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闈需要考三場，每場考試三天，在考試期間需要住在號房里，因著臨近產期的緣故，林大妞晚上有時腿會抽筋，平日里有孫青山幫她按，可是孫青山跑去考試，等疼起來就只能靠她自己了。

    嗚嗚嗚……林大妞只覺沒有比自己更慘的了，好疼，這會兒，她到真開始想孫青山了，如今才發現，這人除了聒噪愛管著她之外，好像也沒那么討厭。

    只可惜，孫青山明日才能考完，一想到這，她心里更委屈了。

    “大妞，你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這是徐氏的聲音，因為孫青山不在，徐氏便睡在外間，為了方便照應她。

    “娘——”林大妞可算遇到救星：“娘，我腿抽筋了，疼——”

    “哎，我這就來，”徐氏端著油燈，可還沒等她進屋，就聽見里面又傳來一陣響動。

    “娘，我、我好想要生了……”林大妞摸著身下的被洇濕的褥子，強裝鎮定的說道。

    “哎，真是，我這就去喊人，”徐氏說著，便急急去了。

    孫青山去考試，孫家沒有男人，林向前不放心，便在這守著林大妞，因此，一聽林大妞就要生了，林向前便趕緊去接穩婆。

    因為有了上一次的生產經歷，林大妞這會兒到是穩的住，雙胞胎都生出來了，這次應該也沒有大問題。

    但，事實證明，她的估計有些錯誤，林大妞半夜開始陣痛，可直到中午還未開到三指，直到這時，林大妞才有些慌了，她了解自己的體質，這種情況……有些不正常。

    孫家整個院子亂作一團，庭哥兒抱著瑩瑩靜靜的守在一旁，不發一言。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可眾人的心卻是越揪越緊。

    “還是沒生嗎？”

    “快了，快了，這就快生了！”

    “到底生沒生??！”

    ……

    “……是、是腳先出來的?！?/br>
    徐氏聽了這話，險些暈了過去，還是崔臨笙將人穩住，問穩婆：“你可以辦法，快說——”

    這個穩婆乃是柴夫人介紹來的，經驗豐富，因此并未太過慌張。

    “最好是推回去，看能不能從頭出來，若是實在不行的話……那小公子就不能保證了?！?/br>
    崔臨笙最后拍板：“先推回去試試，若果還是不行，那……就保大人！”

    得了主家的話，穩婆心里就定下來了，忙道：“夫人放心，我的手藝可是京城數一數二的?！?/br>
    林大妞疼的已經有麻木，疼到極致，整個人都有些恍惚了，耳邊嘈雜吵鬧，她好困，好像就這樣睡過去……

    直到有個眼睛通紅的男人朝她大吼，她這才勉強撐開眼皮，原來是孫青山，不過，他的樣子可真難看，頭發打著綹兒，人不但臟，表情還特別猙獰特別的丑……

    “林青玄，你給我醒過來，聽見沒有！”

    “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你堅持住好不好，我們還有瑩瑩，還有庭哥兒，你難道不要他們了嗎……”孫青山一個大男人，此時，眼淚卻有些止不住。

    瑩瑩，庭哥兒，林大妞心中一凜，忽然就有了力量，對了，她不能死，她一定要堅持下去，不然她的兩個寶貝怎么辦？

    吸氣，用力，直到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終于，身下猛的滑出一個東西，緊接著，她便陷入無邊的黑暗之中。

    第60章 瑣事

    那是一種從骨頭縫里泛出的疲累, 她好想好想睡一覺，可是, 為什么總有東西來煩她，林大妞只覺臉上濕乎乎的, 就像大毛小毛舔她的臉一樣。

    林大妞揮手，想把這個煩人的東西推開, 卻發現胳膊酸的提不起勁兒來, 憤怒之下, 她努力撐開雙眼，想要看看, 這個打擾自己睡覺的罪魁禍首到底是誰？

    待看清眼前之人后，林大妞一愣，孫青山正一臉‘含情脈脈’的盯著她看, 原諒她詞匯的匱乏，這已經是她能想到最合適的形容詞。

    “你……”她本想問, 你為什么會在這？但開口之后, 她才發現，嗓子已然沙啞不堪, 疼的說不出話來。

    “阿玄, 你終于醒了, 你終于醒了！”

    孫青山看起來, 有種莫名的激動，可林大妞心里總覺著怪怪的。

    他此時看起來很糟糕，盡管已經打理梳洗過, 可眼底抹不去的青黑，干枯沒有水分的皮膚，還有那異?？簥^的情緒，都叫眼前這人看起來，那么的不真實。

    這還是孫青山嗎？

    林大妞有許多疑惑，可還沒等她再度開口，孫青山已然緊緊握住她的手：“阿玄，你的身子還疼嗎？現在餓不餓？還有，你的嗓子已經喊啞了，這段時間最好少說話?！?/br>
    孫青山的話，叫她的思緒開始漸漸回籠，對了！她在睡過去之前，還在生孩子，可孩子呢，有沒有生出來，她最后太累，有些記不得了。

    林大妞情緒激動，孫青山知道她在想什么，連忙安慰道：“阿玄，你先不要著急，孩子很好很聽話，是個男孩，有娘在照看，你要想看的話，待會兒再看也不遲?！?/br>
    聽了這話之后，林大妞點點頭，一直懸著的心在總算是放下了。

    ……

    林大妞的底子很好，這次難產，雖然有驚，所幸最后卻是無險，好好養了幾日精神之后，身體便漸漸恢復過來。

    剛生出來的孩子，即便是自己的心肝寶貝，林大妞也不能昧著良心夸一句好看，可偏偏家里人，從孫青山到徐氏，再到林向前崔臨笙，全都對著小猴子變著法的花式夸，因為聽的太多了，到最后連林大妞自己都動搖起來，看著自己兒子那張皺巴巴臉，還真瞅出了那么幾分英俊的味道。

    像是知道他娘生他的時候受了大罪，小猴子平日里十分聽話，從不無故哭鬧，即使餓了尿了，也頂多是哼哼幾聲，特別的好帶。

    這叫經歷過瑩瑩庭哥兒兩個小魔星的林大妞，萬分欣慰，這才是真正的小天使啊。

    瑩瑩頗為怨念的瞅著她：“娘……我也很聽話啊?！?/br>
    林大妞慈祥的摸著瑩瑩小腦袋，對此不予置評。

    最為稀奇的卻是孫青山，雖然笨手笨腳的吧，但他竟然主動給小猴子換尿布，這么些年，林大妞自認對孫青山這個人還算了解，這人骨子的是個驕傲至極的人。

    其實，換尿布這件事本身并沒有什么，即便之前的孫青山，如果她有要求，他也不會拒絕，但，關鍵是他這種主動，近乎于討好一般的姿態，才叫林大妞暗暗吃驚，身上的鋒芒被盡數洗盡，此刻，眼前站著的這個男人，氣質平和，溫潤如玉。

    完全是一個貼心的丈夫，愛護孩子的父親。

    不對，這不對，此刻方才反應過來的林大妞有些凌亂，孫青山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么？

    孫青山溫和的撫摸著她的額頭，輕聲問道：“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林大妞看著孫青山，眼神從迷茫漸漸變為清晰，呢喃道：“你這是怎么了，不對，是我之前怎么了？”

    林大妞已然發覺，她懷孕時的狀態，好像不對！

    情緒低迷，厭世，討厭人來打擾……這絕不是她的性格，這些特征，也不應該出現在她的身上。

    林大妞慢慢呼出一口氣，這才慢慢得出一個結論——產前抑郁。

    孫青山專注的看著她：“你現在終于發覺到，之前的自己很不對勁兒了嗎？”

    林大妞有些怔怔的點頭，問道：“所以，就是因為這個，你才對我這么好這么體貼？”

    孫青山望著她略迷茫的眼神，拿起她的手放到嘴邊親了親，嘆了口氣，像是認命般搖了搖頭，說道：“也是，也不是，只是我自己慢慢發現，其實有些東西，看似重要，但是在真正重要的東西面前，其實根本不值一提?！?/br>
    這句話像是在打啞謎，但林大妞聽懂了，一時間，各種復雜的情緒聚成一團，鼻間酸澀無比，突然就生出一股從來沒有過的委屈，眼淚大顆大顆的涌出，止也止不住。

    見她突然哭了，孫青山心中有些慌亂，手忙腳亂的給她擦拭眼角的淚珠，不住的安慰：“阿玄，不哭，你還在月子里，不能哭，要是心里難受的話，就打我給你出氣好不好？”

    不說這還好，他一說林大妞哭的給厲害了，孫青山將人抱進懷里，輕聲細語的哄著。

    林大妞還惡狠狠的威脅：“孫青山，你以后再敢欺負我，惹我生氣，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說著還稍微用力捶了他一下，孫青裝傻的配合著誒喲一下：“夫人如此厲害，我豈敢輕易摸虎須，難道我不想活了不成？”

    噗嗤一聲，林大妞被她逗笑，眼角仍舊掛著晶瑩的淚珠，卻是再也哭不下去，她恨恨道：“給我嚴肅點，我可沒有跟你玩笑！”

    “夫人，為夫哪里是玩笑，你這般厲害，我可是打不過的，以后還得要靠夫人拳下留情才行?！?/br>
    林大妞知道他這是在調侃她力氣大，武力值高，不過，聽到他這樣說，林大妞到真仔細想了想這個可能，以后若是孫青山不聽話，就靠拳頭來調教，這個想法好像很不錯哎……

    好不容易將人重新哄睡，孫青山看著那種瑩白精致的臉龐，還有她身旁的那個小小襁褓，只覺心的位置徹底被填滿，如今細細想來，其實，有些事情，好像也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難。

    ******

    小猴子大名孫樘，因為林大妞一直都喊小猴子習慣了，于是小猴子就當做小名，小猴子出生之后，最欣喜的是大人，最為好奇的則是瑩瑩和庭哥兒，他們倆從小就是家里最小的，至于再小的小孩兒……不得不說，這種感覺很新奇。

    瑩瑩庭哥兒如今十歲，過了爭風吃醋的年紀，瑩瑩很有大姐風范，對著這個奶娃幼弟，拿出了十足的耐心，這一點，連庭哥兒都有些吃驚，別人不清楚他姐是什么德行，他可是一清二楚。

    林大妞在精心照料下，身體還有精神都在慢慢恢復，如今她回想起懷孕之時的情形，真是恍若在夢境中一般，也虧的孫青山有那么大的耐心，無論她怎么罵他怎么趕他，都固執的陪在她身邊不肯走，其實，林大妞很想知道，到底什么改變了他的想法，叫他心甘情愿彎下那高傲的頭顱，但后來，她還是沒有開口，有些東西，彼此心知肚明就好，不必說的太清楚。

    如今，林大妞最為擔憂的，莫過于孫青山的考試，之前還不覺得，可只要一想到，孫青山自去年八月就一直陪著她，根本沒有好好備考，她就有些止不住的亂想，雖說他自己說沒有影響，但只要成績一日沒下來，她這心就一日放不下來。

    此次乃皇帝親政之后，第一次開科取仕，意義非凡，對讀書人來說，更是難得的機遇，如果真的因為她，影響到孫青山的考試成績，她都不能原諒自己。

    和她的焦躁不安不同，孫青山本人卻淡定無比，那種篤定自信，看的林大妞心中像被貓抓了一樣。

    最后，她實在沒忍住，還是揪住孫青山問道：“相公，考試這種東西，就算是天才也不一定能保中吧？你怎么能這么淡定？”

    聽了她的話，孫青山挑眉，反問道：“可我不就是天才嗎？”

    林大妞：“……”

    可不可要點臉！

    林大妞也不說話，就這樣直直看著他。

    孫青山看著她眼睛，最后無奈長嘆一口氣：“你還在月子中，我本不愿與你說這些，叫你費神的……”

    林大妞扯扯他衣袖，示意他快說。

    孫青山在她的逼視下，到底沒有堅持?。骸啊宜闶呛笕藘榷ǖ膶W生，總會有幾分面子在的，若是這樣都中不了，那我豈不是白讀了對年圣賢書？”

    林大妞眼睛瞪的大大的，她聽到了什么？黑幕，科考竟然還有黑幕！

    說好的封卷呢？為什么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樣！

    孫青山見她這神情，就知道她腦子又在想些什么東西，于是開始給她細細講解這里面的內情，閱卷時當然是封好的，這是規矩，誰都不能壞，但是一旦將人選確定下來，這其中的名次，還是十分具有可cao作性的。

    為了方便她理解，還特地舉了自己的例子，當初高庸在他卷子做手腳，也是在最后一步，將他的名次抹去，科舉考試雖然神圣無比，但朝堂大佬是能起決定性作用的，只要做的不是太過明顯，不過是面子上有些不好看而已。

    再者，孫青山自己也足夠自信，皇帝親政第一次取仕，這個機會他當然不會輕易放過。

    第61章 崔皇后

    再聽完孫青山的這些話后, 林大妞許久才回過神來，她此時深深覺得, 還是不夠了解孫青山，沒有對他這人有個正確的認識。

    孫青山心里有些無奈, 看吧，這便是被掀掉馬甲的后果, 只不過, 路是自己選的, 只有硬著頭皮走下去了。

    其實說實話，林大妞真沒孫青山以為的那么多心里活動, 她好奇過后，也就沒別的心情了，每個人都有自己奉行的行事準則, 它的形成，必然和一個人的性格經歷緊密相關, 孫青山如今這樣, 肯定也是經歷過許多痛苦和蛻變之后才形成的。

    她是有些奇怪，更多的是一種新奇感, 并沒有任何叫他改變的意思, 做人偉光正當然很好, 但絕不是屬于孫青山這種沒后臺的草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