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陸安臨赴香港前,為她辦妥了入讀女校的一切事宜。 中西女校是寄宿制,學費不菲,除了交夠一學期的費用,剩余的銀錢陸安全交由韓林涼代為保管。學校收費雖高,但環境的確也相當優越兩人一間宿舍,每間宿舍都配備了浴缸、電話、飲水器和洗衣設備,學校不間斷供應熱水,每個樓層都有一個小廚房,如嫌大伙房飯菜不合口味,還可以在小廚房里自己做飯吃。另外,大多數教科書都用英文編寫,任課的教師也多為外籍教授,全校學生不足百人,光教授就二十多位。 陸安和韓林涼看過后都覺得滿意。 甚至連阿斐都驚嘆:“比我念的軍校條件好多了!” 結果被大哥陸尋逗弄:“要不,你也留長了頭發,套條裙子,來和芃兒做個伴?” 一行人哈哈大笑。 黃浦灘客運碼頭,陽光斜下江水,吊架排陳,輪船堰塞,陸安正是在這一日,乘坐英國太古輪船公司的船只,去往香港,然后,再遠赴美國。 韓林涼找到管客房艙的侍者,塞了一大把的小費,囑托他一路上請對陸安多加關照,那侍者是個十七八歲的廣東仔,一個勁的彎腰點頭說一定一定。 陳芃兒跟在他身邊,抬頭去甲板上尋陸安的身影,就見他今日著了一身西裝,面上看不出什么離別的情緒,正和送行的眾人說著話。 她也說不上心中是什么滋味,一早便知道,他要走,可時至今日,離別在即,心跳之余,總是空落落的,腦中竟一片空白,說不上是傷心,焉或是難過。 但是,即便是傷心,她也不敢在他面前哭的。 因為,她很怕,怕他會習慣性的皺起眉頭,目光清冷:“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樣子?!” 韓林涼牽著她,走去甲板上他身側,陸安轉過身來和他聊過幾句,說的也都是平常話,并無什么特別,最后韓林涼從懷里掏出一個信封遞了過去。 陸安面露疑惑,掏出其中內容細看,就聽韓林涼笑道:“這是花旗銀行的銀行匯票,一共一萬錢,我已經兌成了美金,存進了這個戶頭?!?/br> 他一手牽過芃兒在身前,掌心扶去她的小肩膀:“這是我這個做大哥的,給芃兒的嫁妝錢,這里先預支一半,你且帶在路上防身。此去山高水遠,你是一心能做學問的人,當然讀書是為己任,其他那些,效仿蔡校長半傭半丐什么的,大可不必?!?/br> “你有我這樣一個闊綽的大舅哥,萬沒有道理讓少年俊才的妹夫去美國做苦工的道理?!?/br> 身材清瘦高挑的男人,彬彬有禮,陽光下一直在笑著,拱了拱手:“況且,日后你學成歸來,有所大成,說不定廣昌還要靠你蔭庇。所以,我這里也算得先送一個人情出去,還望子清不要介懷?!?/br> 第四十九章等著我 第四十九章等著我 [Z 陸安默立片刻,似有思索,再然后倏爾一笑,順水推舟的點了點頭:“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br> 兩下都是會心的顏一笑,又天南地北的說些閑話,好像不是離別,只是日常小敘,陳芃兒緊抓著韓林涼的手,對他們所說懵懵懂懂,只能努力張大了眼睛去看,生怕再不多看兩眼,便再也看不著了…… 直到她眼中漸漸浮上一層薄霧,他的臉都變的朦朧模糊,只聽得他最后好像輕嘆一聲:“往后……芃兒,還煩請你照顧?!?/br> 是誰的手在撫摸她的頭發? 同樣一聲低低的嘆息,幾不可聞:“那個是自然……”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一行人終于與陸安告別,準備下船,就見遠遠的走過來一雙身影。 是個妙齡的女郎,一頭烏黑漆亮的波浪長發,婀娜旗袍著身,身材曼妙多姿,胳膊上挎著一位一身白色西裝的年輕紳士,笑顏如花綻:“子清……你來的好早!” 就聽身旁阿斐氣咻咻的低聲叫:“怎么是她?!那個妖女!” 徐辰星。 即便是她已經從一個清麗的女學生變作現在這副風情萬種的嫵媚模樣,陳芃兒也清楚記得她的樣子。 阿斐很是有些氣急敗壞:“她都已經定親了,怎么不去嫁人,還在這里陰魂不散!” 大哥陸尋低頭“嗤”他一聲,警告阿斐不要亂說話,阿斐少年心性,做不得假,拉著芃兒跑去甲板一旁。 陳芃兒回頭望去,就見徐辰星挎著那位白西裝的男人,已經靠上前去,似乎在互相寒暄著彼此做著介紹。 她指甲摳著甲板扶手上的鐵銹:“她……已經定親了么?” 阿斐正倚欄被風吹亂了頭發,神情百無聊賴:“誰說不是?!?/br> 他朝他們那群人的方向努了努嘴:“瞧見她身邊那個穿白衣服的了不?那個就是和她定親的男人,我在天津見過一回?!?/br> 徐辰星,其父徐頤,貴為直隸都督,掌一省軍政大權。但徐頤原屬皖系,直皖之戰后,皖軍大敗,段祺瑞被迫辭職,直、奉兩系代替皖系控制了北京政權,徐頤自然受其牽連,官位不保。為求自救,只能趕忙的政治聯姻,把女兒徐辰星馬不停蹄的許配給了四省經略使張庭方之子張龍宣。 張庭方前朝曾官至直隸布政使,授一品頂戴,民國以后在北洋政府中擔任要職,張家在京津兩地根基可謂樹大根深,能與其聯姻,簡直是抱了老粗的一根大腿! 正是仗著有了這么一個好親家,徐頤才能在皖系兵敗如山倒之后還能在京津茍延殘喘,渾水摸魚,只是聲勢自然大不如前。 不過,徐辰星能和張龍宣定親,除了張家在京城的雄厚背景,其他方面也是絕對不虧的。 特別是她的未婚夫張龍宣,是個妙人。 張龍宣是北京城里有名的貴公子,最喜歡的就是“玩兒”,只不過他玩出了名堂。 據說這位張龍宣張公子在詩詞楹聯、琴棋書畫、戲曲研究、文物鑒賞等方面,雖才年紀輕輕,就已成就不俗。舊小說里常用“詩詞歌賦,無所不曉,琴棋書畫,無所不通”來形容才子 而張龍宣就是這樣一個集收藏鑒賞家、書畫家、詩詞學家、京劇藝術研究家于一身的妙人才子。 “啊呸!”方才跑去那邊偷聽的阿斐一邊風風火火的跑回來,一邊不遺余力的吐槽,“那個張龍宣看上去人五人六的,挺精明一人??!怎么就肯讓那妖女也和二表哥一樣,去美國留學???!” 少年嗟嘆的搖著被風吹亂的一頭烏發:“妖女果然就是妖女!估計會攝人心魄!你說她都定親了,居然還能說動張龍宣,出錢送她留學……那男人是不是傻” 話沒說完,卻見身旁的女孩,皺著眉頭,簡直是要哭出來的樣子…… 然后,淚珠從少女的眼中滾落下來,她舉起手去揩,陡然就已經哭了起來 陳芃兒滿心糾結,哭的梨花帶雨,只覺得小心臟絞做一團,一口氣悶在了胸口,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覺得太難過了! 難過的厲害,全身心都是令她扼腕的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