,他得意的挑了挑眉毛,沖著姜鈺示威。 姜鈺瞥見佟衛也拿了手中的凳子,翻過來給她看:“世子,別看我啊,我的也寫名字了?!?/br> 姜鈺哼笑一聲,行,真行,一群熊孩子。 老好人王修遠搬起自己的凳子遞給姜鈺:“世子,坐我的吧?!?/br> 不過一個凳子罷了,這些人都是混熟了的,自己一個新來的不好找凳子,王修遠就容易多了,姜鈺也沒跟他客氣,接過去撩了袍子坐下,淡淡一笑,對著少年凳子上的名字念道:“章景明,行,章兄弟,我記住你了?!?/br> 她語氣平淡,可這話怎么聽著都像是要秋后算賬的樣子。 她目光下移,章景明下意識的夾緊雙腿,想到上次佟衛那里就被這世子踢了一腳,就感覺一陣蛋疼,有些后怕的看了徐煊一眼。 姜鈺道:“你看五殿下做什么,看我,章兄,咱們今兒算是第一次見面,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晉陽王世子,姜鈺?!?/br> 她目光凌厲,章景明像是嚇到了,有些結巴:“家......家父吏部尚書?!?/br> 章景明是吏部尚書的小兒子,他不是皇子伴讀,之所以能與眾皇子聽講于章華殿,是因為有一個做太子伴讀的兄長,又有王皇后推薦,才能入這章華殿。 太子是姜鈺要討好的人,自然不會找他伴讀弟弟的麻煩,不過態度還是要擺出來的。 姜鈺點了點頭:“前日在太子殿下府中還聽太子殿下提起過令兄,剛瞧了章兄的字,倒是與令兄的有三分相像,只是令兄的字更加蒼勁有力?!?/br> 五皇子笑容漸漸凝固在臉上,抖了下袍子,繼續姿態優雅的坐著。 授課先生走了進來,屋內恢復安靜,各自坐在位子上。 姜鈺翻開書冊認真聽講,能給皇子講課的都是大儒,因授課對象多,進度沒有從前農和歌給姜鈺上課快,說的都是姜鈺聽過的,不過她也不敢分心,課上先生提問了她幾個問題,不是特別難的,她都回答了,只還稍稍提了疑問,不算拔尖,也不顯得太過平庸。 下了課后,姜鈺收拾東西準備去用飯,身后章景明戳了戳她,小心翼翼的問道:“喂,你在太子殿下那里看到我哥的字了?” 他兄長是太子伴讀,他只能靠關系進來讀書,不用說就知道兄弟倆誰更優秀了,章景承的字更是連當朝丞相韋學民都夸贊的。 丞相韋學民與農和歌是老相識,兩人都是才華出眾,只是志向不同,一個做了大齊的丞相,另一個游山玩水最后沒錢了落戶晉陽,讓姜鈺撿了個大便宜。 丞相曾在寫給農和歌的信中提過章景承,老朋友寫信前面都是客套話,到了后面就開始炫耀。 大意就是我有一個徒弟,文章寫的好,字寫的也好,怎么怎么好,比你當年毫不遜色,哎,聽說近來老兄你也收了一個徒弟,不知你徒弟如何,不過能入你法眼,想來也是天資過人吧。 想當年姜鈺那一□□爬字,力度不夠,還妄圖以年紀小為借口,便被農和歌以章景承為例罵了一頓。 你看看人家,以腕綁石練字,官宦子弟,卻拿石頭在墻上刻字,為的什么,不就是想手腕寫出來的字更有力度嗎? 哪有什么年紀小力度不夠一說,就是你不努力。 姜鈺怕農先生想一出是一出,也拿石頭綁在她手腕上逼她練字,嚇得老老實實的練字。 這字如今寫的也像模像樣了,可見農和歌痛心疾首的連罵帶威脅的教育方式還是頗見成效的。 姜鈺冷冷的掃了他一眼,章景明訕訕的縮回手,趴在桌子上:“那什么,剛剛那事你別跟我哥說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