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節
第一百零一章貨輪 第一百零一章貨輪 [Z 推門而出,迎面長長一條狹窄的走廊,看樣子這條貨船規模不小,晃的幅度非常輕微,腳下十分平穩,看臨窗外的天色,應該是船還沒離岸。 陳芃兒一開始向右摸去,她忖度著自己應該是在二層甲板的位置,但走近上主甲板的樓梯,上面一片人聲吆喝。她只能躲去一旁,又順著梯子下去兩步,先探頭看了下下面的三層甲板,一眼就瞧見兩個人,不知道是船員還是碼頭扛活的苦力,正屁股撅的老高,滿頭大汗的推著一個個的木箱子,看來是在裝貨。 陳芃兒本想悄悄撤上去,就聽下面其中一人向另一人道:“這批貨少說50來箱,花樣蠻多啊,這幾箱我都聞見味兒了,絕對是中草藥!還有剛才那幾箱,船老大一個勁的囑咐了要輕拿輕放的,我看說不定是瓷器?!?/br> 另一個特意放低了聲音,頗有點悄悄話的意思:“方才在甲板上我聽見主家和船老大聊天,據說有幾箱是北平永寶齋的玉器和花瓶……” “乖乖,這可是都好東西,主家這誰啊,又是中草藥又是古董的,這些貨要是到了南洋,價錢可要翻幾翻的嘞!” 兩人嘰嘰咕咕,趁著沒人監工的當空,摸出了水煙猛吸兩口偷閑,那煙味順著梯子往上飄,陳芃兒陡然聞到,突如其來胸口一陣惡心,趕緊把腳撤了回來。 她沒穿鞋子,腳上只套了棉襪,走起路來沒什么聲響,主甲板上有人她不敢露頭,于是就順著走廊又一路往后摸去。 一直摸到最后,沒有了前面那樣正經的樓梯,只一個豎起來的爬梯,陳芃兒抬頭望了望,揣摩著上去應該就是尾甲板,側耳好生聽了聽,沒聽見上面有什么動靜。正躍躍欲試,耳尖的就聽見走廊中有腳步聲傳來,當下一不做二不休,抓了爬梯就往上攀去。 那直梯每個蹬階跨距十分大,想來是十分適合男人,陳芃兒個子小巧,顫顫巍巍的爬的十分驚險,所以她萬分小心。但就聽門聲“哐當”大力開合,走廊的腳步聲頓時變的慌亂而急切起來,有人大叫一聲:“芃兒!”。 是阿斐。 陳芃兒心下一慌,一腳踩了個空,身子幾要直墜下去,幸虧眼疾手快手下抓穩了直棍樣的蹬階,阿斐的腳步聲在走廊中漸遠,隨后又由遠及近,他速度非???,幾乎是片刻便臨近到她腳下:“芃兒!” 陳芃兒已經爬到了頂部,一冒頭,被海風呼的一吹,皮膚爆出了一層雞皮疙瘩,她連看都沒往下看一眼,一鼓作氣踩去甲板之上。 眼界頓時驟然開闔,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何時,天空還算明朗,但看不到太陽,放眼海平面,陰云濃一塊淡一塊一直堆積到頭頂上,青白色的厚厚一層,海風十分大,吹的她小身子搖搖欲墜,瞬間就渾身冰涼了。 大衣早被她舍在船艙里,身上只一件單薄的粗紡呢絨的旗袍,棉襪方才爬梯的時候被旁邊的鐵絲鉤破了一只。陳芃兒快步跑去船尾,這尊貨輪雖然不是十分龐大,但規模也是不小,像是一個小型的散貨船,叫她心中稍微一松的是,船只還好端端的??吭诎哆?。只是不知道是哪里的碼頭,四周船只并不多,只有零星幾尾小漁船,岸上同樣也是人跡寥寥。 船尾甲板上空無一人,不過現在有兩個人了,一個是正貼身站去船尾的陳芃兒,一個是剛從方才的尾尖艙直梯爬上來的阿斐。 他已經脫去了軍裝,換做一身便裝打扮,就像是上海灘最常見不過的富家公子哥,雖然不穿軍裝,卻是身姿依舊筆挺,站在那里也頗有些器宇軒昂的意思。 只是陳芃兒見慣了阿斐穿軍裝的樣子,他一下換做便裝,她有些不太適應,好生眨巴了眨巴眼,才確信那的確便是阿斐。 他手里還拎著包裹她的裘皮大衣,臉色隱隱焦灼之氣,但走過來的幾步,和嗓音,瞧著還算心平氣和,像是在家拉家常一般。 他說:“芃兒,快過來,這兒風大,你穿的少,小心著涼?!?/br> 陳芃兒不由眼眶一熱。 她想起以前在女中念書,阿斐也在吳淞念軍校,軍校管理的比一般學校都要嚴格的多,其中就讀的學生,輕易不得出校門。但阿斐偏偏就有本事在她學校放假的時候,回回都混的出來,一開始她也奇怪,他只笑說出校還不是小菜一碟,后來她見他走路姿勢有異,才知道因為他擅自出校,受了體罰,被教導主任賞了十軍棍。 她當時就求他不要再違背校制,他也一口答應了,但下一回,照樣還是守在校門口接她放學。她對他又氣又惱,幾乎要哭,不肯理他,他小心翼翼的從懷里掏出一條紅艷艷的羊毛圍巾,以及兩只同色的手套,面露難色,摸著后腦勺,向她求告:“就這一回,芃兒,我瞧這兩天冷的都落雪了,就想來跟你送這個,天冷,你平時戴著它,小心著涼?!?/br> 那是她曾經的阿斐,不知從何時,漸漸變了模樣。 背靠船尾的欄桿,被海風吹的披頭亂發,初初三月天,倒春寒正當時,海風刮的尤為刺骨,一只腳還光著,陳芃兒半片身子都凍麻了,皮膚絲絲拽拽的疼,小腹處驟然一動,好像其中的孩子都感覺到了冷,使勁往肚腹深處縮了縮。 手盡可能的張開,護去小腹處,一時心里頭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大睜著眼,茫然的像個傻子。 她對肚子里這個孩子向來還沒什么感覺,并沒有因此生出多么母性的慈愛心腸,可是這一刻,她覺得有些對不起他(她)。 阿斐小心的朝她靠近,語聲依舊難得的溫柔,他一旦求她就會各種放低姿態,自小如是:“芃兒,來,過來?!?/br> 方才她爬直梯的時候還在想著如果跑不了就直接跳海,死了也就死了,一了百了。 卻是方才肚子里動的那一小下,突然令她突然的茫然無措起來。 頭發被海風吹的在臉上亂舞,她現在猶如美杜莎樣的女鬼,冷的臉唇一片青白,不遠處的男人就像是一位最最體貼的丈夫,朝她張著手:“芃兒,聽話,,到我這來?!?/br> 她有些動搖,實在是太冷了,而且船這么高,右手掌心下的小腹已經有些扎扎的疼,她突然覺得很害怕。 “阿斐……” 男人看出了她的動搖,趕緊張開手里的裘皮大衣,緊走兩步,眼看上前就要把她擁住,陡然間耳邊一聲炸響,他肩部猛的一沉,一個趔趄,身子歪去了她腳下。 第一百零二章可憐人 第一百零二章可憐人 [Z 眼睜睜就瞧著歪倒在她身前阿斐,肩頭有血洇出來。陳芃兒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到一跳,下意識的就要伸手去扶他。 “寒斐?。?!” 一聲無比尖銳的女聲,陳芃兒抬頭望去,但見前方甲板處立著一個艷麗無雙的女人。真的,紫貂皮的大衣,堆在頸間的卷發烏黑油亮,臉上紅是紅白是白,貝齒咬著的紅唇擰到幾愈變形,一雙美目哆哆嗦嗦,手里舉著的銀色小手槍,槍口和她直盯過的目光一樣,像要生生把他倆活吞進去。 阿斐手扶去受傷的肩頭掙扎起身,即便如此,他都沒忘先將懷里的大衣把陳芃兒罩了個滿身,一轉身,已經不動聲色的用自個的身體將她擋個嚴嚴實實。 憑他高高的個子,她立刻就被阻斷了視線,而且他一只手還背在身后一直握著她的,食指的指尖不停的在她手心里畫著圈。 這是他倆小時候的暗號,意思是:不要怕。 兒時陸安每每檢查她功課的時候,阿斐作為陪讀的,都會偷偷抓著她一只手,拿食指在她手心里畫著圈圈——這是他所能給予她的,面對著老是頂著一張包公臉的陸安時唯一的安慰,也是兩個小人兒沆瀣一氣,共同對外的,一點只屬于他們兩個的小秘密。 “她是誰???” 陳芃兒看不到對面,卻能聽到女人那已然變了腔調的嘶聲追問。 擋在她身前的阿斐身形看上去紋絲不動,其實有輕微的挪動腳步,與她貼的更近,背后那只手握的她益發緊,并不吭聲。 離的這么近,她甚至都能聞到他身上發出的濃重血腥味,就在右肩處,肩頭那一塊的衣服燎的發黑,紅黑一片,血正一點一點的,慢慢從纖維滲出到表面來。 “我問你他媽的她是誰????。?!” 女聲幾近瘋狂,僅憑耳朵都能想象到她的咬牙切齒:“你是不是真的以為我不舍得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