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
但周子溪倒是若無其事,仿佛聽不出楊俞和楚安侯的輕慢之意一般,拱手行禮道:“我大晉人才濟濟,先據犬戎于汴京,兩年之內,得琪縣,敗宋國,奪鄭州,何其壯哉。如今我晉國左更將軍墨橋生已率十萬大軍直逼犬戎鎬京,又何須楚軍相助?若不是我念著同侯爺多年故舊之情,特意在我主公面前請命,主公他根本就沒有遣使來楚地之心?!?/br> 楚安侯詫異道:“子溪此言何意?” ☆、首發 周子溪不緊不慢的開口:“犬戎, 蠻夷也, 發跡于荒蠻之地,逞匹夫之勇爾,君等卻被其嚇破了肚腸?!?/br> “楚地離鎬京地遠, 卻不知道犬戎內亂已久, 國力早不復從前。犬戎的太皇太后沒藏珍珠,親手殺了自己的兒子, 扶十三歲孫子稱帝。他們朝中已自內而亂,軍方勢力各自為政, 分崩離析, 正如一盤散沙,早不是當年之鐵騎?!?/br> 大殿之上的楚國朝臣低聲議論了起來。犬戎皇帝和太后母子失和, 太后廢子立孫之事, 他們早有耳聞,只是不敢確定犬戎的情況是否真的如傳聞中一般, 已經大不如前了。 “在下的主公晉越侯, ”周子溪向著右上一禮, “為什么能以一己之力,獨守汴京,復又敗犬戎于鄭州?無非是因犬戎早已今非昔比了。便是犬戎那位聲威赫赫的大將軍嵬名山, 也被我軍打得落花落水,狼狽的逃竄回草原去了?!?/br> 大殿之上切切私語之聲漸盛,楚國地處南面,犬戎入侵的主戰場離他們有一定距離。 他們對犬戎的畏懼之心, 很大程度上是來至于犬戎這位名將嵬名山。 當初王都鎬京淪陷之后,犬戎大將軍嵬名山率軍南下,先是滅了楚國鄰近的魏國,又一路燒殺入楚地,鐵騎所過之處,白骨累累,人煙滅絕。 即便是現在想起來,依舊會令許多楚人兩股戰戰。 那個嵬名山竟然被名不見經傳的晉**隊打敗了,還被一路驅逐回老家,躲回了草原。 楚臣們看周子溪的目光逐漸不同了。 便連剛剛公然嘲諷周子溪的楊俞也都收斂了自傲的神色。 他們一方面相信了犬戎衰弱的事實,另一方面也開始對新興崛起的晉國之國力有了新的揣測。 周子溪神態自若的靠著椅背,袖著雙手,慢悠悠加了一句:“在下來楚地之前,路過漢中,也去拜會了一下李文廣大人?!?/br> 楚安侯忍不住問道:“哦,李刺史有何說法?” 周子溪道:“他聽聞我主公欲伐犬戎,當即就坐不住了。此刻只怕已點齊兵馬,在出征的路上了?!?/br> 楚安侯眼珠轉了轉,搓著手猶疑不定。 周子溪慎重的說:“懷遠,李文廣可是個野心不小之人?!?/br> 楚安侯的字懷遠,當年周子溪于他同窗之時,二人之間便時常用別字相互稱呼。 “愚私為兄計,如今李文廣毗鄰楚地,若是讓他借此機會,壯大了實力,可是于楚國大不妙?!?/br> 楚安侯吸了涼口氣,站起身來。 他快步走到周子溪面前,握緊了周子溪的手:“多得子溪提醒,我即刻點兵出征。還請子溪回復晉越侯,我楚國必同晉國齊心協力,共抵外辱,驅逐韃虜?!?/br> 鎬京的王宮之內,沒藏太后坐在空闊的大殿之內。 她眼前的案桌之上,堆積著各地發來的告急文書。 南陽被李文廣攻占,平輿和上蔡被楚安侯奪回。 但這些都還不是最緊急的,此刻對他們威脅最大的是那個晉國的墨橋生,他率著十萬兵馬,接連拿下了許昌,禹州,如今正向著鎬京附近的登封逼近。 仿佛在一夜之間,他們聲威赫赫的西戎就衰敗了下去。 那些先前聽到他們名字就聞風喪膽的諸侯,如今倒是一個個都冒了出來。 這個也想爭一塊地,那個也要來踩上一腳,使得她焦頭爛額,應接不暇。 大殿內昏暗的燭光照著太皇太后花白的鬢發,深深的皺紋使得她的面孔溝壑縱橫,她仿佛一下衰老了十歲。 她的身邊坐著她的孫兒。 “阿奶,你怎么了?”年僅十三的元順帝抬起頭問自己的奶奶。 沒藏珍珠把元順帝摟進了懷中,輕輕搖了搖頭:“阿奶做錯了事,如今悔之晚矣?!?/br> …… 初冬的第一場雪終于飄落了下來。 鄭州城的行宮內卻不見絲毫寒冷之意, 這些時日,前線捷報頻傳。 宮中上下,人人振奮,一派喜氣洋洋之態。 主公頭束金冠,廣袖博袍,在宮人的簇擁下,步履匆匆而來。 沿途的侍衛宮女逐一跪地行禮。 程千葉一邊走著邊聽阿甲的匯報。 “最后還是被那些刺客跑了嗎?”她看了阿甲一眼,抬腳跨入門檻,突然想起一事,“對了,子溪要回來了,天氣這么冷,他腿腳不便,你明日帶一些人出城外去迎一迎他?!?/br> 周子溪此次出行,一連走訪了數個國家,在他的說服之下,地處犬戎南面的李文廣,楚安侯等諸侯紛紛發兵討賊,牽制了犬戎的大量兵力。 他的行動為前線的戰役創造了一個極其有利的局面,可謂居功至偉。 程千葉十分感念他的辛勞。 阿甲領命而去。 屏退了眾人,寢殿之內頓時安靜下來。 程千葉散開發冠,寬下外袍,準備就寢。 入冬了,鄭州的天氣還真是冷啊,程千葉在心里想。 橋生出發的時候還是秋季,這一下又走了兩月有余。 她捏了捏忙碌了一天的脖頸,來到了床榻前。 床前一燈如豆,燈火搖曳出暖暖的光影,撒在無人的被褥上。 程千葉突然就想起出征之前,發生在這里的那些不可言述之事。 那副緊實而修長的身軀,就是仰躺在這張床上。 他舉著一臂遮擋著面孔,擺出一副任人采擷的模樣,邀請自己為所欲為。 當時越是荒唐,如今越是想念。 程千葉看著空無一人的床榻,轉了轉無名指上那枚墨藍色的戒指,舉起了手背,輕輕在冰涼的戒指上吻了吻。 在離鎬京只有百余里地的登封,剛剛攻占了城池的晉**營內一片歡欣鼓舞之態。 雖然損失了不少兄弟,但終究還是取得了勝利。 左庶長下令犒賞三軍。 軍中不能喝酒,但分發下大量的牛羊rou,讓將士們得以敞開肚皮吃個飽。 這些又一次在戰場上存活下來的士兵們,圍著篝火,吃著烤rou,興致高昂的交談著。 他們接連的打了勝戰,人人身上都累負著軍功,此次回去,土地、賞金和榮耀將使他們以及他們的家人過上富足而體面的生活。 楊盛的兄弟,興高采烈的圍著他。 “盛哥,”楊陸厚坐在楊盛身邊,掰著手指盤算著,“這一次回去,我也能有個三級爵位了?!?/br> 他面色紅了紅:“里巷的王媒婆上回給我說了個媒,說是個模樣周正,能燒一手好湯水的小娘子。等這次回去了,我想請干娘去幫忙相看相看?!?/br> 周圍的人哈哈大笑:“六猴兒也要娶媳婦了??瓷系氖抢锵锬募业男∧镒?,到時候可別忘了哥哥們的一頓喜酒?!?/br> 楊陸厚面紅耳赤,“別聒噪,必少不了你們的酒便是?!?/br> 楊盛笑著攬了攬他的肩,目光越過篝火,望向那個獨坐在篝火邊的身影。 楊陸厚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左庶長墨橋生沉默的坐在那里,他的手中摩挲著他那掛在脖頸上從不離身的吊墜,不知正在想著什么。 “盛哥,將軍此次立了大功,想必能從左庶長直接升為左更將軍了吧?主公必定大大的獎賞他,指不定直接就讓公主同他完婚了。也不知道我們有沒有資格喝一杯將軍的喜酒啊?!睏铌懞裾f道。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更少點,理一下思路, 大家可以隨便嫌棄。 ☆、首發 剛下過一場雪, 化雪之時, 城門附近的道路十分難走。 但在鄭州這個有著商都之稱的繁華都城,街道上依舊人來車往,十分熱鬧。 那些挑著柴的樵夫,背著貨架的貨郎,坐著牛車的農婦,穿著甲胄持著長戈的士兵,來來往往的踏在覆蓋著薄雪的泥濘道路上。 人群川流不息,在恢弘大氣的城門處進進出出。 因為有了這樣的人流,城門之內的道路兩側聚集了不少的商販。 有些搭個茶水攤, 有的賣個吃食點心。 供那些匆匆出城或是遠路歸來的人們歇個腳, 墊墊肚子。 時不時會有一兩輛富裕人家乘坐的馬車,咯吱咯吱的從泥地上行駛而過, 木質的車輪濺起泥漿,讓兩側的行人紛紛躲避。 一個賣火燒的少年郎, 混跡在路邊的商販之中, 他借著身前擔子的遮擋, 仔細觀察著每一輛從城外歸來的馬車。 他的名字叫暗,是一個刺客。 暗不記得自己的具體年紀,或許十七, 也或許十八。 他只知道同伴中能活到他這個年紀的已經不多了。 和他同一批訓練的死侍, 只有一個女孩和他一起在殘酷的考驗中活了下來。 他們的師傅桀給他們賜了姓名,女孩叫做陽,他叫做暗。 但如今, 那個叫阿陽的女孩也已經見不著了。 阿暗在路邊蹲守了大半日,肚子有些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