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程千葉看著她那一開一合的嘴,盤算著下一步該怎么走。 眼前這位年過半百,既狠毒,又愚蠢的婦人,是自己這副身軀的母親。 在自己根基不穩,又推行新政的關鍵時刻,她真的很不想和這個女人鬧翻,讓人扣上不孝的大帽子。 我試一下,如果不能真正從心底改變她的想法。那即使是冒著大不韙之罪名,今日我也不能留著她的性命,省得天天在背后給我做妖。 她一撩衣擺,跪在了墨橋生身邊。 “娘?!背糖~抬起頭,露出楚楚可憐的表情,“其實這些日子,我真的覺得很累,活得很累,裝得也很累?!?/br> 程千葉一邊說,一邊認真的觀察著楊太夫人情緒顏色是否變化。 “母親,您不知道。一開始,我身邊的那些人,不是看不起我,就是想謀害我,沒有一個安著好心?!?/br> “這個人在后面說我壞話,那個人拿著毒酒想要害我,我整日整夜的戰戰兢兢,天天都怕得睡不著覺?!?/br> 對一個思想僵化,脾氣暴躁的中年婦女,和她對著干是很難達到自己想要的效果。 先示之以弱,再動之已情,有時候更容易實現目的。 程千葉本來只是想演演戲,誰知說著說著,想起自己剛穿越過來的那段苦日子,自己也來了情緒,眼淚逼一逼擠了出來,看起來很有那么回事。 “只有這個奴隸,我真心喜歡他,每當我壓抑痛苦的時候。有他陪一賠我,我才能放松一點,不至于繃得那么緊?!?/br> 程千葉悄悄抬起頭來,她看著楊太夫人那本來充滿憤恨的情緒顏色,正飛快地轉變成象征著憐憫痛惜的色彩。 于是她再接再厲,流著淚演一把狠的。 她端起桌上的毒酒,“若是母親,真的留不下他,那……那我活著也沒什么滋味,不若和他同飲此杯,了卻余生,今后也再不用想那些煩難之事了?!?/br> 一個身軀猛地撞了過來,把那杯酒撞翻在地。 墨橋生撞倒了她手中的酒,和她一起摔在地上。 他緊盯著程千葉,眼中交織著難以言訴的復雜情感,緩慢搖著頭, “不可。不可。不可以!” 此刻這塊蔚藍色的寶石,如同暴風雨下的海洋,洶涌起伏著強烈的波瀾。 一股濃郁的櫻粉色同那冰川一般的湛藍色來回交織替換著。 糟糕,演得太過,把他給忘記掉了。程千葉一時愣住。我這是不是等于當面表白了。 那酒杯掉落在地上,滾了一滾,正巧滾到楊太夫人腳邊。 楊太夫人像是被什么東西燙到了一般,嚇了一跳。 隨即,她反應過來,一把撿起那個杯子,慌張四望,將那杯子丟進了椅子底下的最角落里。 “吾兒,吾兒?!睏钐蛉藫湎碌貋?,摟住程千葉,“你怎么能這樣戳娘的心,我只有你一個孩兒了,你這是要為娘的命啊?!?/br> “我兒心中凄苦,為娘如何能夠不知?!彼糖~的腦袋,淚如雨下,“你千萬別干傻事,既然你喜歡這個奴隸,就留著。娘再也不為難他了?!?/br> “娘親,汴州是我拿下的第一塊城池,我的根基都在那里?!背糖~趁熱打鐵,“如果這一次我不能保住汴州,只怕再無顏面對眾多公卿大臣,威望也將一落千丈?!?/br> “這……”楊太夫人愣住,不知道程千葉怎么突然就把話題轉到新政上來。 程千葉從楊太夫人懷中抬起頭,認真看著她:“娘,你想一想,如果汴州敗了,我們手上就幾乎沒有直系軍隊了。沒有了軍隊,在這些實力雄厚的家臣面前,我說的話還能有什么作用?” “娘親,你要明白,要保住汴州,只能實施新政?!?/br> “如今箭在弦上,不實施新政,汴州不保,那我們娘兩,就真的成為這些世家貴族的傀儡,再無立足之地?!?/br> “我兒言之有理?!?/br> “娘親,你一定要支持我,支持我的新政?!?/br> “好!”楊太夫人站起身來,“明日,我就去找你舅舅,和他分說清楚厲害關系,一定讓我們楊家,站在我兒身后?!?/br> …… 程千葉牽著墨橋生,走在回寢殿的路上。 墨橋生行動不便,一步一頓,走得很慢。 “受傷了?嚴重嗎?宣御醫來給你看看?”程千葉回首問道。 墨橋生伸手扶了一下墻壁,“不妨事,方才掙脫之時,人群中有一位認xue的高手,數次擊中的我肩井xue。使得我手腳麻木,行動一時不便。片刻便能恢復如初,主人不必為我勞心?!?/br> “那坐一會?!背糖~引著他坐在回廊的欄桿上。 “哪里疼,我給你揉一揉?!彼隣科鹉珮蛏母觳?,輕輕揉著他的手臂。 “有沒有好一點?” 墨橋生愣愣的看著她。 “怎么這樣看我?!背糖~伸手掠了一下他的額發,笑著說,“今天嚇了一大跳,幸好你沒有出事?!?/br> 在她的視線中,墨橋生身上那漂亮的蔚藍色,從底部開始,出現一層層的櫻粉色,輾轉數息,又變幻成了一片明艷的桃紅色。宛如春季里盛開的桃花一般,風姿卓卓迎風綻放,在藍天之中,清晰而明媚,不再是那含糊不清的紅。 墨橋生別過臉去,舉手蓋住了自己的眼眶,瑩透的水滴,從他的指縫間流淌下來。 程千葉呆立在他面前,眼睜睜看著他這一言不發的告白。和他那因為明白了自己內心所流下的淚水。 她突然就伸出手,掰開墨橋生那只遮住雙目的手掌。 鉗住他的下巴,強迫他轉過臉來。 墨橋生緊閉著眼,鼻尖泛紅,眼睫顫動,晶瑩的淚珠正順著眼角不停地滾落下去。 程千葉凝視手中這輕輕顫抖的腦袋,突然就不想再忍了,她抬高手中的下顎,俯下身去,吻上了那雙緊抿著的薄唇。 一個柔軟濕潤之物,突然觸及了墨橋生的唇。 他的腦袋轟地一聲炸裂開來,世界登時一片空白。 什么也想不了,什么也做不了。 然而那人還不肯放過他,一條游魚般的丁香小舌,分開他的雙唇,闖入他的世界中來。 墨橋生全身戰栗起來,任由那人翻轉他的天地,攪動他的神魂。 隨著那人的肆意掠奪,他完全失去了自我,只能在一片歡愉的深淵中,跟著那緊緊糾纏之唇舌上下沉浮。 “哎呀?!币宦暸拥妮p呼打斷了他們。 程千葉微喘著氣,停止了這個不知道持續了多久的吻。 她露出不悅的神情,回頭看那個沒有眼色的人。 “我不是故意的,你們繼續,繼續?!币μ煜阋皇治嬷劬?,毫無誠意地說。 程千葉不得不放開墨橋生,沒好氣的道:“什么事?快說!” “我真的是不得不打斷你們?!币μ煜銍烂C起來, “張馥到處找你,汴州告急,沒藏裴真的大軍已經兵臨汴州城下了?!?/br> ……… 程千葉一行人離去之后,那條回廊的盡頭悄悄閃出兩個打掃庭院的宮娥。 “看……看到了沒?” “看到了,看到了?!绷硪粋€拼命點頭,“扶著墻,路都走不穩了,主公還不肯放過呢,把人都欺負得哭了?!?/br> “真是可憐?!?/br> “就是,太可憐了?!?/br> ☆、首發 程千葉召開了以張馥, 賀蘭貞和自己為中心的小型軍事會議。 會議的氣氛很凝重。 程千葉開口問賀蘭貞:“怎么樣?新軍可以上陣了嗎?” 賀蘭貞捶了一下桌子:“不行也得行, 難道看著老俞他們死嗎?” “沒藏裴真的速度比我們想象的快, 五萬大軍,加上嵬名山的部隊,我怕肖司寇、俞將軍他們支撐不了幾日?!睆堭]有了往日的恬淡,緊皺雙眉。 “如今新軍匆忙初建, 不論是經驗,士氣都還十分不足。我擔心……” 張馥的話沒有說完,但大家都知道他的意思。 臨時用奴隸和新兵拼湊的部隊,只匆忙訓練了短短時日,去對抗犬戎這個樣一個出了名的能征善戰的軍隊, 勝負真的很難預料。 “這樣?!背糖~下了最后決定, “我隨賀蘭將軍一起出發, 張馥你留在絳城負責軍需糧草后勤之事?!?/br> 列席的數位將軍紛紛起身勸阻, “主公不可?!?/br> “主公千金之軀, 坐不垂堂, 豈可親入險境!” 由此也可看出, 他們對這次戰役都沒有很大的把握。 賀蘭貞抱拳道:“主公, 你是我們大晉的希望,不可以身涉險。主公放心,我賀蘭貞此役誓竭盡全力,若不能勝,提頭來見?!?/br> “就是放心你,我才要和你一起去?!背糖~起身按了一下他的肩膀, “我意已決,你若是對自己有信心,就不要阻止?!?/br> 張馥沉吟片刻,支持了程千葉的決策:“主公親自出征,對這些沒有上過戰場的新兵確實是一種鼓舞。至少,有主公同行,那些奴隸會知道自己不是被送去送死的,在新政的鼓舞下,也許真的能激發出意料之外的戰斗力。只是國內……” “國內就只能依靠張公你一人了?!背糖~沖著張馥一抱拳,她知道后方這些事情,有時候比前線沖鋒陷陣還更為復雜,若不是有張馥在,她還真的無人可以交托。 “以我這個主君的威望,即使留在國內也沒什么用。反而我去了前線,我母親和楊氏一族才會不得不盡全力支持我們?!背糖~看著張馥,“我母親楊姬,是一個優柔寡斷,耳根子很軟的人,張兄你一定要時時留意她,讓她堅定的站在我們這一邊?!?/br> 張馥沒有說話,他低頭行禮,把這個繁復而艱難的擔子一肩挑下了。 大軍開拔之前,楊太夫人緊拽著程千葉的手,哭紅了雙眼。 “母親不必傷心,孩兒建功立業,只在此時。我是父親的血脈,我必能承吾父之志,揚父王之威,開拓我大晉盛世?!?/br> “可……可是?!睏钐蛉诉煅孰y言。 程千葉拍拍她的手,側在她耳邊低聲問了句,“一直沒問母親,兄長的梓宮葬在何處?我突然失蹤,又是如何對外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