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節
不管如何,如今身在揚州是不可能把長安的所有情況掌握在手里,精衛也已經撤回去了,如今也就剩下他與白純,芒種跟獵豹,以及尉屠耆手里的兩百親衛隊。 所以輕裝簡行的回去,也是極其方便的一件事情,走水路不過半個月的時間,也就能夠到達洛陽了。 白純趴在李弘的懷里無聲的點了點頭,當李弘決定回去后,她心里還是有些舍不得的。 這一段時間,太子可是完全只屬于她一個人的,而且雖然經歷了很多讓她會做噩夢的事情,但每每噩夢中驚醒,自己的身邊,都有一個隨時可以給她安全感的胸膛,作為她溫暖的港灣,讓她舒服、安心的徜徉。 就算是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聽到太子的決定后,心里還是不免有些失落跟空虛。 于是緊了緊被自己摟著的太子,白純美麗的眼睛,瞬間滑落一串晶瑩透徹的淚珠兒,嘴里含糊的嗯了一聲,作為回答。 第二日,太陽剛剛升起的揚州碼頭,李孝逸望著太子殿下擁著白純高挑的身影,帶著二百名護衛,緩緩走向了五牙戰艦。 第615章 鴻溝 楚漢爭鋒不得寧,鴻溝畫界各相吞。 《史記·項羽本紀》:“項王乃與漢約,中分天下,割鴻溝以西者為漢,鴻溝而東者為楚?!?/br> 鴻溝,滎陽之地,當年楚漢相爭時兩軍暫時的分界線,也因此衍生出了不可逾越的鴻溝一詞。 鴻溝地處滎陽東,連接淮河、泗水,北依邙山毗鄰黃河,南臨索河連嵩山,西過虎牢關接洛陽、長安,地勢險要,向來都是兵家必爭之地。 “李敬業崇拜的陳勝、吳廣二人曾在這里與秦軍大戰,最終還是以秦軍大勝,而吳廣戰死滎陽結束?!崩詈肓⒃诖^,兩岸叢生的雜草已經枯黃,露出了眼前大片大片的黃土地,微風吹過,發出沙沙的響聲,帶著一絲秋末初冬的蕭瑟。 白純掠過額前被風擾亂的秀發,絕美的臉頰上,一雙明亮的眸子打量著沿河兩岸的景色,憶往昔般喃喃道:“當年先帝經常掛在嘴邊的‘虎牢之戰’不也是在此發生,以三千多人大敗竇建德十萬大軍,從而拿下虎牢關、??谟入U要之地,逼迫盤踞洛陽的王世充投降?!?/br> “不錯,先帝一生戎馬生涯,虎牢之戰可以說是平生得意之戰,也是自此一站后,先帝便被冊封為了‘天策上將’。如此一來,也為后面的玄武門之變埋下了伏筆啊?!崩詈氩粺o感慨地說道。 五牙戰艦緩緩靠岸,前方河道淤塞,已經無法前行,河面上從南方運往洛陽、長安的糧船,也不得不在此上岸,而后改走陸路,或是直接把糧食運送至長安,或者是暫時儲放在滎陽的虎牢倉、河陰倉。 二百人的隊伍,在商船往來的河面上,并不是顯得很突出,所以李弘一行人棄船改走陸路,也自然不會引起他人的注意。 芒種跟獵豹以及尉屠耆三人,站在河岸上,看著熱火朝天碼頭,一車車的糧食從船上被運載下來,有些抱怨地說道:“早不修晚不修,這個時候了才知道清理淤塞,真是不作為?!?/br> 芒種踢了尉屠耆一腳,警惕的看了看不遠處的太子殿下跟白純,低聲說道:“你這是說太子殿下不作為嗎?殿下身為尚書令,工部自然是在管轄權以內,你這番話要是被殿下聽見,小心被處罰?!?/br> 尉屠耆急忙扭頭看了一眼泰然自若的太子殿下跟白純小姐,臉上露出尷尬的笑意,撓撓頭說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也太奇怪了吧?剛才我去問了問,這淤塞之處,是三天前才開始清理的,正是選在殿下回長安的節骨眼上,這難道不是工部不長眼,成心難為殿下嗎?” “這事兒誰能想到,河流淤塞都是一段一段的清理,恰巧輪到這里也說不準,再者說了,工部怕是還不知道殿下回京都呢,如果知道的話,自然是不會如此了?!鲍C豹看了看望著運糧船隊怔怔發愣的芒種一眼,低聲說道。 尉屠耆聽著獵豹的說辭,頗為認同的點了點頭,而后三人站在碼頭,過了一會兒才有一匹瘦馬被牽了過來。 兵士行禮說道:“碼頭內找遍了,唯獨只有這么一匹馬了?!?/br> “也罷,能騎就行,好在路途并不算遙遠,應該沒問題?!泵⒎N回過神,看了看瘦的皮包骨頭似的馬匹,滿意地說道。 如今他們是因為倉促上岸改走陸路,所以連行走的馬匹都沒有,只能是前往滎陽縣城,找縣令或者折沖府借兩百匹戰馬,跟一輛馬車了。 獵豹跟尉屠耆自然是相顧無言,碼頭并不算事很大,與揚州、杭州的碼頭比起來,這里簡直就像是一個倉庫。 雖然運糧有幾駕馬車,但看樣子那幾匹馬比眼前這匹還要弱不禁風,于者便是牛車了,怕是趕起路來,還不如芒種的兩條腿快呢。 何況太子殿下有令,盡量不要驚動滎陽太多權貴,最好是不知不覺的弄來戰馬跟馬車,所以有這么一匹瘦弱的馬匹,已經算是很不錯了。 “滎陽鄭氏會不會與滎陽縣令認識啊,萬一到時候知曉您駕臨滎陽,怕是又會大張旗鼓的來迎駕吧?”白純與李弘,站在碼頭一個角落,望著清澈的河水說道。 “滎陽鄭氏?怕是躲我還來不及吧?我突然從天而降至滎陽,估計滎陽鄭氏還要琢磨半天呢,不過誰知道呢,交給他們辦理就是了?!崩詈氡持?,在想要不要趁此等候的時間,往虎牢關處看看? 虎牢關又名汜水關,自然是離李弘他們登岸的地方不算太遠,所以李弘望著南面遠處,不算高的嵩山末端的綿延山脈,心中興起了前往虎牢關,瞻仰下當年先帝最為得意一戰的地方。 在大唐一統后,雖然此處還置有折沖府,但相比剛剛立國時,這里的兵力駐守已經不如當年那般人數眾多了。 何況虎牢關不過拱衛洛陽的八關之一,所以在兵力分布上,身為險隘的虎牢關,也便淹沒在了眾關之中,變得平淡無奇了。 但即便是如此,也不代表虎牢關的守衛就顯得松散了。 落日余暉映照在碼頭,疲憊的身影、忙碌的牛馬車,落寞的糧船,形成了一副金色年華般的盛世畫面。 兩百鐵騎加一架馬車,揚起一片金色的煙塵,在碼頭人們的注視下緩緩停下來。 李弘拉著白純跑的老遠,躲避著為散盡的飛揚塵土,待時間過去了好一會兒,李弘這才領著白純走到了馬車跟前。 天色將晚,想要再趕回滎陽已經是來不及了,所以與其趕往滎陽,還不如往南進山,前往虎牢關方便一些,明日一早再前往滎陽。 這里如今距離洛陽也不過三百余里地,對于李弘跟其他人來說,也沒有什么需要顧及的,每個人也漸漸的放松了警惕。 尉屠耆率領著一隊十騎,快速的沖到了最恰面,沿著坑洼不平的黃土路,踏著昏黃的金色斜陽,率先突入綿延的嵩山余脈中,尋找著適合他們安營扎寨的絕佳場所。 馬車顛簸在路面上,哪怕是最慢的速度,也讓坐在馬車里的李弘跟白純有些受不了,仿佛感覺五臟六腑都已經移位了一般。 于是無奈之下,只好棄馬車改騎馬,駕車的芒種與獵豹,見太子與白純都已經騎馬,也只好爬上馬背,而后趕著空馬車,緩緩山里走去。 馬車通行不過的地方,在征得了李弘的同意后,便把馬車卸下放在叢林里,而后牽著兩匹駿馬,往山里行去。 讓騎在馬背上的白純感到意外的是,在山林間已經昏暗的光線中,來到尉屠耆提前找好的宿營地時,才發現這里背靠山巒,地勢險峻,易守難攻,而且還是一個絕佳的瞭望地。 除了身后乃是高山密林外,其余三個方向,站在宿營地,都可以清楚的看到遠處的狀況。 李弘很滿意尉屠耆的警惕性,即便是已經離洛陽不遠,在挑選宿營地時,依然是按照戰時兵營的標準,在選擇宿營地。 芒種跟獵豹率領著一眾兵士為李弘搭好帳篷,而后便在遠處,形成了一個嚴密的包圍圈,而芒種與獵豹,則是宿營在帳篷不遠處,像是一道山門的地方,使得李弘的帳篷,頃刻之間,就變成了一頂易守難攻的中軍帳般的存在。 夜色已經降臨,幾處火堆已經被點燃,在冰冷的夜色中,散發著溫度跟人氣。 李弘與白純坐在一處火堆前,不由感嘆道:“如果這個時候白起在就好了,最起碼就不愁有新鮮的rou吃了?!?/br> 話音剛落,就見尉屠耆嘻嘻笑著,提著兩只還未完全死去的野兔,歡快的交給了其他兵士,令其處理好了再拿過來。 李弘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過來這邊坐下,待尉屠耆過來,一行五人便在明亮的火堆前圍成了一個圓圈。 芒種神色比之前要凝重了很多,左看看獵豹右看看尉屠耆,而后眼睛便開始注視著李弘手里的小木棍,在地上畫來畫去。 不一會兒的功夫,洛陽、滎陽兩地,包括沿著嵩山一直南下的登封(此時好像應該還叫嵩陽縣)三地的簡略地圖,便在李弘手里的樹枝下成型。 三地猶如一個三角形,以滎陽到洛陽之間的距離最遠,而處在兩地之南的登封,則與兩地之間的距離大致相等。 “所以,如果我們想回到洛陽,走滎陽直達洛陽怕是不可能了,唯獨能夠走的便是,寄望虎牢關折沖府沒有被控制,借道虎牢關,而后繞遠到登封,再從登封前往洛陽了?!崩詈胝f完后,順手把手里的樹枝扔進了火堆中,好整以暇的看著幾人。 白純被火烤的發熱的臉頰,有些紅彤彤的,帶著不解的神色看向李弘,不明白原本一次游玩的宿營,怎么變得如此謹慎起來了。 李弘暫時沒有理會她的疑惑,而是看向了前往滎陽借戰馬的芒種,原本一來一回兩個時辰的路程,芒種卻用了三個時辰才回來。 這其中,是不是藏著什么秘密,所以才讓李弘決定進山,而后選擇繞道登封回洛陽。 第616章 山巒議事 “回殿下,奴婢并沒有發現明顯的可疑之處,但整個滎陽卻是處處透著古怪,按理說奴婢到達滎陽時,應該算是滎陽正熱鬧的時候,但……整個滎陽就像是一座空城,一條條街道上,行人稀少,氣氛詭異,很難看到普通百姓的人影,整個城顯得極為安靜?!泵⒎N回憶著自己前往滎陽后,滎陽給他的感覺,如實稟報道。 “你到達滎陽時,應該已經是快要日暮時分了,以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規律,勞累了一天的人們,安靜一些難道有不對嗎?”尉屠耆不明白,剛才還好好的輕松氛圍,怎么一下子變得也有些緊張了。 “正是日暮時分,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規律,那么我進城的時候,就更應該看到很多百姓進城了,但竟然連一個都沒有看到,哪怕是撿柴的百姓,我都沒有看到,這不奇怪嗎?”芒種皺著眉頭,面對尉屠耆的不解回答道。 尉屠耆為之語塞,愣了愣然后點了點頭,算是明白了芒種心中的好奇了。 “你見到的是誰?”這一次是獵豹看著芒種問道。 “滎陽縣令張大安,我出示了殿下的令牌,在其驗明真偽后,他便毫不猶豫的借給奴婢兩百一十匹戰馬,跟一架馬車,一個小小的滎陽縣,竟然儲備有兩百匹戰馬!不奇怪嗎?那里又不是折沖府,就算是一座下折沖府,想要一下子騰出兩百匹戰馬,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這一切,在滎陽,看起來就像是早就準備好了一樣?!泵⒎N神色凝重,就如今日在碼頭,等著那一匹年老戰馬時,怔怔望著河面時的神情,是一模一樣。 白純再次奇怪的望向了李弘,李弘沖著她笑了笑,才開口說道:“芒種言之有理,能夠在接近洛陽時,還能夠如此小心謹慎,難得?!?/br> 說完后,這才看向白純,耐心的解釋道:“滎陽向來乃是運糧周轉之地,或是直接把糧食走水路送往洛陽,或是在冬日后,走陸路直接送往長安,這里的河道淤塞,向來是工部的重中之重,一年之中,哪里的河道都可以淤塞,唯獨這里至洛陽一段,向來是工部、御史臺、司農寺、戶部監管之地,哪怕有一絲淤塞,都會被人在朝堂之上彈劾,所以這個時候,怎么會出現淤塞呢?而且還是我們到達的三日之前!” “這……殿下您的意思是有人刻意為止,刻意要阻斷我們的水路?”白純心里一驚,頓時有些緊張的四下張望起來。 “八成的把握是如此,所以讓芒種前往滎陽借坐騎,便是讓他查探一番,不然的話,隨意派一個兵士,那張大安想來也會屁顛屁顛的,趕緊跑過來接駕呢?!崩詈朐俅螕炱鹨桓局?,挑動著火苗說道。 芒種盯著火堆往上翻騰的火苗,靜靜地說道:“今日奴婢在碼頭等那匹馬時,就一直在打量那河道,河水那么清澈,足可看見河底,而且完全可以滿足那里停留的幾艘大型糧船的吃水深度。當然,這里是碼頭,淤塞也不可能淤塞到碼頭,但如果按照他們所言,前方五里地外,就有清除淤泥的船隊,那么以這樣今日的水流速度,我們在戰艦上俯瞰河水時,那河水不可能是如此清澈見底的,水里的魚甚至還能不慌不忙的覓食。其中顯然必定有古怪?!?/br> 山間響起不知名的鳥鳴聲,而后則會便是一聲聲大型動物的怒吼聲,震的整個山巒像是都在纏斗。 火堆的火苗依然噼里啪啦的燃燒著,照耀著五個人的面孔,兩百親衛要么生活做飯,要么便是被尉屠耆派了出去,開始在營地四周巡視著。 “那現在怎么辦?”白純抓住李弘的胳膊,有些氣餒的問道。 如今都已經走到這里了,眼看著就要抵達洛陽,就能回到長安了,怎么竟然冒出了這等事情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再想如揚州那般,不費一兵一卒的解決問題,顯然是不可能了,但如今我們在明,他們在暗,甚至我們連我們的敵人是誰,都沒辦法確定,所以我們能做的,便是跑進這山里,跟他們游擊起來,讓他們無法在山地之間,發揮出兵力的優勢?!崩詈胪_面,淡淡地說道。 而后抬起頭,看了看夜空中星羅棋布的星星,如今信鴿甚至是一只他都沒有帶,這讓他根本無法與外界聯系。 而且……好吧,更別提海東青了,如今恐怕正在母后的宮殿內,蹭吃蹭喝呢。 所以,這不得不說,是他的一個重要疏忽,讓他突然間就陷入到了被動的境地中,想要前往洛陽搬救兵,或者是跟滎陽以外的地方聯系,都變得困難起來了。 但當時的背影下,自己也別無選擇,除了命令芒種前往滎陽探查形勢外,也沒有其他可以做的事情了。 至于滎陽鄭氏,李弘不相信他們會幫自己,五姓七望被自己打壓的如今惶惶不可終日,仗著老六跟曹王等人的暗中支持,以及朝堂之上一些,由他們舉薦的殘余官員,才能夠茍延殘喘,恐怕心里都已經恨死自己了。 “那我們總不能坐以待斃吧?”白純雙手捧著臉頰,看著火光不服氣地說道。 明亮的眸子里,火光在一閃一閃的,安靜起來的白純,依然是有著一種絕色姿容。 “還記得咱們在揚州時,我曾經說過的話嗎?一動不如一靜啊,芒種、獵豹,在今夜有人開始攻擊我們時,你們兩人的任務便是,不顧一切的前往洛陽搬救兵……” “殿下……” “不想我死的話,就按照我說的做?!崩詈肷裆焕?,看著兩人哼了一聲說道。 “是,殿下?!泵⒎N與獵豹,只好站起身低頭領命道。 “尉屠耆?!?/br> “末將在?!蔽就狸纫舱酒鹆撕阼F塔一般身子,凝重地答道。 “今夜有人進攻時,便立刻帶著二百人往沿著山巒往登封方向跑,誘使敵人跟你進入深山,而后打游擊戰,不希望你能夠消滅他們多少人,但一定要拖住他們,讓他們無法出山?!崩詈氚欀碱^,看了看山巒末端的遠處說道。 “是,殿下!”尉屠耆沉聲應道。 而后便跟芒種,以及獵豹兩人,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三人異口同聲道:“那殿下該如何辦?” “動不如靜,領的援兵后,直撲滎陽,我會在那里等你們?!崩詈氪擞嬕彩菬o奈之舉。 如果早知道會如此,就應該讓白純跟著大來皇女一同回長安,這樣一來,自己甚至可以率領這二百人奇襲滎陽縣。 但如今一是帶著白純,二是已經失去了主動性,被動的退到了山里,已經無法再掌握主動權了。 在碼頭時就已經發現了一些疑點,但并不能確定是否真被人刻意阻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