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節
所以他假意應允錢森泉,作為他的門生,得他親信。而為此他主動要求承辦第一個案子,便是徐頤一案。 徐頤作為前派余孽,自然是錢森泉的眼中釘rou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只可惜徐頤在位多年,總還有些余脈在,一旦真下手除之,只怕會引得派系震蕩,所以一直懸而未決。此次陸安請命,在錢森泉面前下了保證書,說一定會將事情做的盡善盡美,得一個您最想要的“圓滿”。 錢森泉知他本事不可小覷,所以放心委任高位,即刻就讓他回去北京,走馬上任,大刀闊斧的處置徐頤去了。 “所以,我才不得不趕緊把你送回日本,”黑暗中他把她往自己懷里塞了一塞,嘆了口氣,柔聲道,“本以為你在日本天高皇帝遠,再一年半后畢業回來,我也應該已經做完我想要做的事?!?/br> “到時候……咱們再好好盤算咱們自己的日子,沒想到,” 沒想到…… 后面的話他不用說,她也已經知道。沒想到事態的發展,全然背離了他們一切的初衷。 嘴角開始抽搐,她咬著嘴唇,胸口急促起伏幾下,啞聲問道:“在昆明,徐jiejie來求你救她父親,你們……” 話還未問出口,一雙眼睛迅速溢滿了淚水,她執拗的盯著他,卻是慢慢的,慢慢的,細弱的脖頸無力的垂下去,后肩處裸露出了一小片皮膚,在黑夜里透出了淡淡瑩白的光。 第六十二章過往 第六十二章過往 [Z “當年我假意應允徐頤,肯做他的女婿,答應跟隨他,為他搖旗助威,不過是想拖延下時間,讓他先按住你和阿斐捅出的那個簍子。讓我們好有時間把你們兩個都送出去,等你去了日本,阿斐出了邊境去了緬甸,如此天高皇帝遠,也就再沒什么后顧之憂,可以束手束腳?!?/br> “可是……”她心中一動,抬起頭,目光追擊著他在暗夜中水樣的眼眸,“徐jiejie一代佳人,還有這樣身家背景,多少人趨之若鶩,你……” “我為什么不順水推舟,成其好事是么?” 他頗有意味的笑了起來:“芃兒,我能說我不愿意么?” 她瞪著他,知道他向來心思細密,滴水不露,順風順水向來是最極會打太極的,可不管怎么樣,這句看似搪塞的話,卻還是很明確的表明了態度。 因為下一句他就嗤笑起來:“我生平最痛恨的就是任人擺布,他們想借這檔子事逼我就范,可我偏不要如他們所愿,食言又如何?背信棄義又如何?便是落草為寇,總也比好過任由被人牽線的杖頭木偶?!?/br> “我這樣言而無信,徐頤當然怒不可遏,便是逃去云南,以他的權勢,要找我的麻煩也是小菜一碟,可是辰星求她父親放了我一馬,所以我在云南那兩年過的還算平安。這一點的恩情,我自然記得,她現在來求我幫忙,我不能不答應?!?/br> 陳芃兒沒吭聲,驟然莫名的心酸,一想起在昆明的那些時光,她便仿佛丟失了自己。 那是她最好的時光,也是她最痛的時光,她愛著他,甚至開始改變初心,憧憬著他們的幸福,可這一切卻因為徐辰星的出現被打碎的渣都不剩。 所有的一切在她的回憶里亂竄,摻雜著她的憤怒她的悲傷,帶著疼痛與甜蜜,叫她無法呼吸。 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發,嘆了口氣。 “我覺得自己一切都按部就班,徐徐圖之,沒想到還是在你身上出了差錯?!?/br> 他初回到北京,的確有故意和徐晨星走的很近,借機造勢,一是造自己的聲勢,二是先攪亂一池子水,才好渾水摸魚。他從來就沒想過要當錢森泉手下的一條狗,至于徐頤,也并非真心想撈他出爛泥,而是借徐頤一案,把這攤子鋪陳的大一些,借勢打壓錢森泉,警告他不要因一己私利就置民族家國于不顧。 當然,這種人,想靠他自己覺悟是萬無可能的,最好還是一把拉下馬來,讓其不在其位,手中無權可用,自然再沒法作威作福。 錢森泉一開始對他大造聲勢也有所疑義,他只說自己心里有數,也許到底是看在是自己師侄的份上,錢對他倒也是真心信任,只當他是在放煙霧彈,還開玩笑般提醒他:小心英雄難過美人關。 美人關…… 其實那段時間徐辰星對他真的助力很多。他遠離平津政治中心小三年的時間,很多人脈關系都是徐辰星帶他四處奔走貫通。徐頤雖倒,余脈仍存,且徐辰星先前作為四省經略張庭方的兒媳,她的前公爹張庭方雖說現也已卸甲歸天,但人脈通達,仍然不可小覷。便是靠著這些關系,他才能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很快就以政界新秀的姿態在平津展露頭角。 而他們的這一番作為,也很快就見到成效。他當時已經搜集到錢與日本人勾結的十幾條證據,臨滄鎢礦只是冰山一角,但沒有軍隊,一切都是紙上談兵,便是有幾百條賣國的罪證也不可能逼迫錢森泉下野。所以他親自動身北上東三省與奉系約談,各地軍閥割據是為國情現狀,他無力回天,只能順勢而為。 當時日本人在東三省勢力盤桓已久,侵占了旅順大連,殖民勢力下駐扎“關東軍”,與本土的奉系關系自然算得上水深火熱。他北上約見奉系將領,幾番交談下來,了解到他們對于東北問題與對日關系的一些基本立場,那就是避免和日本公開沖突,力求維持現狀。 但他亦知道奉系將領其實也分為新舊兩派,舊派主張鞏固原有地盤,不必急圖發展,新派主向外擴張勢力,不宜困守一隅,而身為奉系首領的張大帥本人則非常贊成后者,只是奉系與日本關系向來呈現一種對峙之勢,或者說表面上的平衡之態,如果一旦傾斜,后果也許不可估計。 所以張大帥表現的十分謹慎,死鴨子嘴硬,不說行也不說不行。 而他當然要為后者推波助瀾助一把力,為此他只身越過國境線,穿越蘇聯,一直抵達白俄羅斯的明斯克——為的,就是拿到奉系保守派所擁護的楊某人,其勾結日本軍部圖謀篡奪東北軍政大權的證據。 奉系的舊派以楊某為首,及奉直第一次戰爭奉系戰敗,漸失勢,由新派起而代之,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為求翻盤,楊某也算是鋌而走險,只不過秘而不發。陸安有心從線人處得到消息,只不過想找到唯一的證人和他手中的密函簡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可他偏偏做到了。 只是回程的路上,在西伯利亞遇上了大寒流,被滯留小一個月,好不容易穿越國境線回到國內,日方應該是得到了線報,他乘坐的火車在攀蒲一帶出軌導致翻車,他被彈出車廂,埋在雪窩里,被孫水鏡扒了好久才扒了出來。 而一路回京后的在案頭上得到的第一則消息,就是自家那本該在日本好生留學深造的小媳婦兒,一紙解約聲明與他解除婚約不說,還立時要嫁給他的好友韓林涼! 當時說氣懵了也不為過,他一路披荊斬棘昂,為己也罷為國也罷,總之一腔熱血灼灼,沒想到卻是自家后院起火,這把火燒的還異常兇狠,眨眼就成無法挽回之勢。 他簡直是一路氣急敗壞的立即趕往上海,他打小就是個寡冷性子,成人后卻修煉的益發和顏悅色。在美留學那些年說心無旁騖一心求學那是說笑了,但身邊圍繞的一圈鶯鶯燕燕,焉或矜持含蓄的國內大家閨秀,焉或熱情奔放的異國女郎,他皆是溫柔待之,卻沒有一個能真的放到心里去。也便只有那個倔強的小丫頭,雖在異國他鄉求學的時候也只是偶爾才會想起她來,想起來也是淡淡一笑了之,卻是回國后看見她的第一眼,那種身為家主的自覺立刻在胸中蠢蠢欲動,他終于再一次認識到:她是他的人,以前是,現在是,將來也是。 他從沒想過有一天她會棄他于不顧,就像是隨手扔掉一根吃完的冰棒棍。 他費了那樣大的心力才促成的聯合奉系彈劾錢森泉,本來在西伯利亞就耽擱了一個月,回國后本該趁熱打鐵,可是小媳婦鬧的這一出,他只得馬不停蹄的趕去上海把這個小妮子給安撫住,結果沒想到又碰上阿斐作妖,他只好一并收了。沒想到阿斐他還能拿捏的住,小媳婦卻是軟硬不吃,任憑他威逼利誘,只一瓢瓢的拿涼水可勁的往他心口上澆。 當時錢森泉已經知道他的路數,說是恨得牙癢癢也不為過,幸好他當時留了后手,聯系奉系的時候,也對南京方面放出口風,而南京方面愛惜他是個人才,也有意與他聯手,用他手中通日的證據,共同對付錢森泉,所以立即許以高位,封他為駐京特派專員。 只不過,他到底因為這一趟上海行貽誤了時機,使錢黨憤而反撲。他在去往上??赐譀龅幕疖嚽霸獾椒鼡?,隨從死了三人,一顆子彈從他左臂鉆入,肩上爆出,胸肺皆受重創,這條命幾乎就要交代過去。 陸安撫摸著懷里女子一頭柔滑青絲,她正趴在他的胸前,垂著頭,目中淚光隱隱。 他知道自己讓她受了委屈,但也是經過這一出,他才知道自己其實是有多么自負,自負一切,自負她永遠都會是他的人,自負她因為愛他,所以永遠不會離開他。 他因為自己的自負,終于得到了教訓。 他要告訴她這一切嗎? 雖然她在他清醒后第一時間就質問他腋下那道舊傷疤的由來,被他給含混了過去,但他知道她其實一直都在惴惴不安,雖然她從來不說。 她這一點和小時候一樣,心里有心事,卻從來不說,只期期艾艾的望著他,靠著他,一雙眼睛眨呀眨的像要在對他說話。而他總要故意不去理她,看她委屈揉著衣角的那個楚楚可憐的小模樣,心里那點小小的惡作劇滿足了,才會招招手喚她過來安撫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