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是不是我束手就擒,你們就能放過其它的孩子?”簡余卿聽見新月清脆的聲音傳來,在無盡的黑夜中帶著些許的苦澀。 “妖女,今日誰都逃不了,你們這些妖怪蠱惑人類禍害百姓,不除不足以平民憤??!本道長今天就代表天道消滅你!”那道長張牙舞爪,在火焰的照應之下,他的影子被拉扯,看著倒像真正的妖魔。 接下來的事情就像是如流水線一般過逝,最終新月力竭,一個中年男人穿著華貴的衣袍一步一步的走到她的面前來:“你還有何話要說?” 新月坐在地上,狼狽不已,她鵝黃色的衣裳已經被鮮血染紅,但是她的臉龐卻是無比的干凈,整個森林沐浴在火海,她道:“他知道嗎?” 中年男人的聲音冷漠至極:“我兒自然知道,他不愿見你,讓你好自為之,以后也莫要糾纏他?!?/br> 有樹木因為燃燒而緩緩墜落下來,火海的高溫讓人難耐,忽然,新月笑了,大笑出聲,她長得秀美,此刻卻笑的如此開懷,一股難言的力量隨著笑聲以她為中心蔓延開來,天空忽然打響了一聲悶雷,所有的火在忽然到來的傾盆大雨中被熄滅。 “你說謊?!毙略潞鋈蛔兊脺嫔A嗽S多,剛剛的一笑仿佛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我不相信?!?/br> 她忽然抬頭,那一瞬間,與簡余卿對視上了,他差點以為新月能夠瞧見自己,那是一種靈魂的震撼。 就在那中年大人還要接著答話的時候,第二道響雷打起,新月的身上漸漸冒出來金色的粉末碎片。 “我不恨他,我只怨我自己?!?/br> 忽然,一道身影沖了過來,簡余卿瞬間認出來了,是趙夕鳴!不,準確的說,是成年的趙夕鳴,他和自己一樣是魂魄的狀態,他沖過去抱住了新月。 新月瞧不見她,她的身形已經漸漸虛無了,趙夕鳴的聲音顫抖道:“阿月,阿月不要走,你帶我走吧,你帶我一起走吧……” 在趙夕鳴悲戚的聲音里,在場所有的人都消失了,世界只剩下他和新月,即使趙夕鳴苦苦挽留,新月最終還是消失了。 天地之間忽然黯淡了下來,趙夕鳴失意的蹲坐在原地,他的身影孤寂,仿佛被全世界拋棄了一般。 忽然,趙夕鳴抬起頭來,他的目光直直的朝簡余卿所在的方向看來:“你們都瞧見了?” 氣氛有點莫名的尷尬,顧舒文一揮手,整個空間就裂開了,趙夕鳴的臉上充滿了驚恐,他道:“不要,我要留在這里!” 世界的碎片已經在隕落,只是瞬息之間,簡余卿就回到了原本的房間內,他一轉頭,就瞧見了一旁摟著自己的顧舒文。 趙夕鳴顯然也醒了,他原本俊俏的五官有了些扭曲,含恨道:“為什么要來搞破壞!” “她已經死了?!鳖櫴嫖睦溲缘?,他望著趙夕鳴的眼神帶著些許的憐憫。 趙夕鳴整個人如遭雷劈,他的臉色煞白,似乎還欲要說些什么,最后笑道:“我知道,我知道……” 簡余卿只想知道,他費了那么大的勁,只是為了要去重溫一遍那個場景嗎?這也太……難以置信。 趙夕鳴手邊的那個羅盤忽然動了動,其中的石頭指向了顧舒文,趙夕鳴忽然眼前一亮,他道:“你,你是雙龍玉?” 顧舒文沒理他,拉著簡余卿的手就要往外面走,現在的趙夕鳴不用他動手,就垮了。 趙夕鳴忽然道:“王爺請留步!” 顧舒文和簡余卿停下腳步,趙夕鳴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若是王爺和簡余卿肯幫忙,我愿意接受制裁?!?/br> 這句話的分量之重,可以說是將生命都托付了,因為趙夕鳴這樣的身份,下臺了之后哪能有活命的機會,仇家眾多,樹敵眾多。 顧舒文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就憑這個人敢擄走簡余卿,他就不會伸以援手,別說是提供幫助了,不落井下石是最后的仁慈了,而且趙夕鳴以為就算他自己接受制裁就逃得了嗎? “我知道龍脈受損了?!摆w夕鳴知道顧舒文不會輕易被打動,他繼續道:”我可以補?!?/br> 這句話的誘惑力還有點大,顧舒文終于問道:“什么?” 這是同意了,趙夕鳴大喜,他道:“我需要你的一點兒血!” 簡余卿忽然緊張了,他握了握顧舒文的手,卻聽顧舒文道:“可以?!?/br> 他走到一旁,拿出了空碗嫣紅的鮮血流了下來,在瓷碗中很快就形成了一小灘,趙夕鳴感激道:“多謝?!?/br> 他將瓷碗中的血倒入羅盤中的一處凹陷,原本簡余卿醒來時呆的壇上忽然泛起了光芒,那壇中心漸漸凝聚出來了一股金光,漸漸的,有人形顯現出來,是一個少女的模樣,細細看的話,真的就是那幻境中新月的模樣。 新月在光芒之中魂體凝結起來,金光漸漸大盛,最后就仿佛開啟了一道門,新月要往那門中走。 趙夕鳴站在一旁,不發一言。 新月忽然頓住了,她回眸,眉眼溫順帶笑,一如當初那般美好,她似乎說了一句話什么,但是那金光之門關閉的太快,簡余卿沒能聽見。 直到光芒結束,簡余卿才道:“你是想要復活她嗎?” 看著也不像啊。 趙夕鳴愣愣的看著新月消失的地方,忽然癱了下來,他像是終于完成了重任一般,滿臉都帶著釋然:“我怎么敢復活她,她這么善良,一定不愿意再見到渾身罪孽的我?!?/br> 趙夕鳴開始咳嗽,瘋狂的咳嗽,簡余卿都懷疑他要把肺咳出來,他下意識的想要過去看一看,就聽趙夕鳴道:“我只希望,她飛散的魂魄能重新凝聚起來,她能夠好好去投胎,最好……最好下輩子也不要遇見我?!?/br> 第102章 我走過最深的路 新月那天說了什么, 最終也無人知曉,更或者說,只有趙夕鳴知道她說了什么。 自那天之后, 不出幾日,趙府就傳出話來, 說是趙相的病更嚴重了,為了更好的治病, 將趙夕鳴轉移到了其他地方醫治。 別人都以為趙夕鳴去了神醫谷醫治疾病, 但是沒有人知道的是, 趙夕鳴去了月越山。 如今的月越山上生機茂盛, 這會兒冬天已經漸漸過去,到了春天, 萬物復蘇,月越山恢復了前所未有的生機, 山中許多生根發芽的農作物,百姓們穿梭其間,在這中間, 有一華服男子來到山中神樹下。 “你還敢回來?”山神冷笑道:“你當真是有恃無恐?!?/br> “姑娘誤會了?!壁w夕鳴笑道:“只是想在臨行前, 回來看看她?!?/br> “她不想見你, 你在這里才讓人作嘔呢?!鄙缴褡跇渖?,眼神嫌惡的望著趙夕鳴。 “前段時間,我見到她了?!奔词共比缵w夕鳴, 在這里卻像是個委曲求全的孩子:“她入了輪回?!?/br> “你!”山神何嘗不知要是想把魂飛魄散的魂再次凝聚起來有多么的不容易, 但是事關自己的meimei, 別說是人了,妖也是有私心的。 趙夕鳴道:“這全是我一個人的罪過,我認了,今日回到這里,月越山和記憶中的越發相像了?!?/br> 自從趙夕鳴離開單州奔赴京城之后,他再也沒有回來過,如今回來了,但是山神能看出來,他似乎要走了。 “這事情,其實也并不全怪你?!睍r隔多年,這句話終于還是說了出來。 這都是命,月越山注定有此一劫,若非是趙夕鳴,恐也有旁人,她meimei的死,已經不可挽回,還活在世上的人,不該一輩子受其影響。 并且,若是meimei還在,就以她的性子,怕是也不會責怪趙夕鳴,因為,她愛他。 “多謝,已經叨擾多時,告辭了?!壁w夕鳴畢恭畢敬的對著古樹一拜,他的模樣端正虔誠,像是在拜古樹,又像是在拜什么。 拜當年冤死的妖精,拜從此一蹶不振的月越山,拜一位痛失meimei的jiejie。 回到帝都的半個月后,曝光出來一系列的問題,趙夕鳴貪污枉法一事已經是板上釘釘,皇帝親自下旨,押往天牢,不日問斬。 簡余卿曾去天牢看望過趙夕鳴,他對這個人說不上來什么感覺,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也是個可憐人。 “你后悔嗎?” 后不后悔當年認識了那位善良的山神,后不后悔做了那么多喪盡天良的事情最后斷送仕途落得如此下場。 趙夕鳴不答,他穿著一身囚服,坐在骯臟的監獄之中,他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 簡余卿等了半響,沒有等到回復,最后只能放棄,他準備離開,卻在轉身的一刻聽見趙夕鳴道:“我輸了?!?/br> 簡余卿看向趙夕鳴似乎還在等著他接著說下去,但是趙夕鳴沒再講話,他似乎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了。 三日后,是趙夕鳴問斬的那天,行刑之前,簡余卿去了,他也站在人群中,趙夕鳴被人帶上了刑場,下面人聲鼎沸,若非官兵還在維護現場的秩序,百姓們可能都要往臺上扔白菜了。 執法官扔了牌子到地上,趙夕鳴跪了下來,他的表情無悲無喜,反而好像還帶著些解脫,隔著重重人海,他看到了簡余卿。 四目相對,趙夕鳴笑了,他沖簡余卿說了一句話,周圍明明那么喧囂,但是簡余卿卻看懂了他的口型。 “不悔?!?/br> 劊子手的刀落,趙夕鳴去了,一個自從來到帝都之后就一直伴隨著他疑問的人,似乎就如此輕松簡單的消失掉了。 簡余卿感到了不真實,他恍恍惚惚的去了宮里,準備和陛下好好的匯報一下,哪知還沒進去就聽到小皇帝道:“朕不準!朕還沒長大,皇叔不能走!” 簡余卿:…… 什么情況?這鬧得是哪一出? 他走進室內,一大一小都在看他,小皇帝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簡卿,快來給朕評評理,朕還小呢,皇叔就要離京去云南!” 這是要割地封王的節奏了,意味著顧舒文要松手朝政讓小皇帝自己一個人掌權了,這事情要是放在其他的皇帝身上怕是做夢都要笑出聲,畢竟沒有哪朝哪代的皇帝不擔心自己的權勢地位被威脅,顧舒文手握大權,就應該是皇帝所忌諱的。 如今顧舒文主動提出來要放權,陛下卻如此激動,簡余卿感覺道一絲的欣慰,至少不管在副模樣是真實還是偽裝,陛下的心里總歸還是對他們有一些情分在的,這就夠了。 “陛下不小了?!鳖櫴嫖牡溃骸斑^了今年,來年就要九歲了?!?/br> 朝廷之中對小皇帝威脅最大的趙夕鳴已經除了,如今朝中上下所有的勢力都掌握在顧舒文的手中,他可以放心離去,不會有人敢刁難小皇帝,反而都會盡心盡力的輔佐他。 “房將軍會代替本王輔佐陛下?!鳖櫴嫖囊呀泴⑺械穆范家呀浵牒昧?,如今看似只是在爭取小皇帝的同意,而更大的意義上卻像是在通知。 小皇帝明顯也知道這一點,他看著一旁一言不發的簡余卿,漸漸消沉了下去,最后,他道:“朕允了?!?/br> 既然如此,簡余卿道:“承蒙陛下厚愛得以重用,臣倍感榮幸,只是……” “簡卿要辭官?”小皇帝像是已經知道簡余卿想說什么。 簡余卿當然要辭官了,開什么玩笑,他可是不想玩異地戀啊,小皇帝的目光在簡余卿和顧舒文文之間來回游蕩,最后才道:“朕允了,但是簡卿要時?;貋砜赐??!?/br> “這是自然,多謝陛下?!焙営嗲浞浅8屑ば』实鄣某扇酥?,他與王爺的事情其實從來沒想過瞞著陛下,陛下聰慧,想必也已經知道了,此時不點破也算是兩個的默契。 最后簡余卿跟著顧舒文離開了,小皇帝怨憤的小眼神跟著兩個人的身影離開,就差沒有咬紙巾了,兩個小沒有良心的,就把他給丟下了,嚶嚶嚶,他還沒有玩夠啊。 還想著皇叔多留幾年他好追少銳呢,現下看來以后幾年只會越來越忙了,雖然皇叔提前走了的確出乎他的意料,不過皇叔最后還給自己留了一手好牌,他心里還是有些感激的。 不是沒擔憂過攝政王對自己的威脅,不過小皇帝心中一直有數,皇叔對于權勢其實并不看重,他選擇這個時候離開,正好方便他去洗牌,沒了顧舒文,那些老臣才會真的效力與他。 思及此,小皇帝放寬心,他提筆下了圣旨,將云南交給顧舒文,他琢磨著,估計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夠重新掌握大勢了。 簡余卿和顧舒文從皇宮里面出來,他問道:“我們要回云南嗎?” 顧舒文點頭,卻聽見簡余卿道:“王爺會后悔嗎?“ 會不會后悔自己放棄了那至高無上的權利,會不會后悔自己的選擇。 顧舒文瞧他一臉不自信的小模樣,他們先后上了馬車,一進了馬車,顧舒文就將人壓在墊子上,他的吻鋪天蓋地的襲來,簡余卿只能被動的接受。 顧舒文放肆了個夠之后才饜足的摟著他坐好:“那簡大人可要記得補償我?!?/br> 簡余卿:…… 老流氓。 他其實心里是高興的,終于可以離開這里了,可以過兩個人的小日子了,沒有陰謀也沒有接踵而來的各種事情。 未來總是會慢慢變好的,他堅信。 攝政王下臺了這個消息在一夕之間傳遍了整個帝都,所有的大臣們都對這個消息表示接受無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