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相比較于姬洛這邊的沉靜,韓司恩那邊就顯得有些古怪了。白書在為韓司恩包扎傷口時,把他肩膀的衣服給剪開了,上藥過程中還一直在問:“你覺得怎么樣?疼不疼?”語氣有焦急,也有擔憂。 韓司恩則看著白書的受傷手,神色微愣,一句話都沒有回答。 白書看他心情似乎很不好的樣子,便沒有多問了。在細細的給韓司恩敷上止血的草藥后,白書用布把他的傷口纏了起來。 韓司恩的衣衫是白書用內力直接烘干的,倒是免去了換衣服的尷尬,不過白書還是找了件干燥的衣衫披在了他的肩頭。 氣氛尷尬又沉默期間,姬洛打破沉靜道:“你們怎么找到我們的?” 白書明顯的尋著他們來的,白文瀚的出現也是整裝待發,就好像知道他們要出事那般。 姬洛并沒有懷疑白文瀚,只是想知道里面的緣由。 白文瀚知道這事回答不好就會造成不必要的誤會,心里掂量下,便看著姬洛既認真又疏離的說道:“三皇子殿下想必不知,當年小弟白書出城曾遭難過一次。今日他出城去游玩,我心中惶恐不安,便帶人前來追尋,恰巧遇到了你們被人刺殺。這倒是天大的巧合,也幸好有這樣的巧合,三皇子和韓世子才沒有出事,?!?/br> 當年白書出事,他為此離京之事,眾人皆知。京城的人提起白大將軍,自然要提起他疼如寶的那個弟弟的。他這么說,倒也不為過。 姬洛因這一切被他用巧合二字說的心里一酸,隨后他垂下眼,嘴角扯了下僵硬的笑,道:“這個巧合挺好,我要謝過白將軍的救命之恩了?!边@事鬧的這么大,必然是要鬧到他父皇面前的,白文瀚身有軍功,乃是一方將軍。如果不是巧合,難不成是特意前來救他的?那白文瀚又怎么知道他們會落難呢? 所以,還是巧合的好。 這期間白書一直低著頭沒有吭聲。 姬洛和韓司恩在喝過簡單草藥熬成的藥汁后,姬洛便躺下睡了,白文瀚看他睡熟了后前去探看其他受傷的人去了。韓司恩靠在火堆旁,看著撥弄著火苗的白書,許久后,道:“今日多謝了?!?/br> 白書回頭,看向韓司恩,眼神清亮,他搖了搖頭,小聲道:“我本來是去給你送畫的,然后看到了你父親匆匆回府的樣子。我就悄悄跟蹤他,聽到他和你祖母的談話,說是什么今天是最好的時機,那邊臨時決定今天動手。我不知道你在什么地方,就威脅了你院子里的婢女,她們也不清楚,只說你出城會三皇子去了。我便告訴了大哥,大哥分析后,覺得有三皇子的話,你們不是在萬安寺就可能去別的地方避雨。你……你父親和家里人都不是好人,我說的都是真的,他們真的想殺你?!?/br> 其實在聽到韓卓說韓司恩今天必死時,他已經慌了,本能的想跑出城尋人。但是京城郊外那么大,他不知道該怎么去找,便回去找他大哥了。 白文瀚聽了他的話,第一反應就是讓他不要管這件事。然后看到他的堅持后,還是拿了份京郊的地界風貌圖,為他分析了他們所在的位置。 在分析后,白文瀚鄭重的告訴他:“韓國公府的事關系甚大,我們又沒有證據,你不要和任何人提起。三皇子和韓世子若是問起來,我來回答此事,如果你答應我這點,我就去救他們?!?/br> 白書也同意白文瀚的話,不過他遲疑了下,還是告訴白文瀚,自己想把這件事告訴韓司恩,讓他防著點自己的父親。 也許是想到了自己的父親,想到了當年兩人過的艱難日子,白文瀚沉默了許久道:“如果你覺得他會相信你的話,那你就說吧?!?/br> 當時白書沉默了,現在他還是對著韓司恩說了,心里也不知道他會不會相信自己。因此在說完之后,他一直看著韓司恩。 韓司恩回望著白書,在看到他受傷的五指后,目光沉了下,語氣緩和了兩分:“我知道的?!?/br> 白書放下心來,心想,韓司恩沒有懷疑他別有用心就好。 韓司恩聽到白書的心里話,心中有種很古怪的感覺,他想也許是這雨天太難熬了,讓人煩悶的厲害。 @@ 禁衛軍副統領高風在帶著禁衛軍到達姬洛的院子時,天已經大黑了。 高風帶著宮里的周太醫前來,周太醫因為年紀大了,受不得雨,便坐著馬車,因而他們這一路走的比較慢。 高風在到了之后,白文瀚確定了他們的身份,便把人放了進來。 高風焦急的問道:“三皇子殿下和世子可還好?” 皇上在聽到三皇子和韓司恩遇刺時,當場就暴怒了,當場把九門提督召入宮中罵了個狗血淋頭。有把高風叫來后直接冷冷的告訴他說,如果兩人要是有個什么閃失,就讓他人頭落地的。 高風現在實在是心焦的很。 白文瀚道:“三皇子人還算清醒,就是世子身體虛,人起了熱?!?/br> 韓司恩是他們這些人中底子最差的,受了重傷又淋了雨,身體很快就撐不住,起熱了。 高風一聽這個消息,臉色有些苦。 第77章 白文瀚自然不知道高風心底的苦澀, 他憂心忡忡的說完韓司恩和姬洛的情況,便把高風和周太醫帶過去親自見證兩人的情況去了。 周太醫因為年紀大了, 臉色有些不大好看,但是醫術方面皇帝最相信的還是他?;实勐犅勥@次刺殺的情況后, 知道受傷的人比較多, 便又把太醫院比較年輕的王太醫派來協同周太醫。 當然韓司恩和姬洛的情況,周太醫自然是不會假借他人之手的, 得自己親自出面確診才行。 進了院子,王太醫和周太醫便分開了。 周太醫同高風跟著白文瀚到了韓司恩和姬洛所在的房間。姬洛睜著眼睛, 眼神有些泛散,看到周太醫時,他的眼睛亮了下。 周太醫看到兩人, 放下藥箱,便準備先給姬洛看了下傷口。姬洛搖了搖頭道:“我無礙, 你先去看看韓世子?!?/br> 周太醫聽了這話手中的動作頓了頓, 道:“老臣先給三皇子處理完?!闭f完, 不等姬洛再開口, 他便動手查看姬洛的傷口處看去了。 姬洛的傷口是白文瀚親手處理的, 但由于條件限制, 傷口處敷的是最普通的止血草劑, 包扎的手法也有些粗糙。 周太醫重新把姬洛的傷口用熱水清洗了下, 看到傷口流淌出來的是新鮮血液后, 又用火烤過的金針給縫制了一番, 過程中姬洛的眉頭一直緊緊皺著, 冷汗淋淋。 徹底把姬洛的傷口清理包扎好后,周太醫才松了口氣,他看著姬洛道:“沒傷到骨頭,但是失血有點多,這兩夜要多多注意身體,萬萬不可受寒,日后好好養上一陣子才行?!?/br> 姬洛點了點頭,白文瀚也是這么對他說的,聽到腿沒事,他的心就安下了。 周太醫洗了洗手,又提著藥箱前去看另一邊的韓司恩去了。這時的韓司恩整個人已經陷入昏迷了,昏迷中的韓司恩是非常安靜的,他呼吸細微,雙手放在身體兩側,抿著嘴,臉色蠟白。 乍一看不像是個有呼吸的人。 本來白書怕他昏迷中不老實,把肩膀的傷口加重,但是韓司恩非常的老實。如果不是額頭的體溫燙人,白書會以為這人只是睡著了,而不是陷入昏迷了。 周太醫在準備給韓司恩換肩膀上的藥時,韓司恩猛然睜開眼了。他定定的看著周太醫,眸子黑漆漆的,幽深的沒有一絲光亮。 站在一旁的白書覺得,這樣的韓司恩比平日里更沒有生氣,就好像在等待著死亡的到來。白書心里猛然有點不是滋味,他上前抓著韓司恩的手。 韓司恩的目光緩緩的從周太醫身上挪到他身上,然后韓司恩閉上了眼睛,低沉含糊的說了句話。周太醫并沒有聽清韓司恩說的是什么,不過他已經習慣了病人在不知不覺中吐露心思,于是很淡定的幫韓司恩把肩膀上的傷口給清理了一番。 這期間,韓司恩只是因為疼痛慣性的縮動著肌rou,滿頭大汗卻一點聲響都沒有從嘴里發出。 周太醫做好一切后,他寫了兩張藥方,遞給白文瀚讓他暫時保管著,自己則為姬洛和韓司恩抓藥熬藥去了。 白文瀚把拿著藥方,知道這是當御醫的習慣,抓藥后都習慣的留下點證據什么的。他看了看受傷的姬洛和韓司恩,本來想把藥方遞過去的,但想了下還是決定自己先把方子收起來,等明天兩人清醒了,在給兩人就是了。 天色已經黑了,受傷的人最需要的是休息,姬洛身邊有侍衛,加上有太醫在場,是不需要他們在這里的。白文瀚在心底想了想離開的措詞,便朝白書看過去,他使了個眼色,讓白書和他一起離開。 但是白書一直愣怔的看著韓司恩,一向喜慶rourou帶著笑意的臉頰,此刻更是全是茫然。 白文瀚干咳一聲,走到白書面前,低聲道:“怎么了?” 白書有些慌張的收回視線,看著白文瀚搖頭道:“沒事?!比缓蟛坏劝孜腻_口,他又道:“哥,我武功高,今晚守著韓司恩……和三皇子?!彼緛碇幌胝f守著韓司恩的,看到白文瀚眼睛里的火氣,又把姬洛給加上了。 白文瀚扯了下嘴角,還沒吭聲,另一邊的姬洛已經悶悶的說:“如此就謝過白公子了?!?/br> 白文瀚皮笑rou不笑的看著白書道:“既然你都開口了,那也好。不過讓御醫把你的手給好好包扎下,萬一日后不能用了,可沒人替你受這份罪?!?/br> 白書忙點了點頭。 白文瀚收回臉上的神色,看向姬洛恭敬的說道:“夜深了,微臣去讓人準備些吃的?!?/br> 姬洛輕聲嗯了聲。 白文瀚離開后,白書坐在韓司恩跟前,替他掖了掖被角,在碰到韓司恩有些冰冷的指間時,白書遲疑了下,抓住了韓司恩的手。 剛剛,別人沒有聽清韓司恩口中的話,他卻是聽清了,韓司恩說:“云舟,我還沒有死?!?/br> 韓司恩的語氣里帶著明顯的死氣,還有深深的絕望和麻木。 白書不知道韓司恩口中的云舟是誰,但他想那個人對韓司恩來說肯定很重要。但白書知道,他一定和韓司恩現在的狀態有關系。 韓司恩說出那句話的語氣,是真的沒有活下去的信念,他活著就好像在等待著死亡。 白書心里有些憋悶,他想問韓司恩到底有什么樣的坎在心底過不去,但是這個人現在已經陷入了沉睡中,白書所有想問的東西都只能憋在心底。 不多久,白文瀚讓人給姬洛和白書送了些粥和餅子。餅子是莊子里的下人剛剛做好的,帶著guntang的溫度。 姬洛肚子里裝滿了心事,感覺自己什么都吃不下,但想到自己的身體狀態,還是勉強自己吃了一個喝下了一碗粥。 白書則是完全沒有心情吃東西,他一直在看著韓司恩,忽然很想從他嘴里在聽到些什么。 不過最終他是失望了,一直到喝下周太醫熬好的藥,韓司恩都沒有再開口說一句話。 在眾人都吃過飯后,白文瀚又來了一趟,確認了姬洛和韓司恩這里沒問題,他又回去了,和偏堂里的眾人將就了一夜。 韓司恩的溫度在夜晚反反復復,白書一夜沒睡,一直在為他試著溫度,額頭上的濕巾換了又換。伴隨著夜里的大雨,這一夜這莊子里的人沒有幾個是睡著的。 好在天明的時候,大雨變成了小雨,而韓司恩身上的溫度終于退下去了。 周太醫細細的為韓司恩把了一下脈,說:“世子身上的熱度現在已經退下了,不過這莊子里不適合養病,還是要早點起程回京的好?!?/br> 白文瀚聽了這話,看了看外面的天,外面細雨綿綿,道路又泥濘,路肯定是不好走的,而且傷患有那么多。 不過幸好的是高風帶來的禁衛軍頗多,一路上不用擔心再次被人刺殺。 這種事白文瀚是不能開口決定的,他把目光放在了姬洛身上。姬洛想也沒想到:“雨現在已經很小了,早日回京要比待在這里方便?!?/br> 姬洛既然做決定了,其他人是不會反駁的。高風立刻讓人著手準備回京的事,他們來的時候,除了周太醫的轎子,還帶了兩輛馬車。 姬洛府上受傷的那些侍衛,留下了下來,高風還留了五十名禁衛軍在這莊子里,以防萬一。 高風把那些被抓住的黑衣人都捆了起來,又把他們的武器也收拾好,然后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往京城趕去。 在回去的途中,韓司恩醒來了。馬車在晃悠,晃悠的他本就昏沉的腦袋更加混混沌沌的。他揉了下額頭,坐起身,看向身邊坐著的白書,神色恢復了往日的沉靜和不屑。 白書心里有很多話想要問,但是最終他張嘴,只問了一句:“你感覺怎么樣了?” 韓司恩動了動自己的胳膊,淡淡道:“無礙?!敝皇怯捎谒膭幼?,讓那受傷被包扎之處,又滲出了血跡。韓司恩一點都沒有在意,疼痛讓他覺得自己還活著。 白書的臉色沉了沉,但是看到韓司恩蒼白的臉色,他從一旁拿出一個餅子,遞給韓司恩道:“離京城還有一段距離,你先吃點東西?!?/br> 韓司恩抬起沒有受傷的那只胳膊,用手接過白書手中的餅子,慢慢的咬了一口,然后又是一口。 東西入胃,讓人心里不在感到那么鬧騰了。韓司恩慢騰騰的把手中的餅子吃完,至始至終,他都沒有問白書手傷勢如何了。 這放在其他人身上,大抵會讓人覺得為人過于淡漠和無情了。不過白書并沒有這么覺得,他腦袋里根本沒有記起自己受傷的事,他一直在想韓司恩為什么不愿意活在這世上。 聽到白書心里話韓司恩,眼睛暗了又暗,他斜靠在馬車上,閉上了眼睛,緊閉的雙眸掩蓋了他眼中的所有神色。 說來這莊子離京城不算遠,但他們還是走了好幾個時辰才看到京城巍峨的城門。 高風提前讓人快馬加鞭告知了皇帝他們今日回來的事,所以城門外站著韓卓,他身邊則站著宮里的人。 韓司恩從掀開的簾子里看到了,眼神微暗,白書則是猛然抓著他的手,低聲道:“你不能回去,他們心思歹毒,會殺了你的?!?/br> 韓司恩毫不猶豫的抽回自己的手,而后他冷聲道:“放心,他們不敢的。再說不回去,怎么送他們一份大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