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
周行揮手打斷了他勸諫的話:“國公若問起來,只說是我交代的?!?/br> 他轉而看向呆若木雞的周舟,輕笑道:“四郎,你依舊跟憐兒同行,還是跟三哥一起回去?” 不待他再說第二句,就已被牢牢抱住了胳膊。 在腿傷復發行走艱難的周行被周舟撐著,硬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走向馬車時,車廂內的秦恒正捂著鼻子,回避著劉拂的視線。 “秦兄,你是不是有什么瞞著小弟?” 劉拂啜飲著小梨子奉上的茶水,似笑非笑望著秦恒。 秦恒:…… “內不欺己,外不欺人,上不欺天,君子所以慎獨?!眲⒎鬏p嘆口氣,放下手中茶盞 作者有話要說: 太孫:騙人一時爽qaq 第100章 正經 “朋友相交貴之以誠, 秦兄,你……” 劉拂止住話頭,靜靜望著秦恒。 在她一瞬不瞬地注視下,太孫下意識吞了吞口水。 當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么后, 秦恒白凈的面龐瞬間漲的通紅:“我……” 他上次做出如此失禮的行為, 約摸著還三歲時被皇祖父抱著除父孝, 因餓了一日才會望著父王靈前的貢品…… 秦恒越想,臉上就越燙。 “秦兄,你與周三哥他, 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 “沒有, 怎么會?!鼻睾阌樞σ宦? 好不容易撐起一國太孫的底氣,又被劉拂似笑非笑的神情瞬間戳破。 想起周行在不經意間透出的尊敬與避忌, 秦恒心下一酸,到底不愿看劉拂也如此對他。 與經由一場從未有過的抵足而眠拉近距離的周行不同, 面前這個在當涂青山上迎風而立,飄然欲仙的少年, 是他心中可望不可即的向往。 秦恒想, 在他拿不準皇太孫的身份是否會打破兩人間的關系前, 他大概不會透露分毫。 坦白真相的最好時間, 就這么在劉拂有意設計下錯過了。 許多年后,依舊不明真相的仁宗皇帝,每每想起這日尷尬窘迫的處境,都會生出無限慶幸。 一個帝王, 想要擁有一個真心實意的朋友,實比佛祖顯靈還要難上許多。 沒有這一時困窘,也就沒有這一世毫無芥蒂的相交。 他們二人大眼瞪小眼,仍捧著茶盤的小梨子坐在車中,連大氣都不敢喘,只恨自己為何腿快進來,不與陳小哥一同待在外面。 旁人不知道,他自幼伴在太孫身邊,又怎會不曉得太孫有多在乎劉公子。 那日從青山下來后,往常最得太孫喜歡的小豆子就再沒能近身伺候過主子。小豆子伶俐得很,服侍時從未出過差錯,想來就是因劉公子著了太孫眼…… 為主辦事,替主分憂,漫長的靜默后,小梨子強自鎮定:“劉公子,要不要再喝杯茶?” 劉拂輕嘆口氣。 主仆二人的心同時揪了起來。 “也好?!苯舆^茶盞,嗅了嗅淡如白水的茶香,劉拂輕抿一口,又將杯子放回小幾上。 “秦兄?!?/br> 秦恒坐得板正,立時抬眼看她:“云浮,我……” 劉拂垂眉順眼,笑嘆道:“其實云浮亦有事相瞞,秦兄,不如你我兩相抵過,再不因此傷了彼此情意,可好?” 車內光線昏暗,劉拂的神情全隱匿于黑暗之中。 秦恒正要急急應下,到底身為大延太子的責任,讓他無法如一般人那樣輕易地將承諾說出口。 他幾次張嘴,情急之下,雙手抓住了劉拂放在膝頭的手:“云浮,只要與大延江山無礙,你我情意再無人能壞!” 不等劉拂應聲,車外便傳來一聲輕笑。 周行撩起車簾,動作利索地翻身上車,鉆進車廂后對著秦恒拱了拱手。 他的視線在太孫握著劉拂的手上打了個轉,眼中閃過一抹晦澀難明的情緒:“秦兄放心,云浮之事,有我祁國公府為她擔保?!?/br> 以祁國公府之忠直,秦恒心中石頭落地,喜滋滋的向著劉拂點了點頭。 周行面色更黑,無可奈何之下,回瞪一眼方才跟著他過來,此時正要上車的周舟:“滾去騎馬?!?/br> “三哥我……”周舟揉了揉鼻子,原路退回車下。 周行轉而看向小梨子。 待車上只剩三人后,他才緩下強撐的硬氣,臉上血色盡失。 癱坐在劉拂身旁,周行再看一眼秦恒仍癡癡握著劉拂的手,輕聲道:“阿拂,我傷處似是裂了?!?/br> 上藥這種事,自然不能讓金尊玉貴的皇太孫來做。 心滿意足將兩人隔開的周行倚在車廂上,昏昏然睡去前,心中很有些慶幸。 若非傷口崩開,只怕這身上的血腥味兒無法解釋。 他怎能在阿拂面前,暴露那一身戾氣…… *** 及至傍晚城門關前,一行人才終于抵達京師。 在武威將軍府護衛的保駕護航下,門前守衛只稍做問詢,便將人放進城中。 聽著街上人聲鼎沸車馬喧囂,劉拂忍不住側過身去,挑開車簾看向外面。 望一眼躺在劉拂腿上安睡的周行,秦恒壓低聲音,輕笑道:“云浮可是頭遭來京?” 劉拂搖頭的動作僵住,點了點下巴:“確實?!?/br> 她于京中長大不假,只是建平五十五年的大延帝都,是真頭一次見。 那邊的茶樓,在六十年后改做了酒樓,正是她與同僚最愛憑欄而坐舉杯暢飲之所在。 另一邊的八寶齋,倒是未曾變過分毫,只是那一年一換的錦旗,在六十年后改成了“一百七十八年”老店。 不過這八寶齋…… 劉拂突然想起一件童年趣事,回首向秦恒笑道:“秦兄,你可嘗過這家的菜色?” 秦恒微愣,順著她的視線瞅了一眼,頗為尷尬道:“家中管教極嚴,從未試過在外食宿?!?/br> 作為當今的獨苗苗,莫說嘗嘗外面的菜色,就連單獨出宮,皇太孫也是頭一次。 早就料到這個答案的劉拂輕笑一聲:“我聽聞八寶齋有席八寶宴,口味極佳,日后咱們再聚,可去一試?!?/br> 僅“日后”二字,就足夠讓秦恒喜上眉梢。 秦恒十分認真地答應下來,滿心歡喜間,突地看到劉拂微紅的眼角:“云浮,你怎得了?” 劉拂抬手輕拭了下,唇邊笑意依舊:“突地思鄉情切,無妨礙的?!?/br> 她少年時,也曾拐著另一個大延的少年帝王去嘗那八寶宴,亦在對方因吃到從未嘗過的民間美味而眉開眼笑時,拉著他透過二樓雅間的窗戶,向東遠眺。 當時,她是怎么說的? 【陛下,你那看朱紅的飛檐,是我忠信侯府的樓閣,它拱衛著皇城,就如臣護衛著您?!?/br> 如今她已與忠信侯府毫無瓜葛,而那少年君王,也不知身在何處。 也不知今生,是否還能有幸走入那朱紅飛檐之下。 “可惜今個兒時日已晚?!眲⒎鳠o奈一笑,吸了吸鼻子,“不然當與秦兄浮一大白,以慶你我緣分?!?/br> 她說罷曲指敲了敲周行的額頭,咚咚作響,用足了十成力氣。 要不是他周默存脾性古怪,為人刻板,她當年跟圣上為了跑出來玩耍,也不必廢那么多麻煩。 周行一手捂著通紅的額頭,一手吃力地撐著身子坐起:“阿拂,你做什么!” “你將我腿壓麻了,還不許我叫醒你?”劉拂向著秦恒眨了眨眼。 十分艱難地從一襲男裝的少女顧盼間,看出些小女兒的嬌俏,即便不是對著自己,周行失了血色的臉上也不止是額頭通紅一片。 正抿唇藏笑的秦恒不經意間瞧見,想起周行平日里冷言冷語冰般凌厲的模樣,再忍不住笑意。 他笑罷又疑惑道:“周兄,莫不是發熱了?” 劉拂微驚,拉開周行的手便撫上他的額頭。 掌心的皮膚果真火熱一片,可火熱的不止是額間,還有他熾熱的眼神。 終于想起兩人間尷尬關系的劉拂猛地撒手后退。 手肘正撞在車壁上,發出一聲不輕不重的悶響。 劉拂輕“嘶”一聲,再抬眼時,正對上周行關切的目光。 “可有傷著?” 劉拂搖頭,莫名從他眼中看出一絲傷感。 這算什么事兒……劉拂心中苦笑,糾纏難解的情感讓她頭疼非常,連思鄉之情都淡化了許多。 一旁秦恒全無察覺,只當他們是在玩鬧:“無事便好,不過周兄回去,還是請御、呃……名醫來把把脈的好?!?/br> 劉拂輕咳一聲,點頭道:“確實,三哥回府后想來還有一堆瑣事要處理,身子不爽利,只怕會事倍功半?!?/br> “也是?!?/br> 周行望一眼車外,目光沉沉,再次看向劉拂時,又深意滿滿:“待我處理好了那幫雜碎,也好再理正經事?!?/br> 劉拂:…… 秦恒重重點頭:“確是如此,周兄莫怪我多言,祁國公此舉只怕要遭彈劾,貴府還是早做應對的好?!?/br> “彈劾?”周行輕笑一聲,“我還怕御史不知曉此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