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
幾乎同時,顧越流扔了筷子,以狂風驟雨的速度沖了出去,聲音從老遠飄來,“好呢,現在就去辦?!?/br> 顧越武也不敢耽誤,擱下碗筷,一溜煙跑得沒了影兒。 留下凝香一臉暈乎乎愣在原地:“......” 萬一是烏龍,她們就糗大發了。 看她還在,夏姜芙有些不愉,“還不趕緊伺候你主子去?” 凝香這才如醍醐灌頂,福了福身,小跑著走了。 洗了臉,夏姜芙也懶得涂涂抹抹了,叫上顧越白,風風火火奔著心湖院去了,在顧越白記憶里,還是頭回看夏姜芙如此急不可耐的樣子,老夫人給顧泊遠納妾她都沒放眼里過,寧婉靜不過疑似有孕她便急成這樣子,顧越白不由得雙手合十,心中默念:大嫂,你爭口氣,要生個侄女啊。 否則,他們將來成親后會壓力山大。 顧泊遠可是在夏姜芙跟前大言不慚說過的,“咱生不出女兒不要緊,咱有六個兒子,他們總能生出女兒的?!?/br> 以顧泊遠對夏姜芙馬首是瞻的性子,他們生不出女兒,非得一直生一直生,直到生出女兒為止。 想想都覺得可怕。 夏姜芙極少來心湖院,她總覺得心湖院是寧婉靜的住所,她經常來會讓寧婉靜不自在,至少當初老夫人來顏楓院她心里便是這么想的,所以懂做人兒媳的心情,盡可能讓寧婉靜不覺得拘謹,在下人們規規矩矩請安聲中,夏姜芙進了屋。 寧婉靜靠在南窗下的羅漢床上,身后墊著大大的黃色菊花靠枕,精致的臉上滿是蒼白之色,夏姜芙心疼不已,上前按住她欲掀開毯子的手,“躺著吧,小六請太醫去了,很快就到,你和我說說除了吐可還有哪兒不舒服的地方?” 夏姜芙順勢坐在床邊,顧越白給寧婉靜見了禮,自顧坐在旁邊凳子上,攤開紙筆,抬眸認真凝視著寧婉靜,隨時準備落字。 寧婉靜被二人的嚴肅驚得臉頰泛紅,夏姜芙怕她不好意思,又道,“都是一家人,用不著避諱,你吃了東西沒,我讓廚房給你熬雞湯去了,待會喝一碗?!彼沁^來人,明白懷孕的人最是敏感,大夫檢查出她懷孕時,老夫人喜上眉梢,顧泊遠還說老夫人看在孫子的面上會對她好,結果呢,完全是因為她懷孕好給顧泊遠納妾給樂得。 為此她難受了好一段時間,也沒和顧泊遠說,是太醫先發現的不對勁,不知怎么傳到先皇耳朵里,先皇叫老夫人進宮,出宮后,老夫人才安生下來。 平安生下顧越皎后,她才覺得獨自嘔氣不值得,她真有個三長兩短,老夫人絕對在背后拍手叫好,親者痛仇者快,她才不會犯傻呢。 此后,她就想通了,大不了和顧泊遠一拍兩散,又不是誰離了誰就活不了,最不濟她從cao舊業繼續挖死人墓去,離了侯府照樣過得風生水起。 她不想寧婉靜經歷她胡思亂想的階段,“你平日喜歡吃什么,不喜歡吃什么和我說說,我讓小四記下,交給廚子,專門為你弄個飯菜單子出來?!比寺?,吃好喝好心情才會痛快,她希望寧婉靜高高興興養身子等到孩子的到來。 寧婉靜見她這樣,心里淌過一股暖流,雖然她不記得有生母陪伴是什么感覺,但夏姜芙的體貼讓她倍感溫暖,她如實道,“兒媳沒有什么忌口的,除了刺鼻的蒜味?!贝笏獬床擞性S多功效,但稍有不慎會使人口留余味,刺鼻難聞,她不是很喜歡。 顧越白聽了,大筆一揮,在厭的下方寫下大蒜。 “還有呢?” 寧婉靜過得并無面上風光,她的身份根本由不得她恣意妄為,而且國公府除了老夫人院子設了小廚房,她們院子都沒有單獨設,所以廚房做什么她們吃什么,正想搖頭說沒了,但看夏姜芙一臉真摯的望著她,不忍拂了她好意,絞盡腦汁又想了幾樣出來。 而她喜歡的食物更多,尤其來侯府后,廚子做的飯菜都很合她胃口,連糕點幾乎都是她愛吃的。 夏姜芙默默記下,“待會我和侯爺說把我懷孕那會的廚子找回來,我懷皎皎他們六兄弟都是吃他做的飯菜,別看人上了年紀,廚藝真沒話說,有他照顧你飲食,我心里放心?!?/br> 寧婉靜沒有推辭,“有勞母親費心?!?/br> “算不得什么,你好好養身體比什么都強?!毕慕降囊暰€自然而然落在毯子蓋著的肚子上,滿露期待之色,“你說是男孩還是女孩?” 她是喜歡女孩的,頭一胎嗎,是女孩的話會省心很多。 寧婉靜答不上來,旁邊的顧越白語氣篤篤,“女孩,絕對是女孩,大哥和我說過他喜歡女孩?!?/br> 男孩多不討人喜歡啊,看顧泊遠對他們六兄弟的態度就知道了。 夏姜芙剜了他眼,明明想訓斥兩句,又怕嚇著寧婉靜肚子里的孩子,溫著聲道,“小聲點,別嚇著孩子了,小心她出來不理你?!?/br> 顧越白彎了彎唇,想說那還在肚子里呢,哪兒聽得懂他們說什么? 還沒出聲呢,顧越流抱著個藥箱子氣喘吁吁跑來,粗聲粗氣喊,“娘,我回來了?!?/br> 把藥箱子往桌上一放,邀功似的道,“我這速度快吧?!?/br> 夏姜芙示意他小點聲,朝外探了探頭,“院正大人呢?” “還在后邊呢,上了年紀速度就是慢,我都抱著箱子跑前邊了,他連個人影都還看不到?!鳖櫾搅骺诟缮嘣?,咕嚕嚕灌了幾杯水,走到門口,仍不見院正人影,他自言自語,幸虧不是找院正大人救命,否則尸體僵了院正還在路上呢。 “你抱藥箱子做什么,院正大人走得慢你就抱他啊?!毕慕狡鹕碜叱鋈?,左等右等不見人影,心頭納悶,“不會迷路了吧?” “不會笨到這個份上吧?!鳖櫾搅鬣絿伭司?,擱下茶杯,主動攬下接院正的活,“娘,我去看看怎么回事?!?/br> 夏姜芙點了點頭,回到屋里繼續和寧婉靜說話,沒多久,顧越流咚咚咚跑回來了,唉聲嘆氣指著外邊,“院正來了?!?/br>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院子里空無一人,哪兒有院正的人影,顧越流重重嘆氣道,“我是想抱著他過來的,別看院正不胖,抱在懷里可不輕,走了幾步我就把他放下了,讓兩名小廝架著他過來?!闭Z畢,他抖了抖手臂,抱院正不過走了幾步路,他雙手酸得厲害。 翹首以盼中,院正姍姍來遲,比起顧越流的汗流浹背,院正也不清爽,碎發被汗濕貼著額頭,左右胳膊被小廝架在脖子上,雙腿被迫的交疊往前,見著夏姜芙,他快忍不住哭了,“侯夫人哪,什么事好好說,不由分說跑到太醫院搶人可是不對的?!?/br> 他正翻閱以前把脈留下的手札,托夏姜芙的福,他對生男生女之事好奇不已,若真能研制出控制生男生女的藥物,可是銘記史冊的事,不過在藥物研制出來前,要先通過脈象判斷肚子里的是男還是女,他曾未許多懷孕的婦人把過脈,將脈象一字不漏記在手札上,閑暇時就翻翻,忽然一愣頭小子沖進來,把他的手札一扔就喊他去侯府看病,他反應了會才認出對方是顧侯爺小兒子,將手札鎖進抽屜,對方已經等不及了,連連催促他快些。 等他收拾藥箱時,對方幾乎跟催命符似的了,拎起他藥箱就朝外跑,“我在外邊等你,趕緊的?!?/br> 遙想當年,夏姜芙生孩子顧泊遠都沒如此迫切,輪到他兒子,芝麻大點事就跟天塌下來似的,心性比顧泊遠差遠了。 兩名小廝并不輕松,走上臺階,安安穩穩將院正放下,院正動了動胳膊,跟脫臼似的疼得厲害,夏姜芙笑瞇瞇賠罪,“小六性子急躁,要有不對的地方還望你不和他計較,你快給我兒媳把把脈,她好像懷孕了?!?/br> 院正認識夏姜芙多年,少有見她為兒子賠罪的時候,換作往常,少不得要打趣幾句,心知她心系子嗣,沒和她多說,拍了拍衣衫上的灰,闊步進了屋。 寧婉靜確實懷有一個多月的身子了,除了有孕吐癥狀,身子沒有任何病癥,夏姜芙心里稍安,問道,“可看得出是男是女?” 院正大人眉頭一皺,其他人這般問他少不得懷疑對方重男輕女,夏姜芙不同,他可是見識她對女兒的執念的,院正起身寫了幾種緩解害喜的辦法,如實道,“看不出來?!?/br> 還沒顯懷,不可能看得出來。 關于生男生女,民間流傳許多說法,酸兒辣女之類的,他覺得不可信。 “看不出來?”夏姜芙眉峰不著痕跡蹙了起來,“侯爺說你潛心研究,對生男生女有些心得,怎么還是看不出來?” 院正:“......”有心得不代表有結果。 他繃著臉堅持,“看不出來?!?/br> “看不出來就算了,老天爺已經對不起六次,應該不會有七次了?!毕慕娇戳搜鄯阶?,除了輕輕按身上的幾個xue位,還可以吃山楂酸棗蜜餞,對人沒有半分害處,她把紙收起來,琢磨著過會交給秋翠去辦。 夏姜芙喋喋不休的時候,顧越武回來了,除了他,身后沒有其他人,不怪他沒把差事辦好,顧越皎壓根不在刑部,刑部的人說顧越皎奉旨送新生軍出城了,多問幾句他才大驚失色,新生軍以顧越澤為主帥,率兵攻打東瀛。 他三哥,把他們全都騙了。 夏姜芙沒注意屋里突然多出來的人,丫鬟端著雞湯來,她讓人備好蜜餞,待寧婉靜喝完就含在嘴里,這樣稍微好受點。 院正看沒什么事也走了,夏姜芙轉身叫住他,“院正大人,我送你出去,接下來還有麻煩你的事情?!鄙攀炒钆鋬壤飳W問大,她不是大夫看不出來,有些菜單獨吃沒什么,合在一起入口恐會中毒。 只要能離開侯府,院正當然不會介意,事先聲明,“大少夫人底子好,平日多注意些想來不會有大問題,有什么事,你......”他的視線在顧越流身上滯留兩眼,很快挪到顧越白身上,最終停在顧越武白皙勝雪的臉上,“你讓五少爺到太醫院找我?!?/br> 顧越流那性子,他吃不消,相較而言,顧越武秀氣些,想來更懂規矩。 夏姜芙歡喜應下,路上問了諸多膳食搭配的忌諱,院正一一講解,末了怕夏姜芙記不住,答應送她本書,里邊記載著各類相生相克的食物,還有諸多調理身子的方子,不過她提醒夏姜芙,“盛極而衰,大少夫人身子健朗,大補反而不好?!?/br> “我心里有數,吩咐廚房熬雞湯都沒往里加人參,好好的人,補著補著身子就虛了?!比藚敋w于人大有益處,但寧婉靜懷孕之初就吃這些,對身體有百害而無一利。 再回到心湖院,凝香說寧婉靜睡下了,睡前沒吐,夏姜芙這才放了心,小聲叫顧越白他們離開,走出屋外,側頭看向臉色不太好的顧越武,“不是找你大哥去了嗎,人呢?” 顧越武不知怎么和夏姜芙說,顧越澤率兵打仗一事顧泊遠和顧越皎肯定知曉,三人聯合瞞著夏姜芙就不怕夏姜芙事后算賬? 他支支吾吾說不上來話,夏姜芙只當顧越皎心急辦案連寧婉靜懷孕的事都不在意,心下有些來氣,“心思撲在公務上連妻兒都不要了?皎皎怎么跟你爹越來越像了?”當年顧泊遠執意南下抵抗南蠻,留她們孤兒寡母在京受盡冷嘲熱諷,她可不想她兒子也那樣,“不行,我去刑部看看,是不是沒了皎皎就不行了?!?/br> 寧婉靜害喜的癥狀是昨晚開始的,估計顧越皎不回府給難過的。 “別,娘?!鳖櫾轿淅∠慕绞直?,不假思索道,“大哥不在刑部?!?/br> “那他在哪兒?”夏姜芙不至于認為顧越皎在外亂來,幾個兒子,除了顧越流差不多都上道了,尤其顧越皎作為兄長,以身作則,素來自律,極有城府,夜不歸宿地亂來,他應該不會,“他帶著人抓歹徒去了?抓得到嗎?” 京城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正值過年期間,顧越皎想要抓人談何容易。 顧越武心虛的猛點了下頭,大聲道,“對,抓人去了?!?/br> 對上夏姜芙信任的目光,他目光閃躲的移開,他怕給顧越澤引來殺身之禍,刑部的人全告訴他了,這次打仗,順親王世子都跟著去了,顧越澤臨陣脫逃,皇上肯定會追究他的罪責,估計顧越澤也是被逼無奈才不和夏姜芙說實話的,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哪怕夏姜芙護得了他們一時也護不了他們一輩子。 顧越白察覺到顧越武神色不對,原本就是雙胞胎,同進同出,他比夏姜芙還了解顧越武,顧越武性子不急不躁,做派文雅,如此斬釘截鐵說話還是頭回,他毫不留情拆穿他,“娘,五弟說假話,他肯定有什么事沒說?!?/br> 顧越武滿臉脹得通紅,惱羞成怒瞪著顧越白,“你別冤枉人?!?/br> 顧越白正欲拆穿他,假山盡頭傳來顧泊遠和顧越皎的說話聲,顧越武拔腿就朝顧泊遠跑去,“爹和大哥回來了?!?/br> 天知道,他從沒像此刻搬期待顧泊遠從天而降,顧越白了解他性子,多問幾局他肯定會露出破綻,到時候可就壞事了。 顧泊遠看他冒冒失失的,不禁怒斥,“干什么呢?” 顧越武搖搖頭,指著顧越白,“四哥,他說我說謊?!?/br> 顧越白不敢在顧泊遠面前造次,只得轉移話題說寧婉靜懷孕之事,夏姜芙立在原地,明艷艷的臉隱有怒色,朝顧越皎道,“刑部再忙也要多顧著你媳婦,她昨夜害喜你跑哪兒去了?” 夏姜芙素來都是笑瞇瞇的,少有動怒的時候,哪怕真生氣了肯定給顧泊遠氣的,顧越皎定了定神,不敢隱瞞昨晚的行蹤,“那群歹徒是南蠻人,行蹤隱秘,我尋著蛛絲馬跡找到他們住所仍被他們跑了,昨晚有人說在京外小縣城遇著群形跡可疑的人,我帶人去了?!?/br> 夏姜芙聽出些不對勁,“塞婉公主來自南蠻,誰敢殺她?” 顧越皎怕夏姜芙生他的氣,左右沒有外人,就將查來的消息全說了,顧越涵揭穿歹徒的身份后,那人寧死不開口,最后承不住松了口,他們是奉命行事,至于是誰的命他們也不知,不過那人拿的是南蠻皇的兵符。 “南蠻皇要殺自己女兒?會不會弄錯了?”塞婉長得不算好看,但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子女容貌都是繼承父母的,塞婉沒有選擇的權利,南蠻皇不能因為這個緣故就把塞婉殺了吧? 聽了夏姜芙的說辭,顧越皎哭笑不得,親昵的扶著夏姜芙一只手臂,耐心解釋道,“據我猜測,是有人偷了兵符行刺塞婉?!?/br> 這一說法得到顧泊遠認同,可見南蠻朝廷出了大事了。 “兵符都藏不住還對安寧虎視眈眈的,攘外先安內的道理南蠻皇都不懂?”夏姜芙也算經歷過奪嫡動蕩的人,明白兵符對帝王意味著什么,沒了兵符,南蠻皇早晚會成為傀儡。 顧越皎適時拍馬屁,“不是人人都有娘的頭腦的?!?/br> 夏姜芙展顏一笑,“少逗我開心了,快回心湖院看看你媳婦,好好和她解釋,別讓她擔心?!?/br> 顧越皎拱手作揖,總算松了口氣。 寧婉靜不像夏姜芙想的脆弱,她生于國公府,知書達理,性情豁達,不會為這種事斤斤計較,不過他懂夏姜芙的苦心,當丈夫的,只有給予妻子足夠關懷才能得到妻子信任。 兩人以心換心,相互扶持才能長久。 離開前,他不由自主地掃過擰眉沉默的顧泊遠,夏姜芙越是對寧婉靜好,越是襯托出當年老夫人的不對,可能夏姜芙不是沒有埋怨過顧泊遠的。 他能想到的顧泊遠也能想到,或許,這也是顧泊遠這么多年對夏姜芙百依百順的原因吧。 走了幾步,聽夏姜芙叫住他,“你媳婦正睡著,你走路的時候動作輕點?!?/br> 顧越皎揚唇,“知道了?!?/br> 顧越武心里藏著事不知該和誰說,身邊倒是有兩個傾訴的對象:顧越白和顧越流。 每每他心里升起沖動又強制按耐下去,顧越白還好,顧越流就是個大嘴巴,轉身就告訴夏姜芙邀功了。 顧越涵留意不對勁,放緩步伐,拍了拍他肩膀,指著旁邊小徑,示意他過去說話。 顧越武便將聽來的事無巨細說了,話完,只覺如釋重負,渾身通泰,整個人都輕了不少。 “你不和娘說是對的,大嫂懷孕在身,娘忙的時候很多,如果娘知道三弟面臨危險,肯定茶飯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