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犬妖反倒嗅個不停,說:“滾不得!這位兄弟,你身負經香,香得很?!?/br> 蒼霽說:“怎么,還要咬兩口嘗嘗?” 犬妖頓做夾尾狀,對蒼霽低眉順眼地說了些什么。蒼霽眉間一松,看了凈霖一眼,側過身,同犬妖又說了什么。 凈霖一概聽不見,他茶碗里又添了新茶,只坐淡定。 不多時,石頭小人從袖中摸出來,跑過人足和凳腿,趴在蒼霽腿后,探出頭側耳。正聽得犬妖低聲續說什么“不錯”、“正是”,它忍不住踮起了腳,湊得更近。 蒼霽眼都不轉的就捉住了石頭,拎在指尖搖晃,說:“專程來替他偷聽么?” 石頭蕩著腳,搖搖頭。 犬妖鼻尖聳動,說:“咦!兄弟,你這石頭珍奇,是個什么人的……”他后背一涼,神使鬼差地回頭,見那不遠處的冷面公子正睨他一眼,登時哆嗦一下,說,“那……那便這么說定了?!?/br> 什么說定了? 石頭見犬妖要走,立刻二丈摸不著頭腦,聽了個云里霧里。蒼霽拎著它入袖,說:“走,欺負凈霖的時候到了?!?/br> 凈霖看蒼霽坐下,拋出幾顆滴溜溜轉的銀珠,大馬金刀地坐凳上,腿撞了撞他的腿。 “我約摸知道千鈺在哪兒了?!鄙n霽說,“消息不能白得,你若答應我一件事情,我便帶你走一遭?!?/br> 凈霖說:“這坊間妖怪染了人氣,市儈起來有過之而無不及。你用金珠買得的消息,別人自然也能買到?!?/br> 蒼霽舌尖抵牙,沖凈霖笑:“你倒是變個錢出來啊?!?/br> 凈霖拾起銀珠,說:“不知道也無妨,我們可以分頭行動?!?/br> “分頭你想也甭想?!鄙n霽說,“但我大可不管此事,去他的銅鈴八苦。我要帶你走,誰管得著呢?” 凈霖說:“你不要銅鈴了?” “它本就不是我的?!鄙n霽輕踢開別人欲往邊上坐的凳,“離山時我不明白,但如今看來未免太蹩腳。它要走便讓它走,左右你在我身邊,它跑不遠?!?/br> 凈霖只得說:“你要我答應什么事?” 蒼霽看著他:“對我說,找到千鈺你也不會叫他忘卻前塵?!?/br> “他與我非親非故,我說得不算?!?/br> “不?!鄙n霽眼中漆深,“我只要你對我承諾,你不會讓他忘了左清晝?!?/br> 凈霖松開指,銀珠順著滾在桌面,他說:“你是要我承諾不會讓千鈺忘了左清晝,還是要我承諾來日我不會忘了你?!?/br> 銀珠滾掉下桌,蹦在地上。 凈霖側首,直視蒼霽:“你待此事甚是執著?!?/br> 蒼霽被戳中心事也不慌不忙,他說:“那你就對我說?!?/br> 棚外雨珠濺起灰塵,跑馬經過的行客都成了這一桌的背景。 凈霖說:“我若死了,便沒有魂魄,提不上忘與不忘?!?/br> “我只要你說?!鄙n霽說,“管什么生生死死?!?/br> “如我沒做到呢?!?/br> “那便是騙我?!鄙n霽盯著他,“你若是騙我,凈霖,你就是化成了灰,我也能拼成人叫你回來還干凈?!?/br> 凈霖神使鬼差,似是聽過一句。 “這是你欠的債?!?/br> 第52章 褻玩 凈霖心間似掉下顆石子,砸得他思緒渾渾,如浪撲打。他心有余悸地說:“你這討債鬼?!?/br> 蒼霽一頭霧水:“我還沒討啊?!?/br> 凈霖攥了銀珠,說:“千鈺要如何,我一概不管?!?/br> “欸,”蒼霽坐正,說,“方才可不是這么說的了?!?/br> “我只聽得了這句?!眱袅仄鹕?,“走罷?!?/br> 蒼霽長腿一邁,就擋在凈霖身側,兩人一起往外去。蒼霽站在棚下撐開傘,嘆一聲,蕭瑟道:“我就知道你這人非常狡猾?!?/br> “你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br> 兩人并肩入雨,蒼霽說:“此去三條街,有個煙柳地。經香曾出沒在那里,千鈺多半也在?!?/br> “他在想方設法接近劉承德?!眱袅卣f,“既不能露了原形,也不能大張旗鼓?!?/br> “千鈺既然已經拿到了左清晝的信匣,那么必然知道楚綸曾對這個劉大人推崇備至,他如想了解劉承德,直接找楚綸不就是了?”蒼霽問道。 “不錯?!眱袅卣f,“可他寧可舍近求遠,也不愿找楚綸?!?/br> 蒼霽恍然:“莫非他已知道了筆妖修改命譜一事?” “不僅如此?!眱袅財Q干袍角,“他不信任楚綸,他興許得知了什么,將楚綸也視為對方的人?!?/br> “待我理一理?!鄙n霽說,“十年時,楚綸最后一封信中將劉承德推薦給左清晝,叫左清晝好好考慮此人,因為以他二人之力無法推動這些案子進行下去。所謂朝中有人好辦事,于是左清晝拜了劉承德為老師,借著師生之名,讓劉承德也參與他二人的查案行動中。但后來形勢危急,左清晝與楚綸斷了音訊,劉承德卻能照舊出入左清晝家中。左清晝為何會輕信這個劉承德?” “大約是劉承德帶給了他難得的消息?!眱袅卣f,“想要取信于人,最好的辦法就是證明自己已與他同路。這案子不敢查,地方遞不進來,京中有人專程替換隱瞞。劉承德若以督察院的身份提供左清晝得不到的消息,便已明示自己也愿冒掉腦袋的風險參與其中,又有楚綸推波助瀾,左清晝信他不奇怪?!?/br> “難道楚綸真的是對方的人?”蒼霽細思,“筆妖始終不肯如實相告楚綸原命譜上的死因,其中還有什么文章?!?/br> “他倒不像……”凈霖遲疑,“樂言身為頤寧的筆,必不愿與污垢同流。他看中楚綸,多半也是因為楚綸有正氣。只是左清晝一案中楚綸破綻百出,單是他如此推崇劉承德一事便叫我百思不得其解?!?/br> “你的意思是?!鄙n霽說,“楚綸不該推他?不過確實有疑,楚綸遠在東鄉,布衣平民,怎么會認識京中身兼高位的劉承德?!?/br> 凈霖跨過水泊,說:“凡人朝中事你尚不清楚,劉承德雖已位至三品,但他的職位是督察院左副都御史。他既有巡查地方的機會,也有督察京中百官的責任。他若是表現的剛正不阿,不就正是應了左清晝和楚綸的當時所求?!?/br> “那你何處不解?” “我不解的是?!眱袅匕櫭?,說,“劉承德出現的太合適宜,簡直像是專程送來的天助。所謂物極必反,楚綸竟不覺得有異嗎?” “若楚綸是對方的人?!鄙n霽說,“此行就是順水推舟,送了左清晝一程?!?/br> “也不對?!眱袅卣f,“他如是對方的人,不至于兩次科試不中。對方既然已經只手遮天,提他一個榜上有名綽綽有余?!?/br> “亂七八糟?!鄙n霽隱約混亂,“這案子怎么越查越是死結?!?/br> 兩人已過了街,凈霖探手接雨,見雨滴已疏,便說:“但我已清楚一事?!?/br> “嗯?” “劉承德身為三品御史,能cao控他驅于麾下的人,京中可不多。往上推一推,只剩下那么幾個人而已?!眱袅卮怪赣捎曛榛氯?,他似是回憶,“說起來,這般的案子,我從前也查過?!?/br> “從前是多久以前?!鄙n霽停步,看他側顏。 凈霖說:“五百年前,或許更早?!?/br> “臨松君斬妖除魔,還管案子?”蒼霽饒有興趣。 凈霖抬眸望天,說:“因那案子牽連甚廣,我所認識的人,無一不參與其中?!?/br> “你呢?!鄙n霽問。 凈霖將指縮回袖中,對蒼霽說:“我不重要?!?/br> 蒼霽覺得他似有不同,便拉長聲音,似懂非懂:“最終查清楚了嗎?” 凈霖跨出傘下,并不回答。蒼霽撐傘看他,莫名覺得他講的案子與那什么君父分不開干系。凈霖肩背線條流暢,蒼霽又憶起他的少年時。銀冠白袍的少年郎回首時仍能微做一笑,像個真正的人。 凈霖不得腳步聲,便回首看他。 “你如果對我笑一笑?!鄙n霽收傘,對凈霖說,“便什么承諾都不必做,我自會來討債的?!?/br> 雨水已霽,云層漸開,日光揮灑凈霖滿肩。他像是承不住這樣濃烈的溫度,稍退一步,欲要避開。豈料蒼霽抬臂撈了他的肩頭,帶著他錯步向前。 “走罷?!鄙n霽說,“我嗅見了經香?!?/br> 經香層疊在脂香之間,蒼霽一路噴嚏不斷。他拽著凈霖的衣袖捂住口鼻,被脂粉味嗆得雙目通紅,消受不起。凈霖與老鴇交談時,他就立在后邊用雙眼盯著別人,嚇得老鴇心肝亂跳。 “我們要去哪兒?”蒼霽見凈霖要跨步上樓,趕忙拖著袖,悶聲問。 “進去啊?!眱袅鼗厣砜此?,“今夜宴請各方,劉承德或許也會來,千鈺恐怕就隱藏其中,欲借此接近……” 蒼霽胡亂將他揉進懷中,抬著肩臂抵開熱情似火的姑娘們,悶頭說:“你換張臉來?!?/br> 凈霖頂著桃眼撩他一眼,說:“東君這種在女人間只照嫉不照愛?!?/br> 蒼霽正欲爭辯,便覺得后腰上不知被哪只纖纖玉手擰了一把,掐得他毛骨悚然,當即連推帶抱的擠著凈霖往樓上走。兩人擠出脂粉堆,又陷男人浪。 樓里的男孩兒都生得紅唇齒白,水嫩嫩的像把蔥。蒼霽登樓陷進去,又覺得背上被人摸來摸去,聽得人笑聲道:“好結實的爺!” 蒼霽毛都要炸起來了,可嘆他沒有毛,鱗都要炸起來了。好不容易帶人擠進隔間,眼看外邊要跟進來幾個,他當機立斷,拽了簾,明晃晃地以示勿擾。 “這怎么?!鄙n霽倒茶清喉,“逛青樓的男人一水的細腰!” 凈霖見二樓已被垂簾環了一周,堂間空出半人的描花高臺,晚上是要大做文章的意思。隔間掐得細密,除了薄薄的兩側屏風和垂簾,基本擋不上什么東西。他依桌邊坐了,說:“那是樓里的?!?/br> “樓里的?”蒼霽也坐凈霖邊上,正挨著花卷瓶。他后仰著晃倚,捏了捏自己通氣不暢的鼻子,說,“怎么,男人還找男人啊?!?/br> 旁間傳出笑聲,幾個倌兒約是還沒有等到貴主,大著膽子地回了一聲:“爺們找爺們樂趣可多著呢,您要不點一個試試?” 蒼霽架著腿,說:“到底有什么樂趣,講來聽聽?!?/br> 倌兒們隔著屏風笑作一團,指在屏影劃出一個賽一個的撩人影,說:“說能得什么樂趣呀,您干脆點一個,我們挨個伺候,保準兒讓您下樓都是飄著走?!?/br> 蒼霽笑:“誰讓誰飄啊,沒見真招這可說不定?!?/br> “那您就讓人嘗嘗飄的滋味?!辟膬嘿N著屏風,對蒼霽的位置輕擺指,跟牽魂兒似的。 蒼霽挑挑眉,瞟向凈霖。凈霖正攪著酸湯,頭都沒抬。蒼霽俯身靠過去,臂壓在凈霖背上,咬耳朵似的問:“點一個么?” 凈霖冷睨他,說:“行啊?!?/br> 蒼霽手指絆了凈霖的指,從他指間掠走了勺,抬手將他的酸梅湯一飲而盡,亮聲說:“今日不巧,爺我已經包了一個冷面擺譜的主兒?!?/br> 屏風后邊噓聲,凈霖拿回勺,抵開他的手臂。蒼霽順勢靠回椅中,不再鬧了,滿嘴酸味。他輕絲了絲氣,說:“酸得很?!?/br> 凈霖看那空空如也的碗,將勺擱了。 蒼霽撐首問:“千鈺同左清晝算什么?也是這般嗎?” “不同的?!眱袅卣f,“心愛與褻玩有點區別?!?/br> 蒼霽反而問:“你喜歡男的還是女的?”