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節
“不能,這一批都是官轉私的人,每一個人在成為奴婢之前,身份都不簡單,如今有人不惜出兩千兩銀子來買,說明這小娘子身上,或許藏著什么秘密?!卑准兊膿u了搖頭,示意蕭至忠繼續加價,她還就不相信了,在長安,甚至是整個大唐,還有比她更有錢的主兒! 何況在心里她已經認定,樓下那個十三四歲的小娘子,恐怕其身份,跟那個鄭如意必然有關系,不然的話,鄭如意為何就能一下子被人叫價五百兩? 蕭至忠看了看李曄跟白純,而后微微點了點頭,對旁邊的伙計沉聲說道:“兩千一百兩?!?/br> 聽到兩千一百兩的價格后,樓下的牙婆高興的都快要暈倒了,這一個奴婢原本就一百兩銀子最多了,而且還需要是旁邊這個小娘子一樣,有著極好的出身跟背景才行。 所以即便是做夢,她也沒有想過,一個奴婢能夠叫價到兩千兩以上,而且看另外一邊的架勢,好像還要繼續加價。 難道旁邊的小娘子,有什么不一樣嗎?可她自己左看右看,也沒有看出來個端倪,除了能夠認定,這小娘子長大后,必然是個十足的美女外,便再無其他能夠讓人出高價的了啊。 “兩千五百兩?!鳖伭钯e向旁邊的伙計點了點頭,伙計立刻舉牌喊道。 牙婆能夠感覺到自己的心都在顫抖,甚至四肢也因為激動的開始發起抖來了,哆嗦著嘴唇兩眼冒光,隨著價格的提升,她已經認定,這個小娘子必然是有自己看不到的過人之處,而這兩家如此互不相讓,顯然不是成心抬價,攪和場子,是鐵了心要買啊。 身為牙婆的她,干這行干了這么多年,所以哪怕是從兩家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中,也能嗅到他們是真心想買,還是成心臺階。 隨著兩千五百兩的價格報出后,崔信的神色越來越陰沉,他如今的形式有點兒騎虎難下了,當著眾人的面,停止買賣自然是不行,可繼續叫下去,誰知道最后倒霉的會是誰? 如果蕭至忠是為朝廷辦事兒來查自己,那么現在不管報價多少,都特么的是廢話,到頭來,這銀子自己一文都休想拿到。 蕭至忠聽著那俊秀如女子的男子一下子往上提了四百兩銀子,整個人一下子感覺都不好了,兩千五百兩,這如果在平時,都足以買三十個奴婢了。 皺了皺眉頭的蕭至忠,心里同樣很清楚,這些人事關重大,如果只是與不遠處的年輕公子較勁,到時候怕是在今日,就抓不到刑部的把柄了。 于是深吸一口氣,看著鄭如意在一個伙計的帶領下,手里拿著賣身契以及牙行的文書等東西,已經走到了那俊秀的年輕公子門口。 鄭如意看著遠處門口臉色鐵青的蕭至忠,心弦不由一顫,剛剛從后面帶著賣身契等東西出來的她,并不知道剛才大廳里發生的一切。 所以此刻看著蕭至忠臉色鐵青,以及夾雜著無可奈何的樣子,神情凄然之下,才望向買下來自己的那個年輕貴公子。 李弘一直高坐釣魚臺,對于大廳內發生的叫價事情根本不關心,別說是長安,就是整個大唐,他都不相信誰還能比白純有錢了去,所以他是放寬了心讓顏令賓漫天要價。 神色凄婉的鄭如意再次回望了一眼神情復雜的蕭至忠,而后才緩緩走進了房間,在一個角落低頭站定,身為奴婢,此時此刻,甚至連行禮的資格都沒有。 愣在原地的蕭至忠,看著鄭如意的身形消失,一時忘記了回應牙婆的問話,而后再一個奴婢被顏令賓買下。 花了兩千五百兩買下了那個小娘子,顏令賓的臉上卻是一點兒笑容也沒有,此情此景雖然她當年沒有經歷過,但她當年在花坊的時候,可不也是任由他人出價,而后自己給他人撫琴。 白純蹙了蹙眉頭,魂不守舍的蕭至忠讓她并不是很滿意,這個人說起來跟皇家還是多少沾點兒親,雖然現在已經沒有人再提及,但蕭至忠一輩子一直都是謹小慎微,哪怕是在吏部政務上,也是只求不犯錯,政績在李弘的眼里也不是很出色。 而也正是因為他的謹慎小心,所以才能在吏部侍郎這個專管朝堂大唐人事的位置上坐穩。 “對不起,白小姐,下官失職了?!贬θ恍盐蜻^來的蕭至忠,看到那小娘子被帶下去后,立刻轉頭行禮道歉道。 “下一個一千兩起,每次喊價同樣一千兩?!卑准兊卣f道。 她并不在乎在競價上誰贏誰輸,但她在乎的是李曄能不能抓住崔信跟牙行之間,徇私枉法、官奴轉私的證據,這對她來說,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所以表面上她并不生氣,但心里此刻已經開始在計算,一會兒如果依然僵持不下,自己哪怕是親自出馬,也一定要拿下一樁交易才行。 “你叫鄭如意?”李弘指了指角落的那個蒲團,示意鄭如意坐下說話。 雖然如今桌椅板凳已經在大唐出現了多年,但經過十幾二十年的改變,一些地方依然還保留著踞坐的方式,所以這牙行內,也依然保留著蒲團,畢竟這東西又不貴,而且還能讓客人覺得牙行細心周到,何樂而不為呢對他們來說。 “是,奴婢叫鄭如意?!编嵢缫庠诰嶙倪^程中,偷偷的瞄了一眼李弘,她心里跟大廳內的眾人,甚至是牙婆等等人一樣,很奇怪為什么這位公子愿意花大價錢在自己身上。 但如今已經淪為奴婢的她,顯然是沒有資格問出心中的疑惑,只能是人家問什么,自己答什么。 “李婉順是你什么人?”李弘看著低頭正襟危坐的鄭如意,而后淡淡的問道。 李婉順乃是隱太子李建成的次女,而當年隱太子妃鄭觀音,便是出自滎陽鄭氏,前些年才在長安去世。 當年被封為聞喜縣主的李婉順,后來被嫁給了滎陽鄭氏的鄭應道,而眼前的鄭如意,便是李婉順與鄭應道最小的女兒,所以論起來,鄭如意還得喊上李弘一聲表哥。 “是……是奴婢家母?!编嵢缫庑念^一震,想不到眼前的這位公子,竟然知曉自己的身世。 “受滎陽鄭氏當初冒死直諫的牽連,你即便是被貶為奴婢,但也該是官奴,歸刑部監管才是,為什么會出現在牙行?”李弘淡淡的問道。 依稀記得,在處置鄭如意一事兒上,李弘還曾詢問過武媚的意見,而當時武媚也不過是嘆口氣,只說了一句冤冤相報何時了。 而后來狄仁杰便向他稟奏,包括鄭如意在內,都曾經在冒死直諫一事兒上出工出力,甚至利用其李婉順之女的身份,拉攏過朝中一些官員,比如吏部尚書蕭至忠。 所以原本還有些猶豫不決的李弘,便撒手不管,把所有的事情交給了他們來處置,不想今日買到的第一個奴婢,竟然還能算是自己的表妹,這讓李弘不得不有些啞然失笑,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緣分還真是奇妙。 鄭如意低著頭吸了吸鼻子,心中此時已經認定,眼前的公子愿意花五百兩銀子在自己身上,顯然是看中了自己的身份,并不是因為自己的姿色。 何況,即便是論起姿色來,旁邊坐的比較靠前的這位女扮男裝的女子,比起自己來可是要漂亮的太多了,自己是遠遠不及。 而就在兩人說了這幾句話的功夫,一千兩疊加一千兩的喊價,在顏令賓郁悶的情況下,已經叫到了兩萬兩銀子。 此時大廳中早已經變得鴉雀無聲、落針可聞,原本想要在今日出手,買幾個豪門世家的女子帶回家,滿足自己的虛榮心,跟內心的成就感的其他人,此時早已經是氣急敗壞,恨不得起身對著二樓的兩人破口大罵了。 畢竟,如果照這兩位財大氣粗的如此競價叫下去,不用猜想,三天后牙行再次競價時,價格必然是要出現明顯幅度上漲的。 錯過今日,到了下一次開市,手里一百兩的銀子,在這短短的三天時間里,可就最起碼縮水了一二十兩了,想想就覺得郁悶跟氣憤。 可讓他們現在跟著人家競價,自己卻沒有那份底氣跟實力,于是只能是捏著銀票,眼巴巴的看著一個也就是十五六歲的小娘子,價錢在他們愣神之間,已經往三萬兩的天價上沖去。 第970章 坑 蕭至忠整個人都在發抖發顫,甚至整個人都是懵的,仿佛處在一種快要缺氧的狀態之中。 隨著叫價越來越高,他的大腦已經無法再自主的思考問題,只能是麻木的一次次的繼續舉著手,一次一次的要價。 而旁邊的伙計,聲音都已經開始發顫,整個人的樣子比起蕭至忠來,同樣是好不到哪里去。 在牙行呆了幾十年,還從來沒有遇見過今日這種情況,更不會想到,一個十五六歲的奴婢,可以被叫價到三萬兩銀子。 他此刻同樣是麻木的重復著叫價,而離他不遠處的另外一個伙計,跟他一樣,整個人已經感覺不到臉皮會不會動了,在他看來,自己的臉跟身體,在一次次千兩銀子的疊加上,已經變得僵硬無比了。 牙婆臉上原本燦爛如金銀的笑容,此刻也漸漸呆滯了,雙眼顯得有些空洞,一千兩一千兩的加價,讓她從最初的狂喜之中,漸漸察覺到了一絲絲的為難。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兩家貴人能夠高抬貴手,能夠把價格就此定下,畢竟后面還有好多奴婢要在今日競價,她寧可在一個人的身上少賺一些,也希望能夠在今日,趁著這兩個金主在此,能夠把今日所有的奴婢都賣出一個好價錢。 畢竟,她也知道,三日之后牙行再次開市時,價格雖然比起往常必定要有所上浮,但絕對不會像今日這般,出現瘋狂到如此讓人絕望的價格了。 心花怒放、心顫到不能自己的牙婆,耳邊只有兩個伙計的聲音響起,令他眼花繚亂的伙計高舉手牌而后又放下,又飛快的舉起,就像是把她仍在了云端飄來飄去。 崔信此刻卻是悔恨不已,暗恨自己真不該貪財,真不應該在那奴婢以三千兩的價格成交后,自欺欺人的認為自己今日必定能夠賺到一大筆錢,僥幸心理如今讓他如同站在了懸崖峭壁的邊緣,隨著價格越來越高,崔信卻是越能夠感受到一絲危機在向自己靠近。 裴慶的事情還在眼前,自己參與了不少官轉私的事情,甚至是直接偷偷賣給了裴慶,而今朝廷已經把裴慶監押,這個時候自己真不該見財眼開,把自己好好的仕途搭上去。 冷眼看著已經神色麻木了的蕭至忠,崔信即便是再瞎,也能夠感覺到,此刻價格到達三萬兩白銀,顯然不是他一個一向清正廉潔的吏部侍郎能夠叫的起的,即便是把他這些年所有的俸祿加起來,也不夠他嘴中剛剛喊的三萬一千兩。 但蕭至忠的背后會是誰,他到現在換了好幾個角度,都沒辦法看清楚里面幾個人的面孔。 而另外一邊,一個如同女子般白嫩細膩的公子,他崔信并不認識,所以也很難判斷,是不是蕭至忠與那邊一唱一和,成心砸價。 而且隨著鄭如意走進那間房間時,帶領鄭如意進去的伙計,便是自己派人進去探查的,但手下對于里面那位約莫三十來歲的公子,同樣是面生的很。 “三萬五千兩?!鳖伭钯e有些著急,那邊竟然如此咬價不放,于是她自己沉著嗓子,一下子便把價格提升了四千兩。 聽到這個價格的牙婆,差點兒昏厥過去,此刻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該高興還是該難過,而一旁的奴婢,原本隨著叫價便已經渾身在發抖,此刻聽到自己的身價,從三萬一千兩一下子變成了三萬五千兩,于是雙腿一軟,一下子便坐在了地上。 大廳內同樣是隨著顏令賓的話音剛落,瞬間震驚的發出哇的一聲,原本一直打量著那癱坐在地上的奴婢,到底為何值這么多錢的眾人,此刻再一次統統扭頭,望向了顏令賓方向。 “四萬兩?!币粋€清脆的聲音在另外一邊響起,眾人又是轟然爆發出驚叫聲,瞬間又扭頭望向了另外一邊。 只是眾人并沒有看到那人影,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眾人翹首以盼,壓制不住心中的好奇,很想看看,直接叫價四萬兩的女聲,到底是何人。 顏令賓微微蹙眉,已經報價到了三萬千兩的她,多少也有一些害怕,畢竟三萬兩可不是一個小數目,陛下這些時日連百官朝會時的早飯、晚飯都不給了,所以自己不能當個敗家娘們才是。 心神有些恍惚的她,并沒有從四萬兩的聲音中,一下子判斷出那邊剛剛叫價的是白純,而加上她剛才有意壓低嗓音,配合自己這身女扮男裝的形象,所以白純也并未在第一時間聽出來,剛剛喊價三萬五千兩的是顏令賓。 “五萬兩?!鳖伭钯e的聲音都有些發抖了,而且這一次完全是條件發射叫的價。 隨著一次次的叫價,讓她此刻根本來不及思考,便開始跟著加價,但聲音卻是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恢復了本聲。 另外一邊,已經站起了身子的白純,也無法從短短的三個字上,便判斷出剛才那清脆的女聲,便是來自顏令賓。 隨著眾人看到一個一身白色衫裙的絕美女子,從房間里面走到了門口后,不由自主的再次發出了轟然的驚叫聲。 “十萬兩?!卑准兊?,在眾人的驚叫聲,輕啟櫻唇,輕輕開口道。 只是當她一說完,那邊的顏令賓卻是懵了,看著白純的身形,瞬間愣在了原地,一時之間又想笑又無奈,原來競爭了半天,一直在與白純、李曄在競爭啊。 整個大廳也在白純說完后,變得比剛才不知道要安靜了多少,眾人仿佛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不由自主的站起身子,一會兒往往那貌若天仙的白衣女子,一會兒又看看那邊那個俊秀容貌,如果換成女裝,絲毫不輸白衣仙子的俊秀公子。 白純看著那熟悉的面孔,略微辨認了一下,看著顏令賓那張哭笑不得的臉頰,瞬間明白了,原來自己一直競爭的竟然是顏令賓! 而且她還知道,顏令賓今日一早就跟陛下出宮了,所以此刻看見顏令賓,白純不用想都知道,李弘必然就坐在里面。 于是白純嗔怒的看了一眼顏令賓,而后才回頭望向,已經被她十萬兩的價格嚇得也有些目瞪口呆的李曄。 “姨……姨娘,怎怎么了您?”李曄看著白純那帶著一絲責備的眼光,有些不明所以的問道。 “一會兒我再找你算賬!”白純回頭,并不是因為顏令賓向她走了過來,而是因為她聽到在一樓出現了嘈雜的腳步聲。 與顏令賓互望了一眼后,顏令賓則是向她點點頭,而后便轉身往房間里面走去。 崔信看到白純出現在房間門口的那一刻,瞬間臉色變得蒼白,扶著門框掀開門簾一個小縫的手,此刻不聽他使喚的在發抖,就連那門簾,也像是被人刻意的抖動一樣,如同波浪一樣在蕩漾著。 但還不等他反應過來,就看見嘈雜的腳步聲在寂靜無聲的大廳內響起,隨即他便看到了自上一任京兆府府尹蘇瑰被罷官后,接替上任兩年多的新京兆府府尹楊再思。 “停止所有交易,今日所有的賬簿立即封存,交由京兆府監管?!睏钤偎悸暑I一眾人站在了大廳內的高臺之上,看了看神情茫然的牙婆后,對著大廳的眾人說道。 自始至終,楊再思的目光都沒有望向二樓處,王孝杰汗流浹背的找到他時,雖然話說的急,但也點名了陛下跟皇長子李曄都在此處。 隨著楊再思的嗓音響起,躲在門簾后面的崔信,原本搭在門框上的手,頹然的落了下來,而后整個人變得有如行尸走rou一樣,在旁邊的椅子上癱坐了下來。 接下來,不用猜想,他都已經明了,自己今日栽了,真不該在今日過來,更不該在那三千兩的交易后,還繼續讓他們如此競價。 不過好在,白純那里并沒有實質的證據,也說不準自己還有一線生機,只要用三千兩買走的客人,能夠安然離開,而不被京兆府盤查。 可……這種事情怎么會發生呢?楊再思又不是傻子,這兩年在京兆府的位置上做的有聲有色,長安城在他的管轄之內,也是日新月異,比之前更是繁華了不少。 “怎么了姨娘?”李曄看著白純站在門口不出聲,只是靜靜地看著。 而樓下隨著楊再思的聲音響起,李曄也不由自主的走了出來問道。 “怎么了?你還好意思問!我問你,你父皇在此的事情,你為何不告訴我?是你父皇叮囑了嗎?”白純壓低了聲音,看著那快要跟她差不多高的李曄問道。 “???我……因為蕭至忠在此,我沒來得及跟您說啊,怎么了?”李曄還沒有搞明白,為何姨娘突然變得生氣了。 “你這個笨小子,你知道剛才是誰在跟你姨娘競價嗎?是你顏母妃!男扮女裝的顏母妃!那兩個女子,就是被你顏母妃買下來的。而且你那一項節儉的顏母妃,今日肯這般花錢,必然是你父皇在背后給她撐腰?!卑准兛粗晕⒂行╅_竅的李曄,哼了一聲繼續壓低聲音說道:“信不信,你父皇一定會告訴你顏母妃,隨便花高價買,到時候大不了讓白純過來結賬!真絲沒見過你這么坑自己人的,你父皇當初再笨,也沒有自己坑過自己,你小心點兒,一會見了你父皇,你父皇要是揍你,姨娘可不敢管?!?/br> “不會吧?”李曄沒想到,自己只是一時忘記,竟然惹出這么大的麻煩。 “跟我過去?!卑准兊吐曊f了句,而后留下那兩名太監跟蕭至忠,帶著李曄往李弘的房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