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
這還是葉安歌頭一次來到陳彥的家,陳彥沒有住別墅,反而是住在一套小房子里,比陳彥買給葉安歌的房子還要小,大約七十多個平方,一室一廳,一廚一衛,一個單身漢住是完全夠了。 葉安歌走進房門的時候,整個人還有傻,因為這房間的裝修風格和她想的完全不同。 因為她現在住的房子就是陳彥當時聯系的裝修,葉安歌還以為陳彥就喜歡那種冷冰冰的,像酒店一樣的裝修調調。 結果現在發發現并不是—— 這套小房子的主色調是暖色調,有種田園風格的裝修,客廳的中間還放著榻榻米,飄窗上放著幾本書,電視機旁邊還有個書柜,雖然上面并沒有放幾本書。 沙發是布藝的,墻壁上貼著墻紙。 比起葉安歌的住所,陳彥的房子才更像是一個家。 對比起來,不管是葉安歌和喬凌河的家,在陳彥面前,估計也就是個大點的酒店。 陳彥還給葉安歌從鞋柜里拿出了一雙女士拖鞋。 葉安歌沒動。 陳彥說道:“新買的,以前我也沒帶女的回過家?!?/br> 葉安歌這才穿上。 她倒不是嫌棄,主要怕有人穿過,那個人要說有腳氣就麻煩了。 畢竟女主的體質雖然好,可也不是防百病的體質。 葉安歌坐到了陳彥家的沙發上,在這個七十平米的小房子里,葉安歌反而感受到了一種很久沒有過的安全感,這種安全感是葉安歌以前的家才能帶給她的。 還有十多年的貸款要還,也就比這個大一點,八十多個平方,兩室一廳,其中一個房間是常年空置的,她也說不清自己為什么不買單人公寓,畢竟因為工作的特殊性,她私下也沒什么朋友。 交朋友反而是害了對方。 一旦臥底被發現,不僅僅是禍及家人,如果沒家人,關系好的朋友也會被報復。 葉安歌看著陳彥去給自己倒水,還看見他從冰箱里拿出了一盒蛋糕。 他們兩這是偶遇,葉安歌還沒自信到認為即便他們沒什么互動,但陳彥卻為了她在家里一直準備著這些東西,那也太自信了。 自信的有點厚臉皮。 陳彥把水杯和蛋糕放到一邊的小桌子上,他倒是沒發現葉安歌在想什么,反而問道:“嫌???” 葉安歌搖頭:“你一個人住,大小正合適?!?/br> “我名下十幾套房產?!标悘┱f,“就這套住著最舒服?!?/br> 兩人閑聊了一會兒,陳彥才把之前給葉安歌看過照片的東西拿出來。 那是一把小刀,上面還刻著一個葉字,這是葉安歌人生中收過的唯一一份禮物。 這把匕首通體黑色,兩面開刃,一邊平滑,一邊帶著鋸齒。 這把匕首伴隨著葉安歌度過了人生最艱難最黑暗的時光,也曾經染滿鮮血,保住過葉安歌的一條命。 葉安歌很珍惜它,因為它的意義已經超過了它本身的價值。 “我拿到它的時候,就覺得這應該是你的東西?!标悘┌沿笆啄迷谑掷?,陳彥的膚色是小麥色,但在純黑色匕首的映襯下,竟然還顯得白了些。 估計是因為以前的經歷,陳彥的氣勢壓得住這把刀。 這可不是觀賞性的匕首,而是見過血的兇器。 葉安歌:“這確實是我的東西?!?/br> 她死的時候,身上帶著的就是這把匕首。 可是她連身體都換了,這把匕首是怎么跟過來的? 葉安歌有些轉不過這個彎。 陳彥勾唇一笑:“說說吧,你用它做過什么?這把匕首沾過血的吧?” “就是個收藏品?!比~安歌,“在街邊看到了,覺得好看就買下來了,不知道什么時候弄丟的?!?/br> 陳彥笑著看葉安歌:“既然不是很重要,那這把匕首就送給我了?我肯定會好好珍惜?!?/br> …… 葉安歌周身的氣質一邊,就像溫吞的泉水瞬間結冰,周圍的空氣都冷了下來,她的聲音也變了,沉穩,冷漠,像是一塊千年寒冰:“還給我吧?!?/br> 陳彥卻不為所動:“既然不重要,何必這么執著?” 葉安歌沒說話。 那時候她剛進組織,還不是頭狼,組織的老大還是個一身痞氣的男人,他高大英俊,因為常年臥底經驗,有了一身社會人士才有的匪氣,只是還殘留著那么一丁半點部隊里出來的紀律性。 那時候她正是要在老大的照拂下進臥底的幫派,這是老大給她的見面禮。 這把匕首陪伴了老大十年,陪伴了她六年。 后來,老大死了,他是個孤兒,沒有家人,但是有遠方親戚和鄰居。 下葬的時候,老大的墓碑上連姓名都沒有,也沒有墓志銘,是個無字碑。 沒人知道他是為什么而死的,也沒人知道他是個烈士,曾經也是個軍人。 但她記得,組織記得,但是等她死了,下一任接替之后,估計慢慢就被遺忘了。 老大下葬的之前,她去看過他最后一面。 他躺在透明的棺材里,明明高大健壯的人卻只能躺在一個逼仄的棺槨里,送行的人只有她和幾個長官,連花圈都沒幾個。 最后一次見面的時候,老大還給她遞了一支煙,教她怎么抽假煙,見她嗆住了還笑她:“你不會抽煙,怎么證明你是個太妹???會抽煙的不一定是太妹,但太妹是一定要會抽煙的?!?/br> 當時她哭笑不得:“這都什么跟什么,混社會還得會抽煙?!?/br> 老大說:“我教你啊?!?/br> 說完,他吸了一口煙,然后吻住了她。 那是他們之間最初的一個吻,帶著nongnong的煙草味,也是最后一個吻。 當時她沒有推開他。 或許那時候葉安歌動心了。 但是誰也沒有捅破那層窗戶紙。 老大死的時候,葉安歌還在執行任務,她被幫派的一個小頭目推在墻角,那個小頭目想要猥褻她,女人做臥底,很容易遇到這種事,她當時手里握著的就是這把匕首,被她推進了小頭目的心臟。 那時候她整個人就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脈。 她異常興奮,她想要馬上見到老大,告訴他,反正他們都沒有親人,沒人疼沒人愛,說不定哪天就死了,也不會有人記得他們,就湊個伴吧? 反正活一天是一天,及時行樂好不好? 葉安歌趁幫派平息事端的時候回到了組織,她急切的尋找了老大的身影。 那個永遠高大,吊兒郎當的男人。 前面的事葉安歌有些記不清了。 她只記得,長官讓她進了一間會議室,對她說:“章隊長,殉職了?!?/br> “為了保護被綁架的群眾,身中數彈?!遍L官說,“他是個英雄?!?/br> 長官說:“你做好準備,上頭決定讓你接替章隊的位子?!?/br> 是啊,是個英雄,他們這的人,每個人都做好了必死的準備。 葉安歌當時似乎沒有表情,冷冰冰地說:“是?!?/br> 后來,組織里總有人說—— “葉隊長是真的沒心肝,以前章隊長那么照顧她?!?/br> “連滴眼淚都沒有,章隊長好心都喂狗了?!?/br> “聽說她以前和章隊長是男女朋友關系,真的假的?” “甭管真假,反正她對章隊長肯定沒什么感情?!?/br> 說這些話的人,大部分后來也死了。 那把匕首,是章仇送給葉安歌唯一的東西,她視如珍寶。 有時候葉安歌也想,或許章仇是她唯一動心的人,也是她唯一獲得愛情的機會。 只是來的太快,去的太早,就像驚鴻一瞥,轉頭的瞬間,那個男人就消失了。 給章仇送葬的那天,天在下雨,瓢潑大雨,她走在長官們后面,雨水打濕了她整張臉,她拒絕了打傘,大雨濕透身體,只有那個時候,她才敢落淚。 以前老師告訴過她:“不要哭,哭出來了,你就弱了,骨頭就軟了?!?/br> 她想揪著章仇的衣領問他,為什么不跑?如果他跑的話,憑他的本事,根本不會死。 但是她也知道,章仇依舊會痞里痞氣地問她:“是你的話,你跑不跑?” 他們都知道答案。 真到了那個時候,她也不會跑,她也會和他一樣,保護身后的普通百姓。 他們就是為此才進的組織。 這個選擇題,從一開始就不是選擇題,而是必答題,只有一個正確答案。 她接過了章仇的擔子,成了一個游走在不同階級,不同人身邊的幽靈。 搜集證據,接近兇手,靠著自己的專業和經驗捉住了不少罪犯。 但葉安歌從不曾因此感到滿足或是開心。 當她看到那個名叫鐘羽的男人的時候,她知道,她是時候卸下擔子了。 他有章仇的影子。 他會是新的頭狼。 所以她才那么果斷的站了出去,迎來了她人生中最后一顆子彈。 看著他驚愕又痛苦的眼神的時候,她也知道,這個新人會在這一瞬間成長,他再也不會犯錯了。 “在想什么?”陳彥打斷了葉安歌的回憶。 葉安歌搖頭:“沒想什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