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頻里，原先灑在鍵盤的“咖啡”被她拿了起來，背景音是她清脆的說話聲，“騙你的啦，這是個模型，看起來是不是超級逼真?！?/br>
    徐遲聽著她的聲音，不知怎的，忽然就紅了眼睛。

    在這淡薄的人世里，她已是他最后的溫暖。

    徐遲請了一個星期的假。

    余下的幾天基本上都呆在醫院，徐穆國知道徐遲不待見他，那幾天幾乎沒有再來過醫院。

    徐遲也不怎么在意，平日里沒事就陪著老爺子下下棋，偶爾得到醫生準許，和奶奶一塊推著老爺子去樓下的花園散步。

    假期的最后一天。

    徐遲陪著老爺子在樓下遛彎，繞著醫院的人工湖走了一半，徐培風也過來了。

    徐培風剛從部隊下來，穿著淡青色的常服，老爺子眼睛盯著那一身衣服，又不動聲色的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徐遲，微不可察的嘆了聲氣。

    這個孩子吃過的苦太多了，他不忍心再把自己的意愿強加給他，像現在這樣，或許也沒有什么壞處。

    ……

    回到南城之后的生活一如既往。

    徐遲和林疏星提了寒假見家長的事情，她沒什么很驚訝的反應，好像覺得這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時間不緊不慢的溜走，不知不覺就到了期末考試，林疏星比徐遲要多考幾天，但他考試結束之后，還要留在學校集訓一段時間。

    等到兩個人徹底把學校的事情結束，離除夕只剩下幾天的時間。

    林婉如因為身體原因依舊留在美國，只托了方亭回國給她帶了幾份禮物，林疏星似乎也習慣了這樣。

    她和林婉如每年新年總會因為一些瑣碎的事情鬧得不愉快，這樣不見面，倒省去了很多煩心的事情。

    方亭回來的那天是個大晴天，平城停了連下了小半個月的雪，陽光清澈明亮，空氣里都是冰冷的氣息。

    早上，林疏星接到她的電話，告知她自己新的住址，“對，就在我以前高中對面的小區?！?/br>
    林婉如去了美國，周昭陽也去了非洲，那個家在很多年前早就算不上家了。

    掛了電話之后，林疏星和徐遲去樓下吃了早餐。

    回來的路上，她摘下手套，動手捏了個小雪人，舉到徐遲眼前，“捏了個你，像不像？”

    徐遲輕笑了聲，伸手接過她手里的小雪人，不知道是不是沒控制好力度，直接把腦袋給捏碎了。

    “……”

    “……”

    林疏星噗嗤笑了聲，把冰涼的手塞到他口袋里，“你沒有腦袋了?！?/br>
    “嗯?！毙爝t扣住她的手指，張開手臂將她整個人裹進大衣里，低頭親在她的唇角，“我腦袋疼，你給我充充電?！?/br>
    “……”

    兩個人在樓下鬧騰了會，回去之后沒多久，方亭就過來了，大包小包提了很多東西。

    徐遲幫她把東西提了進來，簡單的打了招呼之后，就進了書房，把空間留給她們兩個。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聊了些近況，林疏星摩挲著杯壁，淡淡問道，“她最近怎么樣？”

    聞言，方亭唇角的笑意一僵，但很快便被掩蓋過去，“還可以，只不過身體目前還受不了長途飛行的勞累?！?/br>
    林疏星點點頭，沒有說話。

    方亭猶豫了片刻，還是沒有將那句話說出口，“行吧，禮物我也送到了，就先回去了?！?/br>
    “中午一起吃個飯吧?！?/br>
    她搖頭笑了笑，“不了，得回家看一趟?！?/br>
    “那好?！绷质栊撬头酵さ綐窍?，看著她坐進車里，才溫聲道，“方婷姐，這些年謝謝你?！?/br>
    方亭斂眸看著她，想到臨走前林婉如的交代，沉思了許久，第一次做出違背林婉如的事情，“星星，我過完年就要回美國，你要不要跟我過去看看她？”

    她頓了頓，索性什么都說了，“她其實沒你想象中那么好，過去美國這么長時間，她的身體出現了很多問題，記憶也是時好時壞，可她一直都記著你，不論什么時候都帶著你的照片?！?/br>
    “星星，她是你母親?！?/br>
    是一旦消失，這個世界上就不會再有的人。

    ☆、第73章 73

    一年又一年， 年味愈發的淡薄，林疏星抓住假期的尾巴，踏上了飛去大洋彼岸的行程。

    方亭說的沒有錯， 林婉如是她的母親，是在這個世界上一旦消失，就不會存在的人。

    林疏星看著窗外漂浮的大塊云朵，微不可察的嘆了聲氣。

    她在心里默默念道，最后一次了。

    飛機平緩行駛， 機翼在空中留下一道綿長的陰影， 隨著細風慢慢消散 。

    深夜的洛杉磯， 沒有多少旅客，林疏星推著行李從機場出來， 隔著一條馬路看著遠處墨黑的天空和一旁的皎潔彎月。

    古人說的對，家鄉的月亮永遠是最圓最亮的。

    此時此刻， 沒有多余的時間給她感慨。

    不遠處， 方亭從車里下來， 過膝的風衣隨著她的步伐略微向后擺動，行走間隱約帶著風。

    強勢冷淡的眉眼在看到林疏星時慢慢舒展，嫣紅的唇勾著一抹笑意，“冷不冷？”

    林疏星看著方亭的這一身打扮， 愣是晃了幾秒才回過神，“方亭姐， 你怎么換風格了？”

    方亭接過她手中的行李， 模糊解釋了兩句， 便岔開了話題，“走吧，天怪冷的，先回家吧?！?/br>
    “嗯?！?/br>
    林婉如住在市郊，一棟兩層的小別墅。

    此時是深夜，客廳里卻依舊亮著燈，林婉如跟著方亭走進院子，看到院內的空地處堆了一個體積龐大的雪人。

    夜色深沉，借著朦朧燈光，只能看到個大概輪廓。

    兩人一前一后的進了屋，客廳里的壁爐正燃著，林婉如坐在一旁的木椅上，手里拿著本書。

    似乎是聽到開門的動靜，她淡淡開口，沒有回頭，“阿姨給你留了吃的，在廚房自己去弄吧?！?/br>
    “好，我等會去?！狈酵せ仡^看了眼林疏星，抿唇笑了笑卻什么也沒說，直接拉著她走到林婉如面前，溫聲道：“你看看，這是誰來了?！?/br>
    林疏星這會才看到林婉如的模樣。

    明明才幾個月不見，她卻像是換了個人一般，臉龐沒了精致的妝容，眼角的細紋比以往更加清晰，發宇間也有了許多銀絲。

    更加不同的是，她看著林疏星的目光也比以前要陌生。

    就好像……

    她從未見過林疏星一樣。

    這個可怕的事實在下一秒得到了驗證。

    林婉如合上手里的書，目光掠過林疏星，徑直看著方亭，“你又在胡鬧了，這么晚了，還隨便帶個人回來給我認?！?/br>
    聞言，方亭微不可察的嘆了聲氣，唇邊的笑意僵滯了幾秒，微抿著唇，“好了，我下次不帶了，你早點休息?！?/br>
    林婉如點點頭，把書放在一旁的小桌上，起身往樓上去時，朝林疏星微微頷了頷首。

    木質的樓梯踩上去，有細微的聲音傳出。

    不過，這聲音很短，不消一會便沒了動靜。

    林疏星的心隨著這聲音的消失，往下沉了沉，直至墜入深淵里，后背冒著些許虛汗。

    她舔了舔唇角，嗓子由于長時間沒有進水，又或是其他原因，有些發澀，“她……我mama她怎么了？”

    方亭微咬著腮幫，慢慢吐了口氣，沉聲道：“阿爾茲海默癥，就是你們常說的老年癡呆?！?/br>
    方亭回頭看著站在身后的人，微斂著眸，“我說她狀態不好，是真的很不好?！?/br>
    林疏星聽著她的話，腦袋里“嗡”一下，有什么東西炸開了，持續的炸裂著，仿佛要將她所有的神經都纏在一起。

    她抿著唇角，目光看著方亭，卻又沒有聚焦，整個人好似靈魂出竅，無法思考也沒有任何動作。

    方亭知曉這些話對于林疏星來說是很大的沖擊，也沒有再多說什么，起身將落在一旁的毛毯撿起來疊好放在椅子上，走到門口提上她的行李，回頭看著她，“先回房間泡個澡吧，坐了那么長飛機，肯定不舒服?！?/br>
    林疏星抬眼看過去，松開緊抿的唇角。

    良久。

    “好吧?！?/br>
    房間在二樓，方亭幫她把行李提上去，“你先洗澡，我去樓下看看有什么吃的?！?/br>
    “好?！?/br>
    伴隨著低沉的關門聲，屋里重新安靜下來。

    林疏星在屋里來回走著，最后直接躺在床上，天花板上是繁冗復雜的木刻。

    她盯著其中一個紋路，視線跟著它走動，反反復復。

    不知過了多久。

    林疏星輕嘆了聲氣，從口袋里摸出手機，看到徐遲一個小時前發來的微信。

    “落地回信?！?/br>
    她眼皮垂下來，盯著這四個字看了會，還沒有什么動作，鈴聲突然響了起來。

    徐遲的電話。

    接通。

    是熟悉的聲音，“睡了？”

    林疏星搖頭，又想到此時此刻他看不見，重新開了口，聲音有些低，“還沒有，剛到沒多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