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我不想見?!苯瓌C果斷搖頭,早就知道了他們的來意,“這件事我絕對不需要他給我開后門,替我謝謝他的好意?!?/br> 說完,她抬腳就打算走。 助理這次可真是體會到了江凜的固執倔強,他正要開口攔人,卻聽后方傳來“咔噠”一聲。 是車門打開的聲音。 江凜停住腳步,看了過去。 賀從澤從車中走下的時候,表情看不清晰,只見他一身玄色,使得他的身影幾乎要與夜色融為一體。 他本就是那種體型氣場出眾的人,此時穿著件深黑色的大衣,身材挺拔如料峭青松,氣質冷冽凜然,愈發顯得卓爾不群。 整個人卻是冷的。 江凜望著他,不說話,他回望,直直對上她的視線,眼底暗流涌動。 再如何,也不過終究是一眼的溫存罷了。 江凜望見路燈昏黃,光點紛紛躍下,點綴在男人身上,為他鍍了層朦朧渙散的光暈,仿佛是遙不可及的神祗,與她云泥之別。 江凜到底還是沒動,一是的確不想淋雨感冒,二是她有自己的私心。 最后看一眼也好,就當作是道別了。 賀從澤撐開一把黑色的傘,朝這邊走了過來,風揚起他的衣擺,在空中劃出凜冽的線條。 助理待賀從澤上前后,便識相地轉身離開,回到車中。 江凜半闔著眼,頭發已經全然濕透,滴滴答答地往下落著水珠,圍巾和衣服也被雨水浸濕,布料上是斑駁的暗色水跡。 她此時才覺得冷,冷得牙齒打顫,渾身發抖,她卻仍舊身子緊繃,不見得有半分松懈。 二人就這么安靜對峙著,彼此都能清晰感受到對方散發出的疏冷。 “江凜?!痹S久,賀從澤終于開口,他嗓音低沉,含著隱忍的怒火:“你他媽到底在搞什么?” 賀從澤不敢說自己沒生過氣發過火,但他敢肯定的是,自己從來沒有過這樣氣急敗壞的時候。 他本來對于今天發生的事并不知情,還答應好林天航,說等江凜下班后一起去吃飯,誰知就在傍晚時分,他接到了a院醫生蘇楠的來電。 蘇楠言簡意賅地同他說明了情況,包括江凜頂罪的事情,她希望他能出面幫助江凜,讓江凜不至于被停職懲罰。 賀從澤知道,江凜的性格極度自負,所以許多事情上,注定她會習慣性將錯誤歸咎到自己身上,先進行自我懲罰。 他是何等焦心,待他趕到a院時,卻得知江凜已經走了,連把傘都沒拿,他給小區警衛打電話,得知江凜并沒有回去,也不知是去了哪里。 賀從澤是真的怕了她,他開車沿途尋找,終于找到了站在路邊發呆淋雨的江凜。 什么狗屁紳士風度,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間,賀從澤簡直想找捆繩子把這女人綁起來,關到自己家里去。 江凜看了看他,問:“賀從澤,你又是在做什么?” 賀從澤將心情平復好,他反手攥住江凜的手腕,語氣強硬:“你跟我走,立刻,醫院的事情我會給你處理好?!?/br> “什么叫你給我處理好?”江凜聞言皺眉,“賀從澤,這是我的事情,我犯下的錯誤我自己承擔后果?!?/br> “蘇醫生都打電話跟我說明情況了,你還在這兒跟我兇?”賀從澤有些好笑,覺得她不可理喻,道:“江凜,就算你有錯,但你也完全沒必要把全責攬下來,更沒必要接受停職這個處罰!” “有必要!”江凜聲音平穩,語氣鏗鏘,本來情緒已經穩定下來,此時又有些波動,“如果不是我跟蘇楠說試試那款藥,那位老太太怎么可能會成現在這樣?!” 她氣息有些不穩,闔上眼,嗓音有幾分難以察覺的悲痛與顫抖:“我明明知道藥物成分中有潛在的副作用,但我還是同意蘇楠換藥,老太太她和家人都那么信任我,是我自己擔不起,這本來就是我的責任?!?/br> 賀從澤攥著她的那只手緊了緊,潛意識中卻又怕弄疼了她,只好又松了力道。 他咬牙,想發火又不知道該怎么說,最終只得啞著嗓子:“江凜,你是出了什么事都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就算你有錯,你也要把這份錯誤最大化去折磨自己……你到底為什么總要這么看不起你自己?” “這件事發展到現在已經結束了,我愿意接受這份處罰?!苯瓌C不想讓自己的負面情緒表露太多,她低下頭,垂下眼簾將眼底的暗流掩蓋住,淡聲:“賀從澤,謝謝你,你走吧?!?/br> ——你走吧。 賀從澤早就已經習慣了被江凜拒絕,但他從來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憤怒。 “走,我走。老子到底是有多賤,成天讓你這么糟蹋?”他怒極反笑,松開了她,一字一句:“江凜,我們好聚好散?!?/br> 說完,他便撐著傘,頭也不回地朝著車走了過去。 助理見二人這形似分裂的模樣,給嚇得不輕,見賀從澤沉著張臉拉開車門坐進來,他看了看不遠處雨中一動不動的江凜,心下躊躇。 他提醒道:“小賀總,江小姐她還在淋雨呢,我要不送把傘過去?” “別管她?!辟R從澤蹙著眉,冷聲:“隨她去,我看她今天還能不能被淋清醒!” 助理頓了頓,“那現在……” 賀從澤闔眼,強迫自己不去看窗外那身影,只吐出二字:“回家?!?/br> 第46章 雨勢仍舊很大。 沒了雨傘, 江凜又恢復了孤立無援的狀態, 冰冷的雨點接二連三地向下砸,劍似的。 江凜瞇眼,卻覺得心底還算輕松。 賀從澤也走了,挺好,她性格如此別扭,本就不適合身邊有任何人,現在她的確沒什么能稱得上放不下的了。 又站了幾分鐘, 江凜才慢悠悠地騰出只手來,隨便揉了揉已經完全濕透的頭發,懷中的箱子早就已經被雨水泡軟了, 她瞧了瞧里面的東西,也就是幾本書和水杯子, 沒什么值得留念的,扔了倒也不可惜。 想了想,她將箱子放在路邊角落, 直起身來。 江凜抬手將臉上的水珠抹掉,決定要走了。 不能繼續耗著了, 萬一真的因為淋雨生了病, 拖延的時間還會更長。 江凜這么想著, 抬腳向前走去。 還沒走出幾步路,便有輛車倏地開了過來,停在道路旁邊。 車燈直直照著她,江凜被結結實實晃了下眼, 她條件反射地將眼睛瞇起來,隱約間只能看見有個人從車中走了下來,他連傘都沒撐,朝著這邊走來,步子邁得很大。 沒幾步就走到江凜身邊來。 江凜的視力還沒從強光刺激中緩和過來,她潛意識便明白了來人的身份,蹙起眉看向他:“你怎么回來了,不是說好聚好散?” 賀從澤被她一句話堵得啞口無言,他在心底暗罵了句這不識好歹的女人,隨即沒好氣地冷聲道:“我就是想撤回那句話,你cao這個心干什么?” 江凜有些好笑,偏過腦袋,“隨你吧?!?/br> 賀從澤問她:“你走不走?!?/br> 江凜搖頭,“我自己回去?!?/br> 他沉默數秒,爾后理解似的頷首,語氣輕松:“就是不跟我走是吧?!?/br> 江凜轉身,用實踐證明自己的態度,她抬腳就要離開。 對方卻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 江凜正想去推他,卻冷不防覺得身子一輕,腰上有力道將她托起,突如其來的騰空感使得她措手不及,沒能及時反應過來。 連掙扎都來不及,江凜便已經被賀從澤扛到了肩上。 賀從澤單手摁著她的腿,一套動作下來行云流水,他輕嗤,冷道:“今天就算是用強硬手段,我也得把你帶走?!?/br> 江凜懵了一瞬,隨即她便有些惱火,伸手拍他的后背:“賀從澤你干什么,趕緊放我下來!” 賀從澤對她的抗議充耳不聞,邁開長腿,走到車前拉開車門,一把將她塞進后座,自己也坐了進去,對助理道:“車門上鎖,開車回家?!?/br> 助理沒想到自家小賀總會用這么強硬的手段來把江凜弄上車,他委實被上司的痞子氣場所震驚,回過神后,他動作利索地將車門鎖上,開車上路。 “我要回我住的地方?!逼鸪踅瓌C還打算拉開車門跳出去,但此時車已經開始行駛,她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跳車,只得冷靜下來坐回位置。 助理從后視鏡中注意到淋成落湯雞的兩個人,只是分程度輕重而已,如果說賀從澤是被澆了盆水,那江凜就相當于是掉河里剛被撈上來。 簡直慘不忍睹。 助理不忍直視,暗中將車內的空調溫度調高,然后遞了兩條干毛巾過去,只是可惜車內沒有準備熱飲,不然也得一并送過去。 賀從澤接過毛巾,隨手擦了擦濕發,便對助理道:“把明天能推的會議都推掉?!?/br> 助理點頭應下:“好的?!?/br> 賀從澤隨即將另一條干凈的毛巾遞給江凜,示意她拿著。 江凜頓了頓,伸手接過毛巾,卻沒用,只是抓在手中,緊了緊。 賀從澤斂眸,盯著她手中的毛巾。 助理一直在暗中觀察二人間的氣氛,眼瞧著似乎又要吵起來,他這顆心臟就忍不住撲通撲通地加速躍動了起來。 然而賀從澤總能出乎旁人的意料,只見他并不做聲,面上眼底也都沒有出現分毫的煩躁,他輕輕將毛巾拿過來,展開落到江凜的腦袋上—— 替她,擦起了頭發。 江凜愣住。 助理傻眼,簡直不敢看,忙不迭將注意力放在開車上,心想不得不說,這男人有了追求對象后就是不一樣。 江凜心底有些難言的意味,她啟唇,聲音倒是柔和了不少:“賀從澤,你……” “你有心事,你難受,你習慣瞞著別人獨自消化,就不能為我破一次例?”賀從澤開口,嗓音清淡,情緒平靜:“所以江凜,我很生氣,也很失望?!?/br> 江凜低著頭,聞言有些啞然,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我欣賞你的固執和堅強,但你有時是真的頑固?!辟R從澤低聲,語氣中似乎有感慨,也有疲倦的無奈:“江凜,暫且不說你的頑固傷害了別人,你敢說你自己就真的不難受?” 江凜渾身僵住。 ——她何嘗不難受。 親手推開對自己展露善意的人,她不見得比任何人好受。 她動了動唇,終于低聲道:“……對不起?!?/br> 落在頭上的力道溫柔輕緩,濕漉漉的發絲遮擋住她的視線,車內溫暖如春,她的體溫逐漸回升,卻有種酸澀得難受的感覺。 聽到“對不起”這三個字,賀從澤的動作稍稍停頓,似是一瞬間就沒了脾氣。 他長嘆一聲,借著拿開毛巾的空擋,輕揉了揉江凜的腦袋,淡聲:“兩天?!?/br> 江凜看向他,“什么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