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
“你現在知道我當時的痛苦了嗎?明明被那家人那樣虐待又壓榨,自己的親生母親還要包庇他們。鄒敏,是不是事情不落到你身上,你永遠不知道,別人有多痛???!” 吳真說著,她感覺得到,衣角的部分,濕了。 女人單薄的肩頭聳動著。 “如果你還有點良心,就放手吧……你應該知道,我有多討、厭、你?!?/br> 那只手終于松開……頹然地……放了下來。 吳真出了病房,腦子里全是徐蘭蘭生死之際,刻骨的那些回憶。她被自己親生母親找來的人□□,記憶里那個盛氣凌人的鄒敏,對她沒有一絲一毫的孺慕之情。 “看看你的丑樣子,是不是人越丑越不要臉?”記憶里那個鄒敏衣著華貴,眼睛里噴射著鄙夷的光芒。 “你也不看看自己長成了什么鬼樣子!”記憶里的鄒敏拿出鏡子,對著徐蘭蘭的臉。 那是怎樣一張臉啊,面部起伏凹凸,半邊鼻子沒有了,額頭塌陷了一大塊。 她的親生母親一句一句,嘲笑著她的丑陋。用令人不齒的手段,幫助自己的養女,搶走了那個發誓對徐蘭蘭一輩子好的男人。 現在鄒敏的悔過,不過是見棺材假惺惺掉的淚罷了。 吳真拽緊拳頭。 “阿真,冷靜一點,你的黑化值有點高哦……”橘在識海里道,“小生早說過了,別被徐蘭蘭的記憶控制了心神?!?/br> “其實,鄒敏現在,已經夠可憐了……沈卿卿的未來也已經全部毀了,她從一個天之驕女,到進少管所人人唾棄的白眼狼。至于徐家人,沈臨爸爸能找各種理由,讓他們關一輩子?!?/br> “徐蘭蘭本身的命格,只有二十六歲,你還不如用最后的時間,讓她的人生過快樂一些?!遍偬蛄颂蜃ψ?,勸道。 吳真搖搖頭,“你忘了,還剩最后一個人?!?/br> ——崔、明、夷。 …… 吳真的復仇被掩藏在平靜又溫馨的生活之下,她如今所做的,無非是平常刺激刺激鄒敏,讓她在療養院老實待著;關愛關愛少管所里的沈卿卿和徐猴子,讓他們的人生再苦一點;托人去老槐村散播一些消息,讓徐家身敗名裂,再也爬不起來。 除此之外,她跟平常的高中生并無不同,好好學習,天天向上,還有一個……讓她又愛又恨的崔明夷。 因為沈卿卿的事情,南城一中的聲譽一度遭受了重大影響。 社會開始質疑南城一中的教育風氣,多重施壓之下,南城一中不得不改掉自己唯學習論的一貫做法,取消以成績分班的制度。 十三班再也不是差班的代名詞,事實上,整個班的成績在高二以后,已經提高到了年級中游。 高二整年,崔明夷的成績穩定在了年級前十,吳真也好歹進了年級前200。 到了高三,崔明夷已經能夠穩定年級第一了,吳真順理成章也進了年級前五十。 高三下期,崔明夷往返醫院和學校的時間,越來越多了。 沈臨還是沒有瞞住鄒敏的事情,瞿辛得知了鄒敏的近況后,病情陡然加重,癌細胞再度擴散,一直到了肺部以外。 終于有一天,瞿辛撫上崔明夷的手,第一次乞求自己的兒子:“明夷,我想見你鄒阿姨一面?!?/br> 崔明夷的手幾不可聞地顫抖,他點了點頭。 這一天,崔明夷將mama打扮了一番,在她光光的腦袋上戴了一頂柔順的假發,又買了一套好看的裙褲裝給她換上。 照著鏡子,頗有一絲當年意氣風發的味道。 崔明夷推著輪椅,瞞著護士和主治醫師,像陣風似地溜出了醫院。 “媽,時間還早著呢,醫院的人說,鄒姨要睡到中午才起床的?!贝廾饕娜鲋鴭?,“先陪兒子玩點其他東西吧?” 瞿辛看著眼前高大帥氣的兒子,眼神柔和了起來。 崔明夷推著她穿街走巷,到了水桂街深處的游戲廳,“媽,記不記得,以前我看著別的孩子進去,自己卻只能進琴房畫室,就一個人悶在被子里哭?!?/br> “那年我八歲,你在家里給我裝了一個游戲廳?!闭f著,敲了敲柜臺,示意老板拿一袋游戲幣來。 瞿辛好似也陷入了回憶,她依然捧起雙手,熟練接過游戲幣,“那時候你打不過我,無論是三國還是拳皇,你都打不過你媽?!?/br> 崔明夷擼起袖子,“來比劃比劃?” 瞿辛笑了。 玩完了一袋子幣后,崔明夷又推著瞿辛去茶餐廳吃叉燒飯。 以前在崔家,瞿辛最喜歡吃港式叉燒飯,家里廚師做的叉燒特別特別香。 可惜出來這么多年,她就再也舍不得吃了。 化療過后,瞿辛的胃口更是所剩無幾。 如今,看到眼前熱氣騰騰的叉燒飯,她努力拿起了筷子,“以前覺得,生兒子還不如生塊叉燒?!?/br> “現在呢?”玉樹臨風的崔明夷問。 “還是不如?!宾男翉堊?,吃了下去,油汁順著嘴角流淌到下巴,崔明夷趕緊抽了紙替她擦。 看著明明喪失了所有味覺的母親,為了他在那里津津有味地吃叉燒飯,崔明夷鼻子一酸,別過臉去。 他明白,這些時間都是他偷來的,他的母親到死,最惦記的人,不是他。 或許,這是最后一次,他和母親相處的時光了。 …… 療養院的草長得很高了,半下午,下起了綿綿細雨。 天街小雨潤如酥,這是個很適合相逢和道別的季節。 鄒敏一如既往坐在窗臺前,撫摸一只雙眼異色的波斯貓。她穿了一條淺黃色的裙子,兩頰有了皺紋,身體如少女般纖瘦。 上帝很眷顧她,即使她的頭腦出現了問題,記憶已經混亂,她依舊是那個體面又美麗的鄒敏。 一個女人搖著輪椅,一點一點滾著暗影到她身邊來。 “我記得,我第一次見你,你也穿了一條淺黃色的裙子。那時候我就在想,這是哪家的meimei啊,怎么生得這么好看,好像……上輩子有過一場緣分?!迸肃?。 “你不喜歡吃茄子,我就替你把碗里的茄子都吃了?!?/br> “你不喜歡做作業,我就用你的筆跡把作業做完?!?/br> “你要的東西,只要我給得起,我都會給你……” “有一天,你跟我說,你喜歡上了金融系那個叫做沈臨的學長……你不好意思,我就替你去接近了他……”女人娓娓講起很多很多年前的事,“沒想到,這是我們關系破裂的初始……” “我知道,女人一旦真的愛上一個人,就容易疑神疑鬼,但從頭至尾,你不知道,我的心里呀,早就有了一個人了,她已經住了很久很久了……” 女人頓了頓,“后來,沈臨家里出了事,公司瀕臨倒閉,你跑來跟我哭,說你只是普通家庭,根本幫不了他的忙……” “那時候,有一大波人追我,我就選了老崔,因為他的家世能夠幫到沈臨。也是這個卑劣的初衷,導致了我與他后來的分道揚鑣?!迸舜瓜履X袋,脖頸上灰色的青筋安靜又衰敗,“我是個卑鄙的人,為了自己的自尊心與私心,傷害了老崔,耽誤了自己的兒子?!?/br> “明夷他……明明就是崔家的血脈啊……我當時和老崔吵得太厲害了,一氣之下帶著他離開……到了南城之后,我才收到老崔親信發來的消息,老崔在我離開的當天突發腦溢血身亡,崔家人為了霸占他的那份財產,不遺余力地抹黑我和明夷?!?/br> “敏敏,你看我是不是罪孽深重?這些年,我都在懲罰我自己,當初為什么要那么自私……” “現在,我終于能下去陪老崔了,真好呀……” 春雨如簾,女人看著雨,輕輕地,輕輕地靠近鄒敏。 她有些慶幸,面對這樣安靜又癲瘋的鄒敏,她說的話,對方不能理解,卻能夠聽得到…… 就這一次,這一次就夠了,她輕輕地在那個人耳邊,說了那藏了半輩子的話,“敏敏,下輩子,能給我一個機會嗎?” 下輩子,她想堂堂正正地,去喜歡一個人呀。 可惜瞿辛不知道,她對著鄒敏說話的那只耳朵,早在兩年前,就被沈卿卿給打聾了。 這一句話,鄒敏今生今世也無法知道了。 …… 瞿辛死的那一天,崔明夷終于崩潰在趴在她身上放聲大哭。 無論是同母親離開崔家,獨自打工賺錢養家,還是被全校冤枉排擠,學業家庭一肩挑,照顧病重的母親,崔明夷從來都沒有哭過。 他是堅強的,一如一顆壓了骸骨的頑石,只要澆一點點水,就能在苦寒的地里,開出凡塵中的小花來。 這樣堅強的少年,在母親逝去的那一刻,抑制不住地放聲大哭。 吳真走上前去,少年想也沒想,摟過她,緊緊地帶過,像是要鑲嵌進身體里。 他埋首她瘦弱的肩膀,“星星,我只剩下你了……” “我這輩子,只剩下你了……”崔明夷的呼吸打在吳真頸邊,他所有的脆弱與慌張都向她毫無保留的張開,仿佛只要一伸手,就能觸摸到那一顆柔軟得不得了的心。 吳真的心陡然顫抖不已,她也不明白,原本計劃好對他的報復,怎么也狠不下心進行下去。 “我會陪你,一直一直一直陪下去……”吳真難得溫柔。 “一直一直一直是多久???”崔明夷一吸鼻子,頭枕在少女的頸窩,聲音那樣依戀。 “一輩子那樣久?!?/br> 可他不知道,之于她的一輩子,朝如青絲暮成雪。 …… 他倆一直很幸福。 吳真很爭氣,高考突破生理極限,與崔明夷攜手考進了c國最好的大學。 一個工商管理系,一個建筑系。 臨去首都的前一晚,兩人在崔明夷住的那間出租房里,交付了彼此的第一次。 那天沈臨給吳真與崔明夷開臨別宴,這個一向成熟儒雅的爸爸和崔明夷兩人對吹,被灌得酩酊大醉。 趁著沈臨醉酒,崔明夷順勢把吳真拐進了自己的出租屋里。 “怕不怕?”少年在吳真耳邊呢喃,他比兩年多以前要成熟許多,個子正式邁上了一米八五。 本來吳真只是送他回家,哪想剛進門,他一個倒扛,將女生扛到了床上。 一身酒氣襲來,吳真的手被一把抓住,捂向了那個不可描述的地方。 “19.5厘米……喜歡這個開學禮物么……”少年伸了舌頭,舔舐吳真的耳垂。 癢癢的,酥軟的,像一根羽毛一樣,輕撓她的心尖。 吳真不自覺輕哼了一聲,當觸到那個物體的時候,太陽xue不禁跳了一跳,整個人清醒了過來。 她知道,不能讓眼前的這個男人得逞,不然今日就是她的死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