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曉妹的眼睛一下就睜大了，湊過去小心的摸了摸，“小婉，小婉，他在動呀?！?/br>
    顧婉就笑了，說：“這倆孩子肯定是愛湊熱鬧的性子，這是趕著跟他們姑姑打招呼呢?！?/br>
    秦曉妹整張臉就都亮了，覺得顧婉說得對，小侄兒肯定是喜歡她呀。

    秦曉妹跟王海娟關系不算好，對她肚子里的孩子關注得自然也少，至少不會跟和顧婉相處這樣，還能高興得湊過去摸一摸她的肚子，跟小侄兒或是小侄女打打招呼。

    第100章 100

    秦曉妹和秦志華就暫時安頓了下來, 曉妹跟林春華母女睡次臥, 秦志軍從營里借了張折疊床回來, 秦志華晚上就在客廳里睡。

    次日一早林春華就帶秦曉妹去門頭溝集上, 秦志華一個人在軍區哪里呆得住, 再說了, 他也想出去多看看，也就跟著一起去了。

    這時候的大集已經很熱鬧了, 長長的一條街兩邊都是挑著擔子的小販。林春華一路走一路把集上一些她常買東西的攤子指給秦曉妹看，又跟她細細說了平常怎么給顧婉搭配飲食。

    秦曉妹仔細的記下這些, 倒是跟在兩人身后的秦志華, 一家家攤子逛過去, 見不止有老鄉挑了菜來賣，原先只有食品站能出售的rou、蛋、魚蝦、雞鴨, 現在都有人挑著來賣了。

    逛了半條街下來, 連賣衣服袖套針頭線腦大褲衩子的都有, 秦志華幾步追上林春華，問：“媽, 這邊集上天天有這么多人擺攤的嗎？”

    林春華點頭道：“有, 下雨的時候少點, 每天都有出攤的?！?/br>
    秦志華聽了若有所思，等林春華買好東西要回去的時候，他跟林春華說想在這里多轉轉，晚點再自己回去。

    林春華只當他是頭一回來這里新鮮，再加上回駐地的路不難找, 也就由得他了，只交待他別呆得太晚，別叫一家人還得等著他吃中飯就成。

    秦志華在幾個賣衣服雜貨的小攤子不遠處一站就站了幾個小時，看著人家怎么招攬生意，也留心算著那些攤主一上午賣了多少錢，等一些賣菜的攤子陸陸續續散了，他才快步往回走。

    他到家的時候曉妹正擺飯，秦志軍也回來了，林春華訓了他一句：“撒出去就不曉得回的，再晚一點還要大家等著你吃飯不成？趕緊洗洗手吃飯了?！?/br>
    秦志華訕訕笑了笑，跑洗手間那邊洗了洗手坐下了。

    秦志軍倒是好奇，問他道：“在集上看到什么感興趣的了？”

    秦志華其實正想拿這事問問他大哥主意，聽他問就道：“我今天瞧著集上那條街擺攤的人可多了，哥，國家現在真的不會再抓投機倒把了嗎？”

    一家人都聽出來這可不是普通的感興趣了，尤其秦志軍，聽他問這個下意識看了顧婉一眼，挑了挑眉，不答反問秦志華：“有想法？”

    秦志華把筷子放下，坐正身子道：“我今天觀察一個賣背心褲頭和大爺大媽款衣服的小攤，從八點多看到十一點，你猜三個小時不到他賣了多少錢？”

    秦志軍挑眉，就是林春華和秦曉妹都盯著他，只顧婉唇角揚了揚，臉上有些笑意。

    秦志華把大家注意力都拉住了，兩手食指伸出來往一處靠，“十一塊多，就算只能賺到四塊錢吧，這也比我打一天零工九毛錢多吧，而且那就是三個小時的，我問了，那集早上六點就開始了，我算著一天下來不止賺那些?！?/br>
    要是原來，聽到兒子想折騰這些東西，林春華肯定是第一個不讓的。早些年走資派、投機倒把的那群人誰有好下場了?？伤赽市也呆了幾個月了，看著做小生意的是真多了，而且旁人不說，婉丫頭弄了幾個月賺了差不多小一千呢，這是她知道的最成功的例子啊。

    林春華想到這里下意識就去看顧婉，顧婉笑著道：“其實前兩年就喊改革開放，我看著這大形勢變了，三弟這想法挺好的，擺攤子面上是沒那么好看，可賺錢是真能賺到的，畢竟現在想買點東西也沒那么容易，很明顯的供需不平衡，三弟眼光挺敏銳的，要是吃得苦頭肯定不會差?！?/br>
    秦志華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沒想到先出聲支持他的是大嫂。他激動道：“大嫂也覺得做這個不錯吧，面子不面子的有什么打緊的，最要緊是實惠呀?！?/br>
    他轉而跟秦志軍和林春華道：“其實我昨天一到b市吧，就覺得城里真好，房子漂亮馬路也寬，能買到的東西也比咱縣里多呀，昨天到大哥家里一看，心里是真羨慕，我想著我要是打零工，這輩子也就只能羨慕羨慕?！?/br>
    他看了他大哥大嫂一眼，猶豫了一下道：“大哥，如果政策上真的允許做點小生意的話，我能不能留在你這里一段時間，試一試？”

    秦志軍還沒說話呢，林春華就斥道：“你這樣像什么話，就是真想擺攤，你回去就在咱鎮上擺不成，你大哥見天的忙，婉婉現在自己都要人照應一下，你添什么亂?！?/br>
    秦志華揚著的眉就落下了一點，想說鎮上哪有b市好啊，這里的天地多廣闊?？伤浪麐屨f的也沒錯，他二十一歲了，在大哥大嫂這里卻實給人添麻煩的，滿心的闖勁兒都滯了一滯。

    顧婉知道婆婆這是怕小叔子在這里給她增加負擔，可說實話，曉妹在這里，婆婆過段時間也會過來繼續照顧她幫著帶孩子，秦志華就是真的在這里，又哪里用她出到什么力，就是多一口吃的。

    兩家本就是鄰居，秦志華的品性她也是知道的，她需要幫襯的時候婆婆小姑都來了，她們能幫扶她，她幫一把秦志華又有什么關系。

    她看了看秦志軍，夫妻倆感情極好，這時候只看神色秦志軍也大概知道她的想法，沖她微微點了點頭。

    顧婉見他也和自己一般想法，就跟林春華道：“媽，其實我覺得想做點生意b市的環境比咱們鎮上好太多了，三弟有這想法挺好的，在這里住著也沒什么，就是房間不夠，暫時先在客廳給三弟床邊拉道簾子就成，等試試能長久做的話再想想旁的法子安置下來。曉妹在這里，您過段時間也還過來，其實也不用勞累到我什么的?！?/br>
    原本挺失落的秦志華，聽她這話見事有轉機，忙點頭道：“對對對，媽，我就是先在大哥大嫂這里呆一小段時間試試，一個月為期，要是真能賺錢的話，我看看到時是花點錢在門頭溝老鄉家租個房間，還是怎么著，總有辦法安置下來的。b市肯定也不全是本地人對吧？”

    他手上有村里給開的介紹信和證明，又是到大哥這邊探親的，在b市呆著幾個月應該沒什么問題，真要能成，到時再想想轍。

    秦志軍這時也道：“媽，我覺得志華這樣也不失為一條出路，左右他還年輕，讓他試試也沒什么，至于說給我們添負擔，沒有的事，都是一家人不說這些話，這條路子要真能走通了，比他現在這樣做泥水工強，到時我想辦法給他在這邊把暫住手續辦下來?！?/br>
    秦志華見自家大哥大嫂都肯幫他，眼巴巴看著林春華指著她點個頭。他是真想在b市闖一闖，一輩子打零工種田，那日子感覺一眼能望到頭了。

    林春華也盼著兒女都好，見兒媳婦和兒子都沒意見，她便道：“你大哥大嫂對你好，那你試試，不過話我先說在這里，行不行的一個月也知道深淺了，你得找別的地方安置，不能總擠在這里。你大哥這馬上就有兩個孩子呢，孩子一出生這房子就顯窄巴了，可不興到時候拖拖拉拉總在這住著的，要真那樣以后可沒人敢伸手幫扶你?！?/br>
    秦志華大喜，拍著胸脯道：“哎，我的媽耶，你還能信不過我的人品嗎？我感激大哥大嫂，指定不叫他們為難的，等賺著錢了我給侄兒買幾套好衣服?！?/br>
    一家人都聽得笑起來，連秦曉妹也偷偷笑，她三哥這可算是如愿了，在火車上就可羨慕她能在b市住幾個月呢。

    一頓飯熱熱乎乎的吃了，一連幾天，秦志華天一亮就往外邊跑，想做點生意從哪里淘弄到貨物的門路總要摸摸清楚。林春華則是忙著把家里的事移給秦曉妹，看了好幾天，見她做得穩妥著這才放下心，跟顧婉說她差不多這幾天就回去。

    臨行前悄悄塞了五十塊錢給秦志華，道：“這是媽之前帶過來的錢，你嫂子都沒肯讓我花用，你想做點生意賺錢媽就把這個給你當個本錢，你二哥分家的時候得了六十，我這也不算偏心你了，往后你要是分出去現錢可就沒那么多了，我這就算提前給你了?！?/br>
    秦志華是真高興，按理說他一個婚都還沒結的人，哪能現在先支了分家的錢。這么一大筆錢呢，家里除了開銷得攢小一年。

    他攬了林春華的肩膀道：“謝謝媽，我一定好好賺錢，往后百倍千倍的孝敬您和爸?！?/br>
    林春華笑了，哪怕那孝敬還是沒影兒的事，可兒子這話她聽著心里舒服，拍了拍他的手道：“成，我和你爸等著你孝敬，也別忘了你大哥大嫂的好?！?/br>
    秦志華點頭，大哥大嫂的情份他都會記著。

    林春華十月十號就被秦志華送上了回鄉的火車，手里拎著的旅行包里頭除了她的一應衣物，還有顧婉往里塞的許多吃的喝的，有的是讓她火車上吃的，也有給她和老頭子的營養品和好茶好酒，都是人家送的好東西，都孝敬了他們。

    臨走的時候還給了些票卷和五十塊錢叫她帶上，留著家里花用，再有下回要是過來的話買車票也得錢，不能還叫兩老自己破費。

    林春華這幾個月在這里吃好穿好住好，加上每天跟顧婉一處她心情極好，林春華覺得自己人都年輕了似的，神輕氣爽身體都比以前強了似的。

    她來的時候帶著的錢沒花出去，回鄉時包里不止多出了新衣裳，還有那么多好東西和錢票，說實話，臨到出門的時候她拉著顧婉都不舍得走。

    秦志華和秦曉妹這幾天也是看到了兩人間的相處的，說實話，他們媽待大嫂好得，比對他們這幾個親生的都好，今天瞧著大嫂給他們媽收拾東西這個也要帶上，那個也要拿上的，終于明白了。

    將心比心，誰要對他們那么好，他們也能跟他媽似的把人當眼珠子疼。

    第101章 101

    秦志華送他媽上了火車, 他自己就在b市四處轉悠, 他手上有出來的時候他爸給的二十塊錢，加上他媽那五十, 總共七十塊。

    這在鄉下是好大一筆錢了, 只是要在這邊做起生意來, 卻是不大容易, 他琢磨著先弄點便宜的小東西賣。不過門頭溝那邊賣菜的多，賣衣服雜貨的攤子一只手數得過來, 他琢磨著自己的本錢，盤算著要么跟著人倒騰點褲衩來賣。

    昨個在門頭溝集上轉悠了一天, 買了包煙跟想要從賣衣服和皮筋扣子的攤主那里側面探探褲衩的貨源, 一群做生意的賊精, 煙接到手上照抽，說話卻打著太極，秦志華愣是什么有用的也沒問出來。

    還是賣鞋子那個中年男人厚道些，跟他說這里幾個都是固定擺攤的, 大家一處兒練攤小一年了，彼此都有些交情, 知道不知道的都不好講。

    門頭溝那邊是問不到了, 秦志華送過他媽以后就把主意打到了b市來。b市不比門頭溝, 這里大呀, 走半個小時就能叫他找著一條自發形成集市的胡同。

    有了門頭溝碰壁的經驗，秦志華這會兒學精乖了，都說同行相忌, 他問貨源想吃這口飯那無異于搶人飯碗。所以走了兩個早市他也沒冒冒然開口去問了，直到在第二個市場上見到個約摸二十四五歲的青年。

    秦志華之所以留意到他，是因為他帶著個看上去三四歲的小女娃兒在擺攤，且旁人見著人往攤子走來都曉得吆喝，他卻有些局促不知道該怎么張口的樣子。

    秦志華走過去蹲下隨手翻看他堆在攤子上的褲頭，那青年見來了生意，就也蹲下道：“天津大廠過來的，你看看，四毛五一條?！?/br>
    秦志華有點訝異了，四毛五嗎？門頭溝那家差不多的東西可要賣五毛錢一條的。

    他摸了摸那料子，挺好的呀。琢磨了下道：“大哥，這東西我其實有，不過我買三條，想跟您打聽個事?！?/br>
    那青年原聽他說頭一句以為這買賣不成了，轉而就聽到了要買三條，他疑惑看向秦志華，問：“你想打聽什么？”

    秦志華想了想，低聲道：“是這樣的，我大哥在這邊工作，我是過來探親的，想在他工作地附近的小鎮子上也擺個這樣的攤子，不過找不到貨源，想跟你打聽打聽你這貨從哪里進來的，你放心，我指定不在這集上賣，不會跟你搶生意的?！?/br>
    那青年聽罷垂了眼，秦志華見他沒馬上拒絕，覺得有門兒。接著道：“大哥你看這樣成不，你要是領我入了門，我給您五塊錢謝禮?！?/br>
    青年聽了這話，看了眼邊上自己的女兒，跟秦志華道：“好，不過上午我還得守著攤子，下午我帶你去?！?/br>
    秦志華聞言大喜，從衣服口袋里掏出煙要給那青年，青年卻推了推道：“我不抽煙的?！?/br>
    秦志華笑笑把煙重新放了回去，道：“其實我也不會抽，這玩意兒燒錢，只是出來辦事帶包煙好跟人說話?！?/br>
    他挑了三條褲子給那青年錢的時候，青年推了推，道：“你剛也說了不缺這東西，就別買了，我帶你一趟五塊錢的謝禮夠高的了?！?/br>
    秦志華笑笑，道：“這東西又放不壞，算我跟大哥的緣分，今天照顧下你生意?！?/br>
    青年眼里猶豫了一下，把那錢接了過來，不過只收了一塊錢，把那三毛五分的零票還給了秦志華?！澳侵x謝小兄弟了，我收你個成本價吧?！?/br>
    秦志華把那零票接過來放進了口袋里，幾條褲子也直接塞進了褲兜，就近搬了塊石墩子過來坐下，又問他：“大哥，我聽你口音不像北邊人，也是外地過來的嗎？”

    青年點了點頭，道：“我叫何成，蘇市過來的?！?/br>
    坐在一邊陪那何成擺了一上午攤子，秦志華把何成的情況也弄熟了。原來他頭幾年和到村里的一個知青結了婚，結果前年女知青回了城，原說會想辦法把他和孩子一起帶過來的，回城后漸漸就沒音信了。

    村里人說人不會回來了，可何成不愿相信，上個月聯系上原來在他們村的另一個b市男知青，帶著孩子就上b市找人來了。

    “那現在找著人沒有？”秦志華問他。

    何成搖了搖頭，b市那么大，那個男知青也不清楚他媳婦具體是哪里人，找人談何容易。

    中午十一點多，集上漸漸沒什么人了，何成也要收攤帶孩子回住的地方去弄吃的才成。他抱著女兒，秦志華就幫他把一包袱貨物扛著，隨他一起往回走了。

    路上他買了四個包子，給那小女孩遞了一個，又遞了一個給何成，準備自己對付兩個就算是午飯了。

    何成不肯接，秦志華就一并給了那小女孩兒。小娃兒看看包子，又怯生生看秦志華，最后眼神詢問她爸爸自己能不能要。

    何成看著孩子眼里很是柔軟，想了想跟秦志華說了聲謝謝，接過那兩個包子遞給了他女兒。

    小家伙眼睛笑彎了起來，轉過頭軟軟的跟秦志華道：“謝謝叔叔?！?/br>
    說來也是巧，何成住的地方在b市郊區，坐的公交車和秦志華回門頭溝還是同一趟，在離門頭溝還有幾站的小鎮下了車，是一個農家小院，他租了那老鄉的一個房間。

    秦志華想著自己一個月后也得找房子，就問他打聽房價，聽說一個月三塊五毛錢，心里有了點數。

    許是秦志華為人處事還不錯，何成下午帶他去看貨源的時候也很是提點了他一些練攤和拿貨要注意的事情。他的貨是做知青的那位朋友教他去的，在一個叫秀水村的地方，里邊住著很多做倒爺的。

    何成最初進貨的時候是吃過些虧的，一包貨里，面上是好的，底下雜著爛布頭充數的也有。他把他自己知道的一些黑心倒爺的手段跟秦志華說了說，帶了他到他常拿貨的那個倒爺那里，幫著揀了三十多塊錢的貨。

    秦志華自此算是由何成領著摸到門路了，他也沒食言，臨行把一早說好了五塊錢謝禮遞給了何成。

    何成早上確實是想賺這錢，可跟秦志華相處下來，這會兒卻是收不下手了。

    秦志華把錢往他口袋里一塞，道：“你帶著孩子在這里也不容易，我看你人挺好的，咱就當個朋友相交，我住在門頭溝，離你住的那個鎮也就幾站路，往后咱多來往，有事你到門頭溝集上找找我，在外邊多個朋友多條路不是？”

    等他扛了一包貨物回到家里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顧婉和秦曉妹見他帶了東西回來，笑道：“找著貨源了？”

    秦志華樂呵的點頭，說：“遇著一個蘇市過來的男人帶個小孩兒練攤，我跟他買了點東西托了他的門路找到貨源的?！?/br>
    秦志軍進門就見自己弟弟跟媳婦兒和曉妹在講他怎么找貨源，又講了那叫何成的男人是帶著女兒來找他媳婦兒的。

    他聽得唏噓，這幾年這樣的事不鮮見，兩年沒音信，十之八九女方回城后家里已經安排再嫁了。

    晚上大家都回了自己房里，秦志軍留在客廳問秦志華身上的錢夠不夠，秦志華笑道：“夠，媽走的時候把她原來帶的錢都先給我了，五十塊，她說就當我把分家要拿的錢先支走做生意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