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正與諸位宗親共飲?!备得ǖ拖铝搜燮?。 第24章 整場宴席,皇帝只在當中過來和眾人同飲了一杯酒,就又趕回了前頭宣政殿。 不過皇帝政務纏身,這也沒什么可稀奇。 讓謝遲、乃至所有宗親都覺得很意外的是,今日太子竟然頗為謙和,對一眾堂兄弟、對忠王都客氣有禮,和平常判若兩人。 ——在眾人平日的印象里,都覺得太子近幾年愈發傲慢,戾氣也愈發的重的。 于是一場宴席從頭到尾都頗為融洽,一點若有似無的議論,卻從第二日開始,在洛安的街頭坊間慢慢地飄了開來。 是太子著人送到各位參禮的堂兄弟府上的賞賜鬧的。 在洛安城中,賞賜、賀禮里常有文章,眾人總要摸清門道才能安心,不然無意間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是以過了兩天,七王府的世子謝逐,就拜訪五王世子謝遇去了。這一雙堂兄弟一貫交好,謝逐便也沒拐彎,張口就問:“哥,你這邊的賞賜里,有茶沒有?” 他說這話時,宦官正好剛把茶端上來。謝遇掃了他一眼,解開盞蓋吹著熱氣淡淡道:“怎么,你那兒缺茶喝?諾,這是皇伯伯剛賞下來的大紅袍,一會兒勻你一些?!?/br> 謝逐就不高興了:“哥,您這可就不夠兄弟了?!薄矣惺裁凑f什么,您在這兒裝傻? 謝遇眉心微跳,接著也沒喝茶,就把茶盞放回了桌上。 他當然明白謝逐指的是什么。 這次的主祭是忠王,除忠王外,參禮的宗親一共六個。太子要賞東西,理所當然地給忠王這主祭備了份厚賞,給六個堂兄弟的則都差不多。 但是,廣恩伯府那邊,多了一份茶。 這茶倒不甚名貴,但也頗有些來頭。是大概二十幾年前,大齊西南邊的暹羅開始向大齊進貢,貢品里總有一種暹羅人引以為傲的水果,叫檸檬。 這東西外皮金黃,里面的瓤是一絲絲的,像是金色的橘子,可味道酸得很,聽說能酸得人面目扭曲地捶桌子,根本沒法吃,聞聞味兒倒是不錯,頭幾年的就凈擺在屋里聞果香味兒了。 后來暹羅使節來朝,聽聞檸檬在洛安竟不受歡迎,痛心疾首,解釋說在他們暹羅,是拿這個切片泡水喝的。御膳房就切了切泡水呈進了殿,暹羅使節說,對對對,就是這么喝的——可從當今圣上到滿朝文武,沒一個人喝得慣。 據說當時還有個性子直點的武將張口就道:“要喝水,泡茶不好嗎?這東西,說味道寡淡又酸得很,說味道濃郁又除了酸沒別的味兒,有什么可喝的?” 于是在座重臣哄堂大笑,這話被當做笑柄越傳越廣。結果,不知怎的傳到了個御茶官的耳朵里,這人會頗動腦子,立時想到既然除了酸沒別的味兒、不如茶水好喝,那能不能把它跟茶制在一起? 反正茶里原也有小青柑、大紅柑,就是將茶葉填在果皮里一起炮制的。檸檬果rou雖酸,可果皮香得很啊,怎的就不能試試? 就這么著,經過幾載嘗試,御茶房里還真弄出了個“檸檬紅茶”。檸檬清新、紅茶醇厚,喝起來頗是獨特。 但是,因為暹羅每年進貢的檸檬都有限,這茶又必須用整個的檸檬皮做,挖去果rou時不小心弄破了皮就只能作廢,所以每年也產不了幾斤,民間商人能弄來的檸檬不知怎的又品質不夠,時至今日這茶都只有宮里才有,輕易也不往外賞人。 ——所以,你說它沒名氣,它是沒什么名氣??墒窃诼灏渤抢镱^,它真金貴??! 這么金貴的東西,太子賞了名不見經傳的廣恩伯足足一斤。 如果只是賞了也就罷了,但偏巧這事還莫名其妙地傳了出來,可見這里頭有故事。 謝遇沉默了半晌,終于看向謝逐:“你讓我說點什么?” “這到底是怎么個意思?”謝逐鎖眉,“一個不入流的旁系,跟咱們耀武揚威?” 謝遇脧了他一眼:“你覺得是廣恩伯自己透出來的?” 謝逐攤手:“那不然呢?” 謝遇輕笑搖頭。他覺得,這是太子那邊透出來的。 王府間近來的動靜讓太子殿下不安了,他想給堂兄弟們緊緊弦,同時也是給他們臉色看。 那位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是有心提點他們,他要厚此薄彼的賞東西,他們也一句話都說不得。 這是君臣之別。 . 廣恩伯府里,謝遲自也聽說坊間的議論了,因為他白日里去宮中當值,御前侍衛們也在說這件事。 怎么說呢?他現在覺得這茶不燙手是假的,可他總也不能把茶給太子退回去。 他經歷過的事確實還少,不過要忐忑不安也只是在能選擇的事上容易忐忑不安,這種沒什么選擇的事,忐忑不安有用嗎?沒用就還是隨遇而安吧。 他就氣定神閑地拿著一銅罐的茶找葉蟬去了。 這么稀罕的東西,葉蟬當然沒見過,立刻叫青釉去沏了兩盞來。檸檬的個頭比小青柑要大,一盞一顆太濃了,青釉便把它捏碎沏了來,每盞放了一盞底的茶葉,外加三兩片碎檸檬皮。 “這味道好清爽??!”葉蟬把茶湊在鼻邊嗅了嗅,覺得挺喜歡。 謝遲看見她笑心情就好,便大方道:“你喜歡就都擱你這兒,留著慢慢喝吧?!?/br> 他說著也抿了一口,接著又道:“對了,二十七日是元顯生辰……我本來早想跟你說,結果讓祭禮的事給攪忘了?!?/br> 葉蟬腦中如有驚雷劈下,猛然啊了一聲! 他事情多忘了就算了,然而她這個當娘的也給忘了。元顯是養在容姨娘那兒不假,但可還是她名下的孩子。 就算不是她名下的孩子,她這個當嫡母的也應該記得! 葉蟬頓時有些局促,謝遲看得一臉好笑:“沒事沒事,反正也不大辦,現在安排來得及?!?/br> 葉蟬便趕忙問,都要做點什么?謝遲想了想,說設個宴也就得了,洛安宗親雖多,但和他算“近親”的幾乎數不出幾個,連親戚也沒什么可請的。他想請幾個御前侍衛里交好的朋友來熱鬧熱鬧,男眷在前頭設宴,女眷里正室在她這兒,有側室來就去西院讓容姨娘招待。 然后他又道:“恪郡王府那邊畢竟和元顯是血親,要遞個帖子,不過他們肯定不會來人,咱們禮數不虧就行;還有忠王府,怎么也有了幾面之緣,你也寫個帖子給王妃吧。但他們應該也不會來,最多送個賀禮?!?/br> 葉蟬認真記下,又問了他打算請幾個人,便大致有了數。 ——這么算,基本上也就是前宅一桌席面、她和容姨娘兩邊也各一桌席面,另再挑個地方給各府隨來的下人備兩桌,能坐滿就不錯了,備多了準定浪費。 謝遲也是這么覺得的,然而等到葉蟬差人把遞給忠王妃和恪郡王妃的帖子送出去,事情立馬就出乎了預料! 恪郡王府那邊確實是不打算來的,而且連禮也不打算備,回了個帖說近來忙得走不開,這孩子繼給你們便是你們的,多勞你們照顧,待得他們長大成人,也只教他們孝順你們便好——端然一股恨不得早點跟倆孩子劃清界限的味道。 但忠王府那邊,王妃衛氏親自回了帖,說一定按時到,她和忠王都來,祝孩子平安喜樂。 葉蟬看到此處簡直眼前一白——天??!忠王便罷了,忠王妃有將近五個月的身孕,來參宴時萬一有個什么不妥,怎么辦???! 可這還沒完。 遲了一日,五王府世子謝遇的正妃、七王府世子謝逐的正妃,還有二王府次子謝進的正妃都遞來了帖子,說聽說你們廣恩伯府的長子即將滿歲?我們要過來道個賀。 葉蟬看到這幾封帖子時當真嚇蒙了,找謝遲一問,才知道這三位宗親都是一起參了祭禮的。不止是妻子給她遞了帖,他們本人也寫了帖子送到了前宅。 參禮的另外兩位——四王府的幼子謝逢和八王府的世子謝追,則是因為年紀尚輕還未成婚,便只自己給謝遲遞了帖。 說實在的,這弄得夫妻二人的陣腳都有些亂。 但至此,還沒完。 這些正炙手可熱的親王府,一舉一動在洛安城里都備受關注。他們的帖子遞進來過了兩天,各路宗親的帖子便如同寒冬臘月的雪片一樣紛紛飛來。從沒去祭禮的其他親王世子,到比謝遲爵位更低的鎮國將軍府、輔國將軍府,都有帖子送到了門房。 謝遲甚至都可以借著這些帖子把洛安城的宗親拉個單子了。 廣恩伯府從沒有受過這樣的關注。 謝遲和葉蟬在晚膳前愁苦地面對面坐了足足兩刻。 怎么辦???這可怎么辦??! 各將軍府倒好辦,因為他這個廣恩伯現在是二等伯,論爵位比鎮國將軍高兩級、比輔國將軍高三級,而且這種作為宗室爵位的“將軍”并又沒有實權,回絕了也就回絕了。 可是,將軍府在名帖里只占極少數,把三等伯一并拒了也不占兩成。往上數,卻還有一等伯、三等侯、二等侯、一等侯、三等公、二等公、一等公、郡王、親王。 論公,都比謝遲身份高;論私,大大小小都是親戚,其中還有近三成是長輩。 以謝遲現在的身份,還真不敢隨便得罪他們。 可如果都請,呵呵,府里根本設不了這么大的宴,人手地方全不夠,甚至連錢……算上食邑都不一定夠花! “這……怎么辦???”葉蟬憂心忡忡地問謝遲,連聲音都在顫。 第25章 兩個人都為此頭疼了一整夜,連睡覺都睡不實在。但第二天,謝遲還得頂著這一腦門子官司當值去。 到晌午輪值后眾人一起用午膳,好幾個人都看出他精神不對勁,謝信就便端著碗過來拍拍他肩頭:“怎么了呢?跟叔說說?!?/br> 謝遲不禁噎了一下。 家里太旁支,他自小沒什么真正熟絡的親戚,是以他也不太適應宗親間年紀差不多但可能有輩分差別的關系。平常他管謝信叫堂叔則罷,謝信一口一個“跟叔說說”……讓謝遲總有一種被占了便宜的感覺。 不過這也沒法抱怨,因為人家還確實就是他叔。 眼看著謝信在旁邊的空椅子上坐下,謝遲理了下思路,就把來龍去脈跟謝信說了個大概。 謝信扒拉著飯,聽他說完頭都沒抬一下:“就這事兒啊,那我不去了?!?/br> “……”謝遲微懵,轉瞬反應過來,急道,“堂叔,您當我是拐彎抹角地不想讓您去嗎?若是不想讓您去,我干嘛還自己開口請您?現在我真是不知道怎么辦了,不是一個人兩個人的問題。那一厚摞的帖子,少說得有幾十位,夫妻同來就翻個番,若在帶孩子、妾室又翻兩番。您說……這要是在您府里,坐得下嗎?” 謝信是一等伯,比他只略高那么一點兒,府邸的規格也差不多。順著他說的這么一想,覺得還真是個麻煩。 ——他方才還真誤會了。他以為謝遲是貴客多了,便不想叫他去了。 “對不住,我想岔了?!敝x信窘迫地笑笑,接著認真替謝遲思量了片刻,俄而道,“一二百位塞府里,其實就算是親王府也會覺得擠。一般這么大的宴席,都得分出去一部分人。洛安城里這么多酒樓呢,你挑個好些的包下來,到時再找個兄弟過去給你撐場就行了?!?/br> 謝遲的神情更苦了:“我哪兒有兄弟???!” “哦……忘了,你獨苗?!敝x信咂咂嘴,憐憫地從碗里夾了個燒明蝦擱到了他的飯上,又問,“那你有表親沒有?表親不太走動的話,你夫人有沒有兄弟?這都算自家人,拉來幫個忙四處敬一圈酒,禮數上就過去了,旁人不至于說你怠慢——他們總不能逼你分身啊?!?/br> 謝信說的理兒沒問題,謝遲卻越聽越氣虛。 他母親去世得早,這么多年下來,和母族的走動確實非常少了,表親更不熟悉。至于葉蟬的娘家…… 謝遲悲憤地揉著眉心:“我夫人是從江南嫁過來的,娘家人都不在京城?,F下請來不及??!” 就算來得及,也沒有頭一回就把人抓來幫著應酬的??? 再說,洛安城里像樣的酒樓都不便宜,包下來大辦一場幾百兩銀子總是要花的。雖然他如今有了食邑的進項,可幾百兩銀子也依舊不是個小數目。 “……”聽他說完,謝信也沒招了。 他瞅瞅謝遲,又夾了個焦溜丸子給他,憐憫地一嘆:“那你就……自求多福吧?!?/br> 謝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