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叫涼皮，這是我二哥從一個陜西商人那聽來的方子，我覺著好吃，就想著做出來試試看？”

    “誒呦，那我可得嘗嘗?！眮砣税腴_玩笑道。

    這是林大妞的老顧客了，平日里就喜歡來她這吃完酸辣米線。

    林大妞十分爽利：“叔，您是我這的?？土?，今天我就免費請您嘗嘗新鮮，您要是喜歡，以后就多來給侄女捧個場！”

    這話說的人心里熨帖，那人也不矯情：“行，要是好吃，叔肯定帶人來給你捧場?！?/br>
    涼皮可比做米線快多了，林大妞揭起薄薄的一張，手起刀落，三兩下就切好，放好調料，添上黃瓜絲，點上香菜碎，最后澆上紅紅的油辣子，就端了上去。

    “叔，您吃的時候要自己拌一拌，這小罐里是油辣子和醋，您要是嫌不夠味兒，就自己添！”

    “哎，好嘞?！?/br>
    這樣的配置在現代餐廳是標配，可如今這樣做的人卻很少，林大妞單是擺出這個態度來，就讓來的人心里得到了極大的滿足，都知道她這的油辣子可是搶手的好東西，多少人想買都買不到，可林大妞卻讓客人隨便添，即便再刻薄的人，都得豎起大拇指，夸她一句實誠人。

    有了第一筆生意，開了張，林大妞小攤上的人漸漸熱鬧起來，因為今天是第一天的緣故，她沒有準備太多，林大妞賣完之后收了攤，去鋪子里買了兩斤糖瓜，打算去看潘氏。

    在古代，因為提取技術等等限制，糖可是頂頂金貴的東西，糖瓜是用麥芽糖手工熬制而成，這是一家做了幾十年的老鋪子，熬糖的火候把握的十分地道，潘氏最愛的就是他家的糖瓜。

    自打林大妞出嫁之后，林大嫂想進鋪子管賬未果，一氣之下攛掇著分了家，如今豬rou鋪子里都是潘氏在頂著，見閨女來了，潘氏笑的見牙不見眼，嘴上卻還是嗔道：“你這個死丫頭，總算良心沒丟完，還記得你娘?！?/br>
    潘女士的脈，林大妞把的最準，一聽這語氣就知道她娘這是心里吃味了，趕忙殷勤小意的說道：“娘，你可冤枉死我了，天知道，我每天想你都想的睡不著覺呢?！?/br>
    潘氏聽了噗嗤一笑，點了點她的額頭：“小混蛋，又跟我?；ㄇ?！”

    林大妞忙笑嘻嘻像個小倉鼠似的作揖討好：“娘，我給你買了最愛吃的糖瓜?！?/br>
    潘氏板起了臉：“這才掙了幾個錢，成天就知道大手大腳的?！?/br>
    林大妞覺得，如果她娘不是一臉抑制不住的笑，這話的可信度可能更高一些。

    潘氏沒等林大妞腹誹完畢，就攥著她的手拉著進了里邊：“我剛燉了rou，你趕的正好，趕緊吃點?！?/br>
    潘氏的手勁兒奇大，這一下，拽的林大妞顯些一個趔趄，為了釀成慘劇，林大妞只得腳下加快，趕緊跟了上去。

    看著她娘端上來的燉rou，林大妞心里酸酸軟軟，在飽含著母愛的矚目之下，正準備吃，誰知，rou剛到嘴邊，便覺胃里一陣翻江倒海的惡心，林大妞再也忍不住，忙放下碗筷，沖向一旁，干嘔起來。

    潘氏沒有動作，看著林大妞的眼睛卻散發著一股奇異的光芒。

    林大妞正想讓潘氏遞碗清水來漱漱口，見她娘這副模樣，就是一呆。

    可還沒等她開口說話，潘氏就一派欣喜的走過來，小心又輕柔的將她攙起：“你這丫頭，怎么有了身孕也不告訴娘一聲?！?/br>
    林大妞：“？？？”

    她……這是懷孕了。

    第15章 孕事

    懷、懷孕？

    聽了這話，林大妞有一瞬是懵的，等明白過來，又生出一種果然如此的宿命感，她身體健康，又沒有避孕措施，懷孕，簡直是太正常的一件事。

    可是，即便如此，這個孩子的到來，仍是無疑給她當頭一棒。

    來到這個陌生的時代，無論前路如何，她一直都努力的活著，為此，她可以忍受盲婚啞嫁，可以忍下很多的不公，她甚至還預想過，等將來孫青山納妾的那一天，她該怎樣維持自己的地位，她的婚姻生活，從來沒有一天是放松的，在每一時每一刻，她都牢牢的將神經繃緊，不動聲色的觀察孫青山和徐氏，細細分析每一個微小動作的背后含義。

    但，所有的計劃之中，唯獨沒有孩子這一項。

    在現代時，她雖談過幾次戀愛，可卻從未動過結婚的念頭，更別提生孩了，對一個生命負責，她覺得還承擔不起。

    潘氏高興的險些難以自持，見閨女呆愣著也不說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怎么，這是高興傻了？”

    娘啊，她這哪里是高興傻了，她這分明就是被打擊的。

    潘氏并不清楚林大妞心底掀起怎樣的驚濤海浪，在她看來，閨女終于懷上了，她一直提著的心也終于安穩了。

    鋪子里總不斷人，潘氏怕林大妞被沖撞，所以勒令她回里間休息，趁此無人之際，林大妞給自己摸了下脈，這下，連最后一絲期盼都沒了，她確實懷孕了。

    經過最初的不敢置信，林大妞也逐漸接受自己懷孕的事實，她的手不經意的掃過小腹，如今她的寶寶，可能還沒有一?；ㄉ状?，但，他會慢慢的長大，十月懷胎，會成為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而她，也會在這個陌生的時代中，在這片陌生的土地上，扎根生長，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潘氏忙完前面的生意，做到她的身旁，用一種十分溫柔的力道撫著她的頭，眼神里充滿著欣慰和驕傲。

    林大妞被看的一機靈，渾身都要起了雞皮疙瘩，她忽然想起來，如今可不興男女平等人權那一套，在古代，一個女人最大的立身資本，就是生兒子，生兒子，生很多的兒子。

    所以，這個時代的潘女士一口氣生了六個兒子，這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這話雖然沒有問出口，但冥冥之中，林大妞就是有那么一種篤定，她真相了。

    她有詭異的想到了林家的相處模式，潘女士性情急躁，而林總一副老好人的姿態，從前并沒往心里去，是因為這兩人的相處模式和現代相差無二，可細細想來，這其中更深的東西，竟叫人有些害怕起來。

    林大妞只覺心底一片冰涼，她實在忍不住，盯著潘氏的詢問的目光，還是將心中的話說了出來。

    ……

    聽了林大妞的話，母女二人之間的氛圍，突然陷入了一種略詭異的寂靜之中，就在林大妞以為潘女士就要滿懷深意又發人深省的點頭時，潘氏卻突然間發難，一巴掌拍到她頭上。

    “你這個丫頭，又在發什么巔，這次連你爹都編排上了?！?/br>
    林大妞被打的抱頭，縮著脖子十分委屈的看著她：“娘，干嘛打我……”

    潘氏努力壓下心中郁氣，長吐一口氣之后，準備給這皮癢的丫頭上上課。

    “老林家全都是粗人，不懂那些讀書人的大道理，遠的就不說了，就拿你來說，你要是沒有六個兄弟，能攀上孫家這門好親？”潘氏點著林大妞腦門，頗有些恨鐵不成鋼。

    林大妞：“……”

    真是會心一擊，她得承認，這年頭，所謂讀書人的傲骨，可真不是開玩笑，說來她家這種情況，能嫁給孫青山，已屬天上掉餡餅。

    見她聽進去了，潘氏又接著說道：“你看家里，要說娘家，哪個比的上你二嫂，就是因為娘家沒兄弟，在妯娌面前矮一等，林大妞我可告訴你，別給我胡想，將來沒有兒子，你能靠著哪個？不靠兒子，難不成還能靠男人？”

    潘氏又絮絮叨叨說了一大通，可林大妞全沒聽進去，此刻，她腦中只有一句話，是啊，男人靠不住，兒子才是古代女人立身之本，誰說古代女人傻的，都十分精明好不好，再然后，林大妞悲哀的發現，無形之中，她好像也成了重男輕女的封建糟粕……

    這可真是一個令人傷心的事實。

    好在，經過潘女士的一番轟炸式教育，林大妞總算能夠正?？创龖言辛?，她溫柔的摸著腹部，無論這個孩子是男是女，都是她的血脈，做為她生命某一種程度上的延續而存在。

    懷孕，打亂了林大妞許多安排，繼續做生意是別想了，單是潘女士這一關就過不去，可如今市場才剛剛打開，此時放棄，林大妞又實在不甘心，最后，母女兩個協商，彼此共退一步，生意可以繼續做，但她人不能干任何重活。

    “娘，你然如此，不如就要五狗來跟我一起干吧？”

    怕潘氏不同意，林大妞趕忙勸道：“娘，你先別忙著推辭，大哥三哥才分家，我知道家里這會兒不是很好過，小五平日里又沒什么正經差事，還不如跟著我一起干，我這生意是打算一直做下去的，小五是我親兄弟，總比外人信的過?！?/br>
    潘氏想了想，將這事答應下來，不過還是特意交代：“我看還是給小五開工錢吧，而且這事要跟你婆家那邊商量好才行?！?/br>
    林大妞嘴上答應，心里卻并不以為然，她這么努力的生活，無非就是想要腰板更硬些，若是連這點小事都要和孫家人商量，她也太過無能了些。

    ***

    潘氏怕林大妞累著，親自囑咐林五狗將人送回去。

    在路上，林大妞便和林五狗說了自己的打算，想帶他一起干。

    林五狗有些受寵若驚，又有些害羞：“大姐，我、我能行嗎？”

    “你怎么不行，你是我弟弟，我說你行你就行！”

    得了林大妞這句保證，林五狗忐忑的心方才有些踏實下來：“那行，姐我聽你的，你讓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br>
    林大妞十分欣慰的拍拍林五狗的肩膀，瞧著已比自己高出一截的弟弟，不禁流露出幾分驕傲神色來。

    徐氏膽小不喜見人，林大妞便沒有讓林五狗進門，只是細細囑咐了一番之后，才把人放走。

    一家人的生活十分規律，林大妞每日忙著生意，徐氏每日由兩只狗陪著，每日在家做飯做針線，孫青山呢，每日不是下地，就是讀書，勤奮刻苦可見一斑，孫家的日子，在林大妞看來，就如波浪前的平靜，實則每個人都在暗暗蓄力，等待著一積薄發的那一天。

    徐氏一直在門口等著，見林五狗離去，這才悄悄探出身子喊道：“大妞，你回來了?！?/br>
    林大妞答了一聲，隨即也進了屋內，大毛小毛見她回來，尾巴甩的歡快，眼見就要朝她撲過來。

    這是林大妞平日里逗弄兩只狗，最長玩的游戲，大毛小毛也十分喜歡跟她這樣鬧。

    兩只狗的速度實在太快，林大妞還未來的及制止，大毛小毛就已竄至身前，林大妞只來的及護住小腹。

    見林大妞遠不如往日熱情，大毛小毛委屈的嗷嗚一聲，豆眼里閃出一絲困惑，歪著大狗頭打量她。

    徐氏畢竟生養過孩子，一見她這架勢，心中便已明白過來，她眼神突然亮了起來，盯著林大妞的肚子，趕緊上前，一把拉住她的雙手，連聲音都有些發顫：“大、大妞，你這是有了？”

    林大妞點點頭，她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可徐氏像是根本沒有聽她話的意思，只嘴里念念有詞的說著祖宗保佑，之后又突然想起什么一樣，忙去給公公上香去了。

    只留林大妞和大毛小毛相互對視。

    林大妞：“……”

    第16章 告狀

    林大妞站在原地，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幸好，等徐氏和公公報完喜訊，總算記起還有個孕婦在等著呢。

    林大妞雖然已有了對古代的初步了解，但她還是不明白，對于四代單傳的孫家來說，子嗣到底意味著什么。

    徐氏情緒陷入一種詭異的亢奮之中，一時間，緊張的手腳都不知該如何安放：“大妞，你趕緊去歇著，可千萬不要累著，你以后就是孫家的大功臣，對對對，還有，山哥兒還不知道呢，我得去告訴他一聲才行?！?/br>
    徐氏說話間就要向外奔，被林大妞趕忙拉?。骸澳?，您可千萬別這樣，我又不是泥捏的，再說，相公估計也快回來了，走叉了就不好了?！?/br>
    徐氏不好意思的一笑：“你說也是?！?/br>
    在這樣精致清麗的一張臉上，第一次出現了一種類似蠢萌的表情。

    林大妞在好笑的同時，有些忐忑的心也突然見安定下來。

    徐氏在知道她懷孕之后，高興過后，就開始傳授她孕期知識，其實這些，潘氏早在她回來之前，就說了不止三遍，不過，林大妞還是一手摸這小毛的狗頭，一邊笑瞇瞇的聽著。

    以往，婆媳兩個相處的方式，大概是林大妞忙碌，徐氏帶著兩個護法看著她，今天，兩人的角色卻是完全調轉了。

    非但如此，徐氏的身上出現了一種林大妞從未見過的東西——生機。

    直到此刻，林大妞才有些恍然，是了，她終于明白曾經那種違和感怎么來的了，若孫青山的沉靜是厚積薄發的隱忍，那徐氏身上的沉靜就如一潭死水，并非暗流洶涌，而是徹底失去了生機。

    林大妞低頭看著小腹，也許這個孩子的來臨，不但對自己，甚至對這個家來說，意義都是非凡的。

    大毛小毛突然警惕的抬起頭，細細聽了一會兒，還不等林大妞回過神來，就汪汪叫了兩聲，然后兩個毛飛快起身，甩著尾巴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