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節
他好像老了一點,眼底的臥蠶處細紋叢生,可是這一切依舊無損他的風采。 林涼哥……她在心底默默喚他名字,探頭過去,在他的臉上輕輕吻了一下。 不知過了多久,腦子里輕微“吱呀”一聲,陳芃兒睜開了眼。 扭頭朝窗口望去,天色已經薄明,她想起自己夜里開過窗子,心里“哎呀”一聲,自己竟然不知道什么時候就這么睡著了! 她起身想要去關窗,一站起身,從她肩頭滑去地上一條薄毯。 走去窗前,窗子關的很嚴實,看來是亦巖半夜起來過,她走去客廳,亦巖歪在沙發上,從毯子下露出半張睡眼惺忪的臉,一個勁地在揉著眼睛:“姑姑……早~~” 陳芃兒心里疑惑:“亦巖,我好像聽到聲響,方才有護士進來過么?” “沒有吧……沒聽見動靜呀?!币鄮r抓抓頭發,從沙發上趕緊溜起來,開始殷勤的忙活,“姑姑,我去給你打水洗臉!” 說完,一溜煙的跑出了門去,一會功夫一手提了暖水瓶,一手端了半水進來:“姑姑,我問過護士了,她們沒來過?!?/br> 陳芃兒點點頭,回去里間,驚喜的發現韓林涼居然睜開了眼睛,只是眼神一直怔忪的瞧向上方的天花板,像在想著什么。 她小心翼翼的靠上去前去:“林涼哥……” 依舊溫潤如水的男人,聞聲扭頭朝她望過來,淡淡的笑了,眼底臥蠶微彎。 “芃兒,我夢見子清來了?!?/br> 第一百二十章求見 第一百二十章求見 [Z 陳芃兒在韓林涼身邊呆了三天,覺得無論自己還是韓林涼,都沒法再等下去了。 韓林涼的情形一天差似一天,即便每天注射嗎啡的次數越來越多,作用卻越來越小,病痛一旦發作起來,活在這世上的每一秒,對他來說,都是儼然熬在煉獄里一般。 而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無能為力。 郝副官一直沒有回音。 她那天求他,求他帶口信給陸安,他一開始面露難色,說不敢擅作主張,后來看她苦苦哀求,才勉為其難,答應試試。陳芃兒把病房的電話及醫院地址寫了紙條塞給他,求他務必口訊帶到,卻是她如坐針氈苦等了三天,連個電話都沒有等到。 不知道是口信根本就沒有帶到,還是帶到了,但陸安不為所動。 兩下比較,雖然不愿意相信,但陳芃兒覺得事實應該還是更傾向于后者。 她跟陸安這么久,他的性子雖然不能說摸到十成,但七成還是有的。他素來那么冷心冷肺的一個人,待人接物所有的面軟心慈其實全然皆是假象,而他這一旦真正發怒,其實相當記仇—— 但,所有的這一切,都不應該放在韓林涼身上。 韓林涼哥對他來說,不是別人,更不是外人,而是從小的知己、朋友、甚至于恩人!即便他再惱了她,惱她的擅作主張登報解約,轉而另嫁,令他一時顏面掃地。 但,他不能把對她的懲罰放去林涼哥身上…… 但陳芃兒偏偏就知道,陸安做的出來。 而林涼哥,又是那么的……盼著他。 雖然他從來都不說,只有在最深度的昏迷中才會不由自主的,喃喃低喚他的名字。 那天早上,他向她坦誠:“我夢見子清了……” 她握緊他的手,居然連句安慰的話都沒法說出口。 三天后,陳芃兒向范西屏交代了幾句,帶上了亦巖,動身乘火車去往南京。 她要去找陸安,把他帶到林涼哥身邊,讓林涼哥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能見到他最想見的人。 她要去求他,為此她寧愿下跪,放棄所有尊嚴,任憑他出氣發落,她都決心一聲不吭,只要他能來看上海,來看一眼韓林涼,也讓林涼哥看一眼他。 她本想獨自上路,但是考慮到自己肚子里還有孩子,怕有什么差池,所以帶上了亦巖。亦巖雖還是個半大孩子,但性子穩重,能幫不少忙,畢竟,韓林涼亦看重她肚子里的這個孩子。這幾天,他有限的清醒的時間里,總是握著她的手,安慰她:“芃兒,我還能熬的住,我還想親眼見這孩子出世……” 她趴在他的床頭:“林涼哥,給這孩子取個名字吧?!?/br> 他緩緩搖頭,微笑:“孩子的名字,應該讓他的父親來取?!?/br> 她手里攥著張小紙條,上面據說是陸安在南京的地址,是郝副官臨行前塞給她的。 “這個……是我們長官在南京的地址,雖然夫人不一定用的到,但,還是拿著吧?!?/br> 他欲言又止:“其實……” 話到底沒說完,嘆口氣,搖搖頭,轉身告辭了。 陳芃兒緊攥著這張小紙條,在亦巖的陪同下,乘坐京滬線鐵路,在車廂里憋悶了近十個小時,終于踏上了南京城。 彼時的南京城,初春氣息撩人,梅花開的濃烈,潮潤的空氣里暗暗一縷幽香浮動,特別是一路去向目的地的路上,馬路兩邊花海如潮,粉紅雪白,如云如霧。只是陳芃兒心頭沉沉,對如斯美景視若無睹,而亦巖則好像有些消受不了這樣的香氣,一路上連打了十幾個噴嚏! 黃包車把他們送至紙條上所寫的頤和路,停下來,再往前說不敢再走了,這兒多是高官的府邸,警戒森嚴,一般人不得亂闖。陳芃兒只好下了車,車夫收了車費,掉頭匆匆就走,姑侄兩人比照著紙條一路摸過去,終于尋到地方——就見高門大院,鐵門緊閉,門口崗哨有荷槍實彈的衛兵把守,從墻外望去,院內草木蔥蘢,兩幢中西合璧的紅墻洋樓掩映其間,十分幽深寂靜。 陳芃兒走上前去,向把守大門的衛兵說明來意,說要求見陸長官。 她當初在昆明時,只知道陸安是為昆明高院的司法處處長,卻并不知道他軍中還有任職,他的官階官銜更是一概不知,只好籠統喚聲長官。 衛兵一板一眼,見陳芃兒和亦巖,一個為女眷一個還是個半大孩子,口氣一開始還算和氣,只問:“你們是什么人?” 陳芃兒張了張嘴,一時卡殼。 只好道:“回軍爺,我們……是他老鄉,我,我是他……是他親戚家meimei,我姓陳,我們從上海過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