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傅亦霆坐在她身邊,像是沒事人一樣說道:“隨你吧。你有時間可以跟今生去百貨買一些,他比較了解那些夫人的喜好?!?/br> 許鹿也正有此意。 中午李氏做了一桌的好菜,招呼王金生和袁寶一起坐下來吃。袁寶心里有事,話都少了很多,傅亦霆卻一切如常,還不停地夸獎李氏的手藝好。李氏以前沒覺得他嘴巴這么甜,笑得合不攏嘴,還給他夾了好幾道菜。等吃過午飯,傅亦霆提出把許鹿帶走,李氏也沒什么意見。 男人先去外面開車,李氏跟著許鹿到玄關換鞋,忽然拉了一下她的手,輕聲問道:“小婉,你跟他圓房了沒有?” 許鹿不自在地說:“娘,您問這個干什么?” “我當然要問了。你們年輕男女整日呆在一起,要做那些事也是正常的,何況你們已經領了婚書。我只是擔心五月份婚禮的時候,你若是有了身子,就麻煩了?!崩钍险f道。 許鹿蹬了蹬腳上的皮鞋,笑道:“那剛好就不辦了。娘,我不跟您說了,他們在外面等我呢?!?/br> “你自己擔心著點,要是有什么異常,記得跟我說?!崩钍喜环判牡囟诘?。 “知道了?!痹S鹿開門出去。其實她也有點擔心,只要她跟傅亦霆在一起,每次總會有激烈的床事,而且次數還不少?,F在沒有很好的避孕措施,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會懷孕。 她下意識地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如果肚子里有個小生命,那感覺應該會很神奇吧。 傅亦霆坐在車上,看到許鹿站在門口發呆,便叫了她一聲。 許鹿回過神來,從他打開的車門那邊坐上去,汽車便從馮家的新洋房前駛離了。從這里到傅公館的距離的確沒有多遠,傅亦霆讓袁寶去找了副麻將,四個人坐下來,手把手地教許鹿。 打麻將其實沒有多難,難的是要算牌和記牌。像許鹿這樣記不住牌的新手,經常就是點炮讓人糊。打了幾局,袁寶都忍不住吐槽:“不是新手的運氣都應該很好嗎?怎么夫人一局都沒有贏過。六爺還放水放得這么明顯了?!?/br> 許鹿臉上微微一紅,反駁道:“反正我就是去輸錢的,如果贏了,怎么跟你們六爺交代?” 袁寶嘀咕道:“那也得有輸有贏,不能那么明顯啊。不然誰都看出來了,六爺的面子也掛不住?!?/br> 許鹿轉向傅亦霆,傅亦霆輕輕笑道:“算了,到時候不行,我會去救場的?!?/br> 許鹿聞言,得意地看了袁寶一眼。袁寶無奈地嘆了一聲,誰叫人家有人在背后撐腰呢。他也就不說什么了。 等許鹿打上手以后,雖然還是不怎么贏,但好歹知道怎么胡牌了,也算能夠勉強過關。外面的天色暗下來了,傭人在外面的花園里點燈,廚房也飄出香味。 傅亦霆適時地給袁寶使了個眼色,袁寶就撞了下王金生的肩膀:“金生哥,你陪夫人出去選些禮物吧。百貨的關門時間也快到了?!?/br> 王金生知道六爺這是要支開夫人,很配合地站了起來:“夫人,我這就去開車,您在這里等等?!?/br> 許鹿點頭,又問傅亦霆:“你不跟我一起去嗎?” “不了,一會兒我要見個朋友,你去長慶百貨買,買的東西都記在我的賬上?!备狄圉嗣念^說道。 許鹿斜了他一眼:“不用,我自己有錢?!?/br> 傅亦霆也不跟她爭執這個問題,反正永遠都不會有結果。 許鹿從樓上的臥室換了身衣服,拿著手提包,跟王金生一起出門。百貨快到打烊的時間了,人流反而不少。百貨的經理接到消息,親自到大門外迎接許鹿。 “夫人好?!彼c頭哈腰,恨不得把滿臉的笑容都堆出來。 旁邊來往的人都看著他們,紛紛猜測許鹿的身份。許鹿有些不好意思,王金生介紹道:“這位是長慶百貨的總經理,姓馬,夫人有什么需要直接跟他說就行了?!?/br> “馬經理不用客氣,我就是隨便看看,買些東西,你去忙就行了?!?/br> 這么一大幫人跟著她,她反而不自在。 馬經理躬身道:“那怎么行?您難得來百貨一次,我不能怠慢了。夫人要去哪一層,我可以給您當向導?!?/br> 他盛情難卻,許鹿只能說想買些絲巾和扇子之類的工藝品。 “那些都在五樓,您跟我來?!瘪R經理訓練有素地抬手,許鹿走在前面,百貨的工作人員就浩浩蕩蕩地跟在她身后,還坐了內部員工才用的電梯。電梯門關上的時候,許鹿看到外面圍著三三兩兩的貴婦人,嘀嘀咕咕的,好像在議論她。 到了五樓,每間柜臺的工作人員都站在各自柜臺的入口處,恭恭敬敬地等著許鹿。這樓好像已經被清過場,一個客人都沒有。許鹿有些無奈了,回頭看了看王金生,覺得他們小題大做。王金生解釋道:“安全起見,六爺以前來買東西時,也是如此,慣例了?!?/br> 許鹿聽到他這么說,也沒有再提出異議。 她想給那些董事的夫人們挑一些精致的扇子或者絲巾,剛好這個季節可以用的。她問了個最好的牌子,柜臺在角落里,也不大。但是陳列的扇子卻如工藝品一般精致,有些扇骨是用檀香木做的,打開就有一陣清香,流蘇也打得很漂亮。 女員工熱情地介紹道:“這扇面是用娟做的,質地非常柔軟。上面用的是我們的蘇繡,您看這個做工,也是很精致的。不怕說句大話,這扇子若放在以前,絕對是貢品級別的。您拿出去送人,絕對有面子?!?/br> 的確如她所說,整把扇子挑不出任何毛病來,無論是人物或者花鳥,也都繡得栩栩如生。 許鹿問王金生的意思,王金生沒想到她決定得這么快,為了爭取時間,就說道:“這扇子的確不錯,可那些董事的夫人大概不喜歡收到一樣的禮物。您可以再逛一逛,也許有別的更合適的禮物呢?” “可是百貨快打烊了吧?”許鹿遲疑道。 馬經理連忙說:“這個夫人不用擔心,就算打烊了,你想逛到什么時候也都是可以的?!?/br> 許鹿不想給這么多員工添麻煩,但是王金生和馬經理都說沒關系,她也不敢對公董局的那些夫人掉以輕心,就答應再逛一逛了。馬經理是個人精,特意趁許鹿在逛的時候,走到王金生的身邊,說道:“是不是傅先生有什么吩咐?” 王金生看了他一眼:“沒有?!?/br> 馬經理了然地笑道:“我看王秘書好像在故意拖延時間,如果傅先生需要時間準備給夫人什么驚喜的話,我也可以幫忙的?!?/br> 王金生一直不怎么喜歡這個馬經理,不懂為什么六爺要選他管理這么大個百貨??陕牭剿@么說,也不得不承認此人察言觀色的工夫。他抬手看了看手表,說道:“嗯,大概還需要一個小時吧?!?/br> “明白,明白?!瘪R經理笑著退了開去,又回到許鹿的身邊,熱情地介紹了。 有馬經理幫忙,許鹿從樓上逛到樓下,最后兩條腿都走不動了,總算挑完了禮物。馬經理又命人把禮物拿去包裝,要許鹿在辦公室里喝茶等著。這間辦公室位置很高,能看到整條南京路的夜景。許鹿站在窗前,看著眼前的霓虹璀璨,道路上車水馬路,不遠處就是外灘。 “想不到馬經理年紀輕輕,就能每天在這么好的環境里辦公?!痹S鹿感慨道。 王金生站在她身后說道:“你大概看不出來,馬經理已經三十幾歲了,家里一直是做百貨這行的,他本人也是英國工商管理的碩士學歷?!?/br> 許鹿咋舌,這個傅亦霆自己沒上過幾天學,手底下的人卻一個比一個厲害。怪不得那個馬經理雖然熱情過了頭,但進退有度,舉止也很有章法。原來也是個高材生,那怪不得能坐這個位置了。 “您肚子餓了吧?不如我們吃點東西再回去?”王金生建議道。 許鹿摸了下肚子,剛才挑東西的時候還不覺得,現在被王金生一提,的確是有些餓了。傅亦霆大概要見一個很重要的朋友,一時半會兒大概也不會結束。 許鹿想了想說:“王秘書想吃西餐還是中餐?” “以夫人為主?!?/br> 許鹿想吃中餐,西餐的麻煩事兒太多了,而且不能大聲講話。中餐的氛圍就要好得多了。 沒過多久,馬經理提了大大小小的包裝袋來,又親自把許鹿送上車,等王金生把車開出去老遠,回頭還能看見他在原地鞠躬。對于這么忠心稱職的員工,許鹿都想在傅亦霆面前好好夸夸他了。 他們在南京路上就近挑了一家中餐廳,去的時候已經就剩最后一個雅座。老板娘也是個有眼力勁兒的人,看到王金生不是陪在許鹿的身邊,而是略微站在她身后,就知道他們是主仆的關系,點菜都是問許鹿的意思。 許鹿跟王金生商量著點好菜,老板娘便拿著菜單走了。 這個雅座不是全封閉的,能聽見旁邊幾桌客人講話。許鹿覺得他們刻意把聲音壓得很低,但還是能聽到什么學生運動,入獄之類的詞語。 她扭頭看窗外,裝作沒有聽到,避免招惹什么不必要的麻煩。這些字眼尋常人也不會沾染,估計是什么先進的知識分子或者那些愛國人士。她有些不安,隱隱覺得有事要發生。 王金生皺了皺眉頭,對許鹿輕聲說道:“夫人,要不我們換家店吧?” “沒關系,菜都點了。如果好吃的話,給袁寶他們也帶點回去?!痹S鹿故作輕松地笑道,絲毫沒有被那些話影響到的樣子。 王金生這才放心,點頭道:“看這家店的生意還不錯,味道應該差不了?!?/br> 就他們進來這個當兒,外面已經排起隊了。 飯菜端上來,果然是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欲大增。王金生和許鹿都吃得很飽,把剩下的全都打包帶回傅公館去。 傭人差不多都回家了,傅公館顯得十分安靜,也不像是有客人的樣子。 許鹿打開餐廳的燈,把打包回來的飯菜放在餐桌上,這里沒有用過飯的痕跡。 “我去樓上看看?!彼龑ν踅鹕f道。 第六十五章 從段一鳴走了以后,傅亦霆一直站立在窗前抽煙。北平的形勢比想象中的還要嚴峻,被抓的不下百人,段一鳴收到消息比他還要早,四處籌錢。他開了一張巨額支票給段一鳴,明日段一鳴便要乘坐火車北上。 書房沒有開燈,四處黑。及時抽身這洪流也不知道是對還是錯,但愿他能為那些年輕的生命,略盡綿薄之力。 “你怎么也不開燈???黑漆漆的?!鄙砗髠鱽硪粋€溫柔的聲音。 傅亦霆從思緒中回過神來,將還有半截的香煙從嘴里拿下來,直接掐滅在煙灰缸里。 許鹿開了燈,他的眼睛沒辦法適應強光,微微瞇了一下。 她走到身邊,用手揮了揮未散的煙味,皺眉道:“這么大的煙味兒,你到底抽了多少?” 傅亦霆沒有回答,神色還陷在某種迷茫之中,看著她,目光卻沒有焦距。許鹿順手推開窗,晚風灌進來,吹散了一點煙草的味道。 “你在想什么?”她轉過頭問傅亦霆,“若是有什么事,不妨說給我聽?!?/br> 傅亦霆伸手撫摸著她的頭發,她的頭發已經很長,發絲非常柔軟。 “沒什么,只是工作上的事情一時想不明白?!备狄圉谎詭н^,“東西都買好了嗎?” 許鹿想到吃飯時,旁邊那桌人談話的內容,仰頭看著他:“是不是發生了什么棘手的事?你剛才見了誰?” “沒有,只是一個董事,說的都是工作上的事情?!?/br> “是嗎?”許鹿伸出手摟著他的脖子,“你們連晚飯都沒有吃,談什么事情這么重要,要這么久?” 傅亦霆一手攬著她的腰,讓她貼著自己的胸膛,另一只手摸了下肚子:“被你這么一說,我是有點餓了。但廚娘應該回家了吧?” 許鹿笑了笑:“那你有口福了,我跟王秘書從外面給你打包了吃的回來。你快下樓吃些吧,是中餐?!?/br> 傅亦霆露出一個“還是你最善解人意”的笑容,跟著許鹿下樓。 王金生將菜拿到廚房熱了一下,然后一一端上桌。都是些地道的本幫菜,傅亦霆吃得津津有味。他跟許鹿很像,相比起那些吃不飽又窮講究的西餐,還是覺得中餐順口。 王金生先回自己的房間,許鹿坐在旁邊看著傅亦霆吃,說道:“我們也是隨便進了一家店,店面不怎么氣焰,沒想到東西還挺好吃的。我們這邊剛點完菜,外面就排起長隊了?!?/br> 傅亦霆問:“你都買了什么東西?” 許鹿伸手托著下巴:“有扇子,有傘,有絲巾,還有手包,王秘書說那些洋夫人不太喜歡跟別人的禮物一樣,所以我就挑了幾種不一樣的。馬經理都幫我包好了,你要不要看看?” “不用了,我相信你的眼光?!备狄圉芽曜臃畔聛?,表示自己吃飽了。 許鹿收拾好碗筷,準備回馮家。傅亦霆將她扣在懷里,壓在墻上,貼著她的嘴唇:“馮家已經安頓好了,你什么時候才能搬過來,跟我同???” 許鹿喘了兩口氣,鼻尖充盈著他的氣息,按著他的肩膀說道:“跟我娘說好的五月份。她今天還問我,是不是已經跟你同房了,擔心我懷孕,怕到時候辦不成婚禮?!?/br> 傅亦霆在她臉頰邊輕笑了下:“懷孕怕什么?到時候生下來就是了。我們是合法夫妻,它又不是私生子。我也不會養不起,不如多生幾個?!彼奈菑乃亩?,逐漸往下。 許鹿覺得他心里有事,今日跟以往任何時候都不一樣,在床上的時候似乎在紓解某種情緒,又像一艘孤獨地航行在海上的船,急于尋找指路的燈塔。許鹿只能竭盡所能地滿足他,慰藉他那無法說出口的不安和焦慮。 他們持續到深夜才睡,許鹿枕著他的手臂,看著他在黑暗中模糊英俊的輪廓,之前吃飯時的那種不安沒來由地又涌上了心頭。她伸出手指描摹他的眉眼,心中暗暗下定決心,無論發生任何事,她都會跟他一起承擔。 一大早,王金生就去馮家取回了昨天忘在那里的旗袍。許鹿洗完澡,把旗袍換上,又讓劉嫂來幫她盤了發。熟悉之后,劉嫂也沒有從前那么拘謹了,站在許鹿的身后說道:“我也在不少大戶人家伺候過,像太太這樣長得好看,又對下人客氣的,真是少見。何況太太這身旗袍,真是極好看的,我一定梳個搭配的頭發?!?/br> 許鹿道聲謝,又問到:“先生呢?怎么我醒來就沒看見他?” 劉嫂回答:“先生一大早就跟袁寶兄弟出去了,說去去就回來,也沒說去干什么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