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狗蛋猶豫了幾下后,才開了口,“我之前不是跟你們說我跟雁兒好上了嗎?本來商量好了是今年結婚的,可是雁兒她爸說要娶雁兒就必須出一百塊錢彩禮錢,家里拿不出這么多錢,而且我爸媽和哥嫂也不大愿意我娶雁兒。說我非要娶得話,就自己出彩禮錢?!?/br> “嘶!一百塊錢的彩禮,江雁兒家干脆去搶好了”,石頭倒吸了一口涼氣。 娶個媳婦哪里要這么多錢,要是窮點的人家全家積蓄加起來估計都沒一百塊錢,一般人家娶個媳婦也就花了四五十塊錢就算頂了天了。 也就江潮那次娶安溪的時候,彩禮給地特別多,大家私底下都議論江大友家家底厚,其實大多數都是他自己另外貼補進去的。 “你自己是怎么想的”,江潮問道。 狗蛋揉了揉頭發,“我就是喜歡雁兒,除了雁兒我誰也不稀罕娶?!?/br> “狗蛋你要想清楚你真要娶江雁兒?村里誰不知道江雁兒她爸和她哥是個好吃懶做的,家里一窮二白,娶了她不但什么助力都沒有,還要背上兩個吸血蟲,再做決定之前你真的想清楚利弊了嗎?還是只是一時沖動”,江潮皺了皺眉。 石頭也很是贊同地附和,也難怪他家里人不同意,誰也不愿意娶媳婦還討了個債回來。而且他家明顯是獅子大張口,就是吃定了狗蛋這人死心眼。 狗蛋臉漲得有些紅,“可是雁兒是個好姑娘?!?/br> “她除了是個好姑娘之外還有什么?” 狗蛋沉默了一會,他知道江潮說得話都對,“哥,我知道我平時不靠譜了點,你們都不信我,但娶雁兒這事我是真想了一年,一點也不打算含糊。雁兒有兩個不靠譜的親人這我知道,就是因為知道才更覺得她辛苦,她媽身體不靠譜,弟弟meimei有小,全家全靠她一個人勉強撐著,我一個大男人養活自己一個人都覺得累,卻從來沒有跟我抱怨過半句。我就想這輩子我得給她撐起一片天,不能讓她繼續受磋磨下去?!?/br> 他眼里閃著認真,江潮卻是笑了。 “算我沒認錯你這個兄弟。做男人的就該要硬氣點,再難也得抗下去,江雁兒也沒看錯人?!?/br> 狗蛋咧嘴笑了,“哥,我就說你肯定會同意我的。我就是記得你當初跟我說,為了心愛的女人,就算前面是火坑也要往里面淌,不然當初你也不會頂著那么大的壓力娶安溪了?!?/br> “別貧了,還是想想你那一百塊錢怎么辦吧!”江潮笑著拍了下他的腦袋。 他不說還好,一說,狗蛋挺直的脊背一下跨了下來。 “一百塊錢也不是小數目,哥幾個先想辦法湊著吧!”石頭在關鍵時刻總不會軟的。 江潮道:“石頭,這錢你就別出了,你自己都還沒娶到媳婦,搭理他做什么。我那里還有點積蓄,這錢我先出著?!?/br> “哥,你媳婦能同意,畢竟一百塊不是小數目”,狗蛋動了動唇,他知道他哥夠意思,見兄弟有難肯定不會不幫。但現在他是有妻兒的人了,再做決定之前,肯定更多的把家庭考慮進去。 “你以為我媳婦跟你一樣掉錢眼里了,攥著那幾塊錢不放手?!?/br> 三三兩兩的人走了,最后田埂邊只站著他們三人,地平線的紅日已經快要落下,天空一半紅一半黑。 有一個黑點漸漸由遠及近,仔細一看原來是騎著自行車的江大友。 有一段路特別窄,江大友只得下了自行車,推著往前走。他今天去鎮上開會,接受上級領導的最新指示,領導說了,讓每個村的村支書回去好好給群眾做思想教育工作,進行批評和自我批評。 村里人都知道,一般如果江大友去鎮上開會回來,大隊也要跟著開集體大會了。 “江潮,怎么還沒回家呢?沒回家正好,你去村委會喊個喇叭,讓大家晚上八點的時候到禮堂去開會,一個也別落下”,江大友隔著老遠喊道。 喇叭設在村口處的一個電線桿上,電線桿是木的,就在衛生所不遠處。 喇叭聲音挺大,耳朵不背的人都能聽到。從喇叭里傳出江潮渾厚的聲音。安溪恰好聽地分明,她剛把哥哥也哄睡了,兩個小家伙現在躺在衛生所地小床上,呼呼睡著大覺。 一般只要江潮收工不算太晚的話,他都會過來接她,安溪早就習慣了等他過來。 喇叭里江潮說是晚上八點開會,現在她估摸著離八點還有一個多小時的樣子。江潮要布置開會會場的話,肯定沒有多余的時間過來的。 因為是兩個孩子,安溪兩只手抱不過來,所以會選擇前面捧一個,后面背一個。她正準備把孩子纏在背上,江小梅這時從衛生所外面湊了個頭出來。 “嫂子”,她喊道。 “小梅,今天怎么有空過來,生病了?”安溪笑道。 “媽怕你忙不過來,讓我來給你搭把手?!苯∶吠铝送律囝^。 “剛好要去禮堂,我抱茵陳,你幫我抱著決明吧!”安溪笑著說。 “好嘞”,江小梅歡喜地應了下來。 她最喜歡她二哥家的這兩個小胖子了。軟軟的,香香的,時常流著哈喇子,她抱著也不哭,還會甜乎乎地叫她姑姑。 江小梅熟絡地抱過了小決明,小家伙動了動嘴巴,繼續睡地香甜。小可愛的模樣可招人喜歡了。 踩這最后一點落日的影子,兩人往禮堂方向走去,邊走安溪問道:“小梅,我交待你的功課做完了沒有?!?/br> 江小梅歡喜地說道,“做完了?!?/br> “行,那明天我教你橢圓?!?/br> 江小梅平時有空的時候會過來幫安溪照顧孩子,安溪會教她一點初高中的功課,看她自己學不學。江小梅剛小學畢業就輟學了,所以基礎有些差,安溪只能慢慢給她教,好在這丫頭是個好學的,悟性也還夠,如果不是因為家里的不重視,才輟了學的話,估計會是個讀書的好苗子。 反倒是江潮,成績也不差,至少能考上高中,可是他爸逼著讓他去讀高中,他都不去。要是放在以后的話,江潮這種人也不是能安下心來搞學習的,一天到晚就想著搞其他事情去了。 江大友拿他沒辦法,有時候總會聽他在一邊唉聲嘆氣,要是當初讀了高中,說不定能在城里找份事情做,他再找點關系,說不定還能被分到機關里面去工作,那多體面,也不用像現在這樣和他老子一樣一輩子面朝黃土。 安溪其實是想給江小梅鋪路,看她能不能把握住高考這個改變命運的機會,她還算爭氣,至少沒跟她喊累。 “嫂子,圓的面積公式是πr……” 兩人走了一路,江小梅給她背了一路的公式,安溪時而會點頭,時而會搖頭。 她哥說如果嫂子肯教她的話,就讓她一定要跟著嫂子好好學,千萬不能敷衍,不然肯定要后悔。她也不知道為什么要這么累的學這些東西,但她信她哥,她哥說過的話從來沒有出過假。 等江小梅背完了公式,兩人也算到了目的地大隊禮堂。 第55章 說是禮堂, 其實只是一個村委會那個露天的小院子, 前面搭了一個臺子,臺子下面放了不少長椅。安溪他們過來的時候, 下面稀稀拉拉地坐了不少人。 她和江小梅隨意找了個位置坐下,那位置比較靠邊靠后。安溪拍著小茵陳,掃了院子一圈,發現江潮并不在。 “嫂子, 你說我哥和我爸去哪兒了”,江小梅說道。 “估計在屋里討論事情呢?”安溪笑說。 她話音落了沒多久, 江潮就從其中一間屋子里出來了。安溪朝他揚了揚手。 只見江潮眉眼上眼, 往角落里走了過去。從小梅手上接過小決明, 小決明剛剛已經醒了過來,現在看到爸爸滿心歡喜地在他懷里亂動著, rou乎乎的小手亂舞著。 “爸爸,爸爸?!?/br> “決明今天有沒有乖乖聽話”, 說著江潮在哥哥臉上親了兩口。 小決明被江潮臉上的胡茬扎地咯咯直笑, 笑地哈喇子使勁往下掉, 蹭了江潮一臉口水,還口齒不清地說著,“爸爸乖乖?!?/br> “不是爸爸乖乖, 是決明乖乖?!?/br> “爸爸乖乖?!?/br> 怎么改都改不過來, 江潮笑著罵了一句, “小鬼頭?!?/br> 安溪笑著看父子兩的互動, 調整了一下姿勢, 挪了挪手,輕拍了兩下懷里睡地正香的小茵陳。 小茵陳要比哥哥睡地更深更久一點,要是兩兄妹同時睡覺的話,肯定meimei醒地更晚,也更安靜一點。在兩人都清醒的情況下,哥哥肯定就是到處亂爬亂抓,meimei大多數的時候都是睜著水靈靈的大眼睛乖乖坐在床上自己玩。 “江潮,今天沒什么事吧!”安溪問道。 “能有什么事,還是上面讓坐思想教育工作。對了安安,爸剛剛讓你去寫一下板報?!?/br> “好,我現在就過去?!卑蚕研∫痍惤o了江小梅讓她抱著。 說是板報,其實也只是在一面小黑板上寫上幾個大字。安溪手上拿著白色的粉筆,在上面寫上了幾個大字,就匆匆跑了下去。 將近八點的時候,下面坐滿了人群,黑漆漆的月色下一盞電燈懸在上空,微弱的光亮勉強照亮了人群。 在場的人大都交頭接耳著,場面混亂且嘈雜,不少人拿著一把蒲扇扇著涼風,把開會當成了拉家常的地方。 周圍不時有蚊蟲翁嗡嗡地響著,盡可以飽吸一口熱血。啪啪拍蚊蟲的聲音和說話的聲音交織在了一起。 因為經歷過無數夏天開會的經歷,安溪來之前就帶了兩件薄衣服過來,蓋在meimei的身上,防止蚊蟲的叮咬。頭以上的部分就用手做著驅趕。 看到這么多人,哥哥很興奮,在人群里哇哇大叫著,生怕別人看不到他似的,江潮隨他去了,只是箍著他的小肚子,怕他摔下去。 安溪讓披在他身上的衣服,早不知道被他蜷到哪兒去了。 “mama,爺爺,爺爺?!毙Q明指著正兒八經端坐在臺上的江大友揮了揮兩只小爪子。 江大友在一個方桌前面坐下,試著在話筒前面喊了一句話。話筒質量不太好,嘈雜的混音比他說話的聲音都還要大。嗡嗡的聲音纏在耳朵里,刺得耳膜聲疼,待會還要好幾個小時受著折磨。 安溪從口袋里掏出幾副小紙團出來,給了江潮,又在meimei耳朵上面輕輕塞著,還對他做了一個噓地聲音。 江潮笑看著她媳婦的這些小心眼,真的是傻地可愛的。雖然紙團效果不大,但他還是塞上了,要說三水村的人們分耐受能力是真不錯。 江大友按例喊了一聲讓大家都靜靜。 大家非但沒有安靜下來,說話的聲音反而更大了。江大友也不在意,反正這會也不是他想開的,可要是不開呢,他不好和上面領導交代,所以每次開會都是走走形式,剛開始的時候大家還會聽一兩句,到后來發現每次說得都是一樣的時候,連聽都懶地聽了。 思想教育工作江大友已經熟到連稿子都不用拿了,閉著眼睛都能念出來。從喇叭里傳出來嘈雜的聲音在人群中漸漸擴散著。 安溪身上已經被蚊子咬了好幾個包,癢得她一直拿手抓著。 “江潮,我好癢,蚊子都不咬你嗎?”安溪又把一只蚊子拍死在腿上,感覺手上多了一包血,不知道吸了她多少血。 她看著江潮一副淡定地樣子,哪像她癢地全身都在發顫。 “蚊子可能嫌我的血不香,癢地話我幫你撓撓”,江潮作勢手要往她身上伸。 安溪把那只手拍掉,呸了他一聲,又想占她便宜,她自己又不是沒有手,要他幫忙。 她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這會早點開完,大家都洗洗睡了。 江大友一個人在上面尷尬的講話將近持續了一個小時。才總算把他思想教育工作的稿子念完。 本以為可以散場的,沒想到江大友又咳了幾聲,頂著一眾人不耐的眼神,江大友仍舊淡定地念著,“鄉親們,這次我去鎮上的公社開會,領導說國家現在非常注重教育事業的發展,半個月前下達了正式文件說要恢復高考。鎮上的領導為了響應國家政策,下了硬性指標要求每一大隊都要推一個人出來參加高考,為國家充實人才庫,誰家要是有這個意向就來跟我報個名,我把你們的名字報上去,要是真能考上大學,那就算非出咱們這山溝溝的金蛋蛋了?!?/br> 大家的反應并不熱烈,這在江大友意料之中,這考試都是讀書人干的,他們一群面朝黃土的大老粗哪有那個能力去考這么東西。 不過指標定下來了,就是把他自己拉到場上去,也要走個過場。 安溪原本昏昏欲睡的神經,卻一下振奮起來?!敖?,剛剛爸說是不是恢復高考了?!?/br> “是?!苯秉c頭。 他知道安溪等這一天等很久了,看她那兩眼放光的樣子,就知道她現在情緒有多高亢。 “嫂子,高考是什么東西”,江小梅好奇地問道。她曉得這應該是一門考試,只是卻不知道是什么考試。 “高考不是什么東西,它是國家的一項政策,以前人想要考大學要推薦才能上?,F在你只要通過這高考就可以考上大學。只要你大學畢業了,國家就會讓你待在城里,給你分配舒服的工作,還給你發好多工資呢?!?/br> 江小梅眼前一亮,“是不是就像在城里做工人那樣特別體面,還能賺好多錢?!?/br> “比工人還體面呢!”安溪抿著唇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