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節
王勃與張柬之二人,領著二十名兵士,在雪花更加密集的巴州城內,開始飛奔起來。 黑齒常之與薛仁貴,率領其他人,此刻也已經消失在了密集的風雪之中。 站在門口相送的李賢與房慕青,神色復雜的望著兩隊人馬,分兩個方向快速消失。 風雪里的李賢穿著厚厚的皮裘,回過頭看著眼神中泛著nongnong愛意的房慕青,淡笑著問道:“怎么了?為何如此看我?” “殿下您變了?!狈磕角嗵胬钯t拭去肩頭的雪花,柔聲說道。 “變了?”李賢心知肚明的問道。 房慕青跟隨著李賢往后院走去,而那三十來個家仆,已經各自拿到了取暖的衣物,大量的煤炭也被他們分發下去,屋頂開始升起了裊裊青煙,整個府邸頓時顯得多了一絲人氣,不再像剛才那般冷清、寂寒。 “妾身深怕您懼怕王本立,不敢告訴薛仁貴他們等人王本立的事情?!狈磕角嘧哌M房間,看著在溫暖中熟睡的小家伙,而老大李廣順,則是拄著下巴,正呆呆的在門口,望著外面的飄雪。 “兩個孩子的父親了,就算是不為你著想,也該為他們著想才是,你收拾下東西吧,以防萬一?!崩钯t輕撫房慕青的臉頰,看著外面忙忙活活的家仆,眉宇間的憂色一直沒有消失。 “您是怕薛將軍他們不敵……?” “他們人太少,到時候如果兵敗,顧及不到我們的,這些家仆身懷武藝者不多,我們只能尋求自?!?/br> “既然殿下已經決定了,為何不派他們出去共同抗敵?如此就算是……也對得起父皇與母后,乃至大唐不是?”房慕青眼神明亮而又堅定。 李賢無奈的嘆口氣:“是啊,但……我得顧及你們母子啊,至于巴州即將到來的亂子,就讓他們亂去……” “殿下,妾身母子的安危固然重要,但如果薛仁貴他們兵敗,我們豈能在巴州安身茍活?風雪看樣子怕是一時半會停不了,我們逃?又能逃到哪里去?不如趁此機會,像父皇、母后,包括太子殿下表現出您這幾年的改變,說不準,如此一來,我們才能有些轉機?!狈磕角嘧ブ钯t的一只手,堅定地說道。 “可……”李賢的目光放在熟睡中的嬰孩兒身上,神色糾結而又矛盾。 “沒有可是了,這是您唯一的機會,我們母子以后能不能在巴州過上好日子,您能不能不再受王本立的欺壓,都將取決于此戰了!”房慕青希冀的繼續說道。 張柬之與王勃快速的行進在風雪中,馬蹄聲踩在厚厚的雪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音,這也使得遠處的動靜,能夠在第一時間聽的清楚。 “看來王本立的警惕性很高,這個時候竟然在門口就集結了這么多人?”張柬之來回用手扇著眼前的雪花,但一層層的雪花樂此不疲,像是跟他在嬉鬧一般,則是越扇越多。 “這本來是朝廷流放沛王的府邸,但后來沛王為保命,為能夠得到王本立的照顧,在王本立手下的暗示下,迫不得已讓給了王本立,而我們便住在了那處破宅內?!蓖醪掷镆材笾话褭M刀。 他跟張柬之同是文官,但此刻不得不棄筆橫刀,這個時候,他們也已經顧不得自己拿著橫刀,到底能不能有戰斗力了。 “府里有多少人?可強悍否?”張柬之感覺握著橫刀的手,在冰冷的風雪天竟然在冒汗,緊緊來回攥著刀柄問道。 “戰力不怎么樣兒,但相比關內流民還是要厲害上幾分,大部分都是馬背上的流民,放棄了放牧后而定居,馬上功夫都不弱,但人數相對較少些?!蓖醪啪忨R速,看著那府門口的幾十名兵士,盡量保持語氣沉穩地說道。 “怎么辦?直接沖進去?捉拿王本立,你們可有把握?”張柬之回頭,看著二十名兵士說道。 為首的兵士重重的點頭,冷聲說道:“大人您放心吧,這些人不足為懼,末將跟隨薛將軍多年,這安西牧族越來越欺軟怕硬了,只要你強的過他們,他們便尊你為首領?!?/br> 張柬之聽著那為首兵士的話語,竟一時氣結,你說的不都是廢話嗎?要是我能打得過他們,我還至于跟你們商量?早就沖上去了。 但接下來,張柬之才明白,為何這個兵士敢如此說話。 “大人,您跟這位……”兵士不知該如何稱呼王勃,停頓了下后說道:“您在這里稍候就是,那王本立末將今日見過,長什么樣兒都已經刻在了末將的腦子里,末將這就殺進去,定捉拿活得過來?!?/br> “可有把握?!睆埣碇醪褚徽?,一下子覺得心里踏實了很多。 “有把握,如果拿不到,末將愿提頭來見?!蹦潜亢莺莸卣f道。 其實他們而是人的心里更是著急,如果能夠快速拿下王本立,那么他們還能盡快趕回去,馳援薛將軍跟黑齒將軍。 “好,那你們沖進去,如果不能捉拿活口,死的也行?!睆埣碇槌鰴M刀,只見府門口的呼喊聲以及幾個人,已經朝他們走了過來。 “是,大人?!北款I命,雙腿一夾馬腹,第一個便向那些人沖了過去。 “殺!”無聲的風雪里,二十名兵士發出的喊殺聲如同一聲驚雷般響起,聲音雖然不是很大,但是卻充滿了決絕的戰意跟冰冷的殺氣! 點點寒光在層層密集的雪花中穿梭,慘叫聲瞬間就在二十名兵士的前方響起,而身后的七八名兵士,在前方點點寒光剛剛消失后,立刻加速超過了前方的同伴,腰間的弓弩瞬間橫握在手,對著門口的其他人便是一通亂射。 當他們手中的弩箭射完之時,而原本第一波射擊的兵士,已經在弓弩的掩護下,殺到了府門口。 橫刀劈斷了如簾幕般飄飛的雪花,凌厲的殺伐氣息中,每一刀的揮舞,都會給空中綿綿不斷的雪花中,添加著一抹鮮艷的血紅色。 獻血從空中飛舞,瞬間灑落在雪地上,立刻給厚厚的積雪,融化出一個個黑紅色的血洞,瞬間雪地上,便組成了一幅幅妖艷的褐紅色畫面。 張柬之看著前方不遠處已經殺進去的兵士,緊了緊抽出刀鞘的橫刀,看著旁邊的王勃說道:“你在此等候,我要一同殺進去!” 王勃大驚,你一介文官殺進去干嘛?豈不是找死? 但此話以他現在的身份自然是沒辦法說出口,只好伸手阻攔道:“大人不可,殺伐之地,太多危險,大人安危重要?!?/br> 張柬之搖著頭,神色有些急切:“顧不了那么多了,薛將軍跟黑齒將軍都身先士卒,跑到城門口,以不到一百人的兵力去抵抗好幾百人的牧族游騎,我在此看著兵士廝殺?對得起殿下對我的期望?對得起大唐乎?” 最后那個乎字還在王勃耳邊縈繞,但張柬之人已經舉著橫刀,給自己壯膽似的大喊著就沖了過去。 雖然那喊殺聲聽起來略微帶著一些顫抖,但更多的則是一往無前的勇猛氣勢。 王勃愣在原地,看著雪花模糊了張柬之的背影,咬著嘴唇糾結矛盾片刻:“我與大人同去!殺……啊?!?/br> 王勃沒想到,自己發出的殺字聲音,在寂靜的雪天顫抖的比張柬之的聲音還要厲害,腿肚子夾著馬腹同樣在軟弱無力的打著哆嗦,甚至他都能夠清晰的感覺到,此刻只要自己一落馬,指定是一屁股軟座在雪地上了。 張柬之手里舉起的橫刀,用盡了吃奶的力氣終于落下,被箭矢射中的人剛剛站起身,看著那在空中搖擺不定、軟弱無力的橫刀,卻無法判斷此人的刀,到底要往哪邊落下。 順勢彎腰曲背,躲過那軟弱無力的一刀,張柬之心中大失所望,一刀砍在了門口的拴馬石上,在他認為的巨大力道下,橫刀韌性十足,發出當的一聲后,張柬之只好用力往回抽橫刀,卻不想這一抽回橫刀,竟然陰差陽錯的,從剛剛彎腰曲背剛剛直起身子的那人后脖頸處掠過。 巨大的作用力,加上張柬之用力往回抽的力,仿佛是重力加速度的感覺,橫刀鋒利的刀刃竟然直接砍掉了那人的腦袋。 而那人至死,都不曾回頭,都不知道自己腦袋是如何掉落的,是被誰砍掉的,在他死去的短短思維中,從不認為是剛才那軟綿綿的一刀。 不光是他,連元兇自己都沒有發現,橫刀在自己手上一揮一抽之間,已經砍下了一個腦袋。 門口的混戰中,胯下訓練有素的戰馬不給毫不知情的張柬之,任何思考的時間,馱著他在避過一個敵人的襲擊后,順利的從門口進入了前院。 身后的王勃大驚失色,看著張柬之勇武的砍掉了一個腦袋,而后頭也不回的殺了進去,心里有種上了張柬之這王八蛋的當的感覺:原來特么的你是文武雙全??! “殺!”被眼前鮮血橫飛、斷臂殘手激發出戰意的張柬之,扔掉腦袋上的幞頭,看著眼前的混戰便閉著眼睛,揮舞著橫刀殺了進去。 “大人,您怎么進來了?!睘槭椎谋渴掷锏鸟R槊挑起一名敵人,扔飛了出去,連忙策馬趕了過來。 “殺!不必理會我?!睆埣碇樕奔t,語氣不再顫抖了,但是雙腿雙手卻比剛才顫抖的更厲害了,戰爭太可怕了,尤其是人數不占優勢,四面八方都是敵人的時候,那種感覺,張柬之是打心底了感到害怕了。 第687章 來自安西的奏章 “殺!”又一個“英勇”的冒失鬼,一手護頭,一手橫刀在身前亂舞著闖了進來。 王勃只感覺捂頭的胳膊處粘粘的,有股熱呼呼的感覺,但他敢肯定,自己絕對沒有受傷,因為沒感覺到疼痛。 兩名兵士被那名首領兵士召喚過來,三人一手馬槊一手橫刀,把闖進來后,用戰馬后蹄踢飛了一名敵人的王勃,跟張柬之二人護在了里面。 “找到人了嗎?”面對三人的保護,張柬之手里的橫刀揮也不是,橫著也不是,只好舉起來問道。 “就在前面,大人跟上?!北渴最I頭也不回的大喊著回答道,但手里的馬槊跟橫刀卻是毫不留情,特別是跟得自薛仁貴真傳的馬槊,揮舞之間,一捧捧血花便在那長長的槊刃上飄灑,呈現著一股詭異的畫面。 廝殺人一直在繼續,而王勃跟張柬之這個時候已經沒有時間后悔自己的冒失了,看著自己身邊聚集了五名兵士保護著二人,心中更是對于自己貿然闖進來的舉動,產生了深深的悔意。 戰爭、廝殺,遠遠不是看起來那么簡單,那么你是身在戰場邊,只要你沒有真正的投入到戰爭、廝殺當中,你就永遠不會知道,這戰爭是多么的殘酷,敵人手里的武器,是多么的無情跟冷酷! 王本立大聲的叫喊著,雖然看不清楚人影,但張柬之在適應了戰場后,還是分辨出了那有些熟悉的聲音。 “再往前一些?!笔掷锏臋M刀在五名兵士的縫隙中,來回的刺來刺去,減少敵軍對自己等人的偷襲機會。 “住手!”王勃額頭青筋畢露,甚至因為用力大喊的緣故,腦袋都跟著吼聲在搖晃。 張柬之只覺得耳膜都有些發疼,回頭看著王勃,王勃同樣看著張柬之,兩人絲毫沒有料到,這一聲大吼的住手,竟然真換來了短暫的安寧。 “快說啊?!蓖醪獩_張柬之急使眼色。 “說什……哦,住手!我乃是朝廷禮部尚書張柬之,王本立蓄意謀反,勾結外敵,克扣百姓薪柴、炭火,欺壓巴州百姓,如果你們繼續反抗,將會被視作王本立的謀反同謀!大軍已經降至,還不放下武器投降!”張柬之反應極快,但所說的,因為倉促之間,加上心里本來就緊張,說的是極沒有水平。 但越是這種糙話,也越對這些人的胃口,所以讓王勃跟張柬之料想不到的是,這段話,這些人竟然還都聽明白了。 整個院落內瞬間一片寂靜,顯然,都是在等著張柬之接下來的后話,而那名原本護在張柬之身前的兵士首領,從張柬之手里接過了令牌,舉的高高的,讓在場所有的人辨認著真假。 “放箭!”薛仁貴立在城頭,抹去眼前的雪水,看著在厚厚的積雪地上發出轟隆隆的馬蹄聲,而那騎隊身后,就像是一層雪霧一般,被馬蹄濺飛。 隨著薛仁貴一聲令下,弓弩在三十名兵士的左右手中,如同六十張弓弩一樣,瞬間射出了一層層的箭矢。 戰馬的嘶鳴聲、牧族人的慘叫聲瞬間在城外響徹,狂風卷著雪花,帶著呼嘯聲在曠野中四散飄落,興奮的湊著熱鬧。 “王本立,你瘋了嗎?”城外一片倒在雪地的戰馬中,飛快的爬起一個人,沖著城頭喊道。 薛仁貴不說話,只是透過層層風雪,望著那說話之人,而后示意兵士瞄準準備射擊。 城樓下的城門口處,黑齒常之緊握馬槊,身后只有五十名兵士,時刻準備聽薛仁貴的命令,出城殺這些牧族人一個措手不及。 城樓上接連不斷的發射弓弩的命令聲,讓城外的人意識到了不妙,顯然,城頭上的人并非是王本立的人,這兩年與王本立偷偷來往做生意,他不太可能把自己這個金主往外推才是。 就算是不想與自己私下做生意,把被朝廷發現,也完全可以停止做生意,而不是用弓弩來伺候。 但不論骨篤祿如何大聲發問,城頭上的人都是默默不語,一言不發,瞅準了機會便那弓弩射擊自己。 骨篤祿旁邊的人在其耳邊低語了幾聲,而后骨篤祿便臉色沉重的望著城頭,示意其他人用弓弩還擊。 這個時候,他們是沒辦法原路返回部落了,先不說面對城頭上給他們帶來的傷亡,就是這漫天風雪,也讓他們無功而發的想法,變成了不現實的想法。 “還擊?!惫呛V祿啐了口唾沫,咬牙切齒地說道。 “發射?!毖θ寿F再次下令,只是這一次下令后,城門突然間便被打開。 “殺!”黑齒常之手中的馬槊在雪花中一震,而后領著身后,薛仁貴的五十騎親衛,瞬間沖出了城門口。 他們要的就是這個時候,在李遮匍殘余的弓箭更加靠近城墻時,注意力都放在城頭上時,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雪花在戰馬飛速疾馳的過程中,有一種像是雨點打在臉上的感覺,甚至能夠感覺一片一片的雪花,接連在臉上碰撞。 馬槊震開眼前的風雪,長長的槊刃直指為首之人,黑齒常之與薛仁貴比起來,到底是年輕幾歲,馬上的功夫顯然比起這個時候的薛仁貴要更好一些,而這也是兩人爭執之后,決定的誰來守城誰來攻擊的唯一理由。 五十人的騎兵像是給曠野中的漫天風雪注入了更大的能量,挾著nongnong的殺氣跟高昂的戰意,毫不退縮的向牧族人沖了過去。 特別是這些薛仁貴的親衛隊,這些年一直就在安西磨練,對上牧族人之后,無論是馬上的功夫,還是手中的兵器,都要比牧族人強悍上不少,而這也正是大唐能夠成為強國的根本。 所以,面對人數遠多于他們的牧族人,他們是毫不畏懼,加上牧族人根本不知道他們的虛實,一開始利用快打快,瞬間就利用小三角隊形,把數百人的牧族人給沖散開來。 五十人的騎兵從不分開,不貪功、不戀戰,緊緊跟隨在黑齒常之的身后,婉若游龍一樣,在曠野里游走著,讓被打蒙了牧族人一時之間,難以組成有效的防御措施來。 薛仁貴立在城頭,心頭充滿了焦急,如果這個時候,哪怕手里再有五十人,自己就敢帶人沖出城,把他們全部殲滅在城下。 但現在,自己身邊只有三十人,實在沒辦法配合黑齒常之做到對敵最大的殺傷,一個弄不好,甚至還會讓牧族人鉆了空子,一頭扎進這無人防守的巴州城內。 而就在外面殺的熱火朝天之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突然間跑了過來,這讓城頭緊張戒備的薛仁貴一驚,第一時間便是想到,難道張柬之失敗了? “薛將軍!”那人離城頭還有一段距離,看著腳下漸漸被雪花淹沒的箭矢,急急喊叫道。 “沛王李賢?”薛仁貴聽著那聲音,眉宇暫時松緩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