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程千葉是一個性格溫和的女子,甚至帶一著點普通女性常見的棉柔。 她也一度惶恐茫然,期望在這危機四伏的異界里尋找到一份依靠。 可是她遇到了自己的藍寶石,只屬于她的,獨一無二的寶石。 這個看上去寡言少語,堅強隱忍的男人,卻有著一顆敏感而脆弱的心。 時時在自己面前,抑制不住的紅了眼眶,落下淚來。 于是她總覺得自己應該更堅強一些,站得更穩一些,有能力伸手呵護一下自己心愛之人。 在不知不覺中,兩人互相拉著手,一同走到了今日。 如今,她站得更高也更穩。而橋生,也拾起了自信,得到了屬于自己的世界。 程千葉伸出手,按住墨橋生的胸膛,一點一點把他按下去,讓他躺在池岸那溫熱的白色石頭之上。 俯下身,她吻去墨橋生的臉上的淚珠:“別哭,橋生,你這樣哭,會讓我忍不住又想欺負你?!?/br> 她的手在水中,悄悄撈起水面上漂浮著的黑絲帶,摸到墨橋生的雙手。 等被吻得暈頭轉向的墨橋生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的手臂已經被黑色的絹帶反剪在身后。 “主公,我……”墨橋生想要坐起身來。 程千葉的手指點在他的肩頭,阻止了他, “橋生,你知道,我要做事還很多,我現在不想也不能恢復女兒身,所以我還不能真正和你在一起?!?/br> 墨橋生面紅耳赤:“那,那我也可以等?!?/br> “你等什么?”程千葉笑了起來,她俯身輕輕咬著那通紅的垂,在他的耳邊低聲細語,“你這么可愛,我一點都不想讓你等,嗯?” 墨橋生心慌意亂的說不出話來。 那個勾魂攝魄的聲音從他耳中細細的鉆進來,長驅而入,直到他的心尖上戳了那么一下。 “你就告訴我,你喜不喜歡?” 他不知道自己胡亂的做了什么表示。 那個人高興的笑了起來:“這一次,你就是哭著求我,我也會不放過你?!?/br> …… 夜空中一輪圓月,清輝遍灑山泉。 泉邊溫熱的白石之上,躺臥著一具男子的身軀。 那人面上紅霞未消,眼角帶殘淚,薄唇微分,沉沉睡去。 程千葉坐在岸邊,細細收拾完東西。 她給自己倒了一杯清酒。自飲自斟。 酒很涼,微微降了降她面上的潮紅。 舉杯酒就月。 程千葉輕輕嘆了口氣。 她伸出手,扯了扯躺臥在身邊之人的薄毯,為他遮蔽一身春光。 我是不是做得太過分了。 可是他就要出征了,不知還要多久,才能再在一起,我真的很舍不得他。 什么時候這天下才能安定,實現我心中真正的目標。 到時候我也許能夠放下這一切重擔,日日和橋生游賞這人間山色,過上快樂逍遙的日子。 …… 春耕開始的時候, 晉國的大軍穿過青蔥的田野,浩浩蕩蕩舉旗出征。 賀蘭貞領中路軍三萬人馬,墨橋生率左路軍一萬人,俞敦素另領一萬水軍,三路大軍五萬人馬,向著鄭州直奔而去。 此刻的程千葉正同姚天香在女學館的三層高的重樓之上,憑欄遠眺。 “每次橋生出征,你都要郁悶兩天么?”姚天香用手肘捅了捅程千葉。 程千葉扶著欄桿,居高臨下的望著學館大門前向下傾斜的街道,嘆了一口氣。 幾個穿著粗布衣服,包著頭巾的年輕婦人,挎著包袱或是籃子,沿著微微有些濕漉的石頭坡道走上來,向著守在學館門口的守衛出示著學員的身份證明,隨后步入學院之內。 那條石子道的斜坡上傳來了嘈雜的聲音。 程千葉和姚天香尋聲望去, 一個容貌端正的年輕婦人剛剛邁上斜坡,斜刺里竄出一個身材矮胖的男子。 那男子一把扯住她的包袱,口中嚷嚷:“不許去,你一個婦道人家,上什么女學?誰曉得是不是在外面勾搭什么野男人?!?/br> 那婦人漲紅了面孔小聲的同他爭論,最終還是無奈的在那個男人拉扯之下,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 另有一個身著粗布棉衣,頭上包著塊藍色土布的女子,剛剛到達門口。 她的身后趕上來一個滿頭白發的老嫗。 那老嫗扯住她的頭發,一下脫下自己的鞋子,劈頭蓋臉的就往那婦人身上抽去。 “上什么女學?男人死了,你一不愿改嫁,二不愿在家帶娃,見天的往外跑,你這安得是什么心?” 那婦人護著自己的包袱,既不反手,也不頂嘴,任憑那老嫗打罵。 老嫗同她撕扯了一陣,見她油鹽不進。只得一屁股坐下地來,雙手拍著大腿,叫起了撞天屈:“我的兒呀,你死得太早,留下你這不像話的媳婦,和你那兩個小娃娃,叫你娘我可怎么活啊?!?/br> 那婦人見她不打了,慢慢扶著墻站起身來,攏了攏散亂的頭發,扯了扯衣襟,在眾人各式各樣的目光中抬起頭,坦然走進了學館大門。 “都不容易啊?!背糖~看著這一幕道。 姚天香和她并肩而立:“確實不容易,但我也只能為她們提供一條路,走不走,怎么走,還要靠她們自己?!?/br> 在遙遠的鎬京, 一間昏暗的密室內,犬戎梁皇后的侄兒梁乙在張馥面擺上了整整一箱的奇珍異寶。 “怎么樣?張先生,陽光大道擺在你的面前,就看你走不走?” 張馥伸出白凈的手指,從那寶箱中挑出了一個碩大的明珠,舉在眼前細細看了看,笑吟吟的道:“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事。太后娘娘雖然對我禮遇有加,但她畢竟年事已高。梁皇后才是真正的后宮之主,效忠皇后娘娘方是真正效忠陛下,我又怎么會拒絕梁大人的好意呢?” 梁乙大喜過望:“自從先生來到鎬京,接連為沒藏太后出謀獻策,真真使我們梁氏一族吃了不少暗虧啊?!?/br> 張馥露出了愧疚的神情來。 梁乙故作大度的道:“但是我們皇后娘娘,對先生您是一點責怪之意也沒有,只要先生從今以后能夠暗中相助于皇后娘娘,將來娘娘必不會虧待先生的?!?/br> 張馥皺著眉頭,輕輕滾動著手中的明珠:“實不相瞞,陛下和娘娘雖為國之正統,但軍中將領卻多為沒藏一族之人?;屎竽锬锵霃奶笫种袏Z權,只怕不易?!?/br> 梁乙學著漢人的模樣長長做了一個揖:“正是要請先生相助一二?!?/br> 這位張馥來到沒藏太后身邊之時,他們尚且不以為意,直到這幾個月來,梁家的族人接連在太后手中吃了幾次大虧,他們才意識到這位看起來總是笑語盈盈的漢人客卿,是多么的陰險狡詐。 梁皇后恨張馥恨得咬牙切齒,私底下在宮中砸碎了數個杯子。 還是皇后的叔父梁驥穩重些,勸導皇后應以籠絡為先,并派遣梁乙想盡辦法同張馥接觸。 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花費了這些時日,終于撬動了這塊頑石。 此番一舉兩得,等于同時在太后身邊安插了一根釘子。梁乙得意的想著。 “如今遍觀西戎軍中,只有鄭州的嵬名山將軍,能于沒藏裴真匹敵?!睆堭ラ_口,“梁部都若是能像說服我一樣,說服了嵬將軍?;屎竽锬锊痪陀辛撕吞笠徊α嗣??” 梁乙一擊掌:“張先生真是一語中的。和我想到一處去了。當初我軍圍困汴州之時,我也曾隨軍出征,甚為佩服嵬將軍之兵法謀略?!?/br> “可惜的是,不論我如何努力,嵬將軍都只肯保持中立,不愿傾向皇后娘娘?!?/br> 張馥輕輕笑了一聲。 梁乙不解道:“先生何故發笑?” 張馥將雙手攏進袖中,斜靠著椅背,開口道:“我笑大人您也太耿直了一些。嵬將軍遠在鄭州,這里是鎬京,他傾不傾向娘娘有何關系。只要娘娘時時找些借口,不斷賞賜財物犒勞鄭州將士。同時放出流言,讓朝中大臣覺得嵬將軍親近皇后娘娘。沒藏太后自然會對嵬將軍生疑,以為他倒向了皇后?!?/br> “這樣也可以嗎?”梁乙不解道,“可是實際上嵬將軍還是不能為我們所用啊?!?/br> “只要太后對他有所猜忌,自然就不會再重用與他。他受到太后的猜忌,梁大人你再加把勁,不愁他不乖乖的投靠向皇后?!?/br> “對??!妙計,妙計??!” 梁乙大喜過望,急匆匆的作揖告辭離去。 ☆、首發 張馥從外面回來的時候, 天上下起了淅瀝瀝的春雨。 馬車踏著濕漉的石板道,停在了氣派門樓前。 蕭秀打起油紙傘, 從門闕下趕了過來, 把張馥接進屋去。 在鎬京待了幾個月的時間。 這些犬戎人對他們逐漸的放松了一些警惕。 因為是太后倚重的客卿,門口的侍衛和府上的仆人如今都恭恭敬敬的稱呼張馥為張先生。監視得也不再那么嚴格了。 張馥一派輕松的姿態,閑散撐著油紙傘在雨中慢慢踱步。 好像剛剛參加的那場宴飲使他十分的放松愉悅。 蕭秀舉傘隨行,他低著頭, 微微用力拽緊傘柄,掩飾心中的那一份緊張之意。 先生今夜看似參加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宴會。 實際上,按照先生先前的估計。 這個宴會就是梁皇后設的一個套, 等著先生去鉆。 今夜梁皇后那邊的人,很有可能終于按捺不住, 借著這次宴會的掩飾, 私下同先生正式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