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沒了我,你過得好像并不是很好?!?/br> 顧泊遠心里琢磨著事,沒回答他的話,皇上的確有意提拔顧泊冶,私底下派人問他打聽,他并不知曉二人近況,性情品格更是一無所知,但老夫人對姨娘做的事他是清楚的,要不是姨娘有先見之明,早被老夫人得逞了。 二人離京后和府里就斷了聯系,親事也是父親在的時候定下的,過得好與壞他無從得知。 夏姜芙中毒之事他之所以沒聯系到二人頭上是認定他們沒有那個本事,憑陸敬直和自己的恩怨,他們在東境自顧不暇,哪兒有本事將手伸到京城來,更別論還和宮里扯上關系。 凡事小心為上,他不能掉以輕心。 “和平日沒什么兩樣?!鳖櫜催h轉著茶壺,眉目微斂,許久不曾開口。 陸敬直享受地又將一杯茶飲完,將茶杯擱在桌上,催顧泊遠,“再來杯?!?/br> 大過年的,有人在旁邊端茶倒水,倒也不錯。 顧泊遠停下動作,手順勢握住茶壺手柄,又給他斟滿一杯,臉色凝重道,“你在東境吃空餉,殘害同僚,和東瀛人勾結假意發動戰爭騙去朝廷糧草外,還和東瀛人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吧?!?/br> 有些事,不和陸敬直開門見山的聊想不出來,一旦開了話題,許多事就有了解釋。 “有什么話你就直接說吧?!比柘露?,陸敬直似乎心情還不錯,說話語氣都好了不少。 “梁侍郎和令子回京,途中暗算他們的是東瀛人,陸家人戍守東境多年,到頭來竟被東瀛人追殺,說出去誰信?”此刻從東境追殺到京城外,躲過安寧國士兵層層盤查不說,刺殺后還全身而退,跟人里應外合是少不了的,整個安寧,除了陸敬直幫忙照理說其他人做不到。 陸敬直身形一僵,眼神虛閃了閃,故作喝茶掩飾了去,“不知你在說什么?” 顧泊遠沒將他那點心虛拆穿,“你說什么人會把自己心腹給殺了?”初始聽聞陸敬直派人殺害朝廷命官他就有所懷疑,后來查到陸敬直吃空響,又和東瀛人假意打仗逼朝廷撥款他還以為陸敬直下邊人要拆穿他所以被殺人滅口,此時再想想,未嘗沒有其他原因? 比如幫東瀛人制造通關文牒,埋伏京城伺機而動,真要是這樣的話,顧泊遠犯的就是通敵叛國誅九族的死罪。 “有些人不聽話自然而然要收拾他?!?/br> “是嗎,真以為做得神不知鬼不覺?你說明明鐵證如山的事,皇上怎么就不急著判你的罪呢?”顧泊遠慢悠悠又道了句,有些事他都不曾細想,陸敬直只怕更不曾了。 陸敬直放下茶杯,聲音透著莫名不安,“你說為什么?!?/br> “估計在等什么吧?!被噬鲜裁葱乃碱櫜催h也猜不透了,起初朝堂上就有官員提出嚴查陸府所有人,被皇上以陸敬直戍守東境多年沒有功勞有苦勞給擋了回去,細細想想,皇上心懷天下,最不能容忍就是威脅朝廷根基的人,怎么可能網開一面? 他想得到的,陸敬直自然也想得到。 “皇上呢,我要見皇上?!标懢粗毙念^一凜,面色大變,搖搖晃晃站起身就跑門口跑,皇上在等,等他和東瀛人勾結叛國的罪證,皇上不追究陸家人不是念著他的好,而是要想將陸家人全部鏟除。 果真是圣心難測,他還以為陸家人逃過一劫了呢。 顧泊遠神色平靜,執起茶壺,又往茶杯添了杯茶,“皇上不會見你的,有些事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 陸敬直心高氣傲,貪戀權勢,假裝發動戰事無非想鞏固自己地位,怕東境太平自己被朝廷忘了,身為武將,這種心思他懂。 可是和東瀛人里應外合刺殺朝廷命官,顧泊遠覺得不像陸敬直的手筆,安寧動蕩陸敬直能得到什么好處呢?伺機謀反?不說陸敬直有沒有這個膽識,南蠻大局已定,東境兵力一旦有所異動,南邊大軍北上從中攔截,陸敬直連京城的城墻都看不到,若是想逼宮篡位的話,更是異想天開了。 安寧國泰民安,百姓安居樂業,擁戴帝王,陸敬直來路不正,沒有半點勝算,陸敬直心里門清。 比起謀反一說,他更認為陸敬直是被人利用了,陸斐深受重傷,照理說懷疑不到陸敬直頭上,但刺客是東瀛人就另當別論了,東瀛和安寧僵持多年,兩國少有往來,對東瀛商人的盤查也極為嚴格,然而京外出現了東瀛人的身影,不得不令人懷疑到戍守東境的陸敬直身上。 而陸敬直原本就和東瀛人有勾結...... 片刻的功夫,陸敬直額頭布滿了汗,雙手緊握成拳,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好啊,好啊,竟在背后算計老子,被老子揪出來,非扒了他一層皮不可?!?/br> 他并不知刺殺梁鴻和陸斐的是東瀛人,以為是顧泊遠為了栽贓嫁禍他派人刺殺梁鴻的,南邊安定,顧泊遠赫赫軍功遲早會被朝廷遺忘,因而為了鞏固自己地位,將他拖下水,一旦他出事,顧泊遠就是安寧國最位高權重的將軍,獨一無二的軍侯。 回想自己和顧泊遠的暗中較勁,陸敬直恨不得抽自己個耳巴子,想他堂堂一品軍侯,到頭來竟成了別人手里的棋子,好,好得很! “我看你是沒這個希望了,不過你可以求我?!鳖櫜催h見他睚眥欲裂,憤怒難擋,幽幽開口,“你要是求我,說不定我心情好會幫你?!?/br> 語聲一落,就看陸敬直抓起茶杯扔了出去,咬牙切齒的望著他,“想都別想?!?/br> “也是?!鳖櫜催h笑著站起身,語氣少有愉悅,“萬一我心情好幫你揪出幕后之人,你們一家人就不能底下團聚了,就你一個人孤零零上路多寂寞?” “顧泊遠,你趁火打劫?!?/br> “我不否認?!?/br> 顧泊遠撣了撣胸前的衣襟,抬腳離去,一步兩步三步......走到門口時,里邊響起聲低若蚊音的男音,“我求你?!?/br> 顧泊遠掏了掏耳朵,“地牢鼠蟲真是不少......” “你別得寸進尺?!?/br> 看顧泊遠頭也不回的抬腳,陸敬直咬牙,狠了狠心,拔高音量,“我求你了?!?/br> 想他威風數十年,夜夜做夢都將顧泊遠踩在腳下,豈料在新年的第一天竟開口求顧泊遠,他用力拽緊拳頭,手背上的青筋鼓得似要噴薄出來。 “其實,你不求我我也會查個水落石出的,皇上早就交代下來了......” “顧泊遠,你欺人太甚,我跟你拼了......”幾乎陸敬直暴跳如雷的聲音響起的同時,獄卒眼疾手快關上了牢門。 天殺的,真要讓陸敬直傷到顧泊遠半根頭發,他們別想看到明天的太陽了。 沉重的鐵鏈落上鎖,獄卒松了口氣,收起鑰匙,小心翼翼瞄了眼巋然不動的顧泊遠,心里犯怵。 陸敬直清高慣了,被逼得低聲下氣求他,臉上的憤怒可想而知,顧泊遠莞爾,這點段數還想和他斗,以為他是顧越流呢! 心情愉悅的都出地牢,騎馬揚長而去。 正躺床上翻閱兵書的顧越流忽然打了個噴嚏,撐起身子瞅了眼緊閉的窗戶,重新躺了回去,兵書是他從顧泊遠書房的抽屜偷出來的,書頁泛黃,可見平日顧泊遠沒少翻,他看的那頁和排兵布陣無關:攻人之道,攻心為上。 追根究底就是連哄帶騙不成就威脅,顧越流心道:難怪顧泊遠jian詐狡猾,瞧瞧這平日里都翻的什么書啊。 將書丟到一邊,拉過被子就呼呼大睡...... 翌日清晨,顧泊遠帶著顧越皎他們去祠堂給老夫人請安,顧越流走在最末,一臉心氣不平,忿忿拉著顧越澤說顧泊遠是非,“昨晚訓了娘,今早又讓咱給老夫人磕頭,他想什么呢?!比绻戏蛉撕拖慕骄环负铀?,顧越流樂得孝順她,然而如今,一提到老夫人他就不太痛快。 顧越澤把玩著昨晚從顧泊遠手里贏來的玉扳指,沉沉道,“她畢竟是老夫人,面子上總要過得去?!?/br> 顧越流聽出他言外之意,臉色稍霽,低頭看向他手指上的玉扳指,想到擱屋里的書,他小聲道,“我屋里有本書你肯定感興趣,待會要不要去看看?” 別問顧越流為何篤定顧越澤喜歡,作為同仇敵愾的兄弟,對老夫人態度一致,沒理由會在顧泊遠那有分歧。 顧越澤聽他故作神秘,語氣平平道,“不感興趣?!?/br> “你不想知道爹老jian巨猾是從哪兒學來的?” “不是自學成才?” 顧越流搖頭,“當然不是了,是跟書上學的?!?/br> 顧越澤控制不住想翻白眼,真要翻本書就有顧泊遠的造詣那對十年寒窗苦讀的學子來說算什么,“那你好好學學,三哥真心希望有天你能青出于藍?!?/br> 這話給了顧越流莫大的鼓勵,他挺挺胸,斗志昂揚道,“三哥,你等著,他日我定能超越爹的?!?/br> 顧越澤強忍住嘴角抽搐的情緒,“好,三哥信你?!?/br> 老夫人看到顧泊遠,清瘦的臉頰漾起了笑,“來得正好,我讓廚房走了你愛吃的核桃芝麻餡兒湯圓,你多吃幾個?!?/br> 顧泊遠附和的點了點頭,顧越皎牽著寧婉靜,一一上前給老夫人磕頭,老夫人眉開眼笑,“好好好,都是好孩子,祖母整日清閑,天天盼著你們誰能來陪我說說話,望眼欲穿都沒個人來?!?/br> 顧越流嘴唇動了動,心里嘀咕:避都來不及怎么可能來。 他不是自作多情之人,老夫人從小到頭只喜歡顧越皎,所以這話十之八.九是說給顧越皎聽的,他挪到顧越皎身后,扯了扯顧越皎衣袖,大聲提醒,“祖母和你說話呢?!?/br> 顧越皎笑著解釋,“衙門忙,早出晚歸的不敢叨擾祖母,祖母真要無聊了,就差人叫六弟陪你解解悶,他功課少,愛到處跑,有您看著,他安分點?!?/br> 聽聽,哪兒會是親哥說的話,顧越流再次懷疑自己不是顧泊遠兒子,否則他怎么和顧越流一點不像呢。 “小六不受拘束慣了,和我一起怕是會不自在,你們忙祖母不耽誤你們,星辰常常來看看祖母就夠了?!崩戏蛉藢@個孫媳婦是滿意的,國公府乃名門望族,寧婉靜性子沉穩內斂,舉止端莊,這種才是侯府該有的媳婦樣子,哪兒像夏姜芙,性情古怪,言行粗俗...... 想到夏姜芙,老夫人胸口無端升起股氣來,不過她沒表現在臉上,而是裝作不經意的問道,“對了,小六,怎么不見你娘,你們都來了,她一人在顏楓院用膳豈不覺得孤單,叫丫鬟請她過來吧?!?/br> 顧越流瞠目,墨黑的眸子緊緊盯著老夫人,不敢相信時至今日老夫人還能面不改色說出如此不要臉的話,要知道,玲瓏濃妝艷抹的站在邊上呢,老夫人到底是想膈應誰啊。 ☆、078 顧越流不是會控制自己情緒的, 拉著臉回老夫人的話道,“我娘才不孤單, 待會我回去陪她用膳?!?/br> 老夫人心胸狹隘, 說話陰陽怪氣,加之邊上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丫鬟, 他待在這胸悶得慌, 不由得惡狠狠瞪了玲瓏眼,怒氣沖沖朝外走去。 老夫人被顧越流堵得說不出話來, 臉上青白交接,手用力攥緊膝蓋上毯子, 唇畔溢出若有似無的嫌棄, “聽聽小六說的話, 不知我哪兒把他得罪了......” 顧泊遠蹙了蹙眉,嚴肅的抬手招門外的向春把人叫回來,顧越澤忙從座位上起身, “爹,六弟說話直爽沒有惡意, 我出去看看?!?/br> 老夫人眉頭皺了皺,見顧泊遠沒吭聲,不知在想什么, 她頓了頓,笑瞇瞇催促嬤嬤傳膳,又將話題落到寧婉靜身上,在寧婉靜跟前, 她和尋常慈祥祖母無甚分別,慈眉善目,和藹可親,看得顧越白和顧越武心里不痛快,要知道,夏姜芙進門這么多年,老夫人對夏姜芙的態度從沒好過。 兩兄弟不說話,悶悶不樂吃了幾口就找個理由走了。 老夫人想說點什么,視線瞄到角落里低眉順目的玲瓏,話鋒一轉,“你送二位少爺出去吧?!?/br> 這下不只是顧越白顧越武露出不滿,安靜吃飯的顧越涵也略有些不耐了。 “不用,玲瓏是專門服侍您的,我和五弟找得到路?!币膊坏壤戏蛉擞兴磻?,二人長袖一揮,頭也不回走了,氣得老夫人面色鐵青,摔了手里的筷子,訓斥道,“都說有其母必有其子,瞧瞧給慣得,不知情的以為咱侯府家教如此呢?!?/br> 老夫人還想說些難聽的話,注意到旁邊寧婉靜望著她,牽強的扯了扯嘴角,揭過此事不提。 幾個孫子,除了長孫成熟穩重,孝順善良,其余幾個都是不學好的,難怪她喜歡不起來。 用過飯,老夫人嚷嚷著要去院子里消食,寧婉靜當仁不讓扶著她走出祠堂,天色籠罩著白霧,風刮在臉上,冰涼刺骨。 老夫人不適應的瞇起了眼,寧婉靜怕她著涼,緊了緊她身上的披風,“老夫人,外邊風大,不若回去吧?” “我沒事,屋里不透氣,待久了喘不過氣來,對了,聽說你婆婆將青樓女子改造成了名滿京城的才女,是不是真的?”云生院的事她是知道的,但嬤嬤說得太過夸張了些,什么受朝廷嘉獎,男女老少追捧,夏姜芙真有這個本事就不會去當小偷了。 嬤嬤的話,多半是道聽途說來的。 “婆婆聰慧過人,晉江閣有今天全是她的功勞?!睂幫耢o不了解老夫人的脾性,不過老夫人不喜歡夏姜芙是明明白白寫在臉上的,她不敢說太多,撿了些無關緊要的事告訴老夫人,饒是如此,老夫人仍不高興,夏姜芙有什么能耐?無非就是勾引人,勾得先皇對她神魂顛倒,又勾引顧泊遠對她言聽計從,狐媚子一個!難怪幫姑娘們演戲掙錢,市井出身,見錢眼開,分明是一丘之貉。 “再大的名氣也改不了出身低賤這一事實,你婆婆唯利是圖我行我素,慣會迷惑人心,你別被她糊弄了?!崩戏蛉颂猪樍隧槍幫耢o鬢角的碎發,語重心長道,“你是將來的長寧侯夫人,皎皎要你扶持的地方的多,我不想皎皎像他父親,為朝廷出身入死半輩子,赫赫軍功被妻兒囂張跋扈抵了七七八八......” 放眼整個安寧,誰的功勞大得過顧泊遠,換作別人早就加封進爵了,偏偏被夏姜芙拖累停滯不前。 寧婉靜靜靜聽著,沒有反駁老夫人,從容道,“公公文武雙全,我父親也時常稱贊他?!?/br> 聽了這話,老夫人頓時笑逐顏開,“你父親學富五車,受天下人敬重,他和泊遠是君子惜君子罷了!” 寧婉靜笑笑,陪老夫人閑逛了會,待老夫人累了送她回屋休息,稍后走出祠堂朝顏楓院去。 白茫茫的天飄起了小雪,淅淅瀝瀝落在素色油紙傘上,仿若畫卷鋪開的雪景。 凝香撐著傘,她揉著自己脖子,不知為何,陪老夫人閑聊幾句竟然比她忙一天下來都累,老夫人三言兩語不離出身德行修養,話里話外貶低夏姜芙,顧越流幾兄弟是孝子,聽了老夫人的話不翻臉才怪。 “大少夫人,您要累了就回心湖院吧?!蹦憧此樕钢v,忍不住勸道。 寧婉靜搖搖頭,“不礙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