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然她想不出出賣她的人了,因為她暈了…… ☆、媽寶045 老夫人暈倒, 壽安院上下驚慌,嬤嬤沖進門, 整個人搖搖欲墜, 臉色慘白如紙,趴在床邊, 夸張的搖晃著老夫人胳膊, 放聲痛哭,聲嘶力竭, 悲痛欲絕,好不凄涼。 不知情的, 以為她將老夫人氣死了呢, 隨著嬤嬤哭聲震天, 屋里涌進來許多人,盡跪在床前抹淚,哭哭啼啼, 有些讓人啼笑皆非,夏姜芙慢條斯理收起手帕, 適時和嬤嬤說道,“老夫人看著憔悴了些,但心志堅定, 不會出事的,你拿牌子請太醫來瞧瞧吧?!?/br> 多少年了還玩這種把戲,夏姜芙不屑一顧,掀著裙子, 蓮花移步走了,對床榻上閉目塞聽的老夫人置之不理。十幾年過去了,她素來如此,心情好就陪老夫人磨磨嘴皮子,心情不好,兩句話氣暈老夫人自己甩手走人。 簡單粗暴,但管用。 起風了,墻角幾朵殘敗的花隨風搖晃,花瓣殘卷,呈枯萎寂寥的景象,夏姜芙輕輕勾唇,“讓花房將墻角的花換了,老夫人修身養性,不愛花明柳媚的景致?!?/br> 秋翠哎了聲,小跑著找管家去了。 二人步伐遠去,屋里的嬤嬤才掖著眼角緩過神來,朝床榻間低嘆,“老夫人啊,您聽見了吧,您哪兒是她的對手啊?!?/br> 整個侯府,哪兒不礙她眼立即除了,有侯爺做靠山,誰能動她分毫? 老夫人,吃一塹長一智,您怎就不明白呢。 她微微起身,手探到被子下握老夫人的手,忽覺得不對勁,即使和夏姜芙斗氣,但夏姜芙人都走了,老夫人怎沒清醒的跡象,想起什么,她心下大駭,“來人,快去請太醫,老夫人暈過去了?!?/br> 是真的氣暈了,而不是故意演戲。 地上跪著的眾人茫然抬起頭,嬤嬤斂神,催促道,“還不趕緊去?老夫人有個三長兩短,你們別想活命?!?/br> 怪她粗心,以為老夫人又故技重施演戲給下人們瞧,她進門前朝院子的人使眼色,不曾想老夫人真暈了。 婆子磕磕絆絆站起身疾步朝外跑,“不好了,不好了,老夫人暈過去了?!?/br> 嬤嬤蹙眉,這會兒大張旗鼓宣揚出去,晚了。 見玲瓏立在邊上,手足無措攪著衣角,眉目內斂緊張,她輕嘆一息,溫聲詢問,“好端端的老夫人怎么暈過去了?” 老夫人請夏姜芙來另有目的,不會逞口舌之快,怎么到頭來被夏姜芙氣成這樣子?如果老夫人不懂忍辱負重,接下來謀劃的事兒估計更難成了。 須臾思索后,她目光微抬,朝玲瓏小聲道,“你看見了吧,女人哪,腰桿直不直還得靠男人,老夫人能不能出這口氣,就看你了……” 玲瓏眉眼有幾分隨夏姜芙,不過避其鋒芒特意遮掩了去,待學得夏姜芙八分神態氣韻就能將其取而代之了,早先她不贊成老夫人這么做,家和萬事興,大少爺都說親了老夫人還往侯爺房里塞人,傳出去會被人貽笑大方,因而老夫人讓她教導玲瓏禮儀規矩她并未上心,只是含糊的應付了事。 夏姜芙是顧泊遠明媒正娶的妻子,地位無人能及,加之她生了六個兒子,別說侯府,整個京城她都是橫著走的,老夫人做的事兒登不上臺面,傳到幾位少爺耳朵里,鐵定會遭記恨上,他們不會拿老夫人怎樣,但她就難逃罪責了。 玲瓏的事兒拆穿,她想都想得到結局。 所以她不敢毫無保留教玲瓏模仿夏姜芙的言談舉止。 但這會兒見老夫人這樣,她心存愧疚,老夫人和夫人斗了這么多年從未討著半分好處,她再不幫忙,老夫人還會繼續輸。 她臉上滑過一抹堅毅,握緊老夫人的手道,“老夫人,老奴會幫您的?!?/br> 婆婆暈倒,兒媳不聞不問扭頭走人,夏姜芙的行徑,天理難容,她毫無疑問該站在老夫人一邊。 老夫人不知自己一口氣沒喘上來竟讓嬤嬤搖擺不定的心偏向了她,若知這樣,早些年她定要裝得像一些,想方設法不被人拆穿。 斷斷續續幾場大雨,天難得放晴,太陽慢悠悠露出腦袋,灑落一地金黃,八角飛檐的涼亭里,顧越涵擰著的眉沒有舒展過,夏姜芙和老夫人相安無事幾年,如今又起幺蛾子,他怕夏姜芙控制不住火候,氣得老夫人一命嗚呼了,不孝之罪,可是要流放出京的。 他兀自琢磨著,沒留意到戲臺子上的姑娘們個個面色惶惶,局促不安的神色。 姑娘們手里念的是夏姜芙交給她們的,說過要她們倒背如流,但她們中有些不識字,只能聽別人念來聽,反反復復,怎么都記不住,這會兒看顧越涵沉著臉,以為他不耐煩了,她們膽戰心驚的低下了頭,不知怎么,各種聲兒戛然而止,臺上驟然安靜。 顧越涵也是一愣,抬頭望去,“怎么了?” 姑娘們搖頭,琴聲簫聲再次響起,姑娘們低頭,大聲朗讀起來,念話本子的人是夏姜芙精挑細選的,情感豐富,表情夸張,隨著情節推進,面上或喜或悲,極為真切。 顧越涵聽著入了神,恍神間就看夏姜芙就如眾星拱月的來了,織金流蘇油紙傘的花瓣折射出光的亮輝,熠熠耀眼。 “高.潮低谷,漸入佳境?!毕慕绞吧吓_階,在顧越涵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涵涵聽著如何?” 不愧是有天賦的,一顰一笑,拿捏得恰到好處,老夫人壽宴,定會博得夫人們喝彩。 “娘,您怎么來了?”顧越涵起身,“我正準備回府看祖母呢?!?/br> 老夫人說話含沙射影,有些倚老賣老,聽不得半句忤逆之詞,而夏姜芙偏偏說話口無遮攔,二人在府里,真讓人放心不下。 “你祖母這會沒空理會你,用不著回去?!毕慕教靠聪驊蚺_子,共有十三個姑娘,兩人彈琴,一人吹簫,余下的十人扮不同的角色,哪怕練習過許多回,然而爭執吵架團聚的畫面仍然表現得極有張力,夏姜芙朝秋翠將傘遞給秋翠,順便吩咐道,“布莊的掌柜過來領到大堂,讓姑娘去量尺寸,盡早把衣衫趕制出來?!?/br> 男人女人,主子仆人,穿衣打扮自然是不同的,既然要還原話本子的場景,裝束上也不能馬虎。 否則,達不到震懾的效果。 戲園子唱曲的引人入勝,多少有衣容的成分在,她訓練出來的姑娘們,可不能輸給那些人。 秋翠應是,收了傘,豎到邊上,慢慢退了下去。 “祖母怎么了?”顧越涵心頭涌上不太好的感覺。 夏姜芙拉著他手臂坐下,眉眼含笑,“沒什么,禁不住打擊,暈過去了,我提醒嬤嬤請太醫了,肯定沒事,你傍晚回府記得去看她?!?/br> 昨天興沖沖要自己侍疾,還以為有什么驚天動地的場面等著她,結果呢,不過爾爾。 當然,她是不知自己誤打誤撞的一句話戳到老夫人的心窩的,否則,不折手段也會將那段歷史挖出來,沒事就刺激刺激老夫人,讓她往后不敢隨意招惹她。 此時的她她只認為老夫人不長進,幾十年如一日經不住頂撞,三言兩語就裝暈,心里沒有多想。 “記住了?!鳖櫾胶c頭,端起茶壺為夏姜芙倒茶,“您與祖母說什么了?” 從小到大,老夫人和夏姜芙的刀光劍影他是深有體會的,老夫人頻頻往顧泊遠屋里塞人,還對顧泊遠下藥,詭計被戳穿又裝生病,變著法子不讓夏姜芙好過。 但夏姜芙隱忍不發,送的人照單全收養在西廂房,待顧泊遠將人打發走了她才去壽安院回老夫人話,氣得老夫人吐了回血。 婆媳兩的梁子,很早就結下了,老夫人強勢,夏姜芙囂張,是個死結。 “沒說什么,你祖母是大家閨秀,說話迂回含蓄,我聽得打瞌睡也沒聽出她想說什么,你傍晚陪她說說話,看看她有什么要求,盡量滿足她?!毕慕綉械迷囂嚼戏蛉撕J里賣什么藥,蟄伏幾年才有動靜,怎么都要好好配合配合,太快結束,老夫人估計又要籌謀好幾年,老夫人不嫌久,她都嫌棄。 “是?!鳖櫾胶瓕⒉璞f給夏姜芙,結束話題,說起了另一件事“您讓姑娘們寫話本子,好幾天了,許多人下不了筆,用不用請人教教她們?”夏姜芙挑了姑娘們念話本子外,還選了會寫字的姑娘出來,專門寫話本子,不用費盡心思想些天馬行空的故事,寫些自己聽過的或者經歷過的故事即可,或搞笑的,或溫馨的,或凄苦的,到時候裝訂成冊以打發夏姜芙未來無聊的日子。 夏姜芙納悶,“很難嗎?” 顧越涵搖頭又點頭。安寧國男尊女卑,尋常百姓推崇女子無才便是德,姑娘們出身鄉野,輾轉流落才到這步田地,得知自己有朝一日能像男子寫文章出書,個個倍受鼓舞,卵足了勁回憶自己生平,越小心翼翼越難下筆,好些天了,真正敢動筆的寥寥無幾,顧越涵覺得任由她們浮想成書落筆則止不是法子,她們沒有經驗,得找個人引導。 他許久不寫文章了,自然沒法指點她們,顧越皎學富五車,文采斐然是個人選,但刑部事情多,一時半會怕無暇顧忌這邊。 “心中蕩氣回腸,但不知從何下筆,她們沒有經驗?!鳖櫾胶?。 “這還不簡單?”夏姜芙拿出塊玉佩,“去書院請裴夫子過來,裴夫子飽讀詩書,下筆如有神,有他點撥,姑娘們定能靈感噴涌,落字成文的?!?/br> “裴夫子?”顧越涵拿過玉佩看了看,估計只有夏姜芙敢這么想,“裴夫子德高望重,先皇費了好些勁兒才將他留在鴻鵠書院,讓他給姑娘們授課......恐有不妥?!?/br> 裴白高風亮節,不為五斗米折腰,其心境乃天下讀書人表率,給云生院的姑娘們授課?想都別想,不說裴白作何反應,書院的院長不會答應,裴白的學生們不會答應,這件事,難。 況且,請裴夫子過來,太過大材小用了。 “教書育人的目的不就為讓更多的人讀書明理?裴白是夫子,不該有世俗的偏見,真要有,他也擔不起“至圣先師”四個字?!?/br> 真正沽名釣譽之輩或許是心生輕視,裴白大隱于市,心性豁達,若有教無類四字都參不透,那對不住先皇贈的匾額。 顧越涵心頭有些踟躕,聽聞這話倒是沒多的顧慮了,論講道理,誰都比不過夏姜芙,她既敢開這個口,裴白十之八.九不會拒絕,對夏姜芙的能耐,顧越涵深信不疑,于是,他親自去書院將玉佩交給裴白,態度謙卑的轉達了夏姜芙的意思,不過美化了用詞。 “母親說您博才多學,見賢思齊,于花草尚且不分晝夜,于人更無私心,姑娘們再世為人,還請您紆尊降貴,點撥一番?!迸岚讟O為受人敬重,他的《百花綻》看似鉆研花草,但內里隱晦的論述了為官之道,為君之道,仰之彌高鉆之彌堅,令人愛不釋手,欲罷不能。 先皇勤勉為政,愛民如子,時邀其進宮夜談,每每有所受益,所以才贈了“至圣先師”的匾額。裴白所講,句句受益于百姓,受益于朝廷,先皇舍己為公,受萬人敬仰,所以哪怕后來京城叛亂,太子繼位受挫,安寧國的百姓并未受到波及,這里邊,多少有裴白的功勞。 可惜,如此之人,竟不愿入仕為官,是天下百姓的損失。 顧越涵心下感慨,人生在世,誰不想大展拳腳平步青云?但裴白卻能急流勇退,隱于花市,其心境,少有人能及。 終其一生他是達不到的,他的目標是加官進爵娶媳婦……生閨女,他答應過夏姜芙的。 他們兄弟一致的目標,有令人忌憚的權勢,有花不完的錢,有一窩繼承夏姜芙美貌的閨女…… 想著,他回過了神,低頭看裴白,裴白蹲在一株花前,穿了灰色祥云圖案開襟長袍,溫文爾雅,哪怕手里捧著的是柸土,但在手里卻好像是黃金,他蹲下.身,問道,“夫子,可有需要幫助的地方?” 裴白沒作聲,夏姜芙送的“殘月花”極為講究,光照,土壤,水分,溫度,稍微出了偏差就會呈枯萎之勢,他全神貫注將土對于花的四周,土不能過于松,不能過于死板,他握著拳頭,沿四周捶打著泥土,待差不多了才收手,扭頭看顧越涵,“你方才說什么?” 顧越涵雙手遞上玉佩,“家母挑了些會寫字的姑娘們編纂話本子,姑娘們沒有經驗,想請您點撥一二?!?/br> 裴白一怔,嘴里嘀咕了句,拽過玉佩,嘴角譏誚的勾了勾,他就說夏姜芙怎么如此好心送花,果然沒好事,昨天送的玉佩,今個兒就送回來,不是故意算計他是什么? “你回去吧,明日我會過去?!迸岚讘B度冷冽道。 言出必行,他不會出爾反爾,以夏姜芙那等無理散漫的性子,手底下的姑娘們能寫出什么好文章?他隨手將玉佩塞進袖下,轉身走了。 袖子高挽,手上沾滿了泥土,衣袍一團褶皺,邊走邊罵人,這樣的裴夫子,顧越涵還是第一回見著。 不過他也看得出,裴夫子不太喜歡他,估計和顧越流摘了他的花有關,他訕訕站起身,回去向夏姜芙回話了。 夏姜芙做事只問結果不問過程,得知裴白應下此事,便讓姑娘們先停下歇息會兒,正逢布莊的掌柜們來了,讓姑娘們去大堂讓布莊的人量尺寸,選布料,人人有兩身衣衫,新的。 姑娘們以為自己聽岔了,許久沒回過神,但看有人奔著大堂跑,她們才后知后覺:老天憐憫,終于不用穿侯府丫鬟淘汰的衣衫了。 女為悅己者容,沒有姑娘不喜歡自己穿得美美的,但早先華麗的服飾被勒令收起來,只能穿夏姜芙發的,衣服顏色俗氣,款式又是幾年前的,她們心有怨氣也不敢表露分毫,只在南閣北閣花枝招展的姑娘們托著長裙經過時,用飽含熱淚的眼神羨慕望著她們,甚至暗暗詛咒她們摔一跤才好。 可惜,內心的詛咒從未應驗過,南閣北閣的姑娘們仍粉面杏腮,流光溢彩的從她們跟前飄過,羨慕得肝疼都無用,在西閣,夏姜芙的話就是圣旨,夏姜芙要她們穿得素凈淡雅,她們就不敢穿鮮艷明麗,她們有心里琢磨過,覺得夏姜芙是怕她們太招搖迷了顧越涵的眼才拘束她們妝容的,然而夏姜芙也不想想,顧越涵入了云生院指著她們頭飾一通挑剔,說什么頭飾繁重,不利于走路,發髻大相徑庭看得他頭暈,要大家發髻著裝一致,便于管教。 這般不解風情的男子,她們哪兒升得出旖旎心思,夏姜芙想多了。 好在,夏姜芙肯大發慈悲給她們做衣衫換款式了,不用再受南閣北閣姑娘們的冷眼和挖苦嘲笑,她們仿佛又回到了放出刑部的那天,刑部官兵說她們可以出去了,她們先是愣神,隨后一窩蜂拔腿就跑,逃命似的跑。 眼下,她們就是這種狀態,甚至你擠我我推你,吃奶的力氣都拿出來了——為了選合心意的布料。 夏姜芙滿意的看著這幕,為自己的深明大義很是自得,“她們既然喜歡,那就隔三個月做兩套新衣服吧,女人啊,愛美的心思我懂?!?/br> 秋翠很是想翻個白眼,別看她們使出渾身解數跑,待到了大堂就會崩潰了,夏姜芙不是青樓老鴇,不會想著將她們打扮得美美的招攬生意,所以,大堂的布料,注定是要讓姑娘們失望的。 七八個姑娘幾乎同時涌進大堂,大堂并排安置了幾張方桌,桌邊站著幾個拿著布尺的掌柜形象的男子,幾人視而不見,直直奔向方桌,推開上邊顏色深邃的布料翻找起來,她們要穿紅色的衣服,像夏姜芙那種款式的,驚艷四射。 桌上的布匹被翻得凌亂不堪,緊接著又涌來許多人,幾個掌柜被擠到邊上,腿絆著腿,沒差點摔著。 剛互相攙扶著站穩呢,就聽姑娘們驚叫起來,“布料呢,怎么只有這些,侯夫人不是說有很多嗎?” 桌上堆放的布料盡是她們不喜歡的,蒼綠色,暗綠色,紫色,暗紫色,灰色,還有黑色,死氣沉沉的,男人穿還差不多,她們要穿亮色的。 姑娘們左翻右找,耐心告罄,個個急得上了臉。 顧越涵扶著夏姜芙慢慢進了大堂,被姑娘們吵得耳朵嗡嗡作鳴,有幾個姑娘抓著掌柜領子,橫眉怒對,像要動手,顧越涵輕輕蹙了蹙眉頭,“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