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露出茫然的神情：“崇拜？這不是正常的嗎，誰都很崇拜女王陛下啊?！?/br>
    “不不不，”庫洛洛笑著解釋：“只是和我在世界上別的地方見到的情況不太一樣，是你人實在太好。在別的地方，哪怕是再優秀的女性，同性也會忍不住嫉妒的?；蛘哒f，越優秀，嫉妒的人越多。但是在你們的國家，對那位陛下，似乎完全不是那個樣子?！?/br>
    千金小姐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這個啊，庫洛洛你不說倒是不覺得，一說了才想起確實有這樣的事。不過這種心情并不難以理解吧。因為女王已經超過一般的優秀了，差的太遠的話，連嫉妒之心也生不起來呢——而且那的確是偉大的功績，是不是？”

    對于普通人來說，他們并不知道這位他們崇敬的，聰慧、美麗又柔弱的女王陛下，實際上實力是這個世界最頂尖的一小撮。同時還獲得了‘那個世界’的認可，成為擁有很大權力的守門人。

    他們知道的關于女王的事跡很少，但只是這表面的東西，她讓一個國家鳳凰涅盤浴火重生，最終走上令人尊重的位置。而這個過程所用的時間又是那樣短，這一樣就已經是天方夜譚一樣的奇跡了。

    庫洛洛頷首表示贊同，并沒有說出什么其他的事情。

    女孩子化妝打扮從來都是費時間的，不過這次的舞會是很重要的，絕對沒有人想要遲到。所以到了最后，這位小姐迅速結束了化妝師和造型師的工作，掐著點一樣和庫洛洛上了目的地女王行宮的車。

    這個時候的行宮打開了大門，周圍有皇家儀仗隊的士兵一絲不茍地站著，門口是侍者正在查驗請帖。

    庫洛洛和女伴通過大門之后，立刻又皇家侍者將兩個人引進了行宮的底層大廳。

    一進去，庫洛洛的女伴，這位自詡見識很廣的千金小姐就驚訝地抽了一口氣。當然，這不是她沒有見識，或者容易大驚小怪。實際上，就連真的見識很廣的庫洛洛眼睛里也閃過了一絲驚訝。

    這時候的底層宴會大廳完全不像是室內了，抬起頭來，頭頂是璀璨善良的銀河，還有流星不斷地劃過。像四周看，甚至看不到這片天空的邊際，就好像這是一片真實的夜空一樣——但是那怎么可能呢？庫洛洛確實是走進了室內大廳的。

    “怎么做到的？這實在是太神奇了！”庫洛洛的女伴小聲吸氣，驚嘆出來。

    “據說是念能力哦?！鄙砗髠鱽硪魂嚺?，是之前勻給庫洛洛請帖的男女：“知道念能力嗎？我本來不知道的，直到有一次我爸爸請了以為獵人做事，我才知道世界上有這種神奇的力量?！?/br>
    念能力，庫洛洛開始覺得有點意思了——具現化系，還是特質系？不然變化系也不是沒有可能。

    但是不管怎么說，這樣使用念能力都有一種格外浪費的感覺。庫洛洛自動想象，莉莉招聘一大堆念能力者，然后他們的作用就是處理一些生活上的小事，包括給她的天花板做出夜空一樣的裝修效果。

    不知道是不是突然觸到了他的笑點，他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另外三人看過來，他只能忍笑擺手。

    昨晚查琳夫人舞會和今晚相比，那些奢華與迷醉都成了小巫見大巫了。光只是天空而已，查琳夫人舞會使用的是自然的夜空，而女王舞會使用的人造的。

    兩者孰高孰低？一般人或許會認為自然的東西當然是自然環境中最美好。其實不是那樣的，至少在這一次的對比中不是這樣的。

    人造的夜空和實際的夜空一樣浩瀚而引人深思，就連飄渺和廣博也一樣。而在此之上，人造的夜空沒有了自然夜空觀察的時候的種種瑕疵。

    這完完全全是畫家油畫上的夜空，所以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是來自于自然界的夜空，而又高于自然界的夜空的。

    而且啊，室外的夜空再好，那也是天天能夠看到的，相比之下這樣安排在室內的夜空就很罕見了。物以稀為貴，因為難得，所以貴重！光是這一點就足夠受人追捧了。

    從這一點上來說，光是這樣一個裝飾就已經顯示出皇家舞會的不同尋常了，至于各個地方的細節，更是完全秉持著平凡之處見鋒芒的特點來進行——乍一看只不過是普通舞會的配置，但懂行的人知道那些是什么程度。

    庫洛洛正在判定桌上一盞燭臺的年代，忽然察覺到氣氛變得不同起來。

    “是德爾瑪大人，陛下的近衛隊隊長，這位大人來了的話，女王大人應該很快就到了?！?/br>
    ☆、幻滅（2）

    徹夜通明的城堡, 觥籌交錯的上流社會圖景，美麗的女子, 風度翩翩的男子, 飲之不盡連綿不絕的酒。這是有歡歌笑語的女王舞會，似乎整個國家的歡樂與繁華都在這里了, 這里沒有衰敗與落寞。

    庫洛洛走到一間沒有人的吸煙室, 點燃了一支煙。本來他是不抽這個的，但是有一次莉莉當著他的面抽煙——她是抽煙的, 知道這一點他驚奇的不得了。

    “很奇怪嗎？”裊裊的煙霧升起來，并不討厭。當然, 也或許是因為那只是相當淡的女士香煙。

    “你看起來不像是...的人?！睅炻迓逵行┖? 而且她是揍敵客出身。這個殺手家族應該家教挺嚴的, 抽煙是很容易留下氣味的習慣，對于一個殺手來說并不是什么好事。

    莉莉卻笑了起來：“很早就會了，只不過沒有癮而已。人就是這樣脆弱而寂寞的生物, 需要一點兒來自外面的支撐?！?/br>
    庫洛洛不置可否，他并不覺得一點點煙草, 里面成分少的可憐的尼古丁能有支撐他們這樣的人的作用。直到后來他嘗試著去吸煙，也只不過是因為那半年在黑暗大陸的歷險，莉莉頻繁吸煙的舉動。

    煙霧繚繞的時候她在中間, 女士涼煙的味道很大程度在庫洛洛腦海中和她聯系在了一起。奇怪奇怪，那種寂寥與溫暖——庫洛洛在自己吸煙的時候感受到了。與其說這個男人迷戀上了煙草，還不如說這個男人迷戀的是一種永恒的感受。

    這種永恒的感受是一個女人留給他最深的饋贈。

    他想起剛剛看到那位少年，德爾瑪。他其實很早就聽過這個名字。四年前或者五年前, 那個時候旅團失去了以為成員，就有人推薦他入團來著。不過因為庫洛洛已經有了中意的成員，所以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但是庫洛洛在這一次之后知道了，流星街有一個名叫德爾瑪的后輩，非常有‘前途’。不說他以后會怎么樣，至少在同一個年紀的時候，他比庫洛洛他們還來的生猛。

    再到后來聽說他的消息，居然就是他被莉莉帶走了——這其實是有一些奇怪的，因為德爾瑪并不是一般的人，他是被長老會十分關注的家伙。這種是不可能輕易地因為交易被換走。

    除非他心甘情愿。

    庫洛洛最先想到的也是心甘情愿，倒不是什么別的理由，只不過他沒辦法想象莉莉得到某個人使用的是強迫的手法。

    ‘她的心愿被世界得知，于是世界為她轉換了星軌的道路’，這是前兩年茉莉花公國著名抒情詩人的作品，敘述莉莉·揍敵客功績的萬字長詩中的一句。

    這不是文學藝術的夸張，對于那個活在史詩傳奇里的女人來說，這不過是她最樸素不過的日常。

    這是他第一次見德爾瑪——在這之前他已經聽過足夠多的傳聞了，這個少年的名氣在外面可是很大。

    “那個家伙怎么做到的？那可是皇冠頂上最璀璨的明珠！”

    “只是玩玩而已吧，畢竟只不過是小孩子而已?！?/br>
    “只是玩玩？那么那位怎么不和別人玩玩？如果真的是那樣的女人，也就不為這種事議論紛紛了?！?/br>
    莉莉從來不是任何人的情人，即使在此之前和她的秘書室室長俠客也有一些流傳的緋聞。但是真正有眼力的人都能看得出來，那個以縝密的思維聞名于世的聰明男人已經以無可救藥的方式陷落，但那個女人依舊冰冷地故作不知。

    庫洛洛是不會相信莉莉·揍敵客那種女人會喜歡上一個少年的，實際上他不覺得她會喜歡上任何一個人——庫洛洛相信自己的眼光，他始終覺得她是一個活在過去的人，以至于現在的一切對于她來說都只是聊勝于無。

    這樣的女人談愛，那不見得比庫洛洛深愛她來的容易，即使后者已成現實。

    但是看到德爾瑪真人的那一刻他又猶豫了，這個向來果斷的男人確實猶豫了，免不了陷入一番可怕的猜想：他看起來確實可能是她會喜歡的樣子。

    這是一個庫洛洛根本不能想象出身于流星街的少年，他從門外進來，讓近衛隊的其他成員在宴會大廳準備一下，務必之后女王到場不會出現‘意外’。驕傲的可怕，好像是庫洛洛曾經見過的，流星街外面世界長大的，家境優渥的少年。

    他們不知道挫折，不知道憂愁，以為人生只有美好的東西，自己想做的話就沒有做不到的。

    這種人偶爾在外面能夠見到，大多數都是甜蜜的家庭培養出來的。但是在流星街，這絕不可能，這種人早就死了——這就給德爾瑪這個人另外一種意義了，他不只是驕傲的可怕而已。

    同時，他的驕傲還是一種知道世界底細的驕傲，而不是那種渾渾噩噩中誕生的屬于普通人的驕傲。

    真的驕傲不是不知道這個世界的廣博與深度，自以為傲。而是明明知道這個世界的真相，依舊能傲慢地驚人。

    德爾瑪差不多就是這種人。

    與此同時他身上維持著一種少年人獨有的感覺，莉莉·揍敵客那個女人當然會喜歡他，他的性格完全是她那種寂寥冰冷的女人會喜歡的——就正如流星街人向光，所以他會一開始就喜歡她。而她是向暖的，所以她會喜歡他。

    天性的吸引，根本無解。

    面對這種情況，他需要冷靜一下。不過顯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看他冷靜的，有人輕輕敲了一下門，進入了這個只有庫洛洛的吸煙室。

    “你已經見過他了？”這是一個不是特別成熟的男聲，但是毫無波動的語氣又讓人無法確定他的年紀。

    庫洛洛沒有再吸煙，而是任由香煙自己燃燒：“我以為這個時候你應該是在陪著她的，都在說秘書室室長和近衛隊隊長是從來不會離開女王陛下?！?/br>
    來的人正是如今借用女王的名聲，分享她一部分權勢與榮光的，帝國秘書室室長。輿論普遍認為，他就是她的大參謀。

    俠客觀察了一下煙霧中的這個男人，他曾經把他當作是自己的重要對手——這個世界上憧憬莉莉·揍敵客的男人千千萬，但獨特到這個地步的就屈指可數了。

    但是后來他就放心了，因為無論如何，莉莉似乎都沒辦法朝他敞開心扉。

    “現在已經好很多了，如果是和他剛認識的時候，我只是和他呆在一張桌坐著就覺得緊張了。因為他實在是是一個太危險的家伙，以及他對我從來不是善意的......”

    俠客當時覺得莉莉的說法很有問題，對于危險的家伙戒備正是他們這種人的本能，這是沒有問題的。有問題的是，什么叫做庫洛洛對她從來不是善意的。如果庫洛洛對她都不算善意，那么他的那些敵人算什么？

    但是現在他好像明白一點兒了，莉莉有點時候敏銳的可怕。他用近乎憐憫的語氣道：“她曾經說過，她戒備著你，而且更重要的是你對她從來不是善意的...換成是德爾瑪那家伙就可以了，完全和你是相反的人呢?！?/br>
    “善意？”庫洛洛的表情很古怪：“我對她當然不可能是善意的——她的理解沒有問題。我幾乎每時每刻都在和那種想要毀滅她的欲望斗爭，殺了她，毀了她，這才是我腦子里想的最多的事情?！?/br>
    庫洛洛又慢吞吞道：“我甚至有時候會認為愛和毀滅是同義詞，在我研究足夠多的流星街人的‘愛’之后，你知道的，他們絕大多數要么被對方毀滅，要么自我毀滅了?！?/br>
    俠客忽然覺得這一幕可笑起來：“我們兩個流星街來的人居然在一起談愛情是什么，也是夠可以的了?！?/br>
    “走么？”一陣難堪的沉默之后，還是俠客先開口：“她應該已經到了，你不是來見她的嗎？”

    “不?！睅炻迓逡豢诜裾J：“或許這樣說你會不相信，但事實是我不是來見她的，我只不過是來看一看她治下的國家。完全是因為一時興起，至于見不見到她，這其實并不重要?！?/br>
    兩個向來不大和睦的男人交換了一次目光，忽然之間，俠客覺得自己和庫洛洛達成了某種和解——至少在這一刻，他們已經相互諒解了。

    他們的矛盾本來就只是莉莉·揍敵客而已，而俠客清楚地認知到，眼前這個聰明謹慎到可怕的男人境地和他是一樣的。愛是他們自己的事情，和她已經無關了，永遠也得不到回應。

    雖然說著否認的話，庫洛洛卻不會拒絕和莉莉見一面。所以這兩個男人一同往宴會大廳走過去，庫洛洛忽然想起自己還有一個女伴，只是他現在也沒有精力去管了。他就站在二樓的一個位置，看著她出場。

    她從很早以前就喜歡大場面了，庫洛洛早就知道。所以看到她煊赫萬分地登場，他就不奇怪了。

    真正讓他那雙殺人的時候也不會偏離一分一毫的手指顫抖一下的是，德爾瑪從旁邊護著她走過人群，那是樹與花藤的姿態，緊密無間。曾經他以為他可以冷眼旁觀的，但也只是他以為而已。

    當這一幕變成是現實中的場景，他的憤怒遠比想象中大，應該說想象中的他根本不會生氣。因為時間過去好幾年了，他已經完全清楚了，喜歡她愛她，這件事大概永永遠遠都只能是他自己的事情了，所以她怎樣并不會影響到他。

    他大概是遠遠低估了人類的本能，說到底人類也只不過是動物的一種，所以絕對掙不開一些動物性的天性。大自然中求偶的雄性怎么可能對另一個更接近雌性的雄性無動于衷。

    某一刻，他是真的控制不住殺氣，想要殺了那個家伙的。

    當然，德爾瑪的感覺很敏銳。雖然只是一瞬間，但是他精確地捕捉到了。追著殺氣看過去，他當然沒見過庫洛洛，即使這個家伙的通緝文件他是有權限看到的，可是他一慣不大在意這種事。

    不過德爾瑪認識庫洛洛身邊的俠客，于是眉頭皺了皺。

    莉莉當然也注意到了，望過去，有一點驚訝，微笑著和庫洛洛點頭致意。然后低聲和德爾瑪說了什么，果然德爾瑪不再注意這邊了。

    “這就受不了了？”俠客在庫洛洛身邊笑了起來：“那我可能要瘋了，我常常出入宮廷，看到他們在一張床上的時候......每當這個時候我就在想，憑什么呢？各種憤憤不平?！?/br>
    庫洛洛第一次對俠客感到驚奇：“你居然沒有殺了他？難道是因為打不過？”

    俠客并沒有理會這句話，只不過答非所問：“但是現在我對此已經沒有感覺了——他們的確在一張床上睡覺，但是他們的關系比白紙還要純潔，當我知道這一點的時候我就全明白了。她對他，可能比對我們這些人還要殘忍?！?/br>
    對庫洛洛和俠客這些人，她只不過是從來沒有給過機會而已。但是對那個成為她近衛隊隊長，守護在她身邊的男孩。雖然她也從來沒有給過機會，可是她的行為卻造成了一種可怕的錯覺。

    “還有這種事啊?！闭Z句是問句，但是庫洛洛是用很平常的語氣說出這句話來的：“看來那個女人比我想象地絕情?！?/br>
    的確應該是這種語氣，因為莉莉怎樣也和他沒有關系了。

    莉莉是在舞會進行到一半的時候離場的，她的離場當然不可能瞞過所有人。因為她就是舞會上的明星與焦點，整個大廳的人都在看著她呢。

    不過她去到的地方是休息室，所以并沒有過來搭訕，因為大家都認為女王陛下是舞會中需要休息。

    休息室里有宮廷的傭人送來食物和飲料，有人抱來衣服，打算給莉莉換上一身新的舞裙——舞會總是這樣的，對于莉莉這個身份的人來說，一場舞會換上好幾套衣服也并不稀奇。

    莉莉脖頸上的寶石項鏈被取了下來，她忽然制止了幫忙的女仆：“你們先出去吧，我一個人呆一會兒?！?/br>
    沒有人對這位權威日重的女王表示反對，從宮廷總管到女仆，所有人都順從地退了下去。

    莉莉的一身行頭還在，只不過拆散了發髻，取下了項鏈而已。她拎著層層疊疊精致繁瑣的裙擺，小心翼翼地走到了落地窗窗簾旁邊，臉上帶著一點點孩子氣的笑意。

    “抓住你了，伊爾迷！”

    窗簾下藏著一個人，是莉莉面無表情的大弟弟。

    如果忽略掉來者的身份，只看這一幕的話，很容易給人以浪漫的聯想——盛裝的舞會女子，她的休息室中。因為察覺到某個人的存在，所以吩咐女仆出去。然后輕手輕腳地走到對方的藏身處，最后喜悅地叫出對方的名字。

    這完全就是古典愛情小說里，男女主角偷情的戲碼。純情一點的，這是世仇家族的青年男女，他們只談情。成人一點的，這是有夫之婦和青年軍官，他們之間的偷情當然不可能那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