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她說得凌厲,臉卻紅了。柳穆清好笑萬分,取了手巾給她擦干凈,這才笑道:“你呀,還是這樣冒冒失失的?!庇滞赝?,見她雖然受了幾分驚嚇,但氣色還好,料想應該沒有什么大礙,這才勉強放心。 而因為秦婉險些遇刺,這事非同小可,秦桓當即命畫舫靠岸停船。秦婉吃了紅糖姜湯,又泡了熱水,這才被輾轉送回了雍王府之中,當日就有些發燒。這消息傳到宮里,帝后與太后皆是震怒,不僅是因為秦婉是自己疼愛的小輩,更因為她是天家的郡主,竟然有人潛入畫舫欲置郡主于死地,儼然是在皇室的臉上抽了個脆響。 是以皇帝震怒之余,命人徹查此事,而秦桓少不得變成了傳訊的第一人。 “你說是衛珩救了婉兒?”聽完秦桓說出遇刺的前因后果,太后的語氣當即便森冷了起來,讓秦桓如芒在背,只能硬著頭皮點了點頭:“是,的確是衛珩救了婉兒,若非衛珩及時發現了婉兒艙房之中有異動,撞破了刺客大逆不道的行徑,之怕婉兒便被投入了運河之中?!?/br> 作為哥哥,秦桓一直是將秦婉當成自己的親meimei的,所以,在知道秦婉對衛珩有情之后,他也愿意在太后跟前幫著瞞住兩人行止親密的事。但遇刺之事,茲事體大,秦桓不可能保持沉默——保持沉默則就意味著放任幕后主使逍遙法外,那樣一來,秦婉豈不就白白受了委屈? “那衛珩為何會在畫舫上?”太后胸口微微起伏,看向這個自己一貫喜歡的孫兒,“你帶著太子妃和婉兒夷光泛舟游玩,衛珩為何會在畫舫之上?是你讓他去的?”說到這里,太后便多了幾分不善,“瞧瞧先頭衛氏的模樣,還想不到衛家的都是包藏禍心的小人?保不齊哀家的婉兒就是給衛家的人賊喊捉賊害了?!?/br> 不想太后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秦桓想要為衛珩叫屈,卻也不敢貿然開口?;实圩谔笊磉?,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半點對于衛珩的維護來,還是被太后橫了一眼。秦桓心中叫苦不迭,他是絕對不信衛珩會對秦婉下手的,偏生皇祖母對于衛家偏見太大,他做人孫兒的,也不敢和太后頂撞起來。還是皇后笑道:“婉兒玉一樣的人兒,竟然給人盯上了,險些遭了如此橫禍,連兒臣這心里也是疼。衛氏雖然不堪,到底和衛珩是隔了房的姑侄,衛珩倒也未必壞得徹底,到底是救了婉兒,母后心里不也高興么?” 皇后一向深得太后的心,聽了這話,太后神色稍霽:“你就是心慈?!庇置C斂了語氣,“罷了,桓兒不要委屈,是哀家說重了話,衛珩到底是救了婉兒,也是有功,傳哀家的話,將庫里一株珊瑚樹賞給他,我天家不欠衛家任何東西。派人傳令下去,不許衛珩踏足雍王府一步,別仗著救了婉兒,就愈發的無法無天起來?!?/br> 鳳鸞忙領了命下去吩咐,太后瞥了一眼大兒子:“陛下有什么話想說么?” “母后何出此言?”皇帝笑問道,太后哼了哼,“陛下念舊,難免有什么想要維護的心思?!鼻靶┤兆?,碧波池的事還讓太后心中不豫,自然便有些針對自家兒子了。 “母后哪里的話,兒子自然是明白母后的用意的?!闭f到這里,皇帝只是笑罷了,看不出來半點不妥的地方,太后這才面色緩和:“罷了,桓兒也下去吧,你媳婦受了驚嚇,多陪陪她,別讓她動了胎氣?!?/br> 秦桓忙應了下來,皇后也正巧告退,留那母子二人自行說話去。待出了懿寧宮,皇后才嘆了一聲:“明知衛珩不被皇祖母待見,怎的還讓他上了畫舫?幸而如今陸氏還被禁足,不然一旦鬧開了,仔細他們母子在皇祖母跟前告你?!?/br> “兒臣很是欣賞衛珩的才華罷了?!背烈髌?,秦桓還是決定不將衛珩和秦婉的事告訴母親,“不想會鬧出這樣的事來,讓皇祖母起了疑心。今日若無母后轉圜,只怕兒子要給皇祖母遷怒一番?!?/br> “皇祖母年歲大了,往日的事還擰巴著,也是情有可原的?!被屎蟮Φ?,對于此事并不放在心上,“況且你父皇縱然面上不說,但心里也是想著我能勸一勸你皇祖母。好歹我說這話,比他說這話好上一些?!闭f到這里,她抿出一個和婉的笑容來,“你父皇惜才?!?/br> * 打今日下了船,秦婉便有些懨懨的,等到回了雍王府,已然燒了起來,急得雍王立時命人請了太醫來給秦婉診治。見秦婉燒紅了臉懨懨的模樣,衛珩心如刀絞,饒是想要跟上去瞧瞧,但太后懿旨已到,他不能不退了出來。秦媛和秦羽被雍王牽著,眼巴巴的看著衛珩被攔在了府門外,可憐兮兮的拉著雍王的衣角:“為什么不讓珩哥哥進來?” 兩人大眼睛忽閃忽閃,似乎要淌出淚來,雍王長嘆一聲,撫著兩人的小腦袋:“他有不能進來的理由?!弊孕〖按?,雍王都幾乎沒有違抗過太后的意思,現下自然也是一樣。見衛珩立在府門外,陰郁的模樣讓他都有些為難——他自然知道衛珩是真心關心婉兒的,甚至于,衛珩對于婉兒有那樣的感情。 雙生子一步三回頭的被父親帶走,首領太監含笑出了府,對衛珩打了個千:“衛公子還是回去吧,王爺也是有苦衷的,總不能為了公子,違了太后的懿旨,讓母子之間離心啊。公子且放心就是,奴才等當然會盡心竭力伺候好郡主?!?/br> 衛珩縱然不放心,但見雍王府被里三層外三層圍了起來,也明白太后對自己十分不滿,未免給秦婉招致不必要的麻煩,他便不再強硬,拱手向首領太監行了一禮:“如此,衛某就先行告退了?!?/br> 首領太監含笑盈盈,送了衛珩離去。 秦婉素來身子不好,回到雍王府不多時,便發起燒來,吃了一盞藥后又沉沉睡去了,紫蘇和杜若則絞了濕帕子給她擦拭額頭。約莫到了申時左右,才漸漸退了燒,又起身吃了一碗rou糜粥,這才問道:“衛珩呢?可安然回去了?” 杜若是個直爽人,脫口說:“回去了,太后娘娘下了懿旨,不許衛公子踏入雍王府一步,他不回去還能如何?” 秦婉略白了臉,在昏黃的夕陽之下,顯得愈發憔悴。見杜若竟然挑這個說,紫蘇沒好氣的橫了她一眼,勸道:“郡主不必擔心此事,太后娘娘到底還是疼愛郡主。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待太后娘娘明白之后,自然不會再做阻攔?!?/br> 見她寬慰自己,秦婉含笑點頭:“我知道這個道理,讓你二人為我擔心了?!币蛞獮樗缀怪?,屋中地龍燒得很暖,更生了好幾個炭盆,秦婉鼻尖滲出一層細汗來,便命兩人滅掉幾個炭盆。兩人聞言端了炭盆出去,隱隱的聽到了鳥雀振翅的聲音,循聲看去,見一只信鴿撲棱棱的落到了窗沿上,“咕咕”的叫上幾聲,像是在讓人開門。 這信鴿她二人都認得,是那只被秦婉改名叫做“小橫”的鴿子。紫蘇忙將小橫手上的紙卷解下來,又喚了個二等侍女在小廚房取一些碎玉米來,這才將紙卷兒送到了秦婉跟前。 正在暗自傷神應該如何解決皇祖母那頭變故的秦婉見了這紙卷,立時露出笑容來,接過紙卷兒,打開一看,其中還是衛珩那疏狂的字跡,只是看得出,他有些心神不寧。上面端端正正的寫著“郡主安否”四個字,明擺著,并非是給秦婉,而是給紫蘇和杜若的。 縱然并非是給自己,但秦婉還是笑出來:“要是你二人不能識文斷字,我瞧他問誰去?!庇置鼉扇私o自己搬來黃花梨木小炕桌,自行寫了紙條,讓酒飽飯足的小橫給送了回去。 另一頭的衛珩心神不寧,如今已然是臘月,開春便是會試,俗稱春闈,說是坡在眉睫也不為過。但想到今日秦婉被送回雍王府之時那有些迷蒙的樣子,衛珩是在放心不下,連素日里看的書也覺得愈發沒了滋味。 若是他今日能再快一些,婉婉勢必不會害了風寒之癥的。他實在看不進去書,只能寫了字條,問問紫蘇和杜若,秦婉現下怎么樣了。 他滿心惦念,聽得窗外傳來振翅聲,忙不迭起身開窗,小橫打了個旋兒飛進來,落在他肩上,衛珩迫不及待的將它腳上的紙條拆了下來,待看罷,便是如釋重負。 那紙條上是秦婉娟秀的字跡,雖只有“安好”二字,但勝過千言萬語。 心中巨石一卸,衛珩立時有了精神,忙重新取了書來看。自有小廝推門而入:“大爺,太子殿下命人遞了帖子來,請殿下過幾日去東宮一敘?!?/br> 作者有話要說: 醋缸焦急的樣子太闊愛了有木有~ 我們皇伯娘和太子哥哥都是好銀~好銀是不會被虐噠~ 60 主使 自打那一日在東宮赴宴之后, 秦桓對自己便是極為優渥, 這點衛珩心知肚明。是以秦桓相邀, 他并不懷疑有什么不妥之處。 因秦婉遇刺, 皇帝和太后都是一番震怒,下令徹查此事。朝堂上一時風聲鶴唳,生怕做了什么不妥的事讓皇帝懷疑的目光移到自己身上。接連三日,京中都有人被傳訊去大理寺問話??v然往日,秦婉得寵的名聲便人盡皆知了,但這一次的事, 自然更加重了眾人對此事的理解, 不少世家動了心思,想著在秦婉出孝之后, 要派人上門提親了。 衛珩今日打了一套拳,又從籠中取了小橫出來,將今日的行程寫了紙條, 讓小橫送到秦婉身邊去。自己則換了一件衣裳, 往外面去了。 如今已然是臘月,街上人來人往,cao辦年貨的熱情并沒有因為愈發寒冷的天氣而消減半分。繞過人聲鼎沸的街道, 衛珩獨自繞進了東宮所在的街道?;蕦m和太zigong一街之隔, 本就十分近。從角門進了東宮,秦桓身邊的內侍總管早就等在了門中, 見衛珩來,上前打了個千:“衛公子可算是來了, 太子爺恭候多時了?!?/br> 他是秦桓身邊的貼身內侍,素來行事很有自己的章法,從不做什么讓人感覺不妥的事。饒是衛珩受了京中諸多白眼,但內侍總管從未對他表示過一絲一毫的不屑,現在也含著得體的笑容:“衛公子請吧?!?/br> 衛珩輕輕頷首,跟在內侍總管身后往花園去。說來也奇怪,偌大的東宮,像是被人清洗了似的,沿途沒有遇上一個人。一直將衛珩領到了湖心小筑,因為天氣愈發寒冷,湖面也被冰凍起來了。待上了浮橋到了湖心小筑,則見秦桓負手做在其中在,正懶洋洋的翻烤著野味,rou類含著的油脂被烤得滋滋作響。見衛珩來,他含笑:“坐吧,不必拘禮了?!庇謱仁炭偣芊愿勒f,“下去吧,若是有人敢胡亂說什么,殺無赦?!?/br> 趙王母子得先帝偏寵之時,秦桓早已記事,自然是記得皇祖母如何被逼迫的??v然衛氏囂張跋扈,但秦桓并不認為衛珩和她是一樣的人,他本就惜才,加上秦婉心悅衛珩的緣故,更是愿意禮遇衛珩。所以,他并不介意衛珩來東宮,但未免有心之人知道了,讓太后又是一番震怒,秦桓很自然的將下人們約束了起來。 衛珩謝了秦桓美意,剛坐下,秦桓便夾了熟透的羊rou放在碟子里:“衛公子不必客氣,吃了吧?!闭f到這里,他又取了醬汁來澆上,衛珩忙說:“太子不必如此紆尊降貴,衛某著實受不起?!?/br> “怎么受不起?”秦桓笑道,自己取了rou來吃,“方才紫蘇才走,婉兒著實將你放在心上,生怕我為難了你,還命人來說,讓我不要對你如何?!毙l珩渾身一陣,心中暖意縱橫,抿唇并不說話,秦桓笑道:“不知婉兒是以為孤是個兇神惡煞的人,還是以為衛公子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了?!?/br> 衛珩抿出淡淡的笑容來:“不知郡主身子可好些了?” “說是還有些咳嗽,但也沒什么大礙了?!睂Υ诵恼詹恍?,秦桓含笑說道,“到底快要除夕,若是正月初一還害著病,只怕是要病一年的?!?/br> 聽罷這話,衛珩心中稍霽。盡管兩人靠著小橫,從來沒有斷過聯系,但小橫再厲害也不過一只信鴿,能帶的東西有限,小小的紙卷又能寫多少東西。衛珩數次想要闖雍王府,但理智到底讓他忍住了。每一日心急如焚的等著小橫送信回來,縱然只有寥寥數語,但對他而言,乃是莫大的慰藉。 吃了一會子烤rou,秦桓又親自溫了一壺酒和衛珩自斟自飲。衛珩酒量頗好,秦桓吃了不多時,便有些上臉了,也不再吃酒,反倒是正色問道:“罷了,如今酒意正酣,孤也要說一說今日邀衛公子來的意圖……衛公子以為,那日刺客背后的主使是誰?” “太子殿下沒有審出來?”想到那日秦婉險些被投入水中的事,衛珩目光頓時深沉,良久才說出這話來,“既然太子都審不出來,那衛某就更不知道了?!?/br> 秦桓驟然朗聲大笑,旋即問道:“你是真不知道,還是不敢說?”衛珩靜默不語,秦桓則拊掌笑道:“你是否要說疏不間親?只是誰疏誰親尚且沒有定論,婉兒于我而言,好比我的親meimei。除非你說出是父皇母后或是皇祖母為幕后主使,否則,自然是婉兒更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