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節
今兒,便是她和趙煊的成親之日了。 原本照著阿黎的打算,是想再拖些日子再成婚的,畢竟,這邊的云想容才開不久,還沒有穩定下來。這一家、京城的兩家,都是阿黎的嫁妝,她焉能不重視?可無奈趙煊等不了了,好說歹說,于是定下了今兒這良辰吉日。 為表慶賀,今日西北府外的長街上大開流水席,但凡是西北百姓,都能吃上三日的喜宴。阿黎便是還未出門,都能想象得到,那該是何等熱鬧的場景。 秋娘在邊上,見阿黎這個時候還能分神,也是佩服她了:“你這是在想王爺?” “啊,只是再想寫亂七八糟的東西?!?/br> “想來王爺會很樂意聽到你的這句話的?!鼻锬锊粦押靡獾匦α诵?。大喜之日,竟然還想這些有的沒的,心還真是大。 嬤嬤是個利索人,沒多久便弄好了。外頭的小鳶和紅豆也相攜而來,笑哄哄地道:“新娘子快起來,新郎已經到府門外頭了?!?/br> 秋娘啐了紅豆一口:“促狹什么,趕明該輪到你了?!?/br> 紅豆紅了一下臉頰,也不和秋娘爭了。這秋娘,是她們姑娘的好友,紅豆也是來了西北之后才認識的。她也挺喜歡秋娘這爽利的性子的,只要,只要別說到她頭上就好了。 什么輪到不輪到她,紅豆低著頭,暗暗想著,她還遠著呢。那傻貨,她是被他纏怕了,生怕他再一天三頓糖得喂下去,晴好那一嘴的牙都得壞,真是服了他了。見過蠢的,沒見過這么蠢的。雖是同意了,但她最多只是給他個機會,想要成親,短時間內是絕對不可能的,畢竟她紅豆可是要掌管整個云想容的大掌柜,忙著呢! 這廂紅豆安靜了,余下人也不會再拿阿黎打趣。喜娘見時辰已經到,外頭迎親的人已經到了院外,忙給阿黎蓋上了紅蓋頭。 若是一般人家,新郎前來結親,定是要受到一番刁難的??墒前⒗柚?,趙煊早已經叮囑了眾人,誰都別給他在成親之日鬧什么幺蛾子。 這刁難,自然也是沒人敢刁難的,誰叫他是王爺呢。 阿黎聽著趙煊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停在了自己面前,心下哂笑。這人,怎么成親這日還這么霸道。蓋頭下面緩緩地伸來一只手,阿黎知道這是趙煊,沒有半分猶豫,便將手搭了上去。 她的手被握住,輕輕往上一帶,阿黎便被趙煊攬了起來。 “走吧,娘子?!?/br> 阿黎心神一蕩。 趙煊說完,直接將人抱了起來,免了所謂的背親一節。外頭迎親的,一見趙煊這么容易就將新娘子抱到手里,都在旁邊唏噓不已,叫叫嚷嚷的,好不歡快。 喜娘跟在后頭,默默地閉上自己的嘴巴。她感覺,自己來了和沒來是一個樣,如今只盼著王爺千萬別事事躬行,多少讓她搭點手吧。 到了轎子前頭,喜娘見王爺要將王妃放進餃子里,眼疾手快地跑了過去,輕輕地掀開了簾子。 安置好新娘后,趙煊轉身回了車隊最前頭,翻身上馬,拍了拍馬鞭,一路趕往西北府。兩道的百姓看足了熱鬧,笑著鬧著,跟自家成親一般。 趙煊高坐于馬上,他喜靜,然而這一刻,心中面上,除了歡喜,還是歡喜。得償所愿,春風得意,正應了他此刻的心情。 阿黎的宅子不大,離王府也近得很。車隊朝著來時相反的路走了,饒了大半個西北城,于黃昏時到了王府。 轎子停下后,阿黎被趙煊扶了下來,一路行至禮堂。她能感覺到周圍站著許多人,好奇的、羨慕的、憧憬的,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她和趙煊身上。即便蓋著蓋頭,不用親眼去看,阿黎也能從心底里描繪出當下的場景。這是他們成親的禮堂。 直至此刻,阿黎才終于有了實感,這是趙煊給她的婚禮。她和趙煊,竟然真的成親了。趙煊的王妃,竟然是她這樣一個無權無勢的人。前事只剩下美好,當下,更多的卻是感動。 她將手交到趙煊手里,她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趙煊的喜悅。聽著喜娘唱禮,一禮畢,二禮畢,三禮畢,眾人高呼,喧鬧不已…… 最后,阿黎在趙煊的陪伴下,回了新房。 挑開蓋頭的那一剎那,阿黎從趙煊眼中看到了自己,很奇怪的模樣,但是不丑。趙煊盯著她,許久都沒有動作。 阿黎看著旁邊的人,莫名有些害羞:“回神了?!?/br> 喜娘終于能說上一句話了,笑著道:“新娘子生得太好,叫新郎都看不過來眼了?!?/br> 趙煊燦然一笑:“看你好看?!?/br> 阿黎回之一笑。 他覺得自己好看,那她就是好看的。 喜娘傻著眼,在邊上站著,她覺得自己可以出去了。她也是喜娘中的翹楚了,見過的新人不知道有多少,見過膩歪的,沒見過這么膩歪的。真是,叫她這個生過兩個孩子的老婦人都害羞了。 不過,她還沒來得及說話,趙煊就先一步開了口:“都下去吧?!?/br> 都下去吧,瞧這話說得。喜娘擠出了一抹笑,她還能說什么呢,難道說新郎還沒去外頭會客,難道要說成親的禮還沒走完,連桌上的交杯酒還未喝?今兒這親事,怎么看怎么急切,可人都在這兒呢,他到底急個什么?算了,還是別找事兒了吧,喜娘安慰自己。 待人都走了,喜房里再次安靜了下來。阿黎對著趙煊捶了一下,小小地埋怨道:“你怎么就將人都給趕走了?” “你不是也想這樣么?” 阿黎捶得更狠了。知道是一回事,可說出來又是另一回事了。這話怎么可以隨便說,她不要面子了? “時辰還早,你出去會客吧,總不能叫別人都在外頭等著?!卑⒗柚甘沟?。 這個時候,趙煊若是真聽了她的話,那才是真傻呢。他一把抱起阿黎:“他們自有人招待,用不著我出馬?!?/br> 阿黎嚇得驚呼了一下:“你做什么?” “隔間放了熱水,我給你洗澡?!?/br> “我自己來?!?/br> “那怎么行?”趙煊嘴角一勾,滿含期待道,“春宵一刻值千金?!?/br> 雖是黃昏,可是天還未黑。外頭并客如云,觥籌交錯,誰也沒有主動問起今兒的新郎到底在哪兒,什么時候會出來。能裝便裝著唄,喝酒要緊。 一院之隔的喜房里,水聲漸起,掩蓋了滿屋春色,鶯鶯嬌語。 桌上那兩杯交杯酒,愣是等到第二日,才終于空了大半。 第143章 若說成親之前與成親之后有什么區別,仔細想想, 還真沒有什么。身邊的人還是一樣的, 一個沒少。如今卻是多了一個,還沒出來, 裝在阿黎的肚子里。 成親三月后, 阿黎便被診出了喜脈。 趙煊惆悵了一段時間, 后來不知怎得, 忽然想清楚了,對著她的肚子反倒添了許多興趣, 動不動還會讀幾篇詩詞, 美其名曰,陶冶孩兒的情cao。 她是個沒有文化的,只認得字而已,趙煊切開是黑的,有他們這一對父母,阿黎覺得孩兒的情cao并不會高到哪里去。 不過,或許是身份變了,阿黎如今,總能看到一些之前忽視了很久的東西。譬如,趙煊和以前不一樣了。倒不是說對她,而是阿黎覺得,趙煊仿佛時刻都背著擔子, 很是辛苦。而這些,他從來都不和自己說。 自從來了西北, 趙煊便再沒有回過京城。便是去歲的除夕,也是沒有回去的,就好像,他已經徹底與京城、與皇家斬斷了聯系一樣。然而,阿黎知道不是這樣的。 成親之后,趙煊每日里仍舊忙碌。除了在府上陪她,便是在軍營里,日日cao練士兵,整頓軍備,每晚回來時,都是帶著一身的疲倦。阿黎覺得趙煊仿佛在逼迫自己一般,有種不知從何而來的負罪感。她不知道這樣的猜想到底對不對,每次只要這樣一想,都覺得心里堵得慌。 這種感覺,在李全被調到京城之后,越發的明顯了。比起王安,阿黎對李全所知甚少,相處的也不多。 原來在王府里,李全對她態度也還算恭敬。不過自打到了西北,或者說,自打她醒過來之后,李全就換了一個態度,對著她的時候,無異于是對著空氣。 李全調離的消息,還是阿黎從紅豆那兒得來的。阿黎聽了,心下不免有些想法。 入夜,阿黎將趙煊攔在床里頭,拿出了逼問的氣勢,眼神銳利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兒瞞著我?” 趙煊想也沒想就搖了搖頭。 大夫說了,懷孕的婦人就喜歡瞎想,雖然阿黎之前沒這個毛病,不過現在看來,他的阿黎還是染上了這個壞毛病了。懷孕的人脾氣大,還是順著點比較好。 阿黎追著不放:“那李全是怎么回事,他不是你的貼身侍衛么?” “我派他去辦事?!?/br> 阿黎冷笑了一聲:“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蠢???” 大抵是懷孕的緣故,她的脾氣是見長了不少,此刻聽到趙煊這樣說,越發的火大。 她護著肚子,眼里冒著火,趙煊一見便心軟了,無奈道:“罷了,告訴你也無妨,免得你胡思亂想?!?/br> 阿黎換了個姿勢,躺了下來:“那你說,我聽著?!?/br> 趙煊沉思良久,琢磨著如何開口才是最好的。許久之后,他才道:“李全是個好下屬,不過,眼下卻不適合放在府里?!?/br> “為什么?” “大抵是,心存不甘吧?!北M管這不甘不是因為自己,而是為了他??哨w煊卻不敢讓這樣的人在王府里,尤其是,阿黎還懷著身孕。他知道李全不會傷害阿黎,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有了上次的事兒,他真的不敢再拿阿黎賭了。 阿黎忽然沉默了下來,聯想起之前先帝突然暴疾而亡,想到張太師謀反被殺,所有想不通的地方,好似一下都明朗了起來。 阿黎覺得自己的聲音好像有些?。骸跋鹊勰鞘聝?,是你設計的?” “嗯?!?/br> “當今,也是你推上去的?” “也不算是,他在那些人里頭,算是比較合適的了?!壁w煊躺在阿黎身邊,臉上沒有多大的變動。 “若是沒有我的事兒,你是不是——” “別瞎想了?!壁w煊打斷她,“是我自己不愿意。你不用覺得負罪,這都是我的選擇。如今這樣,不是也很好么?”若是真當了皇帝,興許,他會迷失自己,也會傷了阿黎。自古為帝者,無一不是孤家寡人。 趙煊從來都沒有后悔自己的選擇。 阿黎明了了,他知道趙煊是什么樣的性子,一旦做了,便絕對不會后悔。只是,雖沒有后悔,卻還是有愧疚,畢竟他還擔負者別人的期望。李全,便是其中之一。從龍為帝,從來都沒有對錯,只有輸贏。而對趙煊的追隨者來說,這場戰役,注定是輸了的。 阿黎嘆息了一聲:“那你如今實在贖罪么?” “怎么可能?”趙煊挑了挑眉,“贖罪?我無罪,何來贖字?他們跟著我,我護他們平安順遂,高官厚祿。各取所需罷了,即便事未成,我亦給了他們補償。如今這般cao練軍隊,只是為了后來著想而已?!?/br> “為了后來?” 趙煊點了點頭:“當今也算是我扶上去的,他那性子,雖是平和,但仍有許多心眼。臨走時,我叫他寫了一道圣旨,三十年內不插手西北諸事??捎汹w銘的教訓在前,我還是不能放心?!?/br> “若是他動手呢?!?/br> “那就是找死!”趙煊對這位新帝,也是從未看上眼的,他西北二十多萬精兵,哪里是說動就能動的。 京城那些所謂的兵將,都是權貴之家硬塞進去的子侄。在他看來,也不過是酒囊飯袋之紈绔子弟。莫說什么本事不本事了,到了戰場,連自保都夠嗆。說到底,還是太平得太久了,京城里的那些兵,都沒見過血。 阿黎放心了許多,沒多久,她又問道:“若是那位真的挑釁了,你會將他拉下去么?” 這話有些傻了。 趙煊輕輕得拍了一下阿黎的肚子。五個月了,已經有些圓滾滾了:“不是還有他么?” 他練兵,可都是為了肚子里的這個小崽子練的。他趙煊被人在頭上壓了一輩子,絕對不容易他的兒子也被人壓著。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說來是威風,可窩囊也是真窩囊。 趙煊眼下是不愿意往那個位子上奔了,沒了這么欲·望,也沒有之前的動力。不過他覺得,這個小崽子是可以努力努力的。他自個兒不覺得當皇帝是孤家寡人,可是輪到自己兒子,卻又覺得千好萬好了。 人吶,總是這樣,寬于律己,嚴以待人,即便這個人是自己的兒子。 阿黎白了他一眼:“萬一是個女兒呢?” “那更威風了,以后可是長公主?!?/br> 阿黎覺得他怕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