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妞這才正色起來，細細詢問：“除了衙門里的差役，還有那些人最愛賒賬？”

    林五狗聞言伸出指頭來板著數：“什么人都有，尤其是經常來店里喝酒的，長長都是想起來才結賬，這些人都是老主顧，”說道這，林五狗有些紅臉，“我也不好意思催的太緊，再者，衙門里的差爺們，我是根本不敢去催?！?/br>
    林大妞聽完點點頭，林五狗的顧慮她能理解，這年頭，凡是端著官家飯碗的，好像天生就人高一等，傲的不行，最愛用鼻孔看人，有錢人都不一定入了他們的眼，更別說像林五狗這種小老百姓了，而且，官痞不同，地痞流氓會給胡三條面子，但這些衙役可不同，不提胡三條還好些，說不定提了胡三條反而更糟。

    林大妞沉吟半晌，問林五狗：“如今店里的東西，那樣最受人喜歡？”

    這個問題對于飯館管理人林五狗來說，太過簡單，他張口就來：“當然是辣椒醬了?！?/br>
    說句大言不慚的話，如今本著林記飯館來吃飯的客人，多數都是奔著辣椒醬來的，只是辣椒醬的量一直比較少，所以，還沒有單售。

    “二哥那邊的番椒貨源穩定了嗎？”

    林五狗沒成想林大妞為何突然問這個，但他很快的反應過來：“已經穩定了，二哥說，若是咱們需要的量大且固定，有人愿意專門為咱們供貨?！?/br>
    林大妞點點頭，表示已經知曉，其實早在林二狗為她弄來兩大袋番椒時，她就想過自己種植的事情，但幾經考慮之后，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一來，番椒這畢竟不是糧食，群眾接受度很低，再者，她如今又不是想著自己開一條生產線，沒必要所有的事都自己來辦，除了讓自己更累之外，并不能真的起到多大作用。

    既然，供貨源已經穩定，那么辣椒醬擴大生產，應該是時候了。

    林五狗心里十分煩躁，但還是耐心等著大姐，在潛意識里，他知道大姐一定能相出辦法來。

    “既然如此，那么從下個月開始，就開始加大辣椒醬的供應，不過，在單售之前，還得讓它辦一件事?！?/br>
    “辦什么事？”林五狗兩眼蚊香的看著林大妞。

    林大妞笑笑說道：“今后店里定條新規矩，凡是當場結賬的客人，不但可以免除少量銀錢，還要再附送一壇辣椒醬，若是不當場結清的客人，就沒有東西可送……”

    還沒等林大妞說完，林五狗眼睛就亮起來，他撫掌大樂：“哈哈，妙哉，妙哉！”

    林大妞瞧他有些得意忘形，狠狠敲了他腦門一下：“給我老實點，小心把你外甥給摔了?！?/br>
    林五狗嘿嘿一樂，抱起庭哥兒，朝著小胖子肚皮就是一通亂拱，小胖子見有人跟他玩，咯咯的笑做一團，別提多開心了。

    林五狗是個行動派，得了主意之后，就馬不停蹄的行動起來，他先是在提前半個月在飯館里掛了一張大木牌，把緣由和打算寫的清清楚楚，為了萬無一失，店里的小伙計，每見到客人之后，也不管是新來的，還是老客人，都是拉著給人強行介紹一遍，最后并特別說明：小店小本經營，實在是被逼的沒了法子，又見大姐都喜歡這辣椒醬，這才不得已相出的法子。

    總之，只有一個中心思想，把這件事，或者說，這個無形的規則，深深的刻到人們腦子中，叫人順從的這個規矩本身，從而排出一些所謂特權，外物。

    林五狗將林大妞提的辦法，劃分的更為細致可行，果然，等到這個辦法一經施行，賒賬風氣大為改觀。

    甚至出乎意料的是，因為辣椒醬的贈送，特地為此來吃飯的人又迎來新的高峰。

    第28章 交際

    因為辣椒醬這個獨門味道, 林記飯館再次小小的躥紅了一把，此時, 時間已經到了九月，之前就一直備受歡迎的酸辣米線重新上線。

    說實話, 一小罐辣椒醬最后能有這么大的效果，這是林大妞做夢都沒有想到, 不過, 想到后世對吃貨的推崇備至, 又覺得應該如此，民以食為天, 一個名族的文化、習慣與傳承，并非會因為時間而褪色。

    同時，因為辣椒醬受歡迎的程度, 也讓林大妞催生出一個新的設想。

    或許，她可以把辣椒醬當成她發家的本錢。

    這個念頭初時只是在腦中一閃而過, 林大妞并未在意, 但隨著辣椒醬越來越受歡迎，她越發覺得這個主意的可行, 首先, 在交通不發達的古代, 辣椒醬這種東西保質期長, 完全不用擔心運輸過程中發霉腐爛等保鮮問題，再者，辣椒醬成本低廉, 受眾廣泛，即可以當咸菜，又可以當調味品。

    它這種特性，就決定了銷路肯定不愁。

    當然，還有另外一些不可言說的東西，辣椒醬這種小吃食，小打小鬧的生意，不容易惹人注意，很符合林大妞悶聲發大財的做人宗旨。

    林大妞從來不是一個瞻前顧后的拖拉人，她心中既然已經有了初步的打算，當然就想將它一步步變為現實。

    誰知道林五狗聽完她的話之后，竟是被嚇了一大跳：“大姐，你如何生出這般想法來？”

    林大妞瞪他：“給我好好說話，又跟那些酸文假醋的讀書人學的對吧？”

    因為林記飯館價格低廉，飯菜又實惠，且地方寬敞大氣，平日里都會聚集一些不得志的落魄書生，或者空口談談時政，或者純粹罵罵大街發泄。

    林五狗成日看著，也開始學著他們說話，時不時的就冒出些文雅詞兒，聽的林大妞渾身都難受。

    被林大妞數落一通，林五狗不好意思的笑笑，總算不裝了：“嘿嘿，大姐，你是不知道，我現在也是掌柜了，說話講究些，客人們可都喜歡！”

    林大妞擺手，不愿意再聽他閑扯這些：“客人喜歡聽，那你對著客人說不就行了，你別教壞了我兒子！”

    林五狗伸手將庭哥兒抱過來，掂了掂，顯然對這個重量十分滿意：“大姐，我怎么每次來都瞧不見瑩瑩，我可想那小丫頭了?！?/br>
    林大妞哼了一聲：“那小丫頭毛病多，不好伺候，在娘那屋呢?！?/br>
    說了一通兒女經，林大妞這才接著說她的打算，聽了林大妞的話之后，林五狗像呆了一樣，久久都沒有說話，林大妞心里有些打鼓，拿著庭哥兒的胖爪子去拍他的臉，感受到臉上的疼痛，林五狗這才像是回過神來一般。

    “這是怎么了？發什么呆?！绷执箧みt疑問道。

    林五狗簡直要五體投地，他以為大姐開個飯館就已經是膽大妄為了，誰能想到，這才僅僅是個開頭，她竟然有這么大的野心，林五狗覺得，自己需要重新認識一下眼前這個大姐了。

    “大、大姐，你真是……我真是太佩服你了，我只是想著把林記飯館管好了就行，誰知道你竟然想的這么遠?！?/br>
    林五狗激動的有些語無倫次起來。

    這只是一個初步的設想，真的要將這件事辦成，背后不但需要巨大的財力支持，還需要打通各方面的關系，單是銷路這一項，就要好好考量一番才行，這根本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辦成的，所以，林大妞這會兒也只是單純和林五狗說一說，此事，還屬于戰略部署階段。

    等和林五狗說完生意的事，她這才鄭重交代林五狗：“你回去之后，叫小六別繼續跑堂了，店里不是經常有些書生來嗎，你在里面挑一個人品可靠的，教小六識字，至于束脩方面，你看著辦?！?/br>
    這個跳轉著實有些大，林五狗一時之間還沒反應過來，有些呆愣的問她：“小六跑堂跑的好好的，干嘛要他念書??？”

    也不怪林五狗如此想，在他的既有的印象里，識字等于念書等于考功名，不是他妄自菲薄，老林家還真沒讀書這根筋，所以，他實在想不通大姐為什么突然之間就要小六讀書。

    林大妞白他一眼：“我說的是識字，又不是讀書?！?/br>
    被這么一提醒，林五狗也反應過來，可他仍舊有些不懂：“那干嘛叫小六識字??？”

    林大妞沒有回答，而是鄭重交代他：“總之，這是我的意思，也不光小六，就是你和小幺也要給我認字才行，現在生意才開始，不需要太復雜的賬本就行，你知道的那幾個字夠用，可是等到生意慢慢做大了，難不成所有的都要靠著賬房先生不成，你連字兒都認不全，到是被蒙了怎么辦？”

    聽林大妞這么一說，林五狗猛然重視起來：“大姐你說的真對，回去我就開始識字，對，也帶著小六和小幺一起，那兩個小兔崽子敢不聽話就揍他們！”

    打發走了林五狗，林大妞的心情慢慢恢復平靜，讓小六和小幺識字，除了為了今后的生意考量之外，她還有另一重意思，如今馬上就要進入十月，等到來年三月，孫青山就要出孝了，這同時意味著他要開始科考了。

    這年頭兒，一沒有路，二沒有交通工具，大部分時間都是路上耽擱的，否則雷申名和管樂也不會連自己老師去世都不知道，實在是消息太過閉塞。

    大環境便是如此，孫青山當然也逃脫不了，可若是風餐露宿，或是水土不服，身邊沒有親近的人照顧著，很容易小病拖成大病，甚至死在路上也不是沒有可能，許多有錢的人家，都是派經年的老仆隨身照料著生活起居，畢竟，同窗交情再好，在照顧人上面卻是不擅長。

    林大妞根本不放心孫青山自己上路科考，所以她讓小六識字，就是有叫小六做書童的打算，她養大的她清楚，小六為人機靈，又會來事，而且，他的年齡和身份，都是最最合適的人選，兩人一起，相互之間照應著，總比一個人安全可靠的多。

    孫青山的身份決定了他平時接觸的人以讀書人居多，小六跟在他身邊歷練，無論對眼界還是心性，都是一個不錯的磨練，當然，她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心思，把小六放在孫青山的身邊，就相當于在孫青山身邊放了一雙自己的眼睛，這樣一來，孫青山平時都接觸什么人，交友習慣之類，她也可以了解的更清楚。

    她要侵入孫青山的生活之中，在方方面，只有這樣，她在這段婚姻中才能獲得更多的主動權。

    不管前路如何，為了她的兩個孩子，為了她自己，她都會為這段婚姻傾盡最大的努力。

    雷申名和管樂開始頻繁來孫家，之后，更是將孫青山喊走，帶著他一起出門交際。

    孫青山每次出門，她都會為他準備好衣物銀兩，讓兩個小的跟他依依惜別。

    小丫頭最喜歡爹爹，知道孫青山要出門，哭成個小淚人，說什么也不從爹爹懷里出來，大的哭了，小的那個也跟著哭，最后把一家人都搞的淚涔涔，知道的孫青山是出門，不知道的還以為出了什么事呢。

    林大妞費了老勁，才重新讓小丫頭破涕為笑，教給她擺著手向爹爹道別。

    和兩個小寶貝告別之后，孫青山懷著滿腔柔軟，大踏步出了門。

    不過，讓林大妞沒想到的是，對孫青山出門意見最大的那個人，竟然是徐氏。

    “山哥兒也真是的，在家乖乖的讀書不好嗎，把我兩個小乖孫都給弄哭了……”

    林大妞有些哭笑不得，她真的搞不清楚，她這個婆婆的腦回路是怎么長的，說的傻白甜吧，有時卻出奇的精明，說她精明吧，卻又時不時的開始犯傻。

    孫青山要出門交際，不是選修課，而是必修課。

    要知道，這年頭，法律制度不完善，當權者最喜歡搞的就是連坐。

    科考需要五人聯名相互作保，才能報名考試，沒人會與相互不熟識的人聯名互保，你作弊不要緊，可萬一牽連到我可就麻煩了，為什么古代鄰居關系好？還是因為那坑人的連坐之法，你不知道鄰居是啥人？行，沒關系，但萬一隔壁正謀劃造反，你可是也要跟著掉腦袋的，如此一來，當然要把對方祖宗十八代都弄清楚才安心。

    孫青山交際同樣如此，科舉考試的重要性不言而育，當然不能選個豬隊友，不然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不出去多認識一些人，同時也讓別人認識自己，又如何認識更多志同道合之人呢。

    否則，雷申明和管樂為什么還特別把孫青山喊出去，當然因為交際十分重要啊。

    不然，林大妞又不是真的傻，難道真的會叫男人白白花著自己的錢去喝酒？

    她一點都不傻好嗎。

    第29章 育兒

    隨著出孝的日子慢慢臨近, 林大妞很敏銳的察覺到了孫青山的隱隱不安，雖然他面上表現的云淡風輕, 似是對科考信手拈來，可實際卻并非如此。

    輕松僅是表象, 即便孫青山也難逃考前焦慮，這并非源于他對自己才學的不自信, 而是科舉對他來說太過重要。

    一個男人畢生的志向報復也好, 榮華富貴也罷, 皆要托付于小小的幾張考卷，可謂一念生, 一念死。

    孫青山整日醉心于讀書，便意味著他即將結束一年多的農夫生涯，孫家的幾畝田地, 需要重新租賃出去。

    再想到之前費勁心思才將田地奪回，林大妞到是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 當初孫家窮的揭不開鍋, 可以說，就指著僅剩的幾畝地過活, 如今, 又要面臨重新賃出去的境況。

    不過, 林大妞辦事, 可不像她去世的公爹那樣，因為是同族而抹不開面子，一是一, 二是二，她算的十分清楚，而且，想在她手中租地種，必須給她瞧著順眼的人，至于之前上過她黑名單的人，嘿嘿，一律免談。

    她就是這么記仇。

    將地租賃出去之后，算是放下了一件心事，林大妞將更多的心思放到孫青山身上。

    因為林家自家就殺豬，林大妞想買rou，到不是很困難，另外，她還將沒人樂意要的大骨，全都打包了回來，給孫青山燉大骨湯喝。

    這年頭，對于孫家這等平民家庭來說，吃rou是一件十分奢侈的事情，即便林家殺豬，也不是時時刻刻想吃就能吃到的，農戶人家養頭豬，實在費心的很，要等到過年才能殺，像林家這等做了幾十年殺豬生意的，也有可能面臨幾個月都買不到一頭豬的囧境。

    如今，林大妞手上并不缺銀錢，她的理財觀念和古人不同，錢既賺來就是用來花的，只有花掉才能體現出其價值，她可不會像個守財奴一樣，非得將錢拴在肋條骨上才覺得安心，她樂意把錢用在家里人身上，這樣她賺錢也更有動力。

    不光給孫青山補身子，兩個小的也可以吃些輔食了，她也不是個委屈自己的性子，還有看似風吹就倒的徐氏，林大妞十分干脆的大手一揮，全家一塊進補！

    林大妞孕期坐月子都養的很好，皮膚光滑白嫩，身條也漸漸消瘦下來，如今已和現代的模樣相差無幾，要說差別，只不過如今的她，眉目之間多了一股母性，顯得也更柔和了些。

    可以這樣說，孫家就沒有丑人，孫青山和徐氏，都是一等一的好相貌，再有林大妞的大手筆，孫家的幾人走出去，和周圍灰頭土臉的鄉人一比，氣色可不是一般的好。

    林大妞瞧著兩個小的，心情有些郁悶，庭哥兒從生下來就比瑩瑩胖，她原本以為，差距會隨著孩子的漸漸長大而縮小，可也不知是小胖子實在太能吃，還是瑩瑩體弱，庭哥兒的體重增長速度，簡直可以用一騎絕塵來形容，如今，任誰來看，都不會認為這兩只是雙胞胎，定然會覺得一個哥哥和一個meimei，因為，這個‘哥哥’的體型，比meimei實在是大太多了。

    孫青山出去的次數越來越多，時間也越來越長，最長一次甚至長達半個月，對此，林大妞從未詢問過，徐氏到是擔心兒子身體，但她性子軟，又向來沒有主見，對孫青山的事情，她多半是不會管的。

    時間就在這么平穩的滑到臘月，因為天氣冷的緣故，林記飯館酸辣米線的受喜愛程度，又上了一個新的高峰，客流量持續攀升，把林五狗樂的都快找不著北了。

    小六和小幺已經不再當小伙計，而是被一起打包送到了一家私塾，做館的是個老秀才，老人家年紀大了，太過高深的可能教不了，但給幼童開蒙綽綽有余，私塾里總共不到二十人，大多都是些小娃娃，林大妞想著，叫他們接觸些同齡學生也好，于是，林六狗和林幺狗就這么被送進了學堂。

    即然都已經開始讀書，這林六狗和林幺狗的挫名就顯得十分礙眼了，林大妞投其所好，特地給老先買了幾斤蘇記糖瓜送去，老先生就好這一口，憑借著這幾斤的糖瓜，林六狗和林幺狗都有了自己的新名字。

    小六改名林向和，小幺改名林向平，林大妞一直對老林家的起名水平表示絕望，可她也知道，這才是貧苦人家的常態，而且林家這算是比較講究的人家了，更多的人家起名，都是用出聲日期的數字來做名字，要知道，偉大的朱老先生，還有個叫朱八八的小名呢。

    林六狗和林幺狗有了新名字，心情十分亢奮，成天最愛跟人顯擺自己的新名字，別看這會兒還不知道自己名字的意思，但小屁孩有小屁孩的邏輯，自己的新名字，老師給起的，那叫一個好聽，講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