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節
“這枚戒指便是我們的婚戒,是我們成為夫妻的一個見證?!?/br> 他的眼睛盯向她:“可以嗎? 他喘息微微,抱著她,在她的耳畔低語輕喃,“我愛你,芃兒,……” “我愛你……” 他笑的不無歉意:“芃兒,有點急事處理,我不得不先行一步?!?/br> 他語聲溫存:“咱們來日方長,我等你回來?!?/br> “好不好?” 好不好? 好不好? 陳芃兒唇角蒼涼的勾起,白玉片系著斷掉的紅繩“啪”一下掉進匣子里去,和那個裝著祖母綠婚戒的小盒子滾做一起,然后,匣子里又被放進一張折疊好的小報,報紙上那張照片赫然朝上,一雙行走中的男女彼此相視而笑,既明媚,又柔情。 手下有條不紊,上鎖,裝箱,重新推進衣櫥深處,然后拍拍手站起來。 她單薄的身子,脊背挺的很直很直,陽光在她臉上斜過一道,蒼白的臉,沒有任何情緒的眼,沒有淚,連那一點點的淚花都消失遁形。 女子走去梳妝臺,慢慢穿好了衣服,鏡子前梳好了頭發。 把散落一地的報紙一張張順好,抱在手里,打開房門,走出去,一聲如往常一樣悠揚婉轉的問詢:“阿菊,先生起床沒有?” 第七十四章過年 第七十四章過年 [Z 自陳芃兒回到上海,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小兩個月。 這段日子過的平靜而愜意,她多數時間都是與韓林涼在家里呆著,陪他一起讀讀書看看報,鼓搗些好吃的茶水點心,要不就是天氣好的時候兩個人在花園里轉轉,陳芃兒跟韓林涼學著怎么養養花、剪剪枝;私人醫生每隔兩天都會上門來,不知是不是因為陳芃兒的回家,那大夫一直都夸韓林涼近期精神不錯,胃口也比之前好了,總之,聽著總是開心。 蘇沐蕓來韓公館造訪過兩次,但彼此都有些心照不宣,只說些開心好玩的事兒彼此打打牙祭消磨時光。陳芃兒和她出門看過兩次電影,每次那個衛浩廣都亦步亦趨的比下人還要忠心的迎來送往,她們之間便再無談起過阿斐。雖然有好幾次蘇沐蕓欲言又止,但陳芃兒已經搶先一步對她堅定的搖頭:“我不知道?!?/br> 雖然她也覺得蘇沐蕓的神情一看便是不相信的,但蘇沐蕓嘆過一口氣,終究沒有再追問。 日子過的很快,一晃,便已臨近年底。 韓家的廚娘吳媽是廣東汕頭人,這一到年底,她就開始按照她家鄉的習俗,來做“糕”——把大米、蘿卜、芋頭什么的磨碎,加上臘rou、蝦米、叉燒丁等做成蘿卜糕芋頭糕,而且要做很多,預備整個過年期間都要吃的量。 從陳芃兒讀女校起,吳媽便在韓家,所以陳芃兒對這種南方的糕并不陌生,也喜歡吃,今年更是得空,不光幫著吳媽打下手,順便偷師了兩道吳媽的拿手菜:叉燒和蠔油牛rou,更是不自量力的直嚷嚷著已經學到八九成功力,今年韓家的“年夜飯”上,必須她來露兩手。 但韓公館其實在過年習俗上還是遵從平津寧河的舊俗,主廳里設上供桌,上頭供有神主牌,供桌設得很高,底下則擺上八仙桌。 大年二十九的時候,陳芃兒便指揮一干下人忙著擺好供桌,這是準備在年三十正式吃“團年飯”前,祭祖用的。雖然這些年大都是只有她和韓林涼兩個人一起過年,但是回回大年夜的祭拜,韓林涼總是一絲不茍。 陳芃兒把一干下人指揮的團團轉,韓林涼也在一旁看的目不轉睛,哪有不對的地方,他總要親自上前去指正,和以前一樣認真。陳芃兒間罅里瞟一眼他,就看到他正與下人細細交代主牌位如何擺放,務必要擦拭的一塵不染,排位正確。 其實……,他是太孤單的一個人。 父親去世,老母唾棄,族人垂涎廣昌,只盼著分一杯羹……他遠離故土,在上海僅憑一己之力,撐起偌大的一個攤子,沒有妻子,沒有孩子,沒有兄弟姐妹,有的,只有對一個根本無望之人的無限牽掛,和對她的一片拳拳愛護之意。 陳芃兒眼底發澀的厲害,怕被他瞧見,匆匆跑去一邊。 上海的大戶人家每到大年夜團圓飯,總會要去老字號的喜亞飯店訂整只的烤乳豬,韓家也不例外,陳芃兒找到正在大門口擦車的司機光叔,囑咐他今天務必就要去喜亞去把烤乳豬預定上,不料光叔笑嘻嘻的:“先生早就吩咐過了,還說最近小姐胃口不佳,人都瘦了,所以訂的是喜亞最新出的,那種皮子抹過上好巴西辣椒的,說要給小姐開開胃?!?/br> 陳芃兒一愣,眼底的澀又轉成了一份熱,那熱化成了笑,不由自主的浮去她臉上。 轉身剛要進門,旁邊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就見七八個人正朝韓公館門口聚攏而來,光叔敏感覺得氣氛不妙,擼擼袖子趕忙上前來護在陳芃兒身前。 為首的一人一襲長棉袍,緞子羊皮坎肩,方臉大頭,四肢短粗,一伸出來的手指頭黃黃的,指著陳芃兒,一臉蔑視,對身后人道:“瞧,這就是他認下的義妹,說是義妹,可到底和咱們韓家沒什么干系,卻是他韓林涼捧在心尖尖上的一個,如此‘親疏有別’,也就他這樣覺得家族無足輕重的人,才做的出來?!?/br> 那口氣那作態那模樣,陳芃兒隱約記得來人應該是韓林涼的四叔,再往后去一瞧,其他兩個叔叔赫然也在,還有幾個看著也有些眼熟的韓氏族人,只有其中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人瞧著臉生,但總歸來的都是寧河韓氏族人。 她胸中陡然一頓,一股不詳之感油然而生,但禮節總要講的,她輕輕推開光叔,使了個眼色叫他趕緊進門去通報,幾步跳下臺階,迎上前去,顯得十分乖巧:“叔叔們好,芃兒給各位老爺拜年了!” 一群人一見她這樣一個俏生生的模樣,大都愣了一愣,小三年的時間里陳芃兒一直都在日本留學,已經又從當年的豆蔻少女,變做了現在的妙齡女子,此刻見她披著白色的毛衣,身著香云紗旗袍,生動俏麗的模樣忍不住叫人眼前一亮。甚至那個少年人,在一眼看到她之后,臉頓時還紅了三分。 雖然來者不善,但是都是身為族中長輩,再有意見也不會對她一個年輕女孩怎么樣,所以大都面上都有些訕訕;而又知道她和韓林涼的親近關系,那層訕訕里便又摻進了些說不清的憤憤之色。 身后鐵門開合,韓林涼肩披大衣,手下拄著手杖,被范西屏攙扶著,蹣跚邁出門來:“這大過年的,各位叔叔什么時候來的上海?怎不差人先來個信,落腳在何處?我們做小輩的,理應先去拜訪才是?!?/br> 為首的韓林涼的四叔,冷笑一聲:“怕是勞不動你大駕?!?/br> 韓林涼只當聽不見對方話里嘲諷之意,忙叫人把來人都迎進韓公館里去。 陳芃兒悄悄站去他身側,扶了他一條胳膊,韓林涼低頭看她一眼,微微沖她搖了搖頭,眼神里一片安撫之色,叫她不要慌張。 那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人經過他們身側,臉色還略微潮紅,眼光不太敢觸碰陳芃兒,恭敬的駐足頷首喚了一聲:“堂叔?!?/br> 韓林涼微笑,容色十二分的和藹:“亦巖吧?都長這么高了,我都不敢認了?!?/br> 他側臉撫去陳芃兒的手背,跟她介紹:“這是二叔家長孫,亦巖?!?/br> 又跟少年介紹陳芃兒:“這是你芃姑姑?!?/br> “芃……芃姑姑,好……” 少年人臉紅的一塌糊涂,想抬眼又不敢,害羞的甚,一時間連脖子跟都紅透了。 陳芃兒一下子長了輩分,正自小有得意,又見這晚輩臉紅脖子粗的,瞧著有趣,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