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節
畢竟,畢竟他長得這么好看,長得一點都不兇惡,點煙后甚至還沖她笑了笑,使她徒然生出了很多希望。 “餓不餓?” 他伸手揮散了下升騰的煙霧,低頭很和氣的問她。 連聲音都這么好聽…… 巧兒咽了一口唾沫,狡黠的眼珠子在臟兮兮的劉海后眨了眨。 許是這個男人的模樣瞧上去實在是無害,胸膛里本來還忐忑的一顆心稍微安定了安定。他長得太好看了,好看到連身上的傷一時間都不覺得疼了,她動了動身子,小心翼翼的窺探著他的臉色,然后,點了點頭。 他叫了人進來,低聲吩咐了幾句,很快,有人托了一個大托盤進來,上面一大碟子碼的整整齊齊的牛rou片,一個大湯碗里熱騰騰漂浮著一只皮酥rou爛的大肘子,一盤白切雞,雞rou嫩的都能看到骨頭縫里的紅血絲,旁邊還一個白瓷的小碗盛著放了蔥花的蘸料。 當然,還有一盤大白饅頭。 rou香和面香味混雜著煙味撲進鼻息,她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 托盤放在門口處,他朝她招了招手:“過來吃,門口空氣新鮮點?!?/br> 她遲疑了好一會,蜷縮著不敢動彈,他好像也很有耐心,等了一會不見她動,主動彎腰把托盤上的筷子拿起來,沖她一晃:“菜涼了就不好吃了,不趁熱嗎?” 他太好看了。 是啊,他太好看了,是她這輩子見過的長得最好看的男人。 長的這么好看,講話這樣和氣,應該不是壞人吧…… 而那飯菜實在也太香了,她本來就是長身體的年紀,被抓進來的幾天里每天都是只能喝點粥而已,饑餓使得十三歲的少女突然勇氣倍增,手腳并用的擦著墻根摸了過去。 她沒敢接他手里的筷子,右手抓了一個大饅頭,左手抓了一把牛rou,剛想又縮回去墻角,他邁了一步,將她的退路給斷了。 她嚇得猛一哆嗦,他彎腰摸了摸她的頭發,將筷子遞給她,垂下烏濃的睫毛,眼神很柔和,目光中似乎還有份憐惜? “還是個小姑娘呢,吃吧?!?/br> 她沒敢狼吞虎咽,好像覺得在這么一個體面漂亮的男人面前,也得維護她姑娘家的體面。她小口小口的吞咽著,不停抬眼打量著他。他則一直坐在椅子上,煙掐滅了,也在低頭捧了個茶碗喝茶。 她見他并不關注自己,急吼吼又往嗓子眼里吞咽了幾口饅頭。然后,坐在門口吃飯的她瞧見門外的走廊里,有人拖了個什么東西過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就這么勢不可擋的鉆進鼻孔。 瘦條條的少女不由瞪大了眼,近了,更近了。 那一坨東西像一個皮開rou綻的rou蟲子,沒有手沒有腳,甚至也看不見頭在哪里。貼在水泥地面上,血拖延了一地,劃出濕淋淋的一道,明明已經根本動彈不得,卻還是不知道從哪里發出陣陣斷斷續續的粗糲怪叫。 拖著這坨rou的那個人在門口停下來,挺胸敬了個禮:“長官!” 男人靠在椅子里,搭眼瞧了一眼,目光從濃密的睫毛中射出去,不帶有任何感情和溫度:“老地方,那地方的野狗肚子里也好幾天沒得油水了?!?/br> “是!” “等等”他又喚住人,“老規矩,殺頭飯吃了嗎?” “這個……”那人有點為難,“怕是他自個吃不動了?!?/br> 男人轉回頭去:“拿筷子喂兩口意思意思也行,人活這一世,不能叫人空肚子上路?!?/br> “是!” rou蟲子扭曲著滾動著,嘶嘶怪叫著,被一路拖遠了。 “啪嗒”清脆的兩聲。 是巧兒手里的筷子掉去了地上,一張臟污的臉都透出了慘白色,本來十分靈活的眼睛睜的大大的,什么神采都沒了,空了一樣,一副被嚇走了七魂六魄的模樣。 男人瞟了一眼地上的竹筷:“沒事,再去拿一雙來?!?/br> 依舊那樣溫柔的微笑:“慢慢吃,吃飽了,才好上路?!?/br> 十三歲的少女巧兒發出一聲尖銳的哭叫,往前猛地一撲,托盤上的吃食被撲的滿地都是,豬肘子咕嚕咕嚕在骯臟的地面一路滾了出去。 她撲去他腳下,還記得自己手臟,不敢摸他的鞋,攥緊了拳頭,五體投地的跪趴在地上,抖的身上被抽的稀碎的棉衣里的棉花套子都要掉出來。 她摩挲著雙手,哀求的舉高,嗓子眼里發出幾近狂亂的奮力哭喊:“長官!長官!別殺我!我說!我什么都說?。?!” 第四十八章山重水復 第四十八章山重水復 [Z 水天蒼茫,陳芃兒站在碼頭,極目遠眺黃埔江上緩慢穿梭的輪船。 汽笛聲漂浮在這個黃昏的上空,她望著遠方,面色平靜,江邊風大,頸間圍繞的米色圍巾高高揚起,額前的發絲也被吹亂了。 他們的貨船沒有回來。 承載了廣州倉庫所有庫存布匹及棉紗的貨輪,在距離香港銅鑼灣四十海里處,船體故障船艙進水,被陳芃兒寄予了厚望的價值幾十萬的雙宮綢被不得不盡數拋進了大海里。 這對還待重新振興的廣昌來說無疑又是一錘重擊。 陳芃兒最近經常會想,如果是林涼哥,他會怎樣做? 但在她還沒能想出頭緒的時候,上海的市面上已經開始大肆流行起一種新布料,名字非常喜慶,叫做“鳳凰火”。一經上市,就像它的名字一樣,引爆一片燎原之火,頓時大上海熱愛時髦的太太小姐們,都以拿“鳳凰火”做一身漂亮行頭為榮。 出品方大昌實業紡織公司為此一時風頭無量。 陳芃兒親自去布行店買了一匹“鳳凰火”回來,與廣昌的各位元老,以及之前負責廣州紗廠的幾個負責人好生研究了半天,發現這種“鳳凰火”無論是色彩、光澤、紋理,甚至染色的配色及花樣,都和之前的“雙宮綢”如出一轍。 每個人彼此都有些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