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 是以的第二天,謝遲早上多睡了兩個時辰,起床后緩了緩勁兒,又好好地吃了頓飯,就按時趕到宮里cao練去了。 留在家里的葉蟬也很忙,忙著帶孩子。 這個孩子對她而言可以說是“從天而降”——沒十月懷胎也沒一朝分娩,去忠王府走了一遭,他就來了。所以對這個孩子,葉蟬不知道容萱那邊是什么感覺,反正對她來說是既壓力很大又很新鮮。 兩個孩子都是在恪郡王府就已經起了名字的,繼過來后也沒改,都是按族譜從元字輩,日字部。容萱房里那個叫元顯,葉蟬這里這個叫元晉。 葉蟬覺得元晉不哭的時候還是挺可愛的,睡覺時粉嘟嘟rou呼呼,醒來后一雙眼睛東張西望特別亮,喜歡咿咿呀呀地吧唧著嘴看她。 不過元晉現在這樣乖乖醒著的時候還很少,葉蟬對他又新鮮,就一聽說他醒來便要趴在搖籃邊看他、逗他玩兒。弄得元晉的兩個乳母心下都好笑,心說這哪兒是養母帶孩子???這就是個大點的孩子帶個小點的孩子! 但可見也是有緣,元晉一個小小嬰孩什么都不懂,但就愿意跟她親,她在旁邊他就很少哭鬧。 乳母楊氏就噙笑捧了一句:“夫人這有孩子緣,來日自己生了小公子,那必是很好的!” 卻沒想到正拿香囊流蘇逗元晉的夫人面容陡然僵住。 她鎖鎖眉,抬頭說:“不許你們這樣說!元晉和元顯既然繼過來了,那就是我的孩子。以后我就算自己生了,待他們也是一樣的!” 楊氏的笑容僵在臉上,正要謝罪,葉蟬卻已轉向了青釉:“青釉你去,把府里的下人有一個算一個,都給我叫過來?!?/br> 青釉一?。骸澳抢暇魻敽屠戏蛉四沁叀?/br> 葉蟬咬咬牙:“也叫過來,就說我有事情要說,晚些時候去跟奶奶賠罪!” 她從來沒這樣過,在跟了她大半個月的青釉看來,就跟變了個人似的。不過見她認真,青釉反不敢像平常一樣拿她當小姑娘看了,她匆匆一福,恭敬地應了聲“諾”,立刻退出去辦差。 . 皇宮里,御前侍衛cao練的箭場旁邊,幾個老資歷的侍衛正在茶間里休息,邊喝茶邊看著在烈日下站樁的少年嘆氣。 眼下是已入秋了,可天氣還完全沒涼爽下來,下午這會兒日頭毒得很。謝遲剛站了一刻,衣服就已盡濕,淋得腳邊一圈的汗。 一個年愈三十的侍衛就搖頭說:“唉,你們說這小子這么拼,是嫌命太長嗎?” 旁邊的同伴瞪他:“積點口德好嗎?人家才十六歲,招你惹你了?” “不是……我沒別的意思?!敝澳莻€訕訕笑了兩聲,“我就想說,我要是他,就跟家里安享爵位,不來受這份兒罪。而且我就不明白了,來御前侍衛里頭歷練的宗親,我見過沒有十個也有八個,人家都是走個過場,他怎么真往死里練自己???” 昨兒頭一天就把半條命練沒了,今天竟然還按時按點的來?初來乍到又體力不支,練射箭時脫靶的次數多了點,被負責箭術cao練的百戶大人罰站樁半個時辰,他也一句辯解的話都沒說。不然以他的身份,百戶大人怎么也得給三分面子。 這不,現下他沒開口給臺階,百戶大人也不好自己把話收回來吧?只好坐墻根兒下自己郁悶去了。他也奇怪,新來的這位廣恩伯不是頭一個進御前侍衛的宗親啊,可怎么就他這么拼呢?他圖啥??? 百戶姜海坐在墻下,看著謝遲被汗浸濕的背影發怵。 姜海比謝遲大足足十歲,他說罰謝遲站樁半個時辰,原本是給他留了討價還價的余地,沒想到謝遲一點怨言都沒有地去了,倒弄得他很有種自己欺負小孩的感覺。 于是半個時辰剛到,姜海就主動走過去一拍謝遲的肩頭:“行了,我喊兩個人送你回家?!?/br> 謝遲被他一拍差點栽下去,所幸又被他眼疾手快地扶住。緩了兩口氣,他轉過身一抱拳:“多謝大人。我先去找程大人把擒拿補上?!?/br> 他說的程大人叫程華,也是個百戶,專教擒拿功夫。今兒姜海在這邊一罰他,那邊他就沒去成,現下干脆利落地轉身就要走。 “……回來!”姜海趕緊一把將他拽住,嚇得臉色都變了幾變,“你不要命了?趕緊回家去!”擒拿學起來摸爬滾打摔,謝遲累成這樣再過去,他怕鬧出人命。 謝遲抹了把額上的汗:“我沒事?!?/br> “什么沒事?你當自己鐵打的?”姜海不懂這個身在宗室的少年干什么這么拼,又覺得年輕人有拼勁是好事。 可他這個拼法真不行,早晚得把命拼沒。 姜海于是忖度了一下,沉然道:“程華那邊我去打個招呼,你近來都別去了?!?/br> “大人?!”謝遲頓時急了,姜海抬手制止了他的爭辯,“我看你箭術有底子,這幾個月好好練。騎射準頭夠了,我就把你添進冬狩隨駕的單子里?!?/br> 天子冬狩?! 謝遲一下子兩眼放光。 他想往上走,還有什么比接近九五之尊更好的捷徑呢? 第7章 謝遲雖然這天又累脫了,但這種累分毫削減不了姜海的話帶給他的興奮。誠然,姜海說得很明白,讓他跟去冬狩的前提是他的功夫得到家,可畢竟是開了這口他才有機會。 他于是回府時連腳下都有點飄,劉雙領趕緊從門房出來扶他,接著他就聽劉雙領告了葉蟬一狀:“夫人今兒把闔府的下人都叫了過去,訓了頓話,下午還賞了西院兩個侍女一頓板子?!?/br> 好吧,其實也不算告狀,至少劉雙領說這個話的時候,絕對不是告狀的意思。 可這話落在謝遲耳朵里,他多心是難免的——這聽上去多像正房側室掐起來了???他現在又一門心思的上進,真不想看后院起火,更沒工夫去收拾這些。 于是,原本打算回來之后隨便在書房吃兩口飯就趕緊休息的謝遲,路過書房時腳步都沒停一下,就徑直殺去了后宅。 后宅正院里,葉蟬正因為逗元晉逗得開心,把晚膳給忘了。青釉也沒催,覺著小公子剛進府來,趁早和夫人熟悉起來也好,不然萬一自此生分了下去,不知會有多少隱患。 謝遲這一來,剛好提醒了葉蟬時辰。 “都這么晚了???!”葉蟬看著窗外的天色一吐舌頭,趕忙把元晉抱起來交給乳母帶去哄睡覺,又示意青釉傳膳。 謝遲在她屋里的羅漢床上坐下,也沒多措辭,開口就問:“聽說你今天把闔府的下人都叫來訓了一頓?” 葉蟬點頭,他又問:“為什么???” 葉蟬一喟,踱過去在離他有幾寸距離的地方也坐下,神色不太愉快:“他們啊,不把元顯和元晉當家里人。我想繼過來的孩子,這是難免的,可總不能一直這么下去,就提前把他們喊來提點了一下,但愿日后能好些吧?!?/br> 接著她又細細說了一下經過,說是元晉身邊的乳母拿喜歡孩子的話奉承她,說她日后如果有了自己的孩子必定更好。這確實證明在下人眼里,這兩個孩子和廣恩伯府是有分別的,謝遲就稍松了口氣,覺得她這么做沒錯。 然后他接著問:“那怎么又把西院的人打了呢?” “她們瞎嚼舌根!”葉蟬的火氣一下就上來了,緩了緩,重新平和下來,“青釉帶人去膳房端點心的時候,聽到她們跟膳房的人嘀咕。說什么我把人叫過來訓話是亂找茬,有意給容姨娘臉色看呢;還說……說本來就是繼過來的孩子,硬說和自家生的一樣是裝好人——這叫什么話?子虛烏有的,瞎毀人清白!” 謝遲怔了怔,原來是這么回事。 然后他就噴笑了出來,覺得自家夫人認真起來也怪可愛的。 結果她更生氣了:“這有什么好笑的!”她瞪著他,“你要是覺得她們這話沒錯,我們就把孩子給恪郡王府送回去!不帶這樣抱過來又不好好養的!” 哎怎么說認真就又認真了…… 謝遲趕忙繃住笑,看看她那張眉梢眼底都掛著怒氣的臉,想哄又不知該怎么哄,最后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別生氣啊我沒那么想?!?/br> 葉蟬很不留情地揮手打開了他的手。 謝遲忍不住又笑了一聲,又忙重新繃起臉:“你說得沒錯。孩子繼過來了,當然要當親生的待才對。再說這本來也不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孩子,我們跟恪郡王府是同宗的兄弟?!?/br> 葉蟬撇了撇嘴,臉色好了些,謝遲又看向劉雙領:“去問問,西院是哪兩個背后嚼舌根。不能留在府里了,馬上趕出去?!?/br> 劉雙領一訝:“爺,這……” “不能讓她們背后議論夫人?!敝x遲說明了緣由,劉雙領了然,反倒是葉蟬亂了陣腳,一把抓住謝遲的胳膊:“別別別,我不在乎這個!” “我在乎?!彼D回頭來,葉蟬驀然回神,訕訕地抽回手來,但被他捉住了。 這種接觸令她一下子渾身僵硬,謝遲其實也不自在,不過撐住了沒松開她。 他執著她的手,輕輕地吻了一口:“你聽我說?!?/br> 葉蟬雙頰一陣陣發燙,本來也說不出話了,當然只能聽他說。 他緩緩說:“那個……我本沒想這么早娶妻,我想你可能也沒打算這么早嫁人?!?/br> ……他打算休了她嗎?葉蟬的心驟然一緊。 “……不過既然已經這樣了,我們就……我們就好好地過日子?!彼⒅氖?,眼皮都不敢抬一下。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突然想跟她說這些,是因為覺得該交交心,還是想給她底氣?總之,是有一股情緒涌動著,讓他在心跳加速中不由自主地把話說了下去:“近來家里的事情就勞煩你多cao心。我……我好好在朝中掙個一官半職,爭取來日給你掙個誥命?!?/br> 葉蟬愕然,心跳漏了兩拍。 誥命夫人和普通達官顯貴的妻子可不一樣,那是有陛下欽賜的詔書的,還單獨有份俸祿可領,逢年過節還要進宮參宴。從某種意義上說,一般為人妻的,榮寵都系于夫家身上,但若身有誥命,便是自己獨占一份尊貴了。 她想她何德何能???剛嫁來京里,夫君就立志給她掙誥命? 她于是紅著臉囁嚅道:“你……說這個干什么!反正我嫁都嫁了。幫你打理家里,應該的……” “嗯……”謝遲的臉不覺間也紅了起來,握著她的手捏了捏,從容也維持不下去了,“反、反正……” 他卡了片刻說:“反正我會好好待你的?!闭f完這句,便悶頭不在吭氣兒。 兩個人僵在屋子里,下人們都早已識趣地避了出去。劉雙領和青釉等幾個在主子跟前得臉的,聚在墻根底下悶頭偷笑,暗說這小夫妻真有意思。不得臉的則想笑又不敢,憋得撲哧撲哧的。 僵了會兒,葉蟬面紅耳赤地把手從他手里往外抽,謝遲猶猶豫豫地一點點放開她。 然后她說:“咱……吃飯吧?我跟膳房說想吃酸湯鱸魚,應該做了的……” 酸湯魚是她在家時就很愛吃的,一大份做出來,有湯有魚,酸甜可口。夏天吃著清爽,冬天吃著暖和。不過她家多用鰱魚,鮮嫩肥美,洛安這里吃不著鰱魚,膳房本來說用草魚,她嫌刺多,就換成了鱸魚。 謝遲本來也餓了,這菜又格外下飯。他風卷殘云般不知不覺就吃了兩碗飯下去,爽快地舒了口氣,抬頭發現葉蟬在舀湯喝。 他還沒見過的和酸湯魚的湯的呢,一時就很驚奇:“不覺得酸嗎?” “酸啊,但沒那么酸。而且很香?!比~蟬說著又抿了一口,接著眨眼望望他,“你試試?” 謝遲遲疑了一下,往手邊干凈的碗里盛了小半碗,湊到嘴邊一啜…… 頓時愁眉苦臉! 他咣地擱下碗,別過頭緩了半晌才勉強把這口咽下去,葉蟬目瞪口呆,他悲憤地活動腮幫子:“這叫‘沒那么酸’?!” “……”葉蟬僵了一僵,“對、對不起啊……” 她真的覺得沒那么酸???她一直愛這么吃! 謝遲心說夫人你口味可太重了,趴在桌上邊吞口水邊搖頭說沒事,還夾了口拍黃瓜掖進嘴緩解酸勁兒,然后深深地一呼一吸:“你早點休息,我去看看奶奶?!?/br> “?”葉蟬微怔,想說這么晚了,不太好吧。謝遲看到她的神色就主動解釋了:“你不是今天把闔府的下人都叫來訓話了嗎?我替你跟奶奶解釋一聲?!?/br> “明早問安的時候我自己會解釋的!”葉蟬立刻道。 謝遲擺著手站起來,留了句“你別管了”就往外走去。劉雙領趕緊迎上來,一聽他說要去見老夫人,頭一個反應也是:“這么晚了……” 但謝遲還是去了。他心里想的是,家庭和睦這件事,他必須放在心上。 都說婆媳間最難處。他母親去的早,葉蟬倒是沒有婆婆了,可奶奶對葉蟬的看法,他也得當心。 奶奶現在是還挺疼葉蟬的,可諸如今天這樣的事,誰知道奶奶會不會心里膈應?如果膈應了,她又未必跟葉蟬直說,一件兩件三四件積攢下來,早晚要積成大矛盾。 還是防微杜漸的好,那么他不去防誰去防? 謝遲便進了祖父母的院子。他爺爺奶奶感情不錯,不過奶奶嫌爺爺睡覺打呼嚕,從他記事起就已是分房睡了。爺爺是個心很大也不管家務事的人,謝遲便直接去見了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