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無法無天、以及權毅跟在李弘身后,陪同的自然是裴行儉三人。 “其實你倆大可不必趕到于闐來迎候我,我不知道你們現在手里的兵馬駐扎在哪里,但想來應該不會是在于闐休整?!崩詈胂仁强蜌饬艘环?。 旁邊的花孟早已經把太子殿下李弘的任命書,以及魚符等身份檢驗之物,遞給了裴行儉。 裴行儉一邊走路一邊檢查的很仔細,查驗完后便恭敬的還給了花孟。 “大都護您是第一次來安西,按理說末將等人應該出城迎接,但如今戰事緊迫,您在途中想來已經有所了解了,末將等人實屬無奈,還望大都護您恕罪?!迸嵝袃€看李弘面色溫和,同樣也客氣地說道。 “沒有什么比戰事更為重要的,正所謂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一個道理。嗯……想來你今日讓薛將軍跟黑齒過來,還是有其他用意吧?”李弘看了一眼裴行儉,中等的身材,膚色因為高原日照,還帶著一點兒高原紅,雙眼炯炯有神,整個人一看就是那種久經沙場的老將。 而且還是那種睿智的老將,雖然李治下旨封李弘為安西都護府大都護,但并未下旨降封裴行儉為副大都護,也就是說,現在安西都護府在編制上,實際上是兩個大都護在行使大都護的權利。 兵家向來忌諱令出多門,而且還是大唐的太子殿下,如果裴行儉不愿意交出兵權、或者是李弘在行軍打仗中強硬奪權、下令,都會讓安西都護府陷入到更加混亂的情形中。 而此時,師從刑國公的蘇定方,招來黑齒常之跟薛仁貴,則是已經做好了交出兵權,全權由太子殿下李弘說了算的計劃。 “大都護勿惱,末將招來薛將軍與黑齒將軍……” 李弘揮了揮手,看著于闐的城墻跟城門,走進去后,看著那兩條交叉十字的最寬敞街道,問道:“王名遠那里可有最近情況?” “白衣大食一直虎視眈眈,波斯王卑路斯希望能夠讓王名遠與他一起鎮守,但如今看來,白衣大食暫時還不會有大的動作?!迸嵝袃€有問必答道。 卑路斯作為薩珊王國最后的繼承人,注定了亡國的命運,如今在大唐聲威的幫助下,助他守住了處在白衣大食眼皮子底下的一席之地,時刻有被白衣大食吞噬的危險。 王名遠作為大唐將領,幫助卑路斯一同鎮守,被李治命名為的波斯都督府。 “疏勒是怎么回事兒?”李弘仿佛翻書似的,思維一直跳躍著,左一桿子右一竿子的問著。 而且這一路上,他已經在做出了決定,就只等探查裴行儉是否為合格的將領了。 “回大都護,疏勒如今雖然只是暴動,但絕不可小視,溫宿聯合了東且彌跟西且彌兩個部落,我們在吐蕃的干擾下,無暇顧及,因此迫不得已,薛將軍不得不從疏勒撤兵退守?!迸嵝袃€神色凝重,斟酌一番后說道。 幾人匆匆的來到都護府,李弘甚至連在門口駐足看一樣的興趣都沒有,示意裴行儉后,幾人一同來到了一間房間,房間內赫然放著一個西域巨大的沙盤,而這也是兩年前李弘送給剛上任的裴行儉的禮物。 “龜茲以北被阿史那都支控制,所以你陳兵龜茲以防不測,而后疏勒又因溫宿鼓惑,趕出了薛將軍一行人,吐蕃如今依然小動作不斷,開春之后,很有可能也會給我大唐戰略上的壓力。你身在西域多年,又跟刑國公征戰多年,以你之見,我們現在當務之急該當如何?”李弘放下手里的木棍,接過夏至遞過來的水杯,問道。 李弘的發問,頗有興師問罪之意,明眼人都能夠看出來,裴行儉緊縮龜茲,而放棄了對疏勒暴動的鎮壓,足以說明他的心思并未在暴動之事上。 當然,剛才裴行儉所言,疏勒暴動雖小,但其影響并不會如看上去那么微弱,所以,這也是李弘詢問他的原因。 裴行儉看著沙盤上的區域,再看看李弘的表情,冷靜地說道:“攘外必先安內,疏勒之事如不能解決,對我大唐將會是一個巨大的隱患,因此,末將認為,應該首先解決疏勒之暴動,然后再鎮守吐蕃,同時搶回被阿史那都支占領的北方一帶?!?/br> “好,依你所言。安西都護府只能有一個大都護指揮作戰,還由你來領兵作戰,要人給人,要錢給錢,你只管收回疏勒,糧草、戰馬、兵器等等,我李弘在龜茲全力以赴支持你!甚至包括我帶來的兩萬人馬,都歸你統率。但……”李弘看著裴行儉有些興奮跟放松的眼神,繼續說道:“元日之前,薛將軍需重新進駐疏勒!可能做到?” “殿下您……?”裴行儉沒想到李弘如此開明,到達龜茲后的第一件事情,竟然是放棄了兵權,先于自己劃清職責權限,甘愿在自己身后為自己提供各種保障。 這對于一向在外領兵作戰的任何一個將領來說,都是值得慶賀跟欣慰的好消息,而且也是很多將領希望能夠遇到的上司。 “令出多門向來是兵家大忌,何況我第一次來安西,讓我如今領兵作戰,不但是對我父皇的不敬,更是對我大唐邊軍所有將士的不敬?!崩詈肟戳丝磶兹?,然后再次一同走出。 自然,這次也不例外,如同在玉門關一樣,李弘還是檢查了所有兵營跟守軍,自然也是希望靠自己的身份給兵士提升士氣。 當裴行儉說道希望請他回龜茲城用膳時,連同薛仁貴跟黑齒常之都沒有料到,此提議竟然被高貴的太子殿下否決了,而是提議就在行營吃飯。 兵營有黃土夯筑的土屋,也有帳篷搭建起來的臨時兵營,總之是各形各色,不過倒是排列整齊、干凈利落。 一聲野豬的慘叫聲吸引起了李弘的注意,側耳聽了下問道:“怎么?今日殺豬???” “怎么會?這應該是將士射殺的出沒附近的野豬,應該會殺死就扔了吧?!迸嵝袃€有些不好意思,尷尬地說道。 李弘了然的看看他,讓黑齒常之把那野豬提過來。 豬rou在這個時代還不被人們認可,認為豬吃的東西太過繁雜,不分臟凈,所以此時豬也會被人們稱之為臟豚,不會用來當作食物食用。 兩百多斤的一個黑色野豬,被黑齒常之輕輕松松的單手就拎了過來,只見那野豬脖子處赫然一條很深的傷口,提過來的一路上,還在滴著血,但已經是沒了生息了。 “薛將軍,找口大鍋,多少一些熱水?!崩詈胩吡颂弑缓邶X常之仍在地上的野豬,看樣子rou質肯定比上一世好。 裴行儉看著李弘的樣子,那眼神跟看見牛羊一樣,自然是知道太子殿下是想食用這臟豚,思索了阻止道:“大都護,您如果想吃rou,兵營里有的是rou,這個野豬……” “看看你們吃的飯菜不怎么樣,雖然我不懂飯食?!崩詈胙鲱^一只手撓著下巴做沉思狀,說道:“我記得哪本古典上有記載來著,說這個野豬rou可是味道很香、rou質細膩的一種rou,吃起來也很不錯的。一會兒我給你們試驗試驗,哦,你們不愿意吃沒關系,我跟黑齒吃,你不在意吧?” 黑齒常之皺著眉頭,高麗棒子哪來那么忌諱,在貧瘠的遼東,能夠填飽肚子就不錯了,見到李弘發問,自然是連連點頭說道:“末將不在意?!?/br> 第175章 亂燉 在眾人驚奇的注視下,李弘指揮著幾個兵士,一起幫他把那野豬先褪了毛。 而看著李弘把整個野豬扔進guntang的開水鍋里褪毛,一旁的薛仁貴驚訝地問道:“大都護,這動物不應該是剝皮后分刀嗎?怎么還……” “野豬皮再厚,也沒有羊皮那么后,怎么可能剝皮?只能是褪毛,你又不吃,你管那么多干嗎?”李弘看著幾人嫌棄有加的眼神,心里早就開始盤算著一會兒怎么整治他們! 想吃?沒門!特別是夏至跟小雪,對還有半梅跟尋蘭,好像野豬是多么惡心的動物似的,只要自己摸一下野豬,四女就立刻拿出手巾給自己擦手。 李弘按照記憶中那模糊的印象,終于算是把豬rou都分刀剁好,而豬耳朵跟豬蹄,李弘自然也知道改怎么鹵出來才好吃。 兵營里的伙夫被他拉過來好幾個,悄悄的在人家耳邊嘀咕著,裴行儉等人只能看見幾個伙夫點頭,卻聽不到李弘到底在跟他們說什么。 但是無論如何,他們每一個人心里都很欣慰,太子殿下就如傳聞一般,并沒有如他的身份那般高貴行事,而是很隨和的跟任何兵士都能溝通。 幾個伙夫此時也不知道李弘到底是何人,只知道這個人應該是個豪門世族的子弟,言語間自然是也是尊重的很。 看著伙夫按照李弘的意思,把四個蹄膀跟兩只耳朵,還有那大大的豬頭包好,小心翼翼的拿走,怎么看都像是懷里抱著金銀財寶似的。 不一會兒的功夫,伙夫就又抱著好多菜跟佐料,自然還有白色的豆腐。 然后幾人按照李弘的意思,根本不像是做飯似的,讓伙夫那些一股腦兒,全部扔進了正煮了半天的豬rou鍋里。 辣椒此時還沒有傳入大唐,所以李弘也不是很在乎,有沒有都一樣,蔥姜蒜加上麻椒足夠了,只要能夠在寒冷的西域,吃上一口絕對熱乎乎的大鍋飯,比什么都強。 而且最為重要的是,這種做飯最是簡單不過,根本不需要多余的原料,這主要的食材豬rou,你把兩個兵士撒出去,用不了半個時辰,估計閉著眼睛都能夠碰到野豬啥的,最是適合在西域行軍打仗將士,就著冰硬的胡餅食用。 大鍋飯在李弘看來,只要有鹽有白菜葉子有豆腐,就差不多了,這時候還沒有發現粉條,所以他索性也就放棄了。 隨著大鍋上的鍋蓋,被鍋里面的guntang的熱氣頂的呼呼直蹦,一股讓人嘴饞的香味兒也從那呼呼直蹦的鍋蓋處,向四周擴散開來。 裴行儉等人臉上的嫌棄表情不見了,換成了一種驚愕跟難以置信。而夏至跟小雪,還有半梅、尋蘭,原本躲的遠遠的,此時也是不由自主的跑了過來,好奇嗅著空氣中的香味兒。 李弘示意伙夫揭開鍋蓋,看著鍋里那豬rou與豆腐等其他原料混雜在一起,煮成的大鍋飯,掏出一把匕首扎了扎rou。 隨即想想不對,這把匕首可是削鐵如泥,可是代表著大唐最高超的煉鋼工藝。 于是就要來伙夫手里的筷子,找到一塊個兒大的豬rou捅了捅,感覺已經細軟綿滑,便示意伙夫不要加柴了,讓這大鍋飯再燜一會兒。 李弘喜滋滋的拿過碗筷,接過伙夫手里的胡餅,撕下一半遞給了黑齒常之,嘿嘿道:“今日這一鍋美食,除了你我,還有就他們幾個干活的能吃,其他人只能看著?!?/br> “爺,您不可……”小雪猶豫了半天,還是小心的阻止道。 這事兒如果要是被陛下跟皇后知道了,知道太子殿下竟然不顧身份,吃那連普通百姓都不食用的臟豚,別說是她們幾個,就是太子殿下,恐怕又得挨一頓胖揍。 李弘不理會小雪的阻止,敲了敲手里冷硬的胡餅,看著裴行儉以及小雪她們,樂呵呵道:“那就不好意思了各位,快去吃你們的飯食吧,我們要開始吃飯了?!?/br> 一個小缽盛的滿滿的,被黑齒常之端過來放在了桌面上,李弘也不客氣,拿著筷子夾起一塊豬rou,放在鼻前聞了聞那香味兒。 在看著眾人聳動的鼻尖,嘿嘿笑著對著豬rou吹了幾口氣涼氣,然后便放進了嘴里。 此舉頓時引來夏至幾女的一陣驚叫,仿佛太子殿下吃的是毒藥一般。 “哦……哦……好燙……嗯?”黑齒常之不像裴行儉等人那么多忌諱,看著太子殿下已經開吃,早就按耐不住的他,自然是急忙夾起一塊豬rou就放進了嘴里。 于是嘴里由一開始的發燙到變得香味四溢、饑腸轆轆,整個人的表情都變得,仿佛是吃了什么山珍海味兒一般。 不顧裴行儉等人還在觀看的眼神,李弘嘿嘿一笑,咬了一口有些硌牙的胡餅,然后就著一塊冒著熱氣的雪白豆腐,津津有味兒的吃了起來。 幾個伙夫雖然不知道李弘的真實身份,但也知道李弘恐怕是如今兵營里最大的官兒,不然的話,怎么就他一個人坐著,其他人都是站著。 于是也學著李弘的樣子先是淺嘗一口,然后整個人的表情仿佛僵住了一般,這豬rou……這豬rou不同于羊rou的味道,是帶著一種可口,讓人滿足的香味兒。 在咽下去第一口后,頓時就開始狼吞虎咽,仿佛跟黑齒常之在比誰吃的快一半,一人一個小缽,李弘才吃了三分之一時,那幾個伙夫跟黑齒常之的小缽已經見底了。 幾人看了看還在冒著熱氣,那nongnong的湯汁還在咕嘟著,立刻拿起馬勺又是一小缽,盛滿了蹲在大鍋旁邊就開始大快朵頤。 幾人的表情跟狼吞虎咽的樣子,讓裴行儉等人也是一陣一陣的吞口水,看著人家吃的那么香,仿佛是吃山珍海味一半,每一個人的表情都是十足的享受樣子,完全不是做作出來的。 “唉,黑齒,不要老是咬著胡餅吃,像我這般,泡浸熱湯里,這樣吃起來就好吃了?!崩詈氤缘拿盁岷?,把手里的小半胡餅掰成小塊兒泡浸了熱湯中,又開始美滋滋的吃了起來。 如果此時有御史在,肯定會治黑齒常之幾人一個大不敬,太子跟他們說話,他們竟然只顧低頭吃,只是象征性的點了點頭,然后學著太子殿下的樣子泡胡餅,并沒有任何一個人多謝太子殿下。 薛仁貴的肚子傳來的咕嚕咕嚕響動的聲音,眾人側目驚訝的看著他,只見他紅著臉望著那口大鍋,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抵不過食物的誘惑,嘿嘿道:“那個……那個……大都護,末將也來嘗一嘗這臟……這豬rou味道如何?!?/br> 薛仁貴一邊說一邊仿佛都感覺到了,自己的口水從嘴角處流了出來。 “滾一邊去,給你們吃你們不吃,還一臉嫌棄的表情,憑什么現在給你們吃,吃你們冰冷的胡餅去?!崩詈虢舆^夏至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嘴,額頭上還冒著熱汗,吃飽喝足后反諷道。 “末將知錯,末將就嘗嘗?!毖θ寿F是個歷史上鼎鼎有名的大吃貨,而在黑齒常之來到之后,兩人比拼飯量也不是一次兩次。 看著如今黑齒常之捧著小缽舀了第三小缽了,他要是還能站得住,他才真叫奇怪了。 “那你給我道歉,我就讓你吃?!崩詈虢舆^白開水,用舌頭吸吮著牙縫里的殘余,說道。 “呃……”道歉?這有何難,簡直太簡單不過了。 “是,大都護,末將知錯了,請大都護責罰?!?/br> “哦,那我就罰你看著他們吃?!崩詈肽樕祥W過一絲狡黠,笑出聲的看著一些兵士聞著香味兒走了過來,大手一揮,立刻讓那些兵士去嘗嘗。 而裴行儉等人一看,這還了得?這幫狼一上來,那還能剩下什么?恐怕等他們從鍋邊離開后,鍋底都會沒了的。 “停,不準吃?!迸嵝袃€咽了咽口水,急忙喝止道。 “嘿……裴行儉,你給我回來?!崩詈雱傄f裴行儉,就看見夏至拿著個小碗兒,偷摸的跑到了大鍋邊,想要撈一點兒跟半梅她們嘗嘗,不想還是被眼尖的太子發現了。 “剛一開始我殺豬的時候,你看看你們一個個的德行,特別是裴行儉你,一臉嫌棄、不屑的樣子,好像那是一堆……算了,不說了就。還有夏至你們,跑的那么老遠,怎么?這口鍋里的飯食是瘟疫啊,唯恐避之不及啊?,F在倒好了,看見人家吃飯,你們也想吃了。那怎么能行,想吃就等下次吧。那個,你們趕緊盛,最好連鍋底都不要給他們留下?!崩詈胫焊邭鈸P的訓斥著幾個人。 而薛仁貴此刻手拿裝滿了空氣的大缽,早已經是欲哭無淚,特別是看著那黑齒常之還在那吃,心里更是后悔的腸子都快悔青了。 夏至幾人悶悶不樂,誰讓剛才自己沒大沒小,不在旁邊侍候太子殿下,竟然還跑的那么遠。這幾年她們又不是沒少被太子的驚才絕艷嚇到,今天不知怎么了,就忘了太子殿下那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本事了。 對,更是忘了太子殿下睚眥必報的性格了,怏怏的幾人只好收拾好碗筷,去啃噬冰冷的胡餅,就著白開水。 第176章 阿史那都支 裴行儉臨行前,李弘把他跟黑齒常之還有薛仁貴,再次叫到了自己在龜茲的一個別致的院落里。 把一包包東西給了三人一人一包,然后笑著說道:“軍中不得飲酒,這是鐵律,但如果你們拿下了疏勒城,我倒是可以允許你們喝一次酒。這里呢,就是那豬蹄子跟豬耳朵,都弄好了,這可是最好的下酒菜?!?/br> 三人此時對李弘的話語已經是深信不疑,第一天李弘到來后,擺了他們一道,第二日薛仁貴一大早上,就逮來了一只活得大野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