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謝遲借著火氣,連馬車都免了,自己策馬直奔明德園,在亥時三刻時到了門口。門房的宦官開門后嚇了一跳,然則一個字都沒來得及說,他就足下生風地已走進去了好遠。 月明苑中,葉蟬原已昏昏入睡,隱隱感到身邊一沉,下意識的睜眼,繼而愣?。骸澳阍趺磥砹??!” “回來看看?!敝x遲翻身上床,把她往懷里一拽,張口便問,“五王世子妃是不是欺負你了?” 哈?! 葉蟬只覺他摟著她的胳膊都明顯帶著火氣,抬眼一個勁兒地看他:“也、也說不上吧……你怎么知道了?” “哼!”謝遲寒著張臉,張口便罵,“我可真沒想到他會來這手,堂堂一個王府世子,辦事一點體面也不講!”說罷問她,“她們怎么你了?” “……”葉蟬認真地回憶了一下,那長達兩個時辰的交談過程,整個都不太開心。她們字里行間都想壓制她,逼她服軟低頭,可是…… 要說“她們怎么她了”…… 她道:“沒怎么,我把她們懟回去了?!?/br> “?”謝遲愕然。 第60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葉蟬跟謝遲說完經過后,謝遲郁氣盡消,摟著她笑倒在床上,笑到抹眼淚:“你這么厲害哈哈哈哈哈!” “……這種事我肯定不能瞎許諾啊,不這么懟回去,能怎么辦?”葉蟬認真地望著他,儼然不太明白這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她于是推他:“不許笑了!我自己生了一下午悶氣呢,晚飯都沒怎么吃?!?/br> 哎? 謝遲趕忙把笑音收住,緊摟住她哄哄:“不氣不氣,這事你辦得漂亮,她們肯定也慪得很,你該多吃兩碗飯才對!” 葉蟬被哄舒服了,撇撇嘴,倚到他胸口上:“不聊了,快睡吧,你明天是不是還要去戶部?” “……我這就得回戶部?!敝x遲啞笑,跟她解釋說自己今天是留宿在戶部的,為的便是能晚睡早起多看看案卷?,F下跑了這么一趟,他得趕緊回去,免得耽誤事。 “這樣啊……”葉蟬心里悶悶的,撐身坐了起來,又道:“那你快去吧,走夜路當心點。要不要帶些宵夜過去?晚膳有道rou末疙瘩湯不錯,還有個白切雞吃著也舒服,我讓廚房給你裝一份?” “不用了,我自己騎馬回來的,不好拿?!敝x遲隨口答著,突然注意到她懨懨的神色,喉嚨里猛地哽了一下。 她這是想他了。他真想留下跟她一起吃個宵夜再走啊,可是吃了東西又要消會兒食才敢騎馬,那和留下小睡一覺耽誤的時間也差不多了。 謝遲不禁一聲嘆息,伸手揉了揉她的臉:“別急,再過四天我就又能回來了,我保證一刻都不耽擱就趕回來看你,行不行?” 葉蟬自知被看破心事,不好意思地低頭笑笑,又搖頭:“不行。你從戶部出來,還是先順路去看看爺爺奶奶吧,他們肯定也想你?!?/br> “嘖?!敝x遲瞇眼彈她額頭,“這么懂事,你是不是要讓人心疼死?” 葉蟬噙笑抿著嘴唇不說話,他站起身,想了想又坐回來親了她一口,溫聲道:“放心吧,戶部離家近,我這幾天回家見了爺爺奶奶兩回呢?!闭f完忍不住又親了一下,“我走了啊?!?/br> 而后他便走了,葉蟬在床上酸甜交集地自己又坐了會兒,抹抹被他親過的嘴唇,自顧自地笑了好幾聲。 然后她生了大半天悶氣的心情就轉好了。心情一轉好,她就覺得餓了。 “來人!”葉蟬喚了一聲,值夜的蘭釉連忙進來。 葉蟬便道:“rou末疙瘩湯還有沒有?給我上一碗來。再隨便搭個小菜,我餓了?!?/br> 片刻工夫,她要的吃的就端了進來,一碗熱騰騰的rou末疙瘩湯,配了道花雕醉雞卷。 這醉雞卷是道鹵制的涼菜,取鮮嫩的雞腿rou,鹵制時在湯汁中加些花雕酒。吃起來清新爽口不膩人,當宵夜吃十分合適。 葉蟬獨自一人專心致志地吃了個八分飽,重新漱口心滿意足地倒頭便睡,連夢里都彌漫著一股令人幸福的醉雞香。 五王府里,世子謝遇回家聽世子妃說完事情就炸了:“你怎么能帶徐氏去呢?!” 石氏低著眼簾沒吭氣兒。 “你怎么想的???!”謝遇面色鐵青,“我大哥被御令衛押著,你瞎置什么氣?!” 石氏終于抬了抬眼皮:“那……殿下想讓我怎么辦?”她幽怨道,“勤敏侯夫人是個什么出身、什么身份?你還真要我低聲下氣的?” 石氏覺得,自己堂堂一個親王府的世子妃,能親自登門去求她,那就已經是給足了面子了。 那葉氏還不給臉! 謝遇懶得與她爭,只吼道:“那現在事情沒成,你說怎么辦吧!” “這我能怎么辦?讓勤敏侯抓了把柄的又不是我!”石氏一句話頂了回去,夫妻兩個互瞪了半晌,她又鎖著眉一嘆,“你瞎沖我發什么火兒,你自己想想,我說得沒道理么?” “你……”謝遇想罵她,可沒罵出來。 石氏的話確有幾分道理,她娘家雖說不上權勢滔天,但富貴也已延綿了數代,最早可上溯到世宗的淑妃——雖然那位淑妃為人實在不太好,也沒能善終吧,可是并未牽累家人。世宗后來收拾世家時也只辦了勢頭最盛的一脈,其他支族延綿下來,一直到了今天。 是以石氏雖只是旁支里不甚起眼的一個,也總是心高氣傲。在她眼里,葉氏那樣的小門小戶算什么???葉氏能當個侯夫人,憑的不全是撞大運? 先前看忠王妃待葉氏那么好,她也是無法理解。衛家是怎樣的家族?她石氏一族見了衛家人都要畢恭畢敬地伺候著,葉氏憑什么得忠王妃那么照顧??? 謝遇硬將一口氣咽了回去:“反正這事你辦得不地道!” 石氏瞥了他一眼,沒做理睬,徑自上床睡了。 嗤,不地道? 她想說,你天天寵著徐氏,弄得一個側妃在府里頭呼風喚雨,出了事卻把她推到前頭去求人,就地道了? 日后再有這種事,她一準兒還叫上徐氏!不然好事都是人家的,壞事全是她這正妃擔,憑什么??? 謝遇這天晚上睡得一肚子火,第二天的事,卻讓他火氣更大了。 因為謝遲沒打算吃這啞巴虧。 他憑什么吃這啞巴虧?莫名其妙的!戶部的事那是政事,跟府里的女眷有什么關系?說項就說項吧,她們還仗勢欺人,欺負他家小知了? 他覺得必須把這不痛快給謝遇扔回去,讓謝遇長長記性。要不然,人家還要當他們家好欺負! 于是,謝遲就冷靜地把昨天的事給抖摟出去了,抖摟的滿戶部都知道。反正一來他當時沒在家,二來小蟬也沒退讓,丟人的不是他們倆。 誰挑的這事兒誰丟人! 然后,謝遇就被上上下下用古怪的眼神盯了一天。除此之外,戶部官員們還好,就算議論也只是背地里議論,但他的堂弟們就沒那么多顧慮了。 謝逢張口就問:“你怎么去找人家家人的麻煩呢?” 謝追也說:“就是??!你直接請謝遲喝頓酒說道說道不好?去敲人家夫人的門,你怎么想的?” 謝逐在旁邊幫腔:“他夫人才剛及笄啊,你是不是瞅準了人家年輕好欺負?” 失算了吧?被懟了吧?丟人現眼了吧? 三個堂弟一臉鄙夷,謝遇好懸沒給氣厥過去。 幾尺外的書房里,張子適勸了勸謝遲:“沒事就行,別跟他計較?!?/br> 謝遲“嗯”了一聲,接著就扯了個大哈欠。 他昨天回明德園,一往一返花了不少時間?;貋砗蟊憔o鑼密鼓地忙起了正事,結果一不小心就忙到了天明,一整夜沒睡。 “你今天早點回去歇著吧,我在這兒在忙一晚,該理的東西就差不多了?!睆堊舆m邊說邊打量他的雙眼烏青,“酉時就回吧?!?/br> 謝遲深感讓張子適自己忙很不合適,頗想推辭,然而精神不濟也實在難以把事情做好。 他于是又扯了個哈欠,拱拱手:“多謝,明天換我多盯一陣?!?/br> 另一邊,顧府之中,顧玉山正生無可戀地仰面躺在床上,盯著帳子發呆。 昨天晚上,他送了第十封信出去;今日一早,十封信一起被送了回來。 除此之外還有一只嶄新的信封,他戰戰兢兢地打開一看,里面是熟悉的娟秀字跡,卻寫了一個氣勢如虹的:滾。 顧玉山于是就這么躺下了,早膳沒吃,午膳也沒用,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唉…… 他又嘆了口氣,心下努力地跟自己說,當下的這個情形,是他預料到的了。 ——當年是他一蹶不振不好好過日子,夫人日復一日地開解了他好幾年,他作死一句不聽,才把夫人氣走了?,F下他重新振作了起來,想和夫人重修舊好,夫人就必須回來嗎?哪有那么好的事。 這個道理他懂,可他心里還是苦悶。 顧玉山就這么一直躺著,不知不覺便躺到了傍晚。謝遲回來后照例用過晚膳便來見他,他直至人家走到了床前才驀地意識到有人來了。 “……回來了?”他沒精打采地開口,謝遲應了聲是。 然后,顧玉山便見謝遲仔仔細細地端詳了他片刻,接著伸手要碰他額頭:“老師您病了?” 顧玉山啪地揮開了他的手:“去去去,沒病,你該干嘛干嘛去,沒事干就早點睡?!?/br> “?”謝遲心說,我今天這么早回來就是為了睡覺的??墒悄@樣,我不敢睡了??! 他左右瞧瞧,拉過張凳子,在床邊坐了下來:“老師您有心事?跟我說說吧,我幫您想轍?!?/br> 嘿,這傻小子…… 顧玉山皺眉:“你幫不上忙,快走,讓我自己待會兒?!?/br> “我聽下人說您都自己待了一天了,不吃不喝?!敝x遲鎖著眉,神情肅然,“您跟我說說吧,我就是幫不上忙也不會同外人講。您別自己憋著,小心憋出病來?!?/br> “哎你煩不煩?!”顧玉山暴躁地撐身坐起來,“出去!不然我……我打你??!” “……”謝遲看著老師思量了會兒,離座起身從桌上把戒尺取了下來,雙手捧給顧玉山,“要不您先打,打完您跟我說?!?/br> 顧玉山煩炸了,抄起戒尺揚手就抽了下去,謝遲吃痛一縮,咬牙緩了緩,又把手伸了回去,顧玉山憤惱地再度揚起戒尺,打卻打不下去了。 “……我怎么收了你這么個學生!”他把戒尺扔到一邊,負氣地別過頭。 謝遲坐回椅子上,還死皮賴臉地往前湊了湊:“您就說說唄。您看您,一不會殺人越貨,二不能打家劫舍,為人清正頂天立地,有什么開不了口的?” 他還學會捧人了。 顧玉山被他氣笑:“你去把門窗都關上!” “哎?!敝x遲立刻起身照辦,不止關了窗、閂了門,還仔細看了一遍周圍有沒有下人,確定沒人能聽壁角才又折回來坐,“您說吧?!?/br> “唉……”顧玉山復一聲嘆息,眸光漸漸凝住,終于惆悵地開了口,“你師母……” 謝遲便聽老師說了一晚上師母的故事,聽得他都精神了! 這故事有點像大齊版的《梁?!?,不過是沒有馬文才攪局,甜甜蜜蜜走到最后的《梁?!?。說白了,主要就是,師母當時是因為女扮男裝進官學讀書而和老師認識的! “百十來個學生一起月試,你師母回回都前三甲……”顧玉山說起這話的時候,目光有些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