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不遠處的墻角,蜷縮著一堆小小的東西,是一個孩子的尸體,也許是兩個,凍得又青又紫,幾乎失去了人類的特征。 程千葉控制了一下自己,睜開眼,強迫自己直面那殘酷的一幕。 曾經,我不想管。 這就是不想管的結果。 既然我手握著這個權利,我就有著這個責任。至少,在我找到回去的辦法之前,我要盡量把能做的事做好。 在我視線里,我要減少這一幕又一幕殘酷的死亡,一場又一場變態的虐待。 “埋了把?!背糖~揮揮手。 她抬起頭,邁開步子向前走去。 再寒冷的冬季都會過去, 白雪消融,帶走了那些不為人知的死亡和痛苦。 春花綻放,似乎人間又充滿了新的希望。 離汴州不遠的雍丘城,百姓們一面忙著春耕,一面擔憂著即將到來的戰事。 “聽說了嗎?晉國的軍隊已經連取了高陽和杞縣,不日可能就要到我們雍丘了?!?/br> “又要打戰,這戰火不休的,何時才是個頭啊?!?/br> “唉,這主君年年換,照俺看啊,只要不打戰,誰做主君都一樣?!?/br> “聽說晉國的那位主君雖然很年輕,但大家都說他……”那人四處看看,小聲道,“是一位體恤百姓,愛民如子的仁君呢?!?/br> “這天底下哪里還有仁君啊,那些所謂的仁君和這些異族的蠻子都一樣,根本不顧百姓死活?!?/br> “話不是這樣說,汴州現在,推行了新政,叫做授田制。十五歲以上的男子,只要入了晉國籍,就可以分一塊永田,和一塊桑田?!?/br> “我也聽說了,我鄰居王大石一家,就是悄悄遷去汴州了?!?/br> “哦?不用種公田了嗎?自己的地以后可以傳給子女嗎?” “一男丁能分多少畝地?” “哎呀,若是有自己的田,那可是真好?!?/br> “這樣看來,快點打過來也好,至少不用在這些異族蠻子的欺壓下討生活?!?/br> 晉越侯起兵征討雍丘。 雍丘城守都羅尾,乃是犬戎名將,聞得消息,升帳整點軍馬,出城迎敵。 軍中有幕僚勸諫:“晉越侯以汴州為腹背,連取高陽和杞縣,風頭正盛,將軍不可輕敵,只宜堅守。我部可向鄭州嵬名山將軍求援,請他發兵救援,局時內外交擊,不愁敵不潰之?!?/br> 都羅尾怒道:“晉越侯不過一黃口小兒罷了,那廝竟小于覷俺,俺不去尋他麻煩,他還敢來攻城!待俺領軍出擊,殺他個片甲不留?!?/br> 雍丘城外,旗幟昭昭,擂鼓熏天。 晉軍兵馬開處,閃出一黑袍小將,此人著黑袍,披練甲,頭戴鹖尾冠,□□騎一匹黑馬,滿臉肅殺,軍前叫陣。 卻是奴隸墨橋生。 只見雍丘城門大開,如黑云似的涌出千萬人馬,當中簇擁出犬戎名將都羅尾。 都羅尾面若黑炭,眼似銅鈴,左右肩各垂一道油粗的黑辮。頭戴明霜銀盔,手持鐵桿狼牙棒,坐下雪蹄棗花馬。 他開口喝罵:“兀那小兒,告訴你家那奶娃娃主公。讓他洗好脖子等著,爺爺我收拾了你們這些雜碎,就取他項上人頭?!?/br> 墨橋生心中大怒,一言不發,提槍躍馬直取都羅尾。 都羅尾身側閃出一員副將,口中道:“殺雞焉用牛刀,我為將軍會會這個無名小卒?!?/br> 打馬挺槍迎戰墨橋生。 誰知墨橋生眼見那雪亮的鋼槍迎胸搠來,竟毫不閃避,似要以胸膛受這一槍。 槍尖到甲,他猿臂微張,蜂腰一側,把那槍尖從肋下放過。 敵將收不住勢,撲入懷中。 墨橋生抽出腰刀,手起刀落,銀光過處,削下半個人頭。 潑天的鮮血濺了他一身。 墨橋生打馬回身,滿面血色,目透冷光,煞氣騰騰,策馬踏過敵人的尸骸,宛如從地獄中歸來的殺神。 敵軍的氣勢為之一頓。 都羅尾心中大怒,暴喝一聲,揮舞狼牙棒直取墨橋生。 墨橋生毫不畏懼,挺槍迎擊。 二人兵刃相接,有來有往,團團戰了二三十個回合。 都羅尾暗暗心驚,他天生神力,雙臂能舉千斤之物。戰場之上罕遇敵手,眼前這個名不見經傳的晉國小將,竟能和自己戰得旗鼓相當,還隱隱有愈戰愈勇之勢。 賀蘭貞和俞敦素于中軍壓陣。 見兩位猛將,軍前神勇相搏,心中暗暗叫好。 賀蘭貞感慨道:“這個墨橋生果然不同凡響,今日始服主公不拘一格的用人之術?!?/br> 俞敦素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豈可因身份論英雄。恕愚弟僭越,賀蘭兄你往日便是心氣太高,處處得罪人,方才有那日之禍?!?/br> 賀蘭貞:“賢弟所言極是,此番多得主公恩信,兼肖司寇明察秋毫,才得以還我之清白。否則愚兄只怕此刻,還在大牢里關著呢?!?/br> 這邊說著,只見敵方陣營里射出一只冷箭,正中墨橋生坐下的黑馬,那戰馬長嘶一聲把墨橋生摔下馬來。 墨橋生貼地急滾,避開如雨而下的狼牙棒。 賀蘭貞怒道:“鼠輩竟敢暗箭傷人,待我前去相助于他?!?/br> 卻見己方陣前一紅袍銀凱的年輕將領,打馬前驅,左手拈弓,右手搭箭,颼的一箭正中都羅尾背心。 此人正是阿鳳。 那都羅尾身中一箭, “哎呀?!绷艘宦曀は埋R來,心中驚懼,爬將起來,向著城門跑去。犬戎軍士頓時亂做一團。 墨橋生翻身而起,提槍緊追。 都羅尾奔回城門,大喝一聲,“快收吊橋?!?/br> 城門邊有一二十小兵,把住吊橋,見著都羅尾入城,便要收橋。墨橋生腳程極快,趕將過來,一槍一個殺得血流成河。 阿鳳策馬接應,珠連箭響,城頭上漱漱不斷的滾落下中箭之人。 俞行毅領軍一擁而入,奪了城門,殺虜城內外敵兵不計其數。 敵將都羅尾見勢不好,撇下士兵,搶了一匹馬,負傷往西北逃去。 晉軍大獲全勝,士氣高昂,大開城門,迎主君入城。 程千葉入駐城主府,下令軍中約法三章,不得傷及百姓,jian丨yin丨婦女,掠奪財物。 這邊墨橋生交接了軍務,策著那匹繳獲的雪蹄棗花馬在城中行走,三三兩兩的晉**士交錯而過,隱隱傳來交談議論之聲。 “看到沒,黑衣服的那個?!?/br> “那就是墨橋生,你看他那滿身的血,今天不知道殺了多少敵人?!?/br> “嘖嘖,聽說他就是主公用黃驃馬換來的奴隸?!?/br> “主公真是英明,慧眼獨具啊?!?/br> 墨橋生突然心中涌起一種渴望,渴望立刻見到主公的面孔。他策馬來到城主府,翻身下馬,牽著雪蹄棗花馬一路疾行,來到程千葉所在的小廳,卻又遠遠頓住了腳步。 我這一身血污,怎么好熏到主公,我只要悄悄的看一眼主公就好。 他隱在回廊的柱子后,看著屋內坐在桌前,就著燭光閱卷的主人,那人一手執卷,一只手懶洋洋的捏捏后頸。 墨橋生貪婪的看著那道籠罩在柔和燭光中的身影,幾乎移不開目光。 程千葉打了個哈欠,抬起頭看到回廊外的柱子后隱著一道閃著金邊的藍光。 她笑了起來,招了招手:“小墨,怎么躲在那里,到我身邊來?!?/br> 墨橋生從陰影中走了出來,他把馬交給門外值守的侍衛,單膝跪在程千葉的身側。 “搞得一臉都是血。有沒有受傷?”程千葉讓碧云打來熱水,托起墨橋生的臉,用一條柔軟的毛巾,一點點為他擦去面上的血污。 墨橋生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面孔,心中升起一股奇怪的情緒。 主公,你看我,你看看我,如今我不再是那個害你背負罵名的無用之人。我有資格成為你的人,有資格留在你身邊。 他喃喃著說:“主公,你,不給我賜印嗎?” 程千葉望著眼前的墨橋生,看著他靈魂深處那一片對自己的奉獻之心。 這個男子在戰場上那么的驚才絕艷,卻毫不自知,只因為我給予的那么一點微薄的溫暖,就把自己毫無保留的獻祭到我眼前。 “好,就給你賜一個印?!?/br> 程千葉鬼使神差的撥開墨橋生的額發,在他的額頭上落下了一個吻。 “從今以后,你就屬于我了?!?/br> 天哪,我都干了什么? 程千葉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跳一聲聲擂鼓般的響了起來。 他以為我是男人,根本不可能喜歡上我。 然而就在此刻,眼前的這片清透的蔚藍中突然升上一道迷人的嫩粉色,那一圈一圈環繞而上的粉紅,宛若一朵初開的玫瑰,驚艷的綻放在那藍色的冰川之中。 剎那的芳華乍現,轉瞬又如潮水般消散。 墨橋生站起身來,后退了一步,慌亂的行禮退下。 走到門口,他突然響亮的給了自己一個耳光,跌嗆了幾步,搶出門去。 阿鳳回到自己的屋中,他和橋生一樣,有一間整潔舒適的小屋。但讓他煩躁的是,此刻屋內的桌邊,卻趴著一團意義不明的白胖生物。 “阿鳳你回來啦?!毙∏锔吲d地說。 “你又來做什么?”阿鳳皺眉,“即便是主人曾經有命,但如今我的傷已經大好了,無需再勞你受累?!?/br> “jiejie做了許多的包子,可好吃了,我帶來和你一起吃?!毙∏镉冒着峙值氖?,打開桌上的包裹,露出幾個白嫩嫩的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