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放下手里的信件,既然父皇想試試自己這個四歲孩童的能力,自己想要不去理會這件事兒都不行了。 于是李弘問道:“劉大人,昨夜您可有審出一些什么?” “代王,臣昨夜從慈恩寺帶走相關可疑人員后,與段大人一一審問過,但無任何有價值的東西,只是從您說的后院囚禁的那些人身上得到了一些答案,然后旁敲側擊的審出,像是他們一直在進行著人koujiao易,但具體的那個叫雅柔的女子是矢口否認?!眲⑷受壈欀碱^說道。 “可以從王景身上做突破,他應該是里面最好審訊的,至于柳爽,先關押著,不用審訊。那個維應應該知道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那就看你們的本事兒了?!崩詈胱聊ブf道。 “代王聰穎,臣也是如此打算的,只是還有一事兒,那個女子怎么辦?臣判斷,此女子應該身份不低,恐怕不是一個普通女子般簡單?!?/br> “那是自然,普通的女子是不可能讓大唐的中書令,成為她的座上賓的,身份絕對簡單不了,穩妥起見,還不能用刑,也不能強迫,是挺難辦的啊?!闭f道后面李弘自己都笑了。 劉仁軌附和著笑了兩聲,說道:“今日李義府倒是向臣問起過此案,不知道是不是可以讓他……?” “不行,門下省的人跟著參合什么,豈不是亂了朝綱?!崩詈胫?,劉仁軌這是試探自己與李義府之間的關系,試探自己對李義府的依賴程度。只是不知道這試探里面,是不是也有父皇的意思。 “那如果這樣的話,就只剩下一個辦法了?!眲⑷受壘康难酃鈷咴诶詈肽樕?。 “什么辦法?”李弘感到一絲被算計的陰謀味道。 “那就只能是代王您親自審問了,這樣即便是此女子身份再高貴,難道還能有您的身份高貴?到時候就算是有人從鴻臚寺伸手要人,或者是打算插手,我們也沒有辱沒了此女子的身份不是?”劉仁軌說道。 李弘警惕的看著劉仁軌,腦海里閃過好幾個念頭,問道:“這是誰的主意?父皇的?還是什么人給您出得主意?” “哈哈,代王真是聰穎無比啊,臣真心佩服!不錯,確實是他人的主意,就是不知道代王您,能不能猜出這是出自何人之口?”劉仁軌說道。 李弘腦袋趴在案幾上,左思右想,朝堂上熟悉自己的人不多,上官儀?不可能,這事兒父皇不可能讓他知道的。李義府?也不可能,劉仁軌剛才的話語已經否決了李義府。 那還能有誰呢,父皇?父皇讓自己審?也不太可能,父皇有些忌憚自己亂來,不會讓自己審的。 那么就只有一個人了,這個人就是千古大陰人許敬宗了,恐怕也只有他,才能想出這么兩全其美,讓人無從詬病的辦法來。 李弘并沒有告訴劉仁軌自己的猜測,有些事兒還是裝糊涂比較好,自己身為一個孩童,如果心機過于深沉,對朝臣過于了解,恐怕對自己并沒有利處。 “好吧,我接了,人現在在哪里?是我過去審還是你們把人提過來?”李弘岔開話題說道。 劉仁軌先是一愣,然后對李弘拱了拱手,說道:“下午臣會把人送到您府上,只是還望代王小心,千萬不能讓她從您這里逃脫了,此案看似不大,臣卻覺得恐怕查清楚后,背后一定有著天大的秘密,而此女子恐怕也是一位關鍵人物,還請代王一定要謹慎,嚴加看管才是?!?/br> “您放心吧,就讓白露跟小雪、小寒貼身看管,而且這府外、府內還有一百千牛衛呢,他們又不是木頭?!?/br> “是,代王說的是。陛下命臣再次帶來了兩百千牛衛守衛濮王府,按理說應該是固若金湯、插翅難飛了?!?/br> 劉仁軌與李弘再三叮囑后,便離開了濮王府,而蘭陵也從后院的作坊轉回來了,看著劉仁軌離去的背影,再看看李弘,問道:“他怎么跑你這里來了?” “姑姑,本王問您,您與那維應和尚可有私情……啊……疼,錯了,是交情,不對,是……您別掐了,您聽我說?!崩詈攵浔荒樕F青的蘭陵揪著,疼的直跳腳。 第38章 尉遲恭 蘭陵白皙的臉頰一片鐵青,纖細的食指點著李弘的小腦袋瓜子訓斥道:“小小的人兒天天腦袋里面裝的都是什么,不學點兒好,這都是誰教你的!看我怎么告訴你母后!” 李弘被蘭陵的食指戳的腦袋都有點兒暈乎了,好不容易聽完蘭陵的說話,李弘這時才有機會辯解道:“一時情急用詞不當,您又何必小題大做,除非……哎哎哎,您停,您聽我說,維應被大理寺跟刑部聯合抓起來了,還有介紹你們認識的王景和他舅舅柳爽,也都被抓起來了?!?/br> “抓起來了?為什么抓他們?他們做了什么?”蘭陵愣了下,條件反射的問道。 “具體案情還在查,但起因是他們綁架了我的宮女白露。因為什么綁架白露就不知道了,就連白露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自己為什么會被綁架。而且慈恩寺后院還囚禁著一些大唐的百姓,這事兒您知道嗎?” “你這是把我當犯人審了是嗎?”蘭陵瞟了一眼李弘探究的目光,作勢又要揪李弘的耳朵。 “哪有,我就是想知道姑姑您有沒有參合進來,要不然會很麻煩的?!崩詈氪蛄恐m陵的表情。 “我就是偶爾聽維應講講佛法,至于其他的,我一概不知,囚禁大唐百姓,這事兒你如果不說,我還一點兒不知道呢?!碧m陵回憶著自己跟維應大師的點點滴滴,以及王景當初介紹時的情形,沒覺得維應會做出什么對大唐不利的事情。 蘭陵走了,李弘原本還想讓她留下來跟自己一起審問慈恩寺的雅柔,但蘭陵顯然是一點兒興趣也沒有,同時也是為了避嫌,證明自己只是聽維應講佛法的虔誠信徒,不顧李弘的挽留,毫不猶豫的就回自己的公主府了。 下午劉仁軌果然把雅柔給送了過來,并沒有戴枷鎖鐐銬,而是由兩個女子監押著送了過來,大唐的做法看起來還挺人道的。 李弘已經特意準備了一間房間,門窗都已經被釘死,里面空空蕩蕩的一無所有,只有一個蒲團可以坐人。 劉仁軌并沒有給他期限,所以李弘讓人把雅柔送進了空蕩蕩的房間后,便不再過問了,準備等兩三天后再審問。 守衛在濮王府里里外外的三百千牛衛,竟然是由大名鼎鼎的右衛將軍尉遲寶琳率領。 當李義府來濮王府時,正好碰見尉遲寶琳,兩人寒暄時,李弘才知道父皇對自己安全的重視,以及眼前這個快五十歲的大將軍,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尉遲恭的兒子。 李弘頓時來了精神,尉遲寶琳不算傳奇,但他的父親門神可是個傳奇啊,自己一直都想見見尉遲恭,但始終不得其門而入。 來到長安城一個多月了,派人去尉遲恭家也通報過,但人家始終不把自己這個皇子放在眼里,每次都是拒絕了。 另外一名傳奇程知節此刻還在為國奮戰,這時候依然還在與西突厥人打仗,所以無法見到,今日逮住了尉遲寶琳,李弘是說什么也要跟他去見見門神。 尉遲寶琳看著代王滿眼繁星,神情興奮跟迫不及待,不知道該怎么拒絕才好。父親這些年來已經不再與朝堂上的所有人來往,自己在家里自得其樂,頤養天年,時不時的自己鼓搗點兒傳說中的仙丹。 在李弘的死纏爛打之下,尉遲寶琳無奈,只好帶著李弘往家里走去,身邊就帶了二十個千牛衛,加上李弘自己的貼身宮女太監,想來父親看見了也不會生氣。 此時的尉遲恭已經是小七十歲的人了,整個人看起來還是顯得精神奕奕,嗓門沒有從前那么宏亮了,原本挺直的腰背也有些垮了,但依然能夠讓人感覺到當年的雄風。 “你一直為何要見老夫?”后花園里,尉遲恭一身短打扮,上身就穿了一個白布短褂,黝黑的肌膚加上松弛的肌rou,整個人還是顯得有些老態。 “李弘見過尉遲爺爺,弘兒一直仰慕您的威名,也一直聽父皇提起您,所以就一直想來看看您?!崩詈敫谖具t恭身后,尉遲寶琳落后李弘半步,幾人在花園中坐了下來。 廊亭間被許多繡著白色花紋的絲織物裝飾,隨著微風緩緩搖曳,白天看起來多少還有些飄逸的感覺,就是不知道到了晚上,是不是有點兒驚悚的味道了。 閑聊了沒幾句后,尉遲恭就對李弘失去了興趣,這小東西人小鬼大,絕對不是一盞省油的燈,雖然見自己只是出于好奇,但他尉遲恭不問世事多年,所以就算是皇子,他也沒有多大的興趣。何況這小家伙一直追問著自己的丹藥,看來不帶他去看看,今天小家伙是打發不走了。 現在的尉遲敬德,如果出家的話,恐怕比一些和尚、道士還要淡泊名利、還要清心寡欲。 “走吧,老夫帶你看看好東西,看完之后就回去吧,以后不準再過來了?!蔽具t恭被侍女攙扶起來,走向了一間屋內。 一進屋內,李弘便聞到了一股刺鼻的怪味兒,急忙伸手找夏至要來一塊絲帕捂在嘴鼻上,也顧不得這樣對尉遲恭是否失禮。 尉遲恭看了一眼李弘,并未覺得李弘如此有何不妥,淡淡說道:“看見這些東西了嗎?老夫發現一個奇特的現象,就是把它們互相參雜后,就會得到不少丹藥,雖然有些丹藥含有劇毒……” 李弘沒聽兩句就沒興趣了,手里拿過墻角的一根小棍兒,這里扒拉兩下,那里劃拉幾下,也不理會尉遲恭興致勃勃的介紹。 不大的作坊里基本上是以礦石料為主,而這里面絕大多數就要數云母礦石了,這個東西確實有一點的醫理作用,看來尉遲恭也不是胡亂的煉制仙丹。 耳邊聽著尉遲恭命令尉遲寶琳,把云母粉要與一團細小的黑色物質混在一起,據說如此煉制的仙丹更為有效。 好奇之下,李弘湊過去看了看,竟然嚇了一跳,眼前赫然是鉛塊兒! “您……敢問尉遲爺爺,您自己把這玩意兒煉出來的?”李弘一手拿著絲帕捂著嘴鼻,一手拿小棍兒指著鉛塊兒問道。 尉遲恭自從這小東西進入后,沒見他臉上有過什么驚訝的表情,此刻見李弘露出驚訝的表情,頓時得意的哈哈大笑幾聲說道:“這有何難?只要你多讀些書,自然就懂了?!?/br> 看著李弘要扭頭就走,尉遲恭也不逗他了,繼續說道:“看在你小子還有好學資質的份上,老夫就告訴你吧,這是從魏伯陽的《周易參同契》中看到的,里面有這么一句至今老夫還記得,是說‘胡粉投火中,色壞還為鉛?!藛??” 李弘聽完撇撇嘴,不屑地說道:“我沒問您這玩意好不好煉,我是說這東西不可與您那云母仙丹一起混合,這東西是劇毒,吃了會死人的?!?/br> 李弘也不客氣,人老了也就沒有那么多忌諱了,死不死的話語,對征戰多年的尉遲恭來講都已經習慣了,自然不忌諱他說的會死人的這句話。 倒是尉遲寶琳聽到李弘說會死人的,臉色差點兒變得慘白,看看自己的老爹沒生氣,懸著的心這才放下來。 尉遲恭長壽眉跳動著,疑惑道:“小孩子懂什么,不客氣的說,這鉛液可是好東西,與云母仙丹混合自然是奇妙無窮,有長生不老之術?!?/br> 李弘不茍同的搖搖頭,看來是自己弄混了,自己這一次來看望尉遲恭,一是想看看傳奇到底長啥樣兒。二是早就聽說尉遲恭再煉丹,聽說有鉛液這一種東西,就想看看是不是最初的水銀。 此時一看,鉛液顯然這時候還不是水銀的別名,還是屬于鉛塊兒的名詞,看來自己想要制那鏡子,還得再琢磨琢磨水銀如何能夠制出來了。 “尉遲爺爺,這東西您最好不要再用,云母,哦,是云珠,行了吧?!崩詈肟次具t恭老眼又瞪向自己,急忙把云母改成現在的稱謂:云珠。 李弘再次說道:“云珠可以當丹藥服之,不過需要是那種色澤透明的才可以,您服用倒是沒壞處,能夠活絡肌rou,砌除風邪,主要是能夠明目,只是小子不希望您再參著鉛液,那個東西真是有毒的,尉遲將軍,即日起不可再讓尉遲爺爺服用,如果再敢私自給予,我就稟報父皇?!?/br> “嘿,你小子多管閑事兒是不是?你以為我就怕他李治了?說,你今天來此到底何目的?不會就是來阻撓老夫煉制仙丹吧?” “我這是為您好……”話還沒有說完,李弘小屁股上就挨了一腳。 最后,李弘只能望門興嘆,自己被趕出來了。尉遲寶琳正在自己跟前替他那混賬父親賠不是。 李弘無奈,再怎么樣他也惹不起尉遲恭的,就是父皇見了也得讓三分,拍拍屁股上的腳印,嘆了口氣,這趟白來了,還讓人白踹了一腳,而且還是沒有找到水銀該如何提練的法子!晦氣! 第39章 賜婚 從尉遲恭家里出來后,李弘大街上無所事事的晃晃蕩蕩,想了想還是直接回府吧,李義府應該現在已經到了,傳他過來,李弘是為了讓他跟著一起提審雅柔。李義府當初為了一個女子曾經跟慈恩寺有過交集,最后還與大理寺丞畢正義因此事交惡,所以喊他過來,是希望他的出現,或許能夠讓雅柔這個女子堅定的信念產生動搖的態度,希望能夠讓自己輕松些從她嘴里知道自己想要的。 長孫無忌家他是不打算去的,在長安城晃蕩一個多月了,但那里就像是禁地一樣,不是自己可以隨意踏足的,不然很容易被人家詬病、彈劾。 長安城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人來人往,唐人、胡人、以及西域其他各國的人穿插其中,形成了一副喧囂熱鬧的畫面。 中間還夾雜著倭人,倭國此時還一直是唐人,或是他們自己對本國的稱謂,直到二十年后,倭國使臣來唐賀大唐平定高句麗時,才發現倭國有貶義之意,然后回國后開始自稱國名為日本。 倭人很好辨認,在此時的大唐顯得有些猥瑣、不自信。個子矮小,行事畏手畏腳,見誰都是一副討好的模樣兒。 少男少女,大大方方的行走在街道上,彼此之間保持著君子、淑女之道,一同前往茶樓、飯店,或是前往道觀、寺廟欣賞風景,增加了解彼此的機會。 此時的唐人吟詩作賦已經成了日常必備,朝廷對科舉大力推舉使得大唐的士子漸多,一襲圓領長袍,頭戴幞頭,步態悠閑、神情輕松,穿插在人群中往往顯得鶴立雞群。 倭國人派來的第三次遣唐使在八月剛剛回國,總共250人,而且是白吃白住白學。因為此事,李弘曾經在弘文館還跟上官儀爭論過,最后是自己把上官儀氣的胡子翹的老高,渾身直哆嗦,直言要稟奏陛下代王缺乏德行。 回到濮王府后,李義府已經在門口等候,因為自己不在府里,李義府選擇了在門口等候,而不是自己在府里等候。 兩人慢慢的往監押雅柔的房間走去,路上,李弘問道:“你確定你不認識這個女子?” 李義府長長嘆了口氣,誠懇地說道:“回代王,雖然臣曾經因一時糊涂,假公濟私命畢正義釋放那女子,但是此事遭到了拒絕,后來臣并無再去過慈恩寺,更是沒有與他們有過交集?!?/br> “那這么說來,今日我是很難撬開她的嘴了?”李弘若有所思說道。 “其實也不難,只要代王交給臣,臣保證讓您得到想要的?!崩盍x府向李弘保證道。 “用刑嗎?還是屈打成招?還是做假供?這些有什么用,就算是處死她,雖然是輕而易舉,可我們卻永遠不會知道他們的目的是什么,我們如何防范?” “對了,我交給你的事兒你去工部查了沒有了?”李弘想起了托他的事兒,問道。 “查了,這些人現在下落不明,不知道去了哪里?長安、萬年兩縣令那里都有備案,但這個案子一直沒破?!崩盍x府說道。 門口有兩個濮王府的家將在看守,看到李弘后,急忙行禮。 李弘問道:“這幾日可有什么反應?” “回代王,每日送飯時都會要求見可以做主的人,偶爾會自己在房間里大喊大叫,但是并沒有很……很瘋狂,晚上的時候也會出現驚叫聲傳出來?!?/br> 李弘滿意的點點頭,然后看看李義府,示意把門打開?;洗藭r也帶著兩個人緩緩從走廊處往這邊趕來,李弘看了看花孟身后的兩人,臉上再次浮現出了壞笑。 率先跨進房間,只見蒲團上在蜷縮著一個身形,家將拿來蒲團放下,李弘隨意的在一個蒲團坐下,同時示意李義府也跟著坐下。 花孟領著兩人站在門口,只要代王一聲召喚,立刻就帶人進去聽從代王的吩咐。但他很納悶,代王為什么要找兩個又臟又臭,渾身散發著酸臭味兒的老乞丐,看樣子都得五六十歲了。 雅柔聽見門開了,心里奇怪,此時并不是送飯的時候,為何會有人把門打開。 埋在蒲團上的頭緩緩抬起,秀發因為幾日未曾梳洗,顯得有些干澀、散亂。神情同樣也有些憔悴,臉色蒼白,整個人毫無生氣,原本明亮的眸子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