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這是怎的了?臉這樣蒼白?”秦衣竹微微皺眉,連聲追問。 顧溫涼瞧見周邊的貴女或多或少都拿眼睛瞅著她,也只能按了按作痛的眉心回了秦衣竹:“娘娘人和氣,等會子再與jiejie細說?!?/br> 賞花宴原就只有一上午,如今時間過去大半,那些個郡王世子皆在四周的亭閣上細細觀望,或家族早已有所人選,或自身心有所想。 衛彬也在此列,與風度翩翩面色略顯慘白的江王一處,坐在輪椅上由小廝推著,面色青紫。 “咳咳!”江王修長的手指虛虛握成一個拳頭,掩在唇畔輕咳了幾聲,這樣一來,他的面色就更慘白得可怕,像是下一秒便要倒下似的。 衛彬就在一旁,眸子里混混濁濁的不知想些什么,見江王這樣,不免擔憂地問:“王爺身子可還受得???” 江王生得陰柔,長相更多隨了言貴妃,不比沈唯的淡漠俊朗,也不比沈徹的硬朗陽剛,倒是帶了些女子的柔美。 江王瞇了瞇那雙水潤的丹鳳眼,若無其事地擺擺手,轉身又輕咳了一下:“本王無事,方才聽你說皇后將大將軍府的姑娘請了去?” 衛彬溫潤的面龐閃過一絲猙獰,稍稍動了一下身子,感受到膝下刻骨的疼痛,出口的聲音自然帶了一絲無法忍耐的暗啞。 “許多人都瞧見了,王爺您說,這皇后是個什么意思?” 衛彬依舊抱有一絲幻想,顧溫涼高傲,凡事都得順著她來,而今在皇后那受了氣,他就不信她還會撇下面子嫁給那禹王。 那禹王指使惡犬斷他雙腿,不報此仇,枉為人! 江王如何不知曉他的心思,嘴角勾出一抹深深的笑意:“娘娘的心思,豈是你我能揣度的?” “這段時間你先好生在府里休養,莫再生事,可知曉了?”江王沈慎聲音有些干冷,配著面上的表情,竟叫人覺得十分陰寒。 衛彬低著頭應了,瞧江王再無開口的意思,才叫小廝推著笨重的輪椅出了亭子。 四面八方的風灌進來,吹得江王身上的朝服獵獵作響,他直直立在風中屹然不動,時不時輕咳幾聲,瞧著那輪椅上的背影瞇了眼睛。 “又是一個蠢貨?!?/br> 淡漠至極的話語輕而又輕,下一瞬就湮沒在徐徐的風里。 而顧溫涼則尋了個小亭子攜著秦衣竹坐下,瞧著三三兩兩的貴女瞧了這邊又瞧那邊,情緒倒是舒緩了不少。 秦衣竹仍是憂心忡忡地追問:“這樣說來,皇后娘娘是想替沈徹找側妃及侍妾進王府?” 她們與沈徹兩兄弟私底下玩得熟,倒是不拘泥于稱呼。 顧溫涼瞧著亭外大朵大朵怒放的牡丹花,一時間除了點頭竟找不著別的話來說。 “若是如此,那忠勇侯家的二姑娘就更得注意些。祖母與我說,宮里邊十有八九選定了忠勇侯府大姑娘給宸王做正妃?!?/br> “娘娘想將二姑娘許給禹王,也是說得過去?!?/br> 顧溫涼驚愕地抬起頭,全然沒聽過這等消息。 沈唯的正妃人選怎會是忠勇侯府的大姑娘? 顧溫涼瞧秦衣竹的神色無異,又只能將到了嘴的疑問壓了下去。 上輩子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知沈唯娶了秦衣竹,而后登上九五之尊之位。 如今竟想不出當時究竟是個什么場景。 顧溫涼理了理衣裙上的褶皺,漾出一個淺笑:“衣竹jiejie可有心儀的人兒了?” 秦衣竹一愣,旋即笑開了:“我們這等子人,談什么心儀?不過是父母之命罷了?!?/br> “也對?!?/br> 顧溫涼想起顯國公府諸多庶出的公子小姐,秦衣竹雖為嫡出,也要處處做到最好,不給旁人捏住半分把柄。 午時,諸多的貴女結伴相攜,登上了回府的馬車。 青桃是第一次進宮,早先一直不聲不響地伺候著,直到坐在馬車里了,才拿帕子擦了擦額角的汗。 顧溫涼淺淺地笑:“可是緊張得很了?” 青桃不好意思地道:“奴婢給小姐丟人了……” 眼瞧著馬車駛到了一條岔路口,卻在盡頭停了下來,顧溫涼淺淺皺眉,將車簾掀起一面兒。 府中的侍衛還未說話,便見了另一身著盔甲的人走過來抱拳行禮,聲音如悶雷滾滾:“顧家小姐,我家王爺請您移步一談?!?/br> 顧溫涼清潤的瞳孔一縮,探出半個腦袋,瞧見了將路堵得死死的馬車,上頭還刻了禹王府的蒼狼標記。 她不說話,整個小道就更是一絲聲音也沒有,顯得死寂無比。 顧溫涼神色復雜,不知該如何面對沈徹。 最終,也明白他執拗狠戾的性子,抬目遠眺,對著青桃道:“你便候在此處,我去去就回?!?/br> 說完,便輕輕踏下了馬車,一步一步行到了禹王府的馬車之下,微微福身:“臣女參見禹王殿下?!?/br> 馬車內無人應答。 顧溫涼緊了緊手心里的帕子,而后咬了咬下唇,聲音小了不少:“王爺有何事?” 畢竟是大庭廣眾之下,待久了難免傳出些流言碎語,到時又是一場麻煩事兒。 豈料話才將說出口,顧溫涼便被一股生硬的力道虜上了馬車里,來不及驚呼,鼻尖蹭在男人繡著蟒紋的朝服上,一股清冽的冷香被吸入鼻腔。 沈徹將她死死摁在懷里,一雙凜冽的鳳眸開闔間隱約可見狂暴的風雪,卻仍是死死抑制住。 “沈徹!”顧溫涼小小地叫出聲,如貓兒軟語呢喃一般,一雙杏眸含著朦朧的水霧,不知是羞的還是氣的。 沈徹瞧在了眼里,心底的火氣和戾氣才慢慢平復下來。 “顧溫涼,本王恨不得把你……” 轉眼觸及她難得委屈的表情,再是咬牙切齒的聲音也沒了下去。 沈徹只覺得自己中了蠱,那等噬心蝕骨的滋味比在戰場上的穿心一箭還要難熬。 顧溫涼似乎知曉他想說什么,再想到早間皇后的一番話,憋屈得想哭。 明明是為他選側妃侍妾,怎么遭人兇的還是自己? 第26章 本王護著你 顧溫涼素淡的眸子里委屈之色顯而易見,又羞又惱:“你快放開,叫旁人瞧見像什么樣子?” 沈徹將她死死摁在懷中,修長的大手拂過她如絲的長發,一雙鳳眸里涌動著肆虐的暴風雪,他薄唇輕啟:“早間御花園中與本王鬧什么脾氣?” 顧溫涼一愣,旋即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何事。 那般場合之下,原就是她自己犯下的事,便是被皇后說一頓也是無甚怨言的,可不知怎的,瞧見沈徹當時歡欣的模樣,就止不住地一股酸意涌上鼻尖。 且身后還跟著皇后身邊的嬤嬤,她還要停下與他說話不成? 顧溫涼櫻唇微抿,扯出一個苦笑的弧度。 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便是那噬人的火焰覆蓋全身的灼心之痛,也未讓她落淚。 如今倒是越發沒出息了。 “沒有鬧脾氣的?!鳖櫆貨稣f的淺淡,聽在沈徹的耳里卻叫他眼底都起了一層血絲。 永遠都是這樣!清清淺淺又不染凡塵的模樣,哪怕已經接了賜婚的圣旨,遇著了事也要自己塞在心底,有了他同沒有一般。 一股深深的挫敗令沈徹鳳眸里的瞳色越見深幽,他緩緩地松開了桎梏住她身子的手臂,將她半圈在懷中。 “本王今日問你,可愿嫁予我為妻?”沈徹鼻腔里全是冷意,聲音似從牙縫里擠出來,一字一句都帶了咬牙切齒的意味。 與此同時,他冰冷的手指強硬地捏住顧溫涼白皙的下巴,鳳眸里燃起了一團烈火,顧溫涼嬌嫩的皮膚上很快現出了一條紅痕。 兩人隔得極近,沈徹呼吸灑在顧溫涼的脖頸間與耳后,還帶著男子的凜冽與陽剛,使她微微瑟縮了一下,恨不能癱軟在他的臂彎里。 氣氛凝固得徹底,顧溫涼茫然地望著他,還未弄懂他話中的意思。臉上卻漸漸地升起了幾縷霞紅,桃花面上似嗔似喜,媚意如絲眸中帶水,一只素白的纖手虛虛扯住他腰間的衣物。 沈徹眼里的火光大盛,瞳孔中的眼色變得幽深如墨,險些咬牙切齒。 這個混賬東西! 這般撩撥于他,如此一幕簡直能要了他的命! 顧溫涼這時卻品出了他問話中的意思,也顧不上羞惱,默默地垂下了眼瞼,在白皙如玉的面龐上投出一片小小的陰影。 沈徹見她的樣子,眸中的光亮如潮水般褪去,徹底黯淡下來,他輕嗤一聲,說不出是在嘲諷自己還是旁的,到底心灰意冷:“本王知曉了,你回去吧?!?/br> 顧溫涼瞧他放開自己,穩穩坐在軟墊之上,神情淡漠又頹然,不由得一陣晃神,想起了前世。 漫天風雪的夜里,沈徹坐在冰冷的墓碑前,身側的酒壺倒了一個又一個,喝了又吐,吐了就開始哭,哭得像個被世界拋棄的孩子! 那樣的沈徹,她再也不想瞧上第二次。 顧溫涼緩緩起了身,沈徹聽了動靜頭也未抬,只以為她準備下馬車了,還是忍不住開了口:“衛彬真的就那般好?” 你就那樣舍不下他嗎? 顧溫涼愕然,怎的又與衛彬扯上了干系? 沈徹坐在馬車里,高大的身軀之下,瞧不清他的神色,顧溫涼卻能感覺到他心底的寒意。 心底驀地一抽,她淺淺嘆了一口氣。明明就是不想叫他為難,皇后一腔心思她哪里不理解?叫他兩面為難她于心何忍? 卻不想還是叫他誤會了去。 車里寬敞,顧溫涼微微低著頭也能前行,她離著沈徹不過六七步的距離,卻仿佛橫亙了一條長河。 沈徹低垂的鳳眸里火光盡滅,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不見底的幽潭,恨不能一拳砸在車壁之上。 還未有所動作,繡著龍蟒云紋的朝服之上,突然多了一只纖纖素手,沈徹膝下的肌rou隔著衣物抖了幾下,才不可置信地抬起頭來。 觸目是顧溫涼澄澈清潤的眸子,閃著星光,沈徹喉結上下動了一圈,才啞著聲音道:“你還在這做什么?” 顧溫涼早習慣了他的口不對心,卻也難得生出玩鬧的心思,她眨了眨眼,聲音沁甜軟糯,甜到了某人的心窩里去:“那我可真走了?” 還未作勢起身,便被沈徹黑著臉拉住了:“方才不走,現在本王不許了?!?/br> 顧溫涼笑得嬌柔,她揉了揉作痛的眉心,才徐徐道:“沈徹,我并未鬧脾氣的?!?/br> “若是不愿嫁予你,現下我也不會到你馬車上來?!?/br> 沈徹聽了這話,目光更顯深邃。先前被怒氣沖昏了頭腦,現在冷靜下來一想,也不無道理。 顧溫涼這樣的死性子,若是厭惡一個人,恨不能撇清一切的關系才好,更遑論在眾目睽睽之下進禹王府的馬車了。 顧溫涼挽了挽鬢邊垂落下的一縷發絲,別到白皙小巧的耳后,才斟酌著道:“早間娘娘喚我,商議側妃……及侍妾的人選?!?/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